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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王看上勇者之后[西幻]
　　作者: 文不艺
　　简介:
　　图尔斯特大陆史记: 魔王打败光明神并统治了一切，貌美人类少女献祭自身保全了同族，被后世冠以勇者称号。
　　人类对魔王深怀畏惧，历代国王都奉上了大陆最美的姑娘。
　　……可，这次出现的是位女魔王。
　　帝国骑士长埃尔，不仅勇敢机智，还拥有倾倒众生的俊美脸庞，一时之间成为了绝佳人选。
　　×××
　　沉睡太久而被人类找到的魔王雅法，醒来时发现这个国家正在为自己献祭勇者。
　　无欲无情如她并不打算接受。
　　正要拒绝时，撇眼扫到远处阳光下，眉眼含笑的金发骑士，却突然改口答应。
　　雅法:我也不想的，可他对我笑诶。
　　×××
　　埃尔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从年少时他就不停地重复做一个梦。
　　梦境旖旎，他与血瞳之人抵死缠绵，每每梦醒后的空虚感能逼人发狂。
　　血瞳，是魔王的标志。
　　所以当他见到魔王时，发至内心地笑了。
　　埃尔: 我该怎么让梦境变成现实呢？:）
　　备注: 女主非典型见色起意，事出有因。
　　有私设的架空西幻背景。
　　武力值天花板黑切白女魔王×盛世美颜白切黑病娇勇者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西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雅法，埃尔 ┃ 配角：黑龙，人鱼，精灵王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没想到勇者是朵黑心莲
　　立意：坚持就是胜利


第01章 
　　清晨的天际，正透着晨曦独有的温暖色彩，云被风吹聚在一起为底下小镇蒙上阴影。
　　镇上的中心广场正放着，一块两米多高的透明魔晶石，而里面居然安静地躺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一套鸦羽色的老式贵族礼服，浓密乌黑的卷曲长发铺在身后，肤色冷白唯有红唇鲜艳欲滴。
　　以她为中心的广场地面上，呈蛛网状出现魔纹繁复的巨大法阵，气势恢宏。
　　法阵莹莹生辉，在晶石表面折射出绮丽光芒，映衬着她精致恬静的面容，像极了一具美丽诡异的标本。
　　但在她面前有两位老者，皆是一副神情肃穆，如临大敌的样子，不像是面对简单的标本，更像是某种极为恐怖的存在。
　　“不会出错了”，手握象征大魔导师身份法杖的老者，轻抚晶石确认出声。
　　大魔导师，少数天赋异禀之人才有可能达到的位置，即便是在皇宫也是受人敬仰的身份。
　　另一老者在听他说完话后，却维持不住恭敬表情，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慌张且发颤:“居然真的是魔王，这可怎么办……”
　　镇上青年挖到巨大魔晶石时满心欢喜，结果等洗干净后却发现异常，他作为镇长知道事情后，唯一能做的只有通知魔法院。
　　镇长仰视晶石，忽然极小声道:“她…现在不是正睡着吗？冕下您是否有法子……”
　　“我能有什么法子”，魔导师打断了他只说到一半的话，撇了他一眼后收回视线，幽幽道:“这可是杀死了光明神的魔王啊。”
　　镇长被对方眼神看得一激灵，反应过来后也觉得自己仿佛被鬼迷了心窍。
　　图尔斯特大陆古老历史中，所有人都知道魔王的强大，甚至让她打败光明神并统治了一切。
　　“我就算是用尽全力，也不可能破开这块魔晶石的”，魔导师重新看向被称为魔王的女性，眼里满怀畏惧又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狂热。
　　“我布置下法阵，只是为免魔力泄露而已”。
　　所有法师都知道魔晶石有多珍贵，眼前这块显然是魔王沉睡时，无意间泄露的魔力所结，纯粹程度令人咂舌。
　　难怪传闻中魔王现世，总伴随着魔兽大批出现的灾难，应该都是被晶石裂开时散发出的魔力吸引而至。
　　大魔导师双眼紧盯着熠熠生辉的晶石道: “我已经通知了国王，合适的勇者人选马上就会送过来。”
　　“哦对！还有勇者，只要像从前一样献上勇者就不会有事了。”镇长听后沉重表情似乎稍有放松，嘴里开始不停重复要献上勇者。
　　魔王是不可战胜的，过于强大的存在只会让人连挑战的想法都没有，献上勇者是牺牲一人保全所有人的唯一办法。
　　只不过人类至今为止，都以魔王是男性为前提，寻找的勇者人选。
　　大魔导师看着面前的女魔王，微眯了眯苍老双眼，低声自语:“不出意外勇者应该会是那位大人，就是不知道国王舍不舍得送过来了。”
　　原本空旷的中心广场，早已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众人脸上是暖阳也驱散不开的沉重。
　　这种事情本来就隐瞒不住，大魔导师随意扫了一眼人群，出声安抚:“法阵是我倾力造出来的，勇者也马上就要到了，你们并不需要过于紧张。”
　　他话音刚落。
　　魔晶石突然裂开并发出“咔嚓”一声，将所有人刚定下去的心瞬间又提到嗓子眼，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裂缝越扩越大。
　　直到那块连大魔导师全力也破不开的巨大晶石，玻璃一般的粉碎了。
　　直到那位沉睡的女魔王在地面站定，睁开了她那双象征不详的腥红血瞳。
　　魔王扫视打量的眼神冰冷凌厉，仿佛寒夜里凝结出来的冰刃，有胆子小的人甚至已经开始腿软了。
　　人类？
　　雅法睁眼时看见乌泱泱的人群，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在做梦，人类怎么会有胆子围在她面前。
　　她瞥见满地晶石碎片，意识到自己可能沉睡太久，被人类不小心给挖出来了？
　　暗红眸光流转，雅法明白过来后，抬腿就打算离开，刚往前走一步，就听见脚下传来一声金属脆响。
　　她低头就看见巨大法阵，因承受不住自己没控制好的威压，居然直接裂开了。感应着上面附着的魔力，她面无表情地将视线移到人群前的大魔导师身上。
　　在雅法印象中人类力量弱小，就算修炼一辈子的魔力，也没有自己出生时多，可同时他们又非常麻烦，现在自己踩坏了法阵，不知道这些人会有什么反应。
　　大魔导师老者早就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他比身后的平民更能明白恐怖之处，被那不带感情的冷酷血瞳注视着，瞬间觉得满身冷汗如瀑。
　　他放下手杖屈膝行礼，苍老声音带着轻颤:“魔王大人请息怒。”
　　随着大魔导师的动作，镇长以及其他所有人也纷纷跟着跪下，诚惶诚恐地祈求魔王原谅他们无礼之举。
　　雅法俯视眼前大片大片的头顶，形状姣好的红唇紧闭成一道冷硬的直线，自己果然应该直接离开。
　　她没有出声说话，一时间周围充盈着令人不安的缺氧般的沉默。
　　大魔导师这辈子也没想过，会直面传闻中的弑神魔王，强撑起勇气又道:“马上我们将为您献上勇者，请您稍安勿躁。”
　　勇者？
　　雅法正打算离开的步伐又是一顿，她记得人类确实非常喜欢送同族给她。
　　那些被冠上勇者之名送过来的美貌少女们，从踏进她入眠之地开始，一个个不是面如死灰，就是哭哭啼啼吵的不行。
　　她从来就没留下过一个。
　　每次她都只是等那些勇者少女，胆子大的自己离开去别的地方，胆小懦弱的停在原地等死，然后继续陷入沉睡。
　　“我不想要勇者，以后别献了。”雅法淡淡道。
　　第一次听见魔王大人开口说话，那嗓音清清冷冷的十分独特，让人不由想起皎洁月色下的冰凉海水。
　　但那短短六个字，却让在场所有人心中掀起波澜。
　　魔王大人不要勇者？那她要什么！？
　　魔导师老者慌忙地压低了身子，也只能低声强调:“不敢对您撒谎，这次的勇者绝对是历来最好的。”
　　算了，雅法眸光冷淡地移开视线，随这些人类自己折腾去吧。
　　她转身向另一边走去，打算就此消失在众人面前，鞋底在法阵表面敲出的声音，仿佛一篇矜贵优雅的乐章。
　　就在这时，天空之上忽然吹起一阵飓风，一声响亮的烈马嘶鸣声破空而来。
　　雅法抬眼，透过纷飞扬起的发丝，看见两匹飞马托车而至。
　　飞车准确降落在广场旁，魔导师老者看清后眼神发亮，语气惊喜道:“魔王大人，献给您的勇者他到了。”
　　“我不需要勇者。”雅法重复道。
　　大魔导师听得十分心慌，忍不住回头冲飞车扬声道:“埃尔骑士长是您吗？还请快些出来吧。”
　　几乎是魔导师话音刚落的瞬间，车上跃下一道人影，雅法随意地往那个方向扫了一眼。
　　那是一个穿着银白轻铠，身形修长匀称的青年，拥有一头金子般耀眼的短发，以及出挑到几乎过分的精致五官。
　　都说精灵一族惯以美貌闻名于世，但此时要是精灵王在场，怕是也会自叹不如。
　　他下车后朝自己这个方向快步走来，视线刚好不偏不倚的，与她在半空中交汇。
　　然后，雅法就看见对方弯了弯眉眼，朝自己露出了个明媚笑容，那双海一般蔚蓝的眸子里，像是揉进了比太阳还要夺目的绚丽光彩。
　　……
　　雅法似乎有一瞬间的恍惚，心尖上传来一阵酥麻悸动，陌生的感受让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青年行至她跟前，以标准骑士礼单膝下跪，这么近看更显对方眉眼深邃，貌美惊人。
　　……雅法顿了顿，居高临下俯视对方道:“你是自愿过来的吗？”
　　她忽然改口，让魔导师猛地抬头看向青年，语气像是担心又像是恳求般，催促地唤了一句:“埃尔骑士长，哦不，勇者阁下……”
　　名唤埃尔的金发青年回道:“是的魔王大人，一路上我快马加鞭，就是为了尽快到您面前。”
　　他说话时脊背挺直，嗓音干净柔和，脸上神情认真满是诚恳。
　　雅法盯着那张越看越顺眼的俊美脸庞，只沉默了短短一瞬，接着便轻点了点头道:“好，我带你走。”
　　这个人对她有非同寻常的吸引力，她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对劲，但无所谓，这世上能伤害她的早已不存在了。
　　顺利听到如愿的回答后，埃尔唇边绽开一抹笑，他眼尾处睫羽浓密，遮挡住眼底斑斓炙热的情绪。
　　金发勇者没有起身，而是睁着湿漉漉的蔚蓝双眼，掌心朝上呈邀请状的伸出了手。
　　雅法看着面前的青年，有些不确定的抬手轻搭在了上面。
　　触感和雅法想象的不同，对方掌心与指尖不见温热，反而温度都很低，像是用玉石雕琢出的一般，美丽而缺乏人气。
　　俊美无铸的勇者，捏着她手指并拉紧了些，缓缓低头靠近后，在那苍白手背上，落下了羽毛般轻柔的一吻。


第02章 
　　据图尔斯特史料记载，光明神陨落之后，一貌美人类少女挺身而出，无畏地献上自己保全了同族，被后世幸存者冠以勇者称号。
　　在那之后的历代国王面对可怕魔王，也都选择了献上勇者，而人类似乎也确实因此拥有了安稳日子。
　　通常他们会将勇者留在魔王出现过的地方，对那之后发生的事情，便一无所知了。
　　然而事实上，就连身为魔王自己的雅法，也并不知道收下勇者后应该做什么。
　　总之她先带人离开了小镇，施展传送魔法回到了自己“家”。
　　二人此时正身处一巨大山洞内，抬头是满脑袋发着光的天然矿石，低头是多到让人没地下脚的魔晶石。
　　身后的金发勇者看了半晌感慨道:“魔王大人，您居住的地方……很‘别致’啊。”
　　这地方因为人迹罕至又冬暖夏凉，是雅法为数不多的适合沉睡的地方，所以她才在这留下了传送阵。
　　她来时已经听说了，被献上的勇者是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有为的骑士长。
　　雅法回头看了一眼，气质干净显得与这个灰暗的地方，有些格格不入的人类青年。
　　她正想着是不是该换个，更适合人类的地方，身后的人上前靠近好奇道:“我们现在在哪？”
　　雅法收回视线，回答:“西大陆。”
　　埃尔一愣，之前所在的小镇位于大陆东面，这种跨越整个大陆的大型传送魔法想立刻施展，一般情况下都需要数十位法师。
　　而现在，却只是一个响指的事。
　　“明明之前还解决了那么大批魔兽，”埃尔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惊讶，“魔王大人您的魔力难道是没有底的吗？”
　　他们离开时遇见被魔晶石吸引而来的兽群，雅法想着毕竟收下人类勇者了，于是就顺手帮忙解决了。
　　雅法轻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对方的说法——她的魔力确实算没有底。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埃尔的眸光暗了暗，又在她扭头回望时，重新露出了灿烂笑意。
　　“我能参观一下这里吗？”埃尔端着得体笑容，轻声询问。
　　雅法暗红眸子在对方笑颜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点头同意并为对方带路。
　　说是参观，但这被她用纯粹蛮力破坏得来的山洞，实在是没有参观价值。
　　山洞里明明很宽，两人却几乎贴着并肩而行，行走时勇者身体若有似无的触碰，让雅法莫名在意。
　　“您打算带我来这里之后做什么呢？”埃尔微微侧脸问道。
　　“睡觉……”雅法淡淡回了一句，脚下步伐依旧。
　　埃尔整个人却是骤然停住。
　　雅法回头就看见对方站在明暗交接处，目光灼灼地锁着自己，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面对的，是潜伏在黑暗里的危险魔兽。
　　她嘴上还在不紧不慢地补充回答:“不过有些事情要在睡前做，这样等我醒来，你才不至于变成一副白骨。”
　　埃尔浑身似乎放松了下来，停下的步子再度迈开，矿石光芒重新笼罩他俊美五官。
　　刚刚的瞬间仿佛只是光线带来的错觉，他表情依旧柔和，温声问道:“要做什么事？”
　　人类的寿命对于雅法来说短暂如蝶，她不希望自己睡一次的时间，对方的坟头已经长出一片森林。
　　所以她想先与对方缔结灵魂契约，这么一来，她就能把自己漫长的生命和对方同享了。
　　雅法一边带人往山洞深处走，一边简明扼要的阐述了自己的打算。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多少情绪，像是没有意识到“永生”对于人类代表什么，问道:“你愿意吗？”
　　埃尔嘴角弧度不减，只轻声回话:“如您所愿。”
　　*
　　雅法清理出一块空地，又徒手捏碎一把魔晶石，再将粉末洒向高处，等它飘落在地时就自动形成了个，魔纹繁复华丽的法阵。
　　她率先踏进法阵内，然后回头向人类青年伸出手，“牵着我。”
　　埃尔一边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一边又紧紧地捏住自己的手，力度大得让雅法不由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
　　两人走到法阵中央，雅法简洁明了地交代清楚，以免人类会意外受伤。
　　“闭上眼，跟着我就好了”，她对人说完之后，自己也同样闭上眼。
　　虽然是第一次与人灵魂结契，但雅法施展起来毫无滞顿，可本来应该如常运行的法阵，不知怎的却开始闪烁不定。
　　两人脚下的法阵，正泛着一红一金两道光芒，它们一明一暗彼此纠缠交错，相互间争凶斗狠，发出“滋滋”声响。
　　雅法气息不稳地睁开眼，忽然迅速从对方手心抽出自己手掌，一向表情漠然的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一丝讶异。
　　埃尔同样睁眼并且立即就看见，对方手上十分显眼的仿佛被灼伤的痕迹，脸色微沉连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雅法盯着他深深起皱的眉头，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是光属性的法师？”
　　答案是肯定的。
　　骑士长埃尔魔武双修，并且是帝国有史以来，唯一一位光属性的法师，说他是光明神的奇迹也不为过。
　　雅法的自愈力极强，几个呼吸间伤口就已经痊愈了，她看着松了一口气的金发勇者，神思似乎飘向某个远方。
　　埃尔一向如大海般清澈的眸子，此刻仿佛暗潮汹涌，他非常非常不喜欢眼前人现在的表情。
　　“这难道是因为我的缘故？”他出声强行拉回对方注意力。
　　雅法回神后看到的，是勇者满脸堆满的焦急与愧疚，她摇了摇头，表情已经恢复如常，“不是你。”
　　虽然光属性能给她造成致命伤，但起码要求对方能力，与自己不相上下才行。
　　刚才只是因为法阵，让自己的魔力通过对方转换为光属性又回传，才意外造成的乌龙。
　　“那……灵魂结契还能继续吗？”埃尔低头看着法阵消失的地面问道。
　　“可以”，雅法沉思片刻后，回了句:“只是现在还需要些别的东西。”
　　魔力是很简单粗暴的东西，两两相遇都是谁更强就成为主导，而光与暗属性互相敌对，一旦相遇更强方就会把另一方破坏殆尽再吞噬。
　　他们两个这种情况下，如果直接进行灵魂结契，人类勇者脆弱不堪的身躯，怕是要被直接撕裂。
　　所以雅法需要制作一样东西，来为勇者进行加护，才让他避免血腥结局。
　　魔王说话的时候，埃尔在旁暗暗端详着她的神情，确认过她是真的不在意自己身份后，才开口问:“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出门一趟吗？”
　　“需要的几样东西分布在大陆不同地方，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就行了。”雅法回道。
　　“不，还是请您带上我吧，”埃尔恳求道:“我绝不给您添乱。”
　　雅法忽然想到那些在原地等死的人类勇者，她虽然觉得以眼前这位的才能，不至于发生类似情况，也还是点头同意了。
　　埃尔微弯了弯眼，他发现魔王对自己基本都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的态度。
　　他一边想着人类真是得寸进尺的生物，一边又继续试探问道:“我能再请求您一件事吗？”
　　雅法还以为是什么事，抬眼看他，结果听人问说，希望能用名字来称呼自己。
　　之前的灵魂结契虽然最终没有成功，但两人在脑海中却已经互换不少信息，其中就包括魔王真名。
　　不是什么大事，她淡淡“嗯”了一声，毕竟对方言辞诚恳，蓝宝石般好看的眼睛透着期待，让她实在没法拒绝。
　　如埃尔所料一般，魔王除了外表看着冷漠了些，实际上却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他毫不掩饰喜悦地勾了勾嘴角，上扬的弧度里藏着几分找到软肋的窃喜，“雅法…已经决定要先去找哪样东西了么？”
　　短短两个字，像是被人在唇舌间翻滚揉弄后吐出，明明是干净清爽的嗓音，却听得雅法耳根微微酥麻。
　　她回道:“先去找龙族要逆鳞。”
　　埃尔挑了挑眉，龙之逆鳞，触之必死。
　　据说拥有龙族血脉的高阶翼龙，他倒是砍过脑袋剥过鳞片，但能让魔王专门动手的，应该是传闻中的巨龙一族。
　　它们一族在大陆上几乎绝迹，是与光明神一般，通常只在史书或者传说中才能看见的字眼。
　　雅法的一些话对于人类来说十分惊世骇俗，但他却一副适应良好的模样，只出声询问了句:“我们现在就动身么？”
　　“现在不行，”雅法说着双眼在周围扫视了一圈，又抬腿往山洞另一边走去，“要先给那家伙挑个礼物。”
　　埃尔:？
　　不是要上门去剥人家逆鳞吗？
　　雅法捧出个脑袋大小的浑圆魔晶石，晶石表面泛着深红光泽，她凛然五官似褪去了霜雪，露出一抹难得的浅笑。
　　埃尔脑中忽然警铃大作，他尽量斟酌着字眼:“这倒是……和我理解的意思不太一样。”
　　雅法只以为人类勇者是在紧张，顿了顿，上前牵起对方的手，出声安慰:“跟着我就行了。”
　　……埃尔笑着应下了。
　　接着，雅法打了个响指。
　　等他们再睁眼时，似乎已经从原来的山洞，来到了另一个山洞，眼前原本晶莹剔透的魔晶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让人眼花缭乱的金银珠宝。
　　它们堆积如山发着几乎晃眼的光亮，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金山之上趴卧着的庞大活物。
　　埃尔目光沉沉地看着那条正在睡觉的黑色巨龙。
　　它似乎察觉到自己巢穴内，多了另外两道呼吸，倏然睁开眼，声音如雷:“谁在那儿？”
　　巨龙缓缓站起伸展开遮天辟日的身躯，无数金币被它过高的体温融成液体，它语气极差的吼着:“是谁带来了那该死的光明神的臭味儿！”


第03章 
　　人类传说中的龙族，名声没有比魔王好到哪去，它们一直都是贪婪与凶狠的代名词。
　　但作为曾经称霸一方的生物，黑龙很好的诠释了它们种族的强大，满身鳞片能抵御绝大多数魔法攻击，呼吸间的炙热龙息能帮它焚烧一切。
　　等黑龙完全站起身，整个巢穴上空几乎被塞满，它下方黄澄澄的金币发出清脆声响，如同沙漠里的沙丘一般，层层叠叠地泛出波浪形状被推开。
　　站在底下的两人也终于露出头，黑龙注意到后，原本满是怒意的语气转为意外:“居然是雅法大人？”
　　接着，埃尔就看见它“嘭”的一声消失，只留下一片高温水汽，随后那片浓雾般的水汽之中突然窜出一道身影。
　　那身影动作极快，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就抱住了雅法，语气兴奋:“您是来带吾出去的吗？！”
　　说话的是位粉雕玉琢，八九岁模样的男童，身着干练黑色短衣，拥有浓栗色蓬松短发的脑袋，正趴在雅法腰间撒娇:“吾好高兴您能来啊！”
　　雅法没有说话，只抬手在他头上轻轻揉了一下，算是回应。
　　他保持着姿势没有放手，只是微微侧过脸来看向埃尔，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竖瞳，神色厌恶地开口:“但光属性的人类为什么会跟着您？”
　　埃尔微眯了眯眸子，极细微地吸了口气后，语气平和:我是雅法的人，当然是要跟着她的。”
　　黑龙化成的男童，脾气依旧暴躁，当即怒不可支:“谁准你说话的！信不信吾一口吃了你！”
　　“别闹了阿莱克斯”，雅法搭在他脑袋上的手，轻拍了一下，“埃尔是人类献给我的勇者。”
　　埃尔注意到雅法说话时虽然表情不变，但语气里却透着几分亲昵。
　　他在曾经翻阅的书籍里，看到过一段野史，里面说龙族现在几乎绝迹的原因，是因为光明神动手清除的关系。
　　他面上不显地往黑龙脖子处扫了一眼，真心实意的觉得如果书里是真的话，光明神这事倒做的不错。
　　阿莱克斯松开了雅法，站上金币堆获得高度优势，兽类竖瞳上下打量着人，道:“长得确实好看，您会喜欢也不奇怪。”
　　每个龙族都有自己不同的喜好，有的龙喜欢金子，有的龙喜欢宝石，雅法大人虽然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喜欢什么，但喜欢好看的东西总是没错的。
　　他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区区人类而已，身上还带着讨厌的光属性，以后他要给雅法大人找更好看的来。
　　“雅法大人您给吾带礼物了吗？” 阿莱克斯从金币堆上一跃而下，又灵活地窜回雅法身边，仰起头满脸期待地说:“吾度过了第二次蜕鳞，已经是成年龙了。”
　　雅法张了张嘴试图解释，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若不是看着喜欢又怎么会带人回来养。
　　她掏出之前挑选的，深红色魔晶石递给对方。这种魔晶石魔力更加浓郁，作为阿莱克斯的成年礼在适合不过。
　　她见对方欢天喜地地接过后，启唇道明来意:“阿莱克斯，我想向你要样东西。”
　　“您说？”阿莱克斯小脸贴着浑圆晶石，形状相似的圆眼睛里透着疑惑，“雅法大人要什么我都愿意双手奉上的。”
　　“我需要你上次蜕下来的那片逆鳞。”雅法道。
　　龙族幼年期依靠魔力为食，每当魔力到达饱和时就会蜕换上更强大的鳞片，一共两次，结束后它们才会成为坚不可摧的传说之物。
　　大陆上流传的龙之逆鳞，触之即死，说的就是第二次换鳞之后，而在那之前的第一次换鳞则是龙族辛密，不为人知。
　　阿莱克斯歪着脑袋，显得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配着他现在白嫩小脸，倒是真显出几分天真懵懂。
　　他没想到会被问这个。
　　龙族第一次蜕下的鳞片，如果非要打个比方的话，就类似于人类孩童换乳牙，除了纪念意义外，对他而言并没什么特别用处。
　　“如果雅法大人想要的话，当然……”
　　阿莱克斯说到一半的话突然停住，他的目光透过雅法肩膀，看见那位讨厌的金发人类，脸上正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是为了你才……”阿莱克斯琥珀色竖瞳微微紧缩，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炸起，“区区人类有什么资格！”
　　雅法也将视线投向身后，却只看到一脸无辜的人，再回头时下意识地挡在对方身前。
　　这一举动更是刺到了阿莱克斯，他怒吼:“吾要杀了你这个该死的人！”
　　埃尔脸上不见惧色，甚至不紧不慢地说道:“阁下要杀我，我必然会反击，这么一来倒像是阁下在向我提出决斗了。”
　　阿莱克斯将手里的魔晶石放下，直直迎上对方视线，“决斗就决斗！”
　　“阁下说笑了。”埃尔唇边是挑不出差错的礼貌微笑，“我不过是‘区区人类’，哪里来的本事挑战龙躯。”
　　“哼”，阿莱克斯扬起下巴，从鼻子里发出了个气音，“至少要让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吾就用这幅身躯来和你决斗吧。”
　　雅法见情况有些失控，微皱眉头说了句:“你们两个都适可而止些。”
　　“不要紧的，”埃尔上前十分自然的拉起她的手，笑眯眯地说:“我相信雅法一定不会让我有事的。”
　　*
　　因为阿莱克斯不愿意打乱辛苦堆出来的金山，于是决斗地点选在了巢穴外面。
　　重见光明让人感觉豁然开朗，由高眺望可以看出这里是一处岛屿，在海平线的远处有雾气浓密成墙，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
　　埃尔耳边传来孩童独有的尖锐嗓音:“你在看什么？还不过来！”
　　他朝声音来源的空地快步走去，就看见边上是雅法与用魔力凝出的计时沙漏，而他对手的小脸上写满不耐烦。
　　图尔斯特大陆通用决斗规则定为，在规定的时间内击败对方，或者让对方投降都行。
　　雅法打了个响指，海风将她说开始的声音送过来。
　　阿莱克斯率先发动攻击，就算没有龙族躯体，他的力量也是极为蛮横的。
　　埃尔向旁躲开，下一刻就见身后地面出现巨大深坑，“我看书上说龙族喜欢在决斗时赌点什么，不如我们也来试试？”
　　一击不成让阿莱克斯咬了咬牙。
　　埃尔左右闪躲的动作，像是一头矫捷的猎豹，优雅又充满力量感。
　　“如果我赢了你就把逆鳞给我，再离雅法远点，我要是输了就随你处置怎么样？”埃尔伏在对方耳边，压低地声线里透着一股恶意戏谑。
　　“来就来，吾非把你撕碎了不可！”阿莱克斯逐渐狂躁。
　　埃尔勾了勾唇角，满意地笑了。
　　再又躲过阿莱克斯的一击后，他手心里金光一闪，突然多出一把长剑，那剑身雪白，一看就知道绝非凡物。
　　阿莱克斯一愣，然后破口大骂:“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
　　到现在为止的发展，全都如埃尔所想所料，他保持着笑容不变，回道:“阁下明鉴，决斗前并没有规定不能使用武器。”
　　“何况我原本就是帝国骑士，骑士手里的剑，难道不应当与你们龙族爪牙一般，被作为身体的一部分被对待吗？”
　　阿莱克斯此时本能的察觉到危险，对方比想象中的强出太多，但一想到放出的狠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这个人类居然用剑背打他，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每一下打在身上都钻心地疼，才几次就受不住了。
　　“阁下要是撑不住了”，埃尔像是善意劝道:“可以喊投降就行了”
　　阿莱克斯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但想到自己比人多活几百年，丢不起面子，又硬是给憋回去了，“不投降。”
　　不投降的结果，就是被埃尔用剑背狠狠地教训了一遍，直到魔法沙漏用尽时，场上的输赢一目了然。
　　雅法面对这样的结果，心里也颇为惊讶，她知道勇者不弱，但没想过居然能不靠魔法就赢下决斗。
　　埃尔笑容灿烂地靠近，像是看出她此时想法，恭维道:“好在阿莱克斯阁下没有变身，这才让我有机会赢。”
　　一句话，就堵住阿莱克斯正打算找魔王大人诉苦的嘴，输掉决斗，让他耷拉着脑袋，看起来恹恹的。
　　偏偏这个时候作为胜者组的埃尔找上门来，毫无同情心的开口:“阁下知道愿赌服输吧，说好的东西，可以拿来了。”
　　阿莱克斯抬眼撇了人一眼，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半圈，突然道:“给你也行，但是雅法大人要带吾离开这里，去外面玩…看一圈。”
　　“不行。”雅法态度生硬。
　　显然这不是她第一次拒绝，阿莱克斯不依不饶的继续说:“吾已经成年了，鳞片都换好了，雅法大人求你带我出去吧。”
　　雅法没有丝毫动摇，冷着脸不再说话。
　　阿莱克斯有些委屈地抿着嘴，刚刚输给人类的羞耻还没散去，雅法的态度显然又刺激到了他。
　　越想越难过，阿莱克斯居然真的哭了出来，破罐子破摔道:“雅法大人明明答应过等吾成年就能离开这里的。”
　　“反正……反正要是不答应，吾就不给鳞片，”阿莱克斯泣不成声，豆大的泪珠掉得又快又凶，“吾把鳞片给藏起来了……你们找不到的。”
　　雅法看着眼前突然哭泣的阿莱克斯，抬手又放下了几回，显出来难得的肉眼可见的手足无措。
　　最终她还是不敌哭声，叹道:“我带你出去。”
　　埃尔目睹了全程，没有出声，只眸光淡淡地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阿莱克斯一时半会儿的停不下哭嗝，“那……现在走。”
　　“不行哦”，埃尔出声打断，“天已经快黑了。”
　　雅法闻言望天，一场决斗下来的时间，天边的景色换成了落日余晖。
　　她将视线再移回埃尔身上，终于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人类是需要进食的。
　　事实证明，魔力强大的魔王，坐拥无数财宝的龙族，在某些时候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最终雅法坐在火堆前，看着香气四溢的烤肉，接受了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的事实。
　　就连火堆也是阿莱克斯抢着点的，点完火他也去觅食了。
　　埃尔蹲在火堆前，动作熟练地烤好一串，一边说一边递过来，“雅法来尝尝。”
　　她接过热气腾腾的烤肉，没有将魔王不需要进食的事告诉对方，低头咬了一口，肉质鲜美，意外的好吃。
　　她问了句:“你怎么会做这些？”
　　骑士长理应是大贵族才能当上的。
　　“从小就学会的，”埃尔笑着给自己也拿了一串，“我幼时有记忆起就无父无母，是个要和野狗抢食过活的。”
　　“后来被发现我身负光属性，才有幸能遇见我现在的贵族养父母。”
　　火光明暗交错地描绘着埃尔容颜，他语气平淡，像是只是单纯的想告诉对方自己的过往。
　　雅法轻点了点头，示意知晓。
　　埃尔在拿眼尾余光看着魔王，从对方拿着木签肤色冷白的手，到色泽鲜艳的唇。
　　吃东西的魔王带着几分烟火气，像是从天上被他拉到身边，想到这埃尔愉悦的弯了弯眉眼。
　　“雅法大人，看吾给您找到了什么！”阿莱克斯的忽然出现打断了两人独处。
　　埃尔看着这位明天就要一起踏上旅程的不速之客，眸光沉沉。


第04章 
　　天边层层堆积的云朵似乎触手可及，它们被晨曦染成金色，呈现出一种柔软丝绒般的视觉效果，温暖光芒透云而出，抚上雅法清冷面孔。
　　光影缱绻，仿佛在吻着她乌黑卷曲的长发，又像是将浑身漆黑的魔王轻拥进怀。
　　埃尔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如画景象，他起身给自己施展了个清洁魔法后，就向对方走去，笑容灿烂道:“日安，雅法。”
　　雅法闻声回首，就看见一身清爽的金发勇者，和擅长攻击型魔法的自己不同，对方掌握着不少日常用魔法。
　　她没什么和人打招呼的经验，学样也回了一句:“日安。”
　　就在埃尔还想开口时，两人脚底下突然传来另一道低沉如雷的声音:“该死的人类，你在吾背上不感恩戴德地跪着，居然还敢睡觉。”
　　话音一落，两人两侧忽地出现巨大龙翼，它高举过他们头顶遮住阳光，又带着气流重重下挥，让视线内的景色开始快速倒退。
　　显而易见，阿莱克斯此时非常不满。
　　阿莱克斯是雅法故友之子，是故友在临终之际托孤给她的，从还是一颗龙蛋时起被雅法养到现在。
　　自从知道这件事后，看在雅法的面子上，埃尔对黑龙的态度也温和了不少，类似容忍亲戚家的熊孩子。
　　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子。
　　“阿莱克斯阁下，很高兴您还是这么有精神”，埃尔不卑不亢地开口:“只是我凭自己本事站在这里，‘感恩戴德’实在用不上。”
　　在经历过决斗落败挨打，大哭的样子被看见，以及无法把对方从背上甩下来连续几件打击后，阿莱克斯也算是老实了不少。
　　“哼”，阿莱克斯甚至学会了找帮手， “等我回龙岛，看你还能怎么样。”
　　龙岛，传闻之中龙族的栖息地，据说那座岛屿聚集了大陆之上的所有龙类，更是拥有着龙们最爱的难以计数的财宝。
　　没人知道这座岛在哪里，除了龙自己。
　　因为龙族几乎所有传承都不需要父母或老师，而是等到两次蜕鳞之后，脑海中就会自动慢慢获得记忆，从龙语魔法到龙族历史。
　　回龙岛，是它们刻在骨血里，无法反抗的本能。
　　想到这，阿莱克斯琥珀色的双眼里，闪着难以形容的光亮，兴奋说道:“五色龙、宝石龙、金属龙，吾有好多同族都会帮忙教训你。”
　　雅法这时突然出声提醒了句:“看前面。”
　　阿莱克斯抬眼就看见不远处，屏障一般的浓雾，这是在他没有自保能力的幼时，雅法为防止外人入侵而设下的。
　　那雾气范围极大，仿佛连接天空与海面，更诡异的是明明现在阳光万丈，可雾里面却闪雷般的忽明忽暗，阿莱克斯自己偷偷过来时，从没有一次出去过。
　　雅法缓步走到巨龙头顶上，抬手在指尖处形成了个暗红色，巴掌大小的魔纹，同时淡声道:“不用怕，直接过去。”
　　闻言，阿莱克斯终于开始兴奋的全力加速。
　　只见那浓雾屏障碰到雅法指尖的瞬间，就像是被极其锋利之物直接破开，从远处看去仿佛被切开的异次元空间。
　　依巨龙飞行速度，不过眨眼间他们就出来了。
　　“好耶！”阿莱克斯就差没在空中跳舞，来证明自己有多开心了。
　　“阿莱克斯，带我到地上去”，雅法在黑龙头顶上轻轻拍了一下，出声道:“还有，变回人形。”
　　那片浓雾可能是被雅法施了传送魔法，明明他们是从海上过来的，结果出来却发现底下是一大片茂盛的森林。
　　阿莱克斯不明所以，但依旧听话的照做不误，停在一处没有人迹的空地后，仰着头睁着兽类竖瞳，不解地看她。
　　“巨龙的样子太过引人注意了。”雅法解释道。
　　但这解释怪异到，连埃尔都忍不住侧目看了一眼，更不用说阿莱克斯，他直接道:“雅法大人您在说什么？为什么在意那些人类做什么？”
　　不愧是自己养大的，性格上总有地方是像自己的。
　　雅法微微启唇正想说话时，却见阿莱克斯忽然脸色古怪的看向森林另一边，便问:“怎么了？”
　　“不知道”，阿莱克斯皱着眉，回道:“只感觉那边有什么东西让吾很在意。”
　　*
　　跟着阿莱克斯所在意的方向，雅法他们快速往森林另一边靠近，空气中渐渐传来一股浓重刺鼻的血腥味。
　　突然之间，从枝叶茂密的树上跳下个男人，拦住几人前进的道路。
　　男人手里还拿着把滴血的弯刀，神情猥琐地对雅法笑着，“今天这是什么运气，刚刚截下一只肥羊，这里居然还有女人……”
　　话没说完，她身边的埃尔大步上前就是一记飞踢，带着凶狠的宛若实质的杀意正中对方胸口。
　　男人被踢飞到几米外，滚了几圈才停下，挣扎了几下又没动静了。
　　顺着人类男子落地的地方，雅法还看见了大批商队车辆，以及其他好几个打扮相似的人，这些人的刀上都沾满了，来自地上尸体的鲜血。
　　显而易见，是遇上强盗劫财了。
　　这群刀锋舔血的亡命之徒，并没有在意同伴的伤势，而是见人就立刻扬声喊道:“男人杀掉，女人和小孩到时候一起卖掉。”
　　“一群连魔力都没有的蝼蚁”，阿莱克斯他稚嫩小脸上布满阴鸷，厌恶至极般道:“都给吾去死吧。”
　　雅法听见阿莱克斯的话语说到一半时，忽然变成某种奇异腔调，接着那些强盗们抱头齐齐地发出痛苦的惨叫。
　　她眸光微动，问道:“你什么时候会的龙语，阿莱克斯。”
　　“想起龙岛位置后没多久，”阿莱克斯一点也不知道自己一副天真孩童面孔，配着不远处的痛苦惨叫有多渗人，“可惜想起来的不多。”
　　雅法对这些人类死活自然不太在意，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在阿莱克斯光洁的额间轻点了一下，指尖处发出转瞬即逝的暗红流光。
　　“他们虽然死有余辜，但你脾气太过也需要控制。”雅法对正摸着脑门一脸疑惑的人，解释道:“我暂时封印了你的力量，除非有紧急情况，否则你不可以再使用。”
　　阿莱克斯没有生气，只是瞪大眼睛连连问道为什么，他眼瞳的兽类竖瞳变成普通形状，让他看起来攻击性和压迫感都减轻不少。
　　雅法闭上眼没有回答，再睁开时她魔王身份象征的血瞳，变成了极浅的银灰色。
　　她注意到人类勇者发出类似惋惜的叹声，在侧脸回望时，看见对方认真解释:“我还是更喜欢雅法原来的样子。”
　　雅法容易显得无机质的银灰双眸，将视线停在对方脸上，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她说。
　　阿莱克斯还在小声嘀咕“雅法大人好奇怪”，她抬手轻轻揉搓了下对方蓬松短发，道:“不去找找什么吸引你吗？”
　　阿莱克斯摇了摇头示意拒绝，“不用了，从刚刚开始吾就感觉不到那个东西了。”
　　雅法点了点头，正打算带人离开时，不远处传来动静。
　　从一个大箱子里爬出来了个人，他满身肌肉壮的让人怀疑他是怎么进到箱子里去的，他看着满地鲜血被吓得面色发白，抬眼看见雅法他们时连忙大喊:“等一下，等一下。”
　　喊完之后手脚并用地从箱子里爬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到几人面前，脸上焦急与迫切并存，“是你们救了我对吧，我…我……”
　　阿莱克斯满脸不耐烦，看上去如果不是力量被封会立马动手，他突然又捂住鼻子不确定般说了句:“混血兽人？”
　　那人一愣，又马上道:“是的是的，我叫乔斯。”
　　“我是这支商队的老板”，被忽然打断后，再开口时乔斯似乎平稳了不少，“我很感谢你们救我，前方不远就是我卸货的城市。”
　　“我希望能邀请你们一去前去，好让我有机会能答谢你们。”乔斯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才毕恭毕敬地向雅法行礼道:“额…还请亡灵法师阁下答应。”
　　不得不说这位乔斯非常聪明，话面上似乎是想感谢对方发出邀请，但实际是为了从这里到前方城市的这段路上，不用害怕遇上强盗的其他同伙。
　　阿莱克斯拧着眉就要说话，被雅法从后面一把按住。
　　乔斯见状顿时又慌了神，连忙开口:“不是，我只是看见您实在符合亡灵法师的模样，如果您不是，还请千万原谅我口不择言！”
　　雅法浑身鸦羽色的漆黑，以及周身冷漠的气质，确实和被称为“魔王信徒”的亡灵法师们完全吻合。
　　雅法稳住阿莱克斯，顿了顿，道:“你没有认错，我就是你说的亡灵法师。并且，我接受你的邀请。”
　　乔斯一脸喜出望外，向她又行了个礼后，连忙转身回去整理东西。
　　她看见金发勇者不解的眼神，与阿莱克斯难以置信的表情。
　　雅法抬手揉了揉阿莱克斯的头，轻声道:“不是想出来玩吗？既然如此，就慢慢地去龙岛吧。”
　　阿莱克斯听后一愣，然后脸上表情转为恍然大悟，一把抱住魔王笑道:“原来是为了吾，雅法大人真的是太好了！”


第05章 
　　那只商队里还有不少人，像乔斯一般躲在各个角落里逃过一劫，众人匆匆忙忙地整理货物后就离开了。
　　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一路上除了最开始心有余悸外，等平静下来后，就在车厢里开始偷偷打量雅法。
　　亡灵法师存在已久，他们修习暗属性魔法，自从魔王统治图尔斯特大陆之后，渐渐开始活跃。
　　和亡灵法师的本领一起闻名的，还有他们一个赛一个古怪的脾气，所以商队其他人也只敢偷偷瞄一眼就移开视线，像是十分忌惮雅法——当然这对雅法来说很好。
　　乔斯作为一名成功的商人无疑是健谈的，一路上他向几人介绍自己经商多年，几乎什么东西都卖过。
　　“想不到能一眼就看出我是混血人类”，乔斯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并按照商人秉性试图套近乎，“我的兽人血统其实已经非常稀薄了。”
　　雅法一脸漠然，阿莱克斯不屑开口，只剩下英俊的勇者一脸亲切，接过话口:“我们家孩子天生对这些东西比较敏感而已。”
　　阿莱克斯的注意力正被外面风景吸引，并没关注两人的对话。
　　“原来如此”。乔斯看着完全不介意身份被点破，毕竟除了亡灵法师，包括兽人，混血人类等在内也都可以正常生活了。
　　“哎呀，可惜没能看见法师出手的英姿”，乔斯语气奉承意味十足，又突然像是好奇般问道:“法师阁下，请问您是用什么魔法解决那些强盗的啊？”
　　雅法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银灰色眸子里没有刻意地压迫之意，只是单纯的漠然，像是没有人或物能入她的眼般。
　　乔斯巧言善辩的嘴突然之间发不出声，甚至不自觉地做了个吞咽动作。
　　埃尔脸上挂着得体笑容，划破尴尬开口道:“您身为商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好奇心害死猫吗？”
　　乔斯讪讪地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雅法这时望向代自己说话的金发勇者，对方在注意到自己视线后，转过头十分自然地回应给她一个灿烂笑容。
　　***
　　一路未出意外，商队众人和雅法他们顺利地抵达卸货城市，下车后众人顺着队伍来到城门前。
　　雅法微微仰头扫视过面前的建筑物，城墙上整齐砌着灰白石砖，气势巍峨，在城门右侧绘刻着公用传送法阵，正门大开迎接着形形色色的过路人。
　　路人里面不乏相似的其他商队，由此可见这座城市的商业应该十分发达。
　　这个商队老板似乎相当出名，轮到雅法他们进城时，乔斯与那守门护卫打了声招呼就能进来，并没有和其他人一般接受检查。
　　入城之后，他又分给雅法他们一人一张银制令牌，并解释道:“法师阁下见谅，我们现在要先去安置好物品，然后还要去报告遇上强盗的事，要晚一些才能仔细答谢您。”
　　“今天城里面刚好有庆典，您先随便逛逛，拿着这牌子，所有消费都算我头上。”
　　客气礼貌地说完后，就带着队伍离开了。
　　雅法几人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街上行人众多且到处都能看见鲜花，路边商店琳琅满目，节日氛围浓厚。
　　她看到阿莱克斯发亮的浑圆双眼，左顾右盼地停不下来，于是轻声道:“想的话就自己去转转吧，别伤人就行了。”
　　等阿莱克斯也去玩后，雅法身边就只剩下金发勇者了，他也不说话，只笑眯眯的和自己并肩同行。
　　对方眉目如画，器宇轩昂的模样，一路上吸引各类路人频频侧目。
　　雅法发现在投来目光的路人里，数量最多的还是年轻人类姑娘，她们脸颊带着薄红，兴奋的声音被压在嗓子里，硬生生变成窃窃私语。
　　她抬眼看向身边勇者，线条流畅的精致侧颜，这张脸原来不止对她有奇怪吸引力。
　　“怎么了雅法？”埃尔立即就发现魔王神情有异，扭头问她:“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雅法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神示意没什么事，脚下步伐不停。
　　埃尔无奈地皱了皱眉，像是十分烦恼的样子，如果有办法能钻进魔王脑袋里看看，他一定会那么做的。
　　路边那些女孩们讨论半晌后，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上前拦住了两人，“请问你们是在一起的一对吗？”
　　埃尔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女，顿了顿，望着魔王笑道:“我们确实在一起。”
　　他这话说的暧昧不明，仿佛带着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在将开未开时分，透出来的那几分引人遐想的香气。
　　少女听后难掩失望表情，但还是留下了祝福，并且在离开时告诉了两人，城里今天庆典会有许多年轻男女像她这样。
　　“如果不想再遇上半路被拦，就在身上显眼位置配上鲜花，表示自己已经属于某人了，最好是那人送的。”埃尔重复一遍少女的话，然后看着魔王道:“明白了吗？”
　　雅法注意到对方话里有话，抬眼无声地注视着金发勇者。
　　“意思就是，雅法你该送我朵花才对，最好鲜艳到是人都能看见。”埃尔笑眯眯地开口直接讨要，语气颇为理所当然:“我不是被献给雅法了么？”
　　第一次遇见人类庆典的魔王略一思索，觉得对方所言非常有道理，自己既然收下了人类勇者，那对方当然是属于她的。
　　况且她记得，人类确实喜欢靠这种帮人贴标签的行为，来证明所属权。
　　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于是雅法便径直走向路边卖花的摊位，并很快的就回来了。
　　“为什么选这朵白色的？”埃尔接过花时问道。
　　那是一朵拳头大小，带着层层叠叠柔软的白色复瓣的花，金黄色的花芯处透着浓郁芬芳。
　　雅法凝着勇者和白花相得映彰的美貌，回答一如既往的简单:“漂亮，也配你。”
　　埃尔弯了弯眉眼，清澈蔚蓝眸子里笑意温柔缱绻，本就出挑的五官甚至被衬出了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
　　雅法心尖像是被羽毛轻挠了一下般难耐发痒，她的这位人类勇者似乎非常容易满足，才一朵花而已就开心了。
　　两人接着前行时，果然没有人再上前拦路了，她们远远的就看见埃尔轻铠上的白花，表情遗憾的再看一眼他边上的魔王后就径直路过。
　　雅法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路上勇者会随意的与她搭话，对方的知识储备量相当丰富，什么都能说上两句，并且不止停留于粗浅的表面。
　　他说这是从小阅读量大的关系。
　　走了没多久脚下的城市主街道，似乎将他们带到一个广场，欢快的音乐声阵阵传来，男男女女们穿着干净衣服在空地上笑着跳舞。
　　不远处搭着一座高台，似正在进行什么比赛，主持人热情似火的喊着:“难道不想为你们的爱情得到祝福吗？！来吧！只要赢得比赛，就能得到海妖人鱼的眼泪！”
　　图尔斯特大陆的人鱼数量稀少且行踪诡秘，但他们痴情且专一，会为了追随心爱之人离开海洋，喜极而泣时泪可化珠。
　　人鱼眼泪也象征着至死不渝的爱恋。
　　本打算离开的雅法忽然顿住，穿过人群将视线停在高台上。
　　“怎么了？”埃尔疑惑道。
　　“需要找的东西里也有人鱼眼泪”，雅法回道:“还以为是最难得到的东西，想不到会在这里。”
　　“那还等什么”，埃尔一把拉起她的手，声音里是轻快笑意，“走吧，我们去把它赢过来。”
　　雅法毫无防备被对方带着往前，小跑着穿过人群来到高台前，听人道:“请问应该要怎么报名参加？”
　　“哎呀呀，这可真是来了位英俊的小哥啊。”主持人先是被勇者相貌惊到，才回答道:“还有空位，小哥你上来就行。”
　　“等我。”雅法听人在耳边轻声说完，接着就一脸轻松的跳到半人高的台上。
　　不少人的目光被勇者吸引，并且自然而然的注意到他身上的白花，主持人善意调侃道:“看来小哥也是为爱献身啊。”
　　埃尔凝视着台下某个地方，笑意加深，眼底有满溢而出的温柔情绪，“嗯对。”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很快发现台下站着的……亡灵法师？
　　一时之间，场面忽的就静了下来，只留远处欢快的音乐声，突兀地盘旋在上空。
　　过了一会儿，还是主持人开口救场:“怎么了？是都在嫉妒这位美丽的法师阁下，拥有你们得不到的梦中情人吗？”
　　“好了，让我们开始比赛吧，”主持人开玩笑道:“我们可不能让小哥轻松顺利地赢了才行。”


第06章 
　　欢畅的乐声仍响彻在广场之上，期间夹杂着高台上，主持人铆足了劲的热情喊声。
　　只不过参加比赛的人，已经换了新的一批。
　　街上依旧人头攒动，埃尔小心翼翼地护着魔王走在一旁。
　　他若是不小心与人撞上了，就会比对方先出声道歉并奉上微笑，温和礼貌且极具分寸。
　　雅法不习惯被人靠近，但对勇者并不设防。
　　这让埃尔能够近距离的，用那双蔚蓝如海的眸子，几乎舔舐般贪婪地扫视魔王因为低头，而露出来的冷玉般的后颈肌肤。
　　雅法浑然不觉，她低头看着手里硕大的圆润珍珠，道:“假的。”
　　“我看那比赛赢得这么简单时，也有想到这个可能。”
　　埃尔不着痕迹的移开目光，面带微笑道:“毕竟雅法不是说了，那应该是最难获得的嘛。”
　　雅法点了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距离他们百来米远的地方，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惊呼，“哎哟，谁踩到我脚啦！”
　　随后就像是被传染一样，类似的惊呼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雅法方向蔓延而来。
　　紧接着，在街上行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回神时，一道灵活敏捷的身影突然出现抱住雅法。
　　“雅法大人，您帮帮吾吧”，孩童特有的尖锐嗓音响起，肆无忌惮地说道:“帮吾解开封印，吾要将这些该死……唔！”
　　阿莱克斯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猛地捂住了嘴，力道之大仿佛想直接闷死他。
　　埃尔雕塑般几近完美的脸庞，忽然在他视线之内放大，对方朝他弯了弯眼，笑意却不达眼底分毫，轻飘飘地低声道:“第二次了。”
　　阿莱克斯还没想明白什么“第二次了”？他整个人就猝不及防的被腾空提起。
　　埃尔脸上表情已经换为恰到好处的无奈，皱眉道:“不是让你别伤人吗？你再这样雅法该生气了。”
　　他把阿莱克斯拉到自己身前，朝向周围面露不满的男男女女，俯身在对方耳边道:“你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向大家好好地道歉才行。”
　　阿莱克斯听后立马怒目圆瞪，若不是力量被封，嘴还被捂着，怕是下一秒就会变身回龙，把所有人都一口烧死。
　　埃尔轻而易举地拦下对方所有挣扎，他当然知道傲慢如龙族，不可能会道歉，所以只是单纯地刺激对方而已。
　　埃尔见好就收，“让各位女士与绅士们见笑了，家里孩子管教不严，请允许我代他赔不是。”
　　金发勇者言语真挚的模样，总是极易让人心生好感，甚至不少人已经开始可怜他，要带一个这么顽劣的孩子了。
　　雅法作为最开始被抱住的人，离开时反而像是和整件事情无关一般。
　　他们往前走了一段时间，后来发现根本没地方是人少的，就干脆直接放开了阿莱克斯。
　　阿莱克斯一落地，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劫持自己的人，然后又往魔王这边跑，“雅法大人，您就帮吾解开封印吧，好嘛。”
　　雅法低头看他，问道:“为什么？”
　　阿莱克斯拧着眉，先是一脸愤愤道:“吾刚刚看上一家店的东西，掏出那混血人类给的令牌，可那店里的人还是不愿意给吾。”
　　他一边说，还一边抬手指向不远处，示意位置。
　　顺着阿莱克斯的指尖，雅法看见一家富丽堂皇的珠宝首饰店。
　　许是因为价格不菲的关系，并没有多少客人停留在内，这让雅法一眼望去时，可以轻易地看见里面金光闪闪的大量首饰。
　　……雅法大概能想象，对方琥珀色双眼也闪闪发亮的样子。
　　阿莱克斯放下手，又理所当然地说:“所以，吾打算把他们都杀掉，再把那样东西抢过来。”
　　埃尔在一旁听后，忍不住地挑了挑眉。
　　雅法听后直盯着他看，许久都沉默地一言不发。
　　久到连阿莱克斯，都不自在地开始眼神闪躲，略显心虚地喃喃问她“怎么了？”
　　她脸上表情一向寡淡，所以连极细微地皱眉，也能轻松地让人注意到。
　　雅法道:“这世上最多的就是人类，你只有一个，是要杀一辈子吗？”
　　阿莱克斯回话:“吾才不是只有一个，等吾回龙……”
　　“阿莱克斯，”像是镜面骤然裂开般，雅法突然沉下声音:“你要是还不改改你的脾气，我看我们还是现在就回去吧。”
　　阿莱克斯并不是真的孩童，见雅法语气强硬，没得商量的样子，有些委屈地扁着嘴，恹恹道:“吾知道了。”
　　看他应下后，雅法抬手在对方脑袋上揉了揉，虽然没有说话，但熟悉的亲昵举动，总算是让阿莱克斯表情好些。
　　几人没在外逗留，直接绕回乔斯安排的住处休息。
　　*
　　晚间。
　　乔斯请几人用晚餐，并说有事商量。
　　于是雅法他们都来到楼下餐厅。
　　据说这里是乔斯的产业之一，所以自然给老板安排了最好的位置。
　　乔斯此时已经整理打扮过了，完全看不出半点之前的狼狈，一身壮硕有力的肌肉，反而让他看起来精神抖擞。
　　他起身迎接，笑道:“今天玩的怎么样？”
　　“玩的都好，让阁下破费了就是。”埃尔同样礼貌回应。
　　阿莱克斯想到之前的事情，没好气的发出了个鼻音:“哼。”
　　乔斯当然没有漏过这么明显的不满，道:“我已经听说了今天首饰店的事情，”
　　“我店里那工人看这位少爷年纪小，又狮子大开口的要了不少东西，还以为那令牌是被从不知道哪里偷来的呢。”
　　埃尔注意到对方话里“我的店”，看来这位说的什么都卖，并非夸大其词。
　　“你们救了我的命，本来要是少爷喜欢，送首饰倒也没什么。”
　　乔斯看了眼模样精致的栗发男童，笑道:“只是我实在想不通，少爷年纪轻轻，这么对金银珠宝需求这般大。”
　　阿莱克斯眼里听得发光，刚想开口时，忽然快速瞄了一眼雅法，顿了顿神情缓下不少，才说道:“抱着不可以吗？”
　　“哈哈哈哈”，乔斯听后一愣，回神后大笑出声:“当然可以，我一会儿就派人给少爷你送过去。”
　　“这么小的年纪就这般爱财，长大后怕是要和我一样成为商人了。”
　　许是因为收到礼物，阿莱克斯此时心情颇好，居然没和对方计较。
　　埃尔转移话题地问道:“乔斯阁下今晚所说的‘要事’，应该不是指这个吧？”
　　乔斯点了点头，“不急，咱们边吃边聊就行。”
　　说完，高举双臂，拍了拍手发出“啪啪”声响。
　　声落后，有侍者穿着一丝不苟的制服，鱼贯而入，在眨眼间就摆上琳琅满目一桌子菜肴。
　　在用餐期间，乔斯才缓缓地说出“要事”。
　　白天获救之后，乔斯得知雅法他们一行人要往西走，那正好是自己商队下一次出行的方向。
　　在见识过几人解决强盗的身手后，他十分希望接下来能请他们同行，报酬自然不会少给。
　　埃尔不经意地看了眼魔王，见对方居然一副还想答应的样子，像是真的打算慢慢地去龙岛。
　　埃尔不懂魔王究竟有什么打算，心下怪异，“既然我们家法师她觉得没问题，我当然没什么好说的。”
　　“那咱们明天就出发吧，”乔斯似乎相当地迫不及待，他眼里闪着商人野心勃勃的光。
　　不难看出他对于现在拥有的财富并不满足，所以才会一刻不停的想着如何扩大。
　　用餐到一半，如果不去看雅法这边，只有埃尔一个人在吃饭的话，也算是宾主尽欢了。
　　阿莱克斯本来有些百无聊赖，突然直起身问了句:“你脖子上的是什么东西？”
　　他这么一说，让几人视线都扫向乔斯脖子处。
　　哪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只有一条看着十分普通的项链，链子比较长，最尾端被隐藏在衣物底下。
　　乔斯抬手隔着衣服抓住，道:“没什么，只是普通的链子罢了。”
　　“拿来”，阿莱克斯盯着那处皱了皱眉头毫不客气地说:“拿出来给…看看。”
　　“哎呀，其他都行，唯独这条可不能给少爷”，乔斯抬起另一只手拦在胸前，一脸紧张地解释说:“这链子是家族代代相传下来的，对我而言意义非凡啊。”
　　阿莱克斯顿时目露凶光，伸手似就要上去抢夺。
　　乔斯立马连连摆手说着不行，甚至猛地一下站起来，他身后沉重的木椅四脚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巨响。
　　似乎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些，乔斯对着几人抱歉地笑笑，“我实在害怕小少爷看着喜欢，和在我那首饰店里时一样。”
　　看他用手捂得紧紧的，一副宝贝到不行的模样，是真心的连拿都不想拿出来一秒。
　　雅法出声轻唤了一句:“阿莱克斯，回来吧。”
　　阿莱克斯抿着嘴，似想起之前大街上的事，于是听话地回到她身边，只低头极小声地说:“看一眼都不行，该死。”
　　雅法不知想到了什么，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一遍这位商人。
　　乔斯似被看得心里发毛，有些艰难地拉扯起嘴角，“今晚还请各位好好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见。好梦。”


第07章 
　　这次的商队规模不如上次的大，但乔斯看着却是十分在意的模样，时不时就会凑到他们面前询问是否有埋伏。
　　这段时间的相处，雅法发现乔斯这人不仅非常有眼力见，并且因为多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再配上他作为成功商人的一流口才，慢慢的居然混到，连阿莱克斯都看他颇为顺眼。
　　雅法他们跟着商队，旅程已经平静地持续了好几天，一行人越来越靠近西大陆。
　　这天早晨，他们如常在商会驿站中休整后，来到楼下大堂用餐。
　　雅法因为无需进食的关系，总是在队伍快出发时候才会现身。
　　原本还算热闹的大堂，随着雅法的出现，仿佛本来流畅的乐曲忽然哑音般，空出了一秒顿滞。
　　雅法披着件如长夜般漆黑的老式披风，旁若无人地径直走向商队方向，随着脚步而微微摆荡的裙角，划过周围的窃窃私语声。
　　亡灵法师在人眼里本就神秘莫测，一同用餐的其他商队之人，先不提态度如何。
　　就光是同行队伍里的人，因为雅法一路不吃不喝的行为，暗地里都在猜测她是不是个“不死族”的。
　　雅法来到餐桌前，就看见一脸迷糊犯困的阿莱克斯。
　　似乎因为力量被她封印的关系，阿莱克斯就连身体素质也变得接近人类孩童，这一路上舟车劳顿，被累得够呛。
　　他见雅法过来，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一些，以少见的软糯语气开口道:“雅法大人，日安。”
　　本就蓬松的头发，被他睡乱变得更加卷翘，雅法抬手替他整理，淡淡回了句:“日安。”
　　阿莱克斯打完招呼后就低下头，任由她摆弄，只小口进食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对方出现这副模样已经不是第一天了，越靠近西方状况越是明显，龙族的本能在呼唤他回归龙岛。
　　雅法银灰色眸子底下，似有某种情绪一闪而过，手上整理动作不自觉得慢了下来。
　　埃尔来到大厅时，看见的就是这幅甚至称得上是温柔的场景。
　　他端着碗的手不自觉得暗暗发力，由此保持得体笑容，大步流星地向餐桌走去。
　　和雅法进来时不同，短短几米的路上，不少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居然都会笑着与他打招呼。
　　让人不由惊讶于他的外在魅力。
　　埃尔来到魔王面前，递上手里的碗，用柔和干净的嗓音，温声道:“雅法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雅法腾出手接过木碗，里面是某种半凝固状态的乳酪，上面被撒上了不少坚果与树莓。
　　看着色彩丰富，雅法尝了一勺，顿时感觉舌尖上面奶香四溢。
　　埃尔笑道:“早上去厨房随便做的，喜欢就好。”
　　他话音刚落，背后就传来另一道略带调侃的声音:“阁下你这要是随便做的，那怕是没什么东西能算的上认真了。”
　　顺着声音看去，乔斯大步走来，他体格健硕，让大堂之上其他人一眼就能看见。
　　大家神色各异，有少数漠不关心的，但更多的人却是非常不友善。
　　“这就是那占了我们人类大半生意的，混血商人乔斯？”
　　“对，就是他。”
　　“兽人就滚回自己的地方，少来这边抢人饭碗。”
　　……
　　这些人讲话时根本没有压低声音，在大庭广众之下，透着恶意味道的话语，肆无忌惮地传来。
　　虽然大多数人已经正常接受混血人类，但毕竟是存在竞争关系的同行，心思不好的，自然是不遗余力地用尽办法去踩拉对方。
　　但乔斯脚下步伐不停，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般丝毫不受影响，显然不是第一次受到针对。
　　“那些人这么对你，你居然都没反应？”倒是阿莱克斯因为被打断思绪，不愉快地说:“你脑子怕不是坏了？”
　　乔斯只笑道:“和气生财嘛，说不定以后还可能有机会合作呢。”
　　顿了顿，他又低声道:“商会就这么大，以后再算账也不迟嘛。”
　　阿莱克斯收回视线，继续进食，他心心念念的全是回龙岛，才不在意人类干嘛。
　　“这是什么？”刚凝起来的注意力，突然又被转移，他盯着魔王木碗里的东西，毫不客气指着埃尔:“你再去做一份来。”
　　埃尔对他勾了勾唇角，简单明了道:“不去。”
　　“你！”阿莱克斯本就情绪不稳定，此时被拒绝后，拧着眉更是带上几分凶相。
　　“阿莱克斯，”雅法忽然表情微沉，语气严肃道:“你再这样我们就回去，现在就回去。”
　　阿莱克斯动作一顿，从他出生到现在为止的记忆里，魔王从来没有这么生气的和自己说过话。
　　阿莱克斯仔细观察着雅法的表情，却更加伤心地发现，对方是认真的。
　　他琥珀色的双眼登时瞪得浑圆，里面填满了震惊与委屈，像是不相信雅法居然会为了别人，驳回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回龙岛。
　　阿莱克斯咬了咬唇，雅法一瞬间还以为，他会哭出来。
　　但对方只是恶狠狠地推了一把金发勇者，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外跑去。
　　“小孩子嘛，法师阁下应该多哄哄才是。”乔斯慌忙道:“我去看着人，一会儿回见。”
　　说完，乔斯也跟着跑出去了。
　　雅法停在原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方向，眼底有着细微挣扎。
　　这一次闹得比前几次都要厉害，过了很久，雅法都没有见阿莱克斯回到自己身边。
　　“雅法不去哄哄他么？”埃尔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喝着花茶，问道:“真的要带他回去？”
　　雅法的眸光透过睫羽看向对方，唇角极细微地抿着，“我说过，他再不改脾气就回去的。”
　　埃尔的指尖摩挲着瓷杯口的脆弱边缘，幽幽道:“雅法真的是因为，他脾气太坏才要回去的吗？”
　　雅法的目光与他在半空中交汇，反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问？”
　　埃尔面上带笑，温声道:“只是觉得雅法一路上奇怪的地方太多了。”
　　这时乔斯队伍里的伙计走了过来，对雅法说因为阿莱克斯还在闹脾气，今天就不回来了，让两人不用等了。
　　那伙计还带话道:“老板和阿莱克斯少爷在一起，正在劝他，说让两位也不用太担心。”
　　埃尔谢过对方后，回头看见沉默不语的魔王，“他可是位于大陆顶端的生物，总不至于需要担心安全问题，过了今晚也就回来了。”
　　雅法点了点头，却还是在指尖生成个暗红魔纹，打出个响指，魔纹变幻成为只乌鸦，随风而去。
　　*
　　是夜。天上繁星万千，流淌在浩瀚银河怀中。
　　阿莱克斯在一处黑暗中醒来，他揉拍着脑袋，试图摆脱浑噩的眩晕感。
　　黑暗中发出老旧木门被推动时的“吱嘎”声，有人朝阿莱克斯坐着的地方走来，借着油灯微弱光芒，照亮乔斯脸庞。
　　阿莱克斯登时暴怒而起，“吾要杀了你这个该死的混血！”
　　他想起来了，自己跑出来之后，这人也跟着出来，说要带自己去玩，结果拿药水迷晕了自己。
　　还把自己带到这鬼地方，雅法大人一定还在等他回去。
　　但是阿莱克斯忘了，自己现在战斗力和人类孩童无异，他所有的拳打脚踢，在强壮如牛的乔斯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
　　最后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按下，油灯在打闹之中被翻倒熄灭，只能靠外面皎洁清冷的月光照物。
　　黑暗中乔斯的声音透着一股阴冷，像是毒舌吐信般在他耳边响起:“我知道你的身份，你是龙族对吧。”
　　阿莱克斯一顿，道:“知道吾是龙族，还敢这么对吾！”
　　真的听到确认后，乔斯手下动作反而突然一愣，阿莱克斯抓住机会用尽全力地踢了一脚。
　　也不知道踢着哪里，黑暗中乔斯发出痛苦凄厉地惨叫。
　　阿莱克斯矫捷灵敏地，闪过对方再度伸来的手，夺门而出。
　　“你看这是什么！”随着对方撕扯喉咙般的喊叫，阿莱克斯心下倏然猛跳，停下脚步回头。
　　原来关着自己的是间破旧老屋，乔斯追到门口，屈膝弯背的，一手捂着两腿之间位置，一手颤颤巍巍地举起一条项链。
　　项链模样十分普通，长度宽余的链子因为底端坠物，正左右晃动。
　　那是一截骨头，形状奇怪，看不清生前属于谁。
　　但阿莱克斯却只觉心脏骤停，那块骨头上面附着的魔力，正清楚地告诉他，那是某头和他同族的巨龙，身上曾经的一部分。
　　阿莱克斯不知道脑子里是震惊多些，还是愤怒多些，他吼道:“你这种烂在泥里的区区混血，怎么可以拿着我们龙骨！”
　　乔斯见他这幅样子，就知道他不会跑了，缓过劲来后向他走去。
　　这块龙骨是早年拍卖来的，有护体神效，是他经商在外活下来的秘密武器。
　　上次遇见强盗时还想拿出来，却见到骨头突然诡异的发烫。
　　他活下来后就有了大胆的猜测，会不会是龙族之间的呼应？所以他硬是拉三人同行，最后确认了是阿莱克斯。
　　一路上都没有机会，直到今天他们几人闹不愉快分开，才让他抓到了机会。
　　商会驿站里的两位不可能过来了，因为他在他们的吃食里下了药，是从大陆最出名的巫师手里得来的迷药。
　　阿莱克斯红着眼，就要伸手去夺龙骨。
　　乔斯这次不再掉以轻心，直接将对方严严实实地按在地上。
　　他眼里闪着前所未有的兴奋光芒，仿佛体内兽人血脉全数沸腾起来般，胸口起伏巨大，月光下的脸庞显得兽性十足。
　　“你知道龙岛在哪里对吧！”乔斯呼吸不稳的喘着粗气，双眼仿佛魔怔一般的发光道:“带我去龙岛知道吗！现在就去！”
　　“呸！你个下等生物，做你的梦去吧！”阿莱克斯挣扎道。
　　这句话像是戳中乔斯伤口，他手下力度猛地加大，阿莱克斯脆弱的身体，浑身骨头都在抗议。
　　“要不是吾力量被封，吾绝对要把你碎尸万段，”阿莱克斯疼地大喊:“你还想去龙岛！龙岛上面全是我的同伴，他们也会把你碾成泥巴！”
　　乔斯听后，脸上表情不是畏惧，而是有些怪异，他盯着地上孩童的愤怒侧颜，幽幽地说出另一个秘密:“我之前就有想过这个问题了。”
　　“看你的样子，你还不知道大陆上的龙族，已经全部灭亡了的事情吧，虽然不知道原因……”
　　阿莱克斯浑身一僵，他死死盯着对方的嘴里，一字一句地告诉他道:“但，你大概是这世上最后一只龙了。”
　　乔斯后面说的那些，什么龙岛拥有他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金子，他能用来把看不起自己的人踩在脚下之类的话，阿莱克斯一句都听不见了。
　　阿莱克斯睁着眼，沉默地趴在地上。
　　只一瞬，他原本暗淡的双眸，骤然化为黄金般灿烂的的琥珀色兽类竖瞳。
　　同一时间的另一边，雅法察觉风里魔力突增，她皱着眉望向远方。
　　作者有话说：
　　今天赶的急，回来自己给自己捉虫了一遍。


第08章 
　　天际圆月莹莹发着惨白的光，亘古如一地照抚万物。
　　阿莱克斯精致的面孔配着兽瞳，在月色下显出几分妖异，一言不发地抿紧嘴唇的样子，在某个角度下像极了雅法。
　　胁迫者与受害者的位置转变，只在瞬间就完成了，快到人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
　　他抬手正扣在乔斯的脖子上，迫使对方不得不跪下仰视自己，居高临下的目光寒气森森。
　　体格强壮的高大成年人，跪在孩童跟前无力挣扎的画面，外人看来实在有些滑稽。
　　而乔斯只觉得浑身动弹不得，血液里的本能似在驱使自己臣服，喉间孩童的手腕仿佛铁臂，用尽全力也无法撼动半分。
　　痛苦的窒息感和眩晕感袭来，乔斯却只能惊恐地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死亡步步逼近自己。
　　就在混血人类手脚抽搐地翻白眼时，阿莱克斯却突然松手，冷冷道:“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骤然重新获得大量空气的乔斯，顾不上咳嗽地贪婪呼吸，他捂住脖子，眼神后怕的看向阿莱克斯。
　　“我…咳…”，他气弱地说:“我也是在地下拍卖会场才听说的这件事，他们说大陆上的龙族不是隐居，而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全死光了。”
　　阿莱克斯的脸色，在月光映衬下白得可怕，目光凌厉地看着他。
　　乔斯见状又咽了咽口水，声音发颤道:“我真的不知道更多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一开始也没打算伤你。”
　　“吾当然不会杀你，不仅如此……”
　　阿莱克斯缓缓地走向，坐在地上试图手脚齐用爬走的人类，道:“吾还要带你去龙岛，好让你用自己的眼睛看看清楚。”
　　“龙族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
　　就在这时，两人的头顶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只和眼下状况格格不入的乌鸦。
　　乌鸦徘徊旋转了几圈，飞到地上变化成为一个法阵，红光一闪之后，雅法现身其中。
　　雅法她看着眼前的情形，微蹙了蹙眉。
　　“您来的正好，雅法大人。” 阿莱克斯像是如往常一般，指着地上的人对她道:“这个该死的混血，居然和吾说龙岛上面没有龙，您说好不好笑。”
　　阿莱克斯说完，自己像是忍俊不禁般先笑出声。
　　但他没笑多久，唇边笑意就逐渐削弱下去。
　　因为雅法像是雕塑般的安静站着，与冷月同色的眸子望过来的眼神里，带着从未出现过的复杂沉重。
　　阿莱克斯此刻浑身都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奔溃地轻声问:“您什么都知道？”
　　雅法并未回答问题，因为对方说的是对的。
　　她从接过龙蛋的那一刻时，就知道阿莱克斯是世上最后一条龙了。
　　雅法知道对方总有一天会知道全部，一路上她选择跟着人类商队，也不过是拖延时间的办法而已，纸终究包不住火。
　　但即便知道结果，她还是希望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能尽量晚些接触痛苦，哪怕到了眼下这地步，她还是坚持说:“阿莱克斯和我回去，龙岛我们先不去了。”
　　“不！”阿莱克斯情绪失控地大声道:“吾现在就要去！”
　　说着，他竟像是要在这里直接变回龙身。
　　雅法见状脸色一变，抬手凝出魔纹，试图打断对方。
　　不能让雅法封印自己，阿莱克斯瞳孔微缩，猛地向前跃起决定先发制人，反过来打断施法。
　　但他的技能几乎全是雅法传授，他刚一抬腿所有地打算，就已经被猜到。
　　雅法侧身躲开，同时指尖魔纹闪着红光结成的瞬间，地上出现华丽法阵关住了阿莱克斯。
　　阿莱克斯开始拼命尝试突破自己眼前无形的桎梏，但以巨龙之力也敲撞不动分毫。
　　他瞬间就红了眼眶，哽咽出声哀求:“雅法大人，您让吾去龙岛吧，吾要去看看吾的同伴们。”
　　雅法静静地凝视对方，玫瑰般鲜艳的红唇微抿成冷硬直线，许久才发出清冷声音:“就非去不可么？”
　　“当然啊，”阿莱克斯眼眶里的泪水仿佛都透着淡淡金光，坚定道:“那可都是和吾一般的同族啊。”
　　雅法并不理解“同族”这个概念，为什么能让巨龙如此执着，明知道会是悲剧还要一脑袋的往上撞去。
　　雅法没有同族，记忆中从出生时她就是孤身一人，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以为自己只是天地间庞大魔力的人形而已。
　　但阿莱克斯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她看不得对方难受。
　　雅法似极轻地叹了口气，挥手撤下法阵，道:“既然你想，那就去吧。”
　　*
　　耳边传来尖锐的破空声，巨龙全速飞行的身影，仿佛在刚刚泛白的天幕上留下一道狭长裂痕。
　　雅法站在龙背上一整晚，此刻终于看见到了远处出现变化。
　　先是一个小黑点，然后慢慢扩大到雅法能看清的地步。
　　无垠的天空之境，突然出现了一座一望无际的庞然大物，连巨龙的身躯在它面前都显得十分渺小。
　　上面说不清是云是烟的还是雾的白色气体笼罩其上，让人看不清内里，底下难以数计的巨大岩石为底，赫然是座岛屿形状。
　　难怪任人踏遍图尔斯特大陆，也无法找到龙岛所在。谁也想不到会隐藏在头顶的蓝天之上，就算想到了，没有巨龙双翼或者极为强大的飞行魔法加护，也不可能上的来。
　　“是龙岛！雅法大人是龙岛！”阿莱克斯低沉的声音，被风带上来。
　　接着，他又重重一挥双翼，便直直的冲过去。
　　谁知刚一靠近，原本看着无害的白色气体，却突然暴走。他们疯了一般都开始急速旋转，化成闻所未闻的巨大龙卷风，包裹住了龙岛。
　　雅法抬手施法结成盾牌，才免去阿莱克斯直接被风卷走的后果。
　　“这是怎么回事！”阿莱克斯惊声问道:“为什么龙岛会……”
　　雅法目光沉沉，眼前的风暴里透出浓烈的肃杀气息，拒绝着任何生物的靠近。
　　按理来说，龙族的强悍人尽皆知，根本没人敢在来他们龙岛造次，何况如果龙族已经灭亡，就更不会有谁记得设下这么大的魔法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阿莱克斯至今不愿相信，见状他心底不由生出一丝希冀，“会不会岛上还有龙族，他们出了问题，所以只好施法保护自己……”
　　说着，他的声音又弱了下去。
　　龙族的傲慢是如同天上太阳般，耀眼无比且永不消失的存在，他自己也知道，要让龙族花这些手段的，他们宁愿战死。
　　雅法垂眸看了他一眼，开口道:“进去看看不就都知道了。”
　　说完，魔王血瞳重现，红宝石般折射流转出淡淡光华，手里不知出现了一副弓箭。
　　弓箭浑体似乎是用魔晶石所制，日光之下光彩夺目，冷冷地透着股和她主人一般的肃杀之气。
　　雅法开弦拉弓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魔箭带着巨大魔力，气势磅礴地离弦而出，在龙卷风上开出来个巨大空洞。
　　“直接过去，不用怕。”雅法淡淡道。
　　阿莱克斯因为这和精灵族同出一辙的魔箭，微微愣神了片刻，听到提醒才回神过来挥翼前进。
　　魔晶箭无声地在前方带路，他心里带着急不可耐的迫切，飞得极快，龙翼在空中重挥出破空声。
　　突然到了某个地方后，魔箭碎成晶晶点点的腥红微芒，箭身消失的地方出现代表尽头的亮光。
　　紧接着，阿莱克斯就当头撞在了树上，身体失去平衡并发出一声痛呼:“哎哟！”
　　雅法也没想过，风暴尽头会是颗巨树，阿莱克斯的速度又快，她一时之间反应不及，连人带树的齐齐下坠。
　　阿莱克斯以巨龙身躯为她挡下了树枝，落地时也是将她小心翼翼地护在肚皮上，“雅法大人，您没事吧。”
　　“嗯。”雅法从巨龙身上跳下来，轻点了点头道。
　　他们掉进了一片森林里，到处都是拔地而起的参天巨木，这里魔力充沛，地上甚至能看见自然形成的魔晶石。
　　只是……
　　“阿莱克斯，我觉得这里有些怪……”她收回视线，刚想开口询问对方情况时，却见阿莱克斯毫无征兆地变回人形。
　　“砰”的一声后，在一片水汽之中，她看见一脸茫然的阿莱克斯，抬头问道:“我怎么变回来了？”
　　雅法当然没办法回他，好在对方并不在意，径直上前激动地抓住她的手，一边向前跑去一边兴奋道:“雅法大人，我感受到了好多同族的气息！就在前面！”
　　雅法沉默地被拉动向前小跑，她凝视前面阿莱克斯的背影，微皱眉头。
　　她有些不忍心提醒阿莱克斯。
　　这里过于安静了，森林里连最起码的虫鸣鸟叫都没有，树木全透着颓废的死气。
　　阿莱克斯双眼放光地跑向，他感到同族气息最多的地方，呼吸间都透着紧张的期待。
　　那个混血说的果然都是假的。强大如龙族，怎么可能灭亡。
　　雅法大人大概从父母手里接过自己时，也是不知道详细情况才会这么说的。
　　一边想着，一边穿过重重森林障碍物之后，阿莱克斯脸上的表情瞬间凝住。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焦黑大地，吹来的风里似乎还夹着浓重血腥味，无数副巨龙骸骨，或完整或残缺的暴露在烈日之下，仿佛仍带着骇人的威压。


第09章 
　　似乎因为眼前的一幕，造成心理上的巨大冲击，连带导致生理不适，阿莱克斯受不住般的蹲下身开始干呕。
　　阿莱克斯觉得自己整个胃都在抽搐，“呕……”
　　身体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敲碎。
　　明明此刻无限接近太阳的龙岛，正值烈日当空，他却只觉得浑身发冷得很。
　　阿莱克斯紧紧拽着雅法的手，妄图从上面摄取温度，力道之大像是抓着深渊之下唯一的绳索。
　　远处有龙血斑驳污泞的痕迹经年不散，在辽阔无垠的大地上，描绘出一副苍凉惨烈的战场图画。
　　阿莱克斯仿佛一时间丧失语言组织能力，雅法站在一旁只能听见他，断断续续结巴着:“这……吾…吾…怎么会……”
　　雅法垂眸望着，蹲在地上缩成小小一团的男童，微蹙起的眉头下蔓延着心疼。
　　纵容她可以摧毁眼前这处，为对方带来可怕回忆的地方，却对已经生成了的梦魇，毫无消除手段。
　　这般想着雅法蹲下身，抬手将对方揽入怀中。
　　魔王的怀抱似也带着长夜般的冰凉气息，眼睛被遮，耳朵被捂，足以让阿莱克斯卸下所有防备，无所顾忌地奔溃大哭。
　　雅法垂着眼，感觉到肩头湿润，浓密睫羽遮盖下的腥红双瞳，情绪极其内敛地微闪。
　　*
　　无处不在的风带着温柔，从巨龙骸骨的空隙间穿堂而过，发出悲壮战歌般的独奏。
　　阿莱克斯像是听到某种召唤。
　　他从雅法怀里抬起头，被泪水冲洗过的兽瞳，明亮而眼神坚定，“雅法大人，吾想进去看看。”
　　“嗯，好。”雅法轻声回答。
　　事到如今，不管对方是不放弃希望想去寻找幸存者，还是想要调查龙族为什么会变成眼前这幅惨状的真相，雅法都不会再阻止了。
　　脚下的大地是被烈火焚烧过的焦黑。
　　雅法行走在上，忽觉迎面而来的风，仿佛夹带着曾经激烈战况的狠厉煞气。
　　“这是五色龙、这是宝石龙、这是金属龙……”她见阿莱克斯却像是毫无影响。
　　只是每路过一具巨龙骨架，阿莱克斯就会指着对方告诉她，这条龙身前是属于那类的。
　　那让雅法曾经觉得，神奇且方便的龙族记忆传承，此刻在她看来却是分外的残忍。
　　如果能少一分熟悉，也许阿莱克斯此时也能少一分难过。
　　就这样，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
　　风中那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煞气，似乎变浅许多。
　　突然不知何处，响起一道陌生苍老声音，道:“你终于回来了。”
　　“是谁在说话？！”阿莱克斯问道:“你在哪里？给吾出来！”
　　那道声音似乎“啧”了一下，又从四面八方响起，说话速度明显加快不少:“你这龙族记忆怎么没传好啊，小小年纪鳞片都还没长齐全，就敢自称‘吾’。”
　　“那可是历代龙族最强者，才能用的称号，你……”，苍老声音说到这里，忽的顿住，接着改口道:“算了，谁和你计较这个啊。”
　　雅法听到这里，心神一动，问道:“你是龙族亡灵？”
　　话音刚落，大地上骤然刮起飓风，一时之间尘土飞扬，苍老声音极其愤怒的吼道:“什么龙族亡灵！龙族就是龙族，死了也只能作为龙族死去！”
　　“那些个死后就忘记自己原来是什么东西的下等生物，怎么能和龙族名讳放在一起出现！”
　　所有生物死后，在各种原因之下如果成为不死族，都可统称为亡灵。
　　成为亡灵也代表着，与生前再无瓜葛，成为了新的物种。
　　雅法没想过对方会这么气愤，这种暴躁脾气，简直比阿莱克斯还要夸张。
　　阿莱克斯正挡在自己身前，脸色戒备的看向四周:“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龙族，龙族才不会偷偷摸摸的不肯出来见人。”
　　雅法抬手在他浓栗色卷发上轻揉了一下。
　　“哼，小崽子”，苍老声音像是从鼻腔里发出了声气音，然后才继续道:“想用激将法你还是太嫩了些。”
　　声音的主人不知在何处观察着他们，看见阿莱克斯护着雅法的小模样。
　　他的声音里多了些，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道:“就你这样还想保护别人，她伸出根指头就能戳死你。”
　　“没人教你有危险时，要先保护好自己吗？龙族记忆传承里难道也没……”
　　说到一半，声音的主人似乎话口一顿，接着又极小声碎骂了句:“该死，真的没有这种记忆。”
　　龙族大概连口头禅都会传承。
　　忽然出现的声音主人，所说的种种，都证明了他龙族的身份。
　　阿莱克斯呼吸微微急促，琥珀色兽瞳紧缩着上下左右来回转动，毫不隐藏自己无比迫切，希望能找出对方的想法。
　　“别看了，你找不到的”，苍老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遗憾，道:“我都死了多久了，能剩点意识体在龙岛上，都已经要感谢龙神在上了。”
　　见阿莱克斯双眼再度暗淡下去，雅法搭在他脑袋上的手轻拍了拍，开口淡淡出声:“我记得只要有足够魔力支撑，意识体也可以短暂凝形的。”
　　理论上这事确实可以行得通，但事实上图尔斯特大陆还从没生物成功过，因为短短“足够魔力”所代表的量，实在过于庞大。
　　雅法没有把细节告诉阿莱克斯，只是在对方喜出望外仰头看过来的时候，用眼神示意可以办到。
　　于是，阿莱克斯就冲着四周，扬声喊道:“你听到了没有！雅法大人说的话！”
　　“遇事就求人，龙族的脸都给你丢光了，”苍老声音道。
　　说完，他又沉默不语许久。
　　半晌，雅法注意周身环绕的风变得温柔，煞气与轻微的桎梏感全部消失，才听见他语气柔和道:“那就麻烦了。”
　　雅法轻轻颔首，上前两步用魔晶石画出魔纹繁复的法阵，还觉得这样不够，又卷起长袖。
　　袖子底下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冷玉般细腻的皮肤上，因为过于苍白，隐约可以看见青蓝色的脉络图案。
　　没有工具，雅法只好化指为刃，干脆利落的在上面划开一道狭长口子，底下鲜红血液顿时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又流到地上的法阵之中。
　　法阵宛若活物般，贪婪的吸取这附有大量魔力的天降甘露，肉眼可见的变得愈发艳丽。
　　雅法伤口愈合速度过快，她面无表情地又划开一次后，才让法阵饱饮足量。
　　随着法阵红光大盛，四周的风仿佛全被聚到一块，在魔纹之上形成小型龙卷风。
　　风停之后，魔纹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满脸胡渣的老者。
　　老者身穿灰黑色利落短衣，虽然头发花白，但身形高大且背脊直挺，仿佛随时都可以暴起，痛揍笑话他老的人。
　　他现身之后先是磕磕巴巴地，对雅法表达了感谢之意，看得出来他极少做这事。
　　然后扭头对上阿莱克斯，张口还是责备道:“你呀你，知道随便求人帮忙会怎么样嘛？你知道大陆之上几乎所有生物，都在觊觎龙族身上的东西吗？”
　　只有声音的时候听不出来，等人出现在眼前时，就能直接看到对方皱着眉，一脸担心的模样。
　　像极了少见孙辈的家族长辈，每次见面都想把所有叮嘱，全都说干净了。
　　雅法在旁无声地看着，红眸沉静而淡漠，叫人看不出里面的情绪。
　　老者的还在继续说着:“特别是那些卑劣的人类，你的龙血，龙鳞，龙骨，他们做梦都想拿到……”
　　阿莱克斯缓缓地上前几步，他眼眶里泛着金灿灿的泪光。
　　他像是根本没听人碎念，自顾自地突然说了一句:“是黑龙，是和吾一样的黑龙吗？”
　　老者的声音戛然而止，悲痛酸楚的情绪浮上眉间，让他无法压制，答道:“对，和你一样的黑龙。”
　　“过来，让我看看你。”
　　阿莱克斯闻言靠过去，怔怔地抬头。
　　老者毫无温度的冰凉手心，抚上阿莱克斯脸颊，骄傲的话语之中透着语重心长:“黑龙可是号称五色龙中最强一类，你可要好好修炼，不能丢我们的脸。”
　　阿莱克斯急忙问道:“为什么龙族会灭亡？”
　　老者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视线隔空投向他身后的雅法。
　　雅法抬眸与他对视，听他对自己说:“你就是布鲁找到的托付对象吧，我对之前的种种试探行为很抱歉。”
　　老者的话语，仿佛瞬间将雅法拉回到过去，记忆深处的画面忽的在眼前闪过。
　　“嗯。”她平淡地回应道。
　　老者对她笑了笑，道:“布鲁那家伙糊涂了一辈子，没想到死前最后做了件好事。”
　　“那家伙死在大陆上，浑身上下的东西大概都被人抢光了，连块骨头都没剩下吧？”
　　雅法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微闪，声音清冷如雪:“我不知道。”
　　老者垂头，像是絮声念着不知道也好。
　　阿莱克斯在旁边，完全听不懂两人的对话，焦急重复道:“你还没说为什么龙族会灭亡！”
　　老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抬眼望向这片白骨如林的悲凉大地，嗓音里满是历史的厚重感。
　　老者低声说:“是因为内战。”


第10章 
　　“内战？”阿莱克斯有些茫然的重复一遍。
　　“完全只用口述，并不能向你们讲清楚当年龙族内战。”老者摸了摸阿莱克斯的脑袋，道:“你们跟我来。”
　　他带两人离开了那片战场，来到了一座神殿内。
　　和外面颓败荒凉不同，这里十分完整洁净。
　　四面矗立着刻满神圣龙族古语的巨大圆柱，墙上绘着各类巨龙战斗的壁画，画工精美绝伦，栩栩如生。
　　雅法仔细看着那一幅幅浮画，渐渐地发觉画的内容似乎，并不仅仅是在歌颂龙族强大。
　　而居然是在讲述龙族历史。
　　只不过因为其中战争画面，出现的频率过于繁多，让人第一眼看去完全分不出其他而已。
　　雅法安静地看着壁画，想起自己养大的阿莱克斯，那日渐凶残的性子，算是明白某些骨子里的本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继续跟着老者向殿内深处走去，阿莱克斯显得有些紧张地，攥着她的手。
　　阿莱克斯似突然反应过来，小声问道:“雅法大人，您刚刚疼吗？”
　　雅法被问得微愣，纤长卷翘的眼睫随着眨眼动作，蝶翅般的轻颤了一下，回道:“不疼的。”
　　阿莱克斯听后，这才放心的继续牵着她往前走。
　　她垂眸看着自己手腕，早已恢复如初的肌肤，微微出神。
　　阿莱克斯以前是从不会问这种问题的，并不是说对方不关心她，而是因为她总是强大到被人忘记担心。
　　直到遇见人类勇者之后，才有所不同。
　　那位金发勇者，会理所当然的照顾自己起居，精致眉眼会带上透着暖意的浅笑，询问自己食物是否可口。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这，雅法忽然升起一股，想赶快解决事情的冲动。
　　老者在前方带路的步子，这时一顿，道:“就是这里了。”
　　雅法的思绪被拉回，发现他们此时像是来到某长廊的尽头，眼前最后一副壁画之上，赫然出现与方才战场几乎无二的画面。
　　而在这幅画后的那块墙上，此时却只有大面积泼墨一般的黑色，像是沉默地宣布着终结。
　　老者对雅法说，这些本来是只能告诉龙族的秘密，但因为她抚养阿莱克斯长大的，所以也把她当做半个龙族来看待。
　　“闭上眼睛吧孩子”，老者对阿莱克斯开口道:“回到过去，好好看看龙族的教训。”
　　雅法拉紧身旁的阿莱克斯，也合上眼任由黑暗主导视线。
　　*
　　雅法是在听见一声陌生的龙吟后，才重新睁开眼。
　　神殿之内洁白柔和的光线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天边烈日夺目刺眼的光芒。
　　龙岛一改悲凉，植被怒放着生气盎然的春意，近处波光粼粼的湖面有水晶龙泡水，远处山顶巢穴前红龙正休眠，无垠天际上更是徘徊旋转着好几只银龙，正彼此打闹。
　　阿莱克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同族，双眼都看直了，控制不住自己的就想向前冲去。
　　被老者一把按住肩头，对他道:“你应该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阿莱克斯眼神黯淡地停下步子，安静地站在一旁。
　　“龙族是没有天敌的大陆顶端的强者，那时候的龙岛如你们所见，什么都好的不行。”老者语透怀念地低声说。
　　另一侧的森林里跑出来几只种类不同的小龙，圆滚滚的身躯配着短小四肢，显得憨态可掬。
　　它们发出稚嫩愉悦的叫声嬉戏打闹，最后那条不慎往前翻了个跟头，连带着前边几条幼龙，滚雪团一般的齐齐跌落山坡下。
　　它们笑嘻嘻尖叫着滚下山坡，碰到一头黑龙身躯后停了下来。
　　等它们爬起来后，歪着脑袋看了眼黑龙，居然开始装疼地嘤嘤叫唤，撒娇求安慰。
　　黑龙和这些幼龙也不属于同类龙，垂头看了眼脚边各色的团子们，没有拆穿对方，反而十分配合的舔了舔它们，并包容它们在自己身上玩耍。
　　“成年龙性情残暴好斗，但对于数量稀少的幼崽，都会本能的爱护。”
　　看着眼前这幕温馨画面，老者解释道:“你到了这里会变回不成熟的形态，也是因为龙岛本能的希望你能轻松一点。”
　　说完之后，雅法他们面前的画面突然一变。
　　还是一样的龙岛，不过没有了幼龙团子，气氛也变得压抑了起来。
　　场景里的巨龙们带着窒息的压迫气息，呈两军对峙的姿态，它们眼里闪着炙热的战意，像是连空气都被加热，弥漫出令人血脉偾张的紧张感。
　　两军领头的是黑龙与红龙。
　　还是之前那条黑龙，它战意盎然的笑道:“布鲁，今天做好被吾打到没脸出穴的准备了没？”
　　红龙从鼻息间喷出一道烈焰，粗声低吼:“我看是你今天会被踩在脚底下，夺走称号才是！”
　　两条龙说完后，皆是眼色一变，下个瞬间同时暴起而出，随着它们动手，身后其他巨龙也加入到这场乱战之中。
　　阿莱克斯震惊问道:“为什么要打起来呢？”
　　“没有理由，只是单纯的宣泄战意而已。”老者回答道:“龙族没有对手，又对一脚踩死一大片弱者这种事不感兴趣，于是无中生有的多出来个称号以供争夺。”
　　接下来的事情，就一目了然了。
　　起初只是点到为止的决斗，后来变成两队之间的乱战，直到某一只又或者根本不止一只争红了眼的龙，下手过重见了血腥。
　　一切就开始失控了。
　　本能追求畅快淋漓，生死搏斗的成年龙族，全都杀红了眼。
　　忘了原由，不顾死伤，只有战斗这件事情本身，所带给给它们的无法自拔的快乐。
　　战争甚至波及到了下界，受人类供奉的光明神不得不出面阻止，但他来的太迟，龙族这时候只剩寥寥无几。
　　而这剩下的几条也因为伤重，没能撑住多久。
　　只剩下一开始的黑龙与红龙。
　　“我们也撑不了多久的，布鲁。”黑龙沉沉道。
　　“所以你让我把最后的希望放到地上？”红龙布鲁不敢置信道:“龙神大人呢？！”
　　“别傻了，神明是需要供奉的。”
　　——而龙神的信徒已经都没了。
　　黑龙没有说清，但红龙已经从沉默之中明白过来。
　　红龙最后狠狠地打了个鼻息，道:“你给我等着，我一定找到满意的对象托付！”
　　说完，从黑龙手里接过一枚雪白浑圆的龙蛋，转身飞走。
　　雅法望着记忆里的那头红龙，眸光微闪。
　　她还记得对方见到自己时的满身伤痕。
　　不知飞行了多久，许是路途中又遇上了他族袭击，红龙到自己跟前时龙鳞残缺不全，龙翼也破了个大洞，露出底下森森白骨。
　　它垂下自己永远高扬的头颅，俯身请求她的庇护，却连答复都没来得及听见，就在骄阳下死去。
　　龙蛋贪图魔力本能滚到她脚边，轻抚上去触感极好，她那时什么也没想地抱着去睡觉了。
　　在画面里面单独留下的黑龙，望着满目疮痍的大地，许久之后，痛哭出声。
　　他变成人形跪在地上，灰黑短衣，脸带胡渣，居然是身边老者的模样！
　　阿莱克斯猛地扭头看向身边，老者却别过脸躲开视线，耳边传来画面中人悲切哭声:“吾……我自知将成为龙族历史最大的污点与罪人。”
　　“但龙神在上，请让我护着龙岛等到那孩子回来吧。”
　　黑龙的声音颤抖得可怕:“求求您了。”
　　他最终还是如愿以偿了，天空之境上似传来一声叹息，他浑身的骨血龙肉在风中消失殆尽，化作龙岛外围白茫茫的雾气。
　　回忆到此为止，雅法几人重新回到神殿之内。
　　曾经创造神话的辉煌一族，最后因为这种原因灭亡，实在令人唏嘘。
　　但雅法觉得这之中又有太多，连当事人也解释不清的东西，身为外人又怎么有资格轻易置评。
　　她只是抬眼注意着阿莱克斯，并希望对方能处理好，这份突如其来的真相。
　　除了她，老者也在观察着阿莱克斯的表情，几度张嘴想说话，又自己合上。
　　直到低头发现自己双脚开始变得透明，他才开口:“我没有时间了，不管你怎么想，这就是真相。我还有事要和你说，你抬头看着我。”
　　阿莱克斯其实还没有想好，要拿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位，身为自己最后的族人，又是让他没有族人的罪魁祸首。
　　但听老者开口，他也看见对方消失的双脚，立马抬头慌张的问道:“你要走了吗？”
　　老者点了点头，神色严肃道:“等我走后你就毁了神殿，你不是最后的龙族，神殿之下还有希望。”
　　说完他又对着雅法深深地鞠了一躬，“我知道我们龙族欠您许多，只是神殿坚固，到时候还请您再帮帮这孩子。”
　　雅法轻轻点头，答应了老者请求，她当然会帮阿莱克斯。
　　这时候老者的身体，已经变成半透明状态，他遗憾落寞地看见指尖穿过阿莱克斯的身体。
　　然后他皱眉低骂，“该死的不许哭！龙族流血不流泪，你都要成年了！”
　　阿莱克斯紧捏着雅法的手，咬着唇点了点头。
　　老者终于放心地笑了笑，在二人眼中化作点点星芒，消失了。
　　风中似留下他极轻极轻的一句，对不起。


第11章 
　　“龙岛之上还留有一位老者，他把真相告诉了阿莱克斯。”
　　“龙族神殿之下有特殊法阵，完好无缺地保存着十数枚龙蛋，也就是所谓的龙族希望。”
　　装饰华丽的商会高级客房里，雅法清冷如月的嗓音，正淡淡讲述着在龙岛上所发生的事情，以及最后的结局。
　　埃尔侧身坐在她的对面，安静认真地倾听着。
　　金发勇者正着靠窗，明媚阳光透过橡木窗户，仿佛在他肩头披上一件圣洁外衣，他下颌线条利落流畅，英挺深邃的眉眼在光下，透着春风般的柔情。
　　这里还是商人乔斯安排的房间，在愚蠢地试图绑架阿莱克斯失败后，他灰溜溜地跑回来，并假装无事发生。
　　雅法的声音继续道:“于是阿莱克斯决定，暂时留在龙岛上照顾它们。”
　　埃尔对她轻轻地点头，一脸为他人真心实意的高兴，笑道:“那可真的太好了，阿莱克斯阁下不至于孤单了。”
　　他蔚蓝双眼弯出了个极好看的弧度，嘴角含笑上扬，微抿了抿后，也不见减少半分愉悦。
　　雅法看着勇者俊逸非凡的侧颜，淡淡“嗯”了一声，然后问道:“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商人乔斯当时在他们的吃食当中下药，导致人类勇者陷入昏迷，但所幸埃尔拥有光属性在身上，天生对毒物抵抗力较高。
　　甚至听他说，自己一般的药或毒物都能够自愈。
　　“暂时没什么大碍，”埃尔垂头举起手到胸前，反复地握紧又松开后，微微蹙眉回话:“就是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淤积堵塞使不上劲。
　　他像是害怕雅法担心，又立刻温声道:“但比起我一个人在房间昏迷不醒的时候，已经好多了。”
　　当时阿莱克斯那边事发突然，雅法没法两边都顾及，在勇者身上设下了一个防护魔法后，再找人帮忙照看她就离开了。
　　雅法并没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对方话里也没有怨怼的意思，却让她听起来有些不是滋味。
　　埃尔抬眼看向他，眼尾睫羽浓密成荫，在光下投出淡淡阴影，勾勒出眼周优美线条。
　　他轻松地开了个玩笑，道:“何况乔斯阁下回来之后，也没有产生一不做二不休之类的恶意，反而对我很好，让我等到雅法回来了。”
　　雅法听后不自觉地移开视线，这么说来，好像自己确实处理的过于潦草。
　　幸好那人类商人被吓得不轻，回来后害怕报复，补偿性的对落单的勇者极度友善。
　　若是乔斯恶向胆边生，后果就是截然相反了，自己回来看见的人类勇者会是什么模样就不得而知了。
　　雅法微抿了抿嘴，问道:“那位制出这药的巫师找到了没？”
　　图尔斯特大陆上的巫师，和魔法师不同，他们可能不擅魔法，但都有一手调制药剂的好本事。
　　调制出的或是药或是毒，厉害的巫师，名声与待遇不比魔导师低。
　　“乔斯阁下说他已经联系上了，只不过这位药剂师有事在身，过两天才能到。”埃尔回道:“说不定无需等他到，我自己就好了。”
　　雅法点了点头，没有再开口，腥红血瞳之内情绪淡漠，旁人看来像是透着终年不化的，凛冬霜雪般的冷意。
　　实际上她在悄悄地打量窗边的青年，对方的身子浸在灿烂阳光中，连带那油画般精致的眉眼上，也被染上了同样的温暖色调。
　　发现自己打量的目光后，如常一般的扩大嘴角弧度，回了个温和笑容。
　　雅法收回视线，很好，人类勇者似乎没有生气。
　　没有生气？
　　埃尔觉得自己被气得都要吐血了！
　　言语都无法形容出，当他单独在房间内醒来后，发现魔王却不知所踪的感受，若不是身上的疼痛刺激他清醒过来，他连杀人泄愤的心都有了。
　　他那时候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抓住最后见过雅法的人，商人乔斯来询问详情。
　　埃尔很清楚自己除了气愤之外，还在底下暗藏着深深的恐惧与不安。
　　自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以及，只要魔王愿意，可以随时消失到自己永远达不到的地方。
　　这两件事，荆棘般地扎进他心脏深处去，但他毫无能力拔除。
　　因为魔王不是一般的，能让他抓在掌心的人。
　　埃尔俊美的面孔上保持浅笑，海面般平静无澜的眼底下，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暗礁。
　　他有无数阴暗粘稠的想法，在心底疯狂滋生沸腾翻滚，却只允许自己轻声开口问道:“雅法你拿到龙族逆鳞了么？”
　　雅法全然不知面前人类，想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在听到对方的问题后，抬手打了个响指。
　　两人面前的空间里，凌空出现道暗号魔纹，接着只见红光一闪而过。
　　半空中出现一块黑色的盾牌大小的物体，摔在了木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埃尔定睛一看，那东西呈现不规则的椭圆形，黑曜石般折射光芒，他俯身去摸，入手是一片冰凉坚硬的触感。
　　“这就是阿莱克斯阁下的逆鳞吗？”埃尔收回手，还不忘夸一句，“可真是好看。”
　　雅法解释道:“这现在还只是块单纯的龙鳞，我需要讲他打磨成我需要的模样。”
　　埃尔点了点头，问道是否需要自己离开，给她安静的环境。
　　雅法看了他一眼，拒绝道:“不了，我去再要一间房就行，你自己好好休息就行。”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道:“有任何不适，都可以来隔壁找我。”
　　事实上，雅法对于眼下勇者的问题，并不能帮到什么帮，否则她早就动手解决了。
　　至于她为什么还是这么说了，大概是因为下意识地不希望，在自己花费大量时间打磨完龙鳞之后，回来又看见失落的人类勇者。
　　就像自己刚从龙岛回来，看见对方的第一眼，他满头耀眼的金发都失去了光泽，落寞地垂着头，独坐床边。
　　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动物。
　　埃尔听后弯眼笑了笑，点头回道:“嗯，我知道了。”
　　*
　　埃尔不知道打磨龙鳞的具体操作，但是也能想象哪怕对于魔王而已，也并非是件轻松之事。
　　因为直到窗外的天幕，从艳阳高照到冷月如钩，雅法都没有从隔壁房间出来。
　　埃尔随意的吃点了东西应付晚餐，回到自己房间后，坐在床边开始对着墙壁出神。
　　他可不敢睡下，怕万一做梦就不好了。
　　埃尔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从年少时他就不停地重复做一个梦。
　　梦境旖旎，他与血瞳之人抵死缠绵，每每梦醒后的空虚感能逼人发狂。
　　血瞳，是魔王的标志，而他心心念念的魔王，此时就在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这一认知，让他的身体就有些难以抑制的燥热感。
　　埃尔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冰水，浇灭自己满脑子魔王艳红双唇与冷白肌肤的绮思。
　　他难耐地叹了一口气，开始思考如何才能在不动用武力的情况下，让自己美梦成真。
　　想到一半时，隔壁房间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巨响。
　　埃尔脸色一变，夺门而出后径直冲向隔壁。
　　隔壁房门完好无损，不像是收到攻击的模样，埃尔敲了敲门扬声询问:“雅法，你怎么了？”
　　没人回应。
　　埃尔眉头一皱，退开半步后抬腿一踹，能轻松重伤成年人类男性的力度，同样轻而易举地踢开了房门。
　　房内光线昏暗，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巨响，震碎了灯的缘故。
　　埃尔进入后喊道:“雅法，雅法，你在哪儿？！”
　　乔斯安排的套房空间宽敞，埃尔只能忍下烦躁，开门去找雅法在那间房里。
　　人越焦急，越是容易多想，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埃尔的眉头肉眼可见的褶皱加深，他甚至想到魔王又离开自己的可能。
　　就在他双眼微微发红的，打开主卧室的房门后，终于看见坐在床边雅法。
　　埃尔刚缓下神情，但眼前月光下坐在床边的血瞳魔王，又让他控制不住地回忆起梦里某些旎绮画面。
　　他浅浅地吸了半口气，上前两步，道:“原来雅法你在这里，我之前喊你怎么都不回……”
　　埃尔的视线在光线不明的房间内，和雅法隔空对上，剩下半句未出口的话，忽然淹没在了唇齿间。
　　月色晦暗，显得魔王血瞳愈发鲜艳，而其中的陌生也清晰可见。
　　魔王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全是疏远漠然，依旧清冷好听的嗓音淡淡响起:“你是谁？”
　　埃尔表情一僵，明知道以雅法的性格，不可能和他开这种玩笑，但除此之外他又想不到其他原因。
　　魔王的声音继续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埃尔刚放松没多久的眉头，又重新皱起，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魔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骨节精致手指修长，冷玉色泽的皮肤，与掌中黑曜石一般的龙鳞对比鲜明。
　　埃尔看着她，举起手中龙鳞，语气骤然变冷，隐隐透出迫人的威压，道:“我问你，阿莱克斯的逆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极限赶稿！


第12章 
　　月光发出朦胧银芒笼罩着房内两人。
　　雅法失忆了。
　　准确来说是失去某部分记忆，她仍然记得自己是魔王，记得阿莱克斯，只是不记得人类勇者的事情。
　　她仿佛变回成最开始，那个弑神的可怕存在。
　　雅法抬起手，指尖形成的暗红魔纹，在晦暗之中跳跃出危险的气息，道:“你是人类？怎么会和我有什么瓜葛。”
　　埃尔直视魔王眼底的冷漠，整个人的大脑异常冷静。
　　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疯狂鼓动，但并非是因为死亡的危险近在咫尺，而是他突然拥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个想法一经生成，便在脑海中不断发出蛊惑人心的声音，催促着他去实施。
　　埃尔双眸深邃，像是根本看不到，那个能轻易夺走他生命的魔纹。
　　他只微微蹙起眉头，脸上带着七分迷茫与三分不敢置信，道:“你在说什么呢雅法？我是埃尔，你的恋人啊。”
　　魔王的动作顿时一滞，甚至连指尖的魔纹光芒，都不稳定地闪了一下。
　　“不可能。”雅法极快地否认道。
　　然后她看见面前的金发勇者，一脸大受伤害的表情，“什么不可能，这就是事实，否则我一个人类，怎么会知道魔王真名？”
　　雅法神色微动，姑且撤下了指尖蓄势待发的攻击，问道:“我怎么会和人类有所接触？”
　　于是埃尔告诉她，自己是被献上的人类勇者，而雅法作为魔王接受了他，所以两人才会有接触。
　　埃尔的眸子在月下被染成幽蓝色泽，在真实的基础上，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添加谎言，“雅法说过要和我在一起的。”
　　雅法垂眸略一思索，还是觉得这不像自己会做的事情，抬眼望向金发青年道:“不对，我不会有恋人的。”
　　埃尔听着对方斩钉截铁的语气，心底无端腾起股烦躁，他面上不显只反问道:“为什么不会？”
　　雅法月下玫瑰般的双唇紧合，画出一条沉默的线条。
　　埃尔胸腔极细微地起伏了一下，目光转换为担忧，轻声地说:“雅法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我吗？”
　　“不记得你说过，不想一觉醒来看见我只剩骨头，甚至还想和我进行灵魂结契，分享生命吗？”
　　雅法听到这里，似神情有变。
　　埃尔上前半步拉进距离，“最后灵魂结契虽然没有成功，但雅法体内一定有留下印记，证明我没有撒谎。”
　　他当然没有撒谎，只是利用语言诱导迷惑了雅法，让她相信自己所有的行为，都是基于因为她和勇者是恋人关系。
　　雅法重新抬眼看人时，眼神中疏远的冷意稍缓，更多的种像是在看从天而降的麻烦地打量。
　　“雅法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埃尔紧张地问道:“记忆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雅法低头思索了片刻后，开口道:“从你说的话里，我猜测应该是魔力透支所造成的我现在的情况。”
　　“强闯龙岛、赋予龙族老者实体、摧毁龙族神殿，还有打磨龙鳞，都是需要庞大魔力才能办到的。”雅法分析道。
　　“丢失的记忆，或许直到我回复魔力后才可能回来，时间多长我并不能确定，以及……”
　　雅法语气中似略带上一丝迟疑，顿了顿才道:“在那之前，我恐怕暂时只有人类大魔导师的力量。”
　　她问道:“这样，你也愿意跟我过吗？”
　　埃尔似乎颇为惊讶，甚至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
　　雅法不熟悉人类，见状还以为对方会对不再强大的自己，失去兴趣。
　　谁知道下个瞬间，埃尔突然毫无征兆地握住她的手，她被激地一惊，下意识地想抽出来，却听见对方道:“雅法是在怀疑我吗？我当然会和你在一起。”
　　对方的眼神坚定无比，眼底下仿佛燃着某种炙热情绪，手上力道极大，让雅法能清晰地感受到微凉的触感。
　　雅法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轻声道:“没有怀疑，就只是问问而已。”
　　埃尔弯眼笑了笑，知道自己成功了。
　　*
　　雅法在房里整整坐了一晚上，才终于接受自己不仅缺失记忆，还突然多出来个人类恋人的事实。
　　第二天中午。
　　她被一阵十分克制的敲门声叫醒，打开房门就看见她的恋人站在门外，手里面端着让人看着就食指大动的食物。
　　不同于昨夜的光线暗淡，此时阳光明媚，雅法可以清楚地看见金发青年过分出挑的精致容貌。
　　对方一见到她出来，朝她弯了弯眉眼露出个笑容，目若朗星，灿烂的让人挪不开视线。
　　埃尔嗓音清朗地打了声招呼，“雅法，日安。”
　　雅法一下子觉得和对方成为恋人，确实是情有可原，毕竟这人笑的也太好看了。
　　“日安”，她面无表情地回道:“有什么事吗？”
　　埃尔将放着热气腾腾的食物的托盘举高了些，然后笑道:“我看雅法这个时候都没起身，担心你现在的身体会不会感觉到饿了，所以去做了些吃的给你送过来。”
　　雅法看着对方手里明显是两人份的食物，大脑快速运转选择了片刻后，微微侧身拉开房门，道:“进来吧。”
　　如愿以偿的金发青年，十分有礼地道了声谢，接着笑眯眯地踏进房内。
　　用过不知道该算早饭还是午饭之后，乔斯意外的找上门来，说是制作药剂的巫师，马上就要抵达，约上在他旗下老地方的酒馆见面。
　　雅法对商人乔斯虽然毫无印象，但还记得昨晚聊到过这段。
　　她想着人类身体十分脆弱，于是立即决定起身去拿解药。
　　乔斯没同行，只说巫师少年模样，戴着眼镜，行为不同寻常极好辨认。
　　雅法来到外面，商业发达的城市街道，一眼望去目之所及全是人类，让她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埃尔注意到她的表情，温声劝道:“不如还是我自己一个人去吧。”
　　雅法摇了摇头，眉头依然微皱，但却说道:“总不能看你忍受病痛而什么都不做，我过去看看，也许有什么能帮得上忙。”
　　说完，雅法抬腿就先走了。
　　埃尔起初是微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蓝宝石般的双眸，微微发出一瞬惊喜的光亮，起步跟上。
　　街上行人不比那天庆典的少，埃尔一边为不熟悉街道的雅法指路，一边像上次那般用身体护着对方，走在人少的边缘。
　　就在两人路过一处卖花摊位时，突然听见路边传来一道清脆女声，惊喜地喊道:“呀！是你啊！”
　　雅法闻声望去，是一位陌生人类女性，对方像是正在卖花，和她对上视线后微微一愣，有些尴尬地改口道:“呀，是你们啊。”
　　雅法不认识她，但埃尔知道这位就是庆典那天，上来询问两人关系的小姐。
　　于是他微俯身在雅法耳边，快速地解释说明了一番。
　　这一幕在外人看来就是，俊逸非凡的金发青年，带着满面春风般的柔情，同气质清冷淡漠的法师小姐悄悄地密语。
　　两人身上一银一黑两种配色，和谐美好的犹如一副传世油画。
　　雅法只觉得埃尔说话时的温热气息，全撒在她耳根处，有些让人难耐地发痒。
　　她变成银灰色的瞳眸再度扫向人类少女，却见对方脸上的表情，略显失落。
　　隔壁一处摊位上有人道:“哎呀人家小两口感情好着呢，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被说中心思，少女瞪了眼隔壁说话的人，然后视线在雅法和埃尔之间来回好几趟，接着一跺脚转身跑开了。
　　雅法看了一眼身边的青年，对方脸上带着颇为乖巧的微笑，解释道:“我猜她可能只是想和你打个招呼。”
　　雅法只是失去一段记忆，并不是变傻了，她当然知道那位人类少女，眼里一开始根本就没看见自己。
　　从这段小插曲中，她得知到自己和人类青年的关系，似乎有不少人知道，这让她心底最后一点狐疑都消散了。
　　埃尔笑眯眯地在边上继续为她带路，看上去莫名的心情颇好。
　　雅法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对方只是如常的回她一个灿烂笑容，什么也没说。
　　这座城市的街道路口繁多，埃尔并没有告诉雅法，去往酒馆的路不止这一条。
　　*
　　没过多久，他们就抵达乔斯说的酒馆所在的街道。
　　这一整条街上，到处开满了大大小小的酒馆，他们要找的那家就位于中间最繁华地段。
　　最繁华，也是最混乱的地带。
　　路边三三两两的醉汉手握酒杯，嘴里或哭或笑地嚷嚷着什么，身段妖娆的女郎声音柔媚，打量路上行人的眼神大胆且极具暗示。
　　雅法实在想象不到什么巫师，不好好调药，三天两头往这种地方跑。
　　“阁下贵安，这是您的孩子吗？长得可真像您。”一片嘈杂之中，她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与众不同的嗓音。
　　对方语气礼貌的和这条街格格不入，“请问你知道‘红格子’酒馆怎么走吗，我约了人在哪里见面。”
　　“臭小子，说什么呢！”被问路的不知为什么突然生气地叫嚣起来。
　　雅法闻声望去，只见个醉汉一手抱着只黑不溜秋的魔兽，一只拽着另一人的领口，“你有种再给老子说一遍！”
　　顺着醉汉粗壮的胳膊，可以看见一清秀俊朗的少年。
　　少年一身蓝袍，戴着金丝眼镜，整个人几乎都要被拎起离地，表情却依旧无波无澜，“阁下贵安……”
　　居然真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雅法和埃尔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纷纷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再不出手，这药剂师怕是要没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实在没来得及更新QAQ，我是个没用的作者。


第13章 
　　一整条街到处都是嘈乱的声响，雅法他们这里的情况，在大环境下并没有多少人注意。
　　雅法极快地扫视了一圈周围，注意到的人也只是隔岸观火，喝着酒抽着烟地打算看场免费的热闹。
　　醉汉先是被少年不按套路出牌的反应弄懵，等脑子转过来之后，生气与震惊不知道是那样多一点。
　　他把那只被称为自己孩子的黑色魔兽，提到与自己酒醉通红的脸边同一高度上，瞪大眼珠子，一副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的表情。
　　清秀少年的在二者之间来回扫视了一番，眨了眨眼，眉间稍显犹豫道:“好吧，其实我是瞎说的。”
　　正待醉汉脸色微松，少年却继续道:“阁下的孩子和您长得一点也不像，我是为了拉进关系好问路，才那么说的。”
　　蓝袍少年一本正经的说完之后，醉汉一愣，而后甩开小魔兽，握拳下挥的同时怒道:“你这耍老子是吧？！”
　　醉汉沙包大的拳头，没能挥在少年的小身板上，凌空被一只漂亮的像是用玉石雕出来的手给拦下。
　　雅法记得自己同伴身上还中着毒，不由得将视线放在金发青年的身上，带着一种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情绪。
　　埃尔面带温和笑意地挡在两人中间，一口标准的劝架语气:“还请阁下高抬贵手，放过这人。”
　　蓝袍少年的视线透过镜片，看向突然出现的俊美青年，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了墨绿色的双眼。
　　醉汉扭头看见气度不凡的金发青年，他试着抽了两下手，却发现自己动不了，气道:“我凭什么放过他，你谁啊？”
　　“我是谁，这不重要。”埃尔将醉汉的手放下来，一副好声好气模样，说:“重要的是阁下别因为几句话，毁了一天好心情。”
　　他的动作看上去轻松随意，但只有醉汉自己知道，那手的力道极大，几乎是不允许人反抗般地拿捏着，察觉到不对的醉汉脸色微变。
　　这时埃尔另一只手上掏出来两个金币，塞进对方胸前的口袋里后，又笑道:“阁下拿着这个，晚上再喝几杯消消气，咱们大事化小算了怎么样？”
　　“你……”那醉汉似还有话说。
　　后面应该是醉汉同伴的男人，这时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地打断道:“喂，见好就收吧，你看那边和这人一起的好像有个亡灵法师。”
　　那人扭头就看见浑身漆黑的雅法，正站在几人不远处，银眸如霜，沉默地看着。
　　本来面前笑眯眯的金发青年就是个硬茬，何况现在还蹦出来个亡灵法师。
　　反正钱也拿到了，醉汉妥协地松开拎着少年的手，但还是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你以后出门带个脑子，不然给人打死都不知道为什么。”
　　清秀少年正整理着领口处的褶皱，听到这句话，抬手将眼镜推回原位，一脸不认同道:“我当然带着脑子。”
　　“倒是阁下如果珍惜生命，应该改改自己的暴躁脾气才是。”
　　“嘿”，醉汉听得作势又要抡袖子，被后面还有理智的同伴强行拖走。
　　几人渐行渐远的同时，还能听见他和同伴叫骂着“这小子绝对是在耍我”之类的话。
　　等人走后，蓝袍少年也整理完毕身上的衣服，表情平静，动作乖巧得向埃尔完谢，又问道:“阁下知道去‘红格子’酒馆的路吗？”
　　就算是把埃尔至今为止的人生全回忆一遍，在他见过的所有人里，也找不出一个和眼前少年类似的存在。
　　“安特文阁下，久仰大名了，”虽然这么想着，埃尔脸上仍旧扬起挑不出差错的礼貌浅笑，回道:“事实上，我们应该就是和您今天约好要见面的人。”
　　少年目光微动，上下打量了一遍埃尔。
　　*
　　在和雅法他们一起去酒馆的路上，这位名叫安特文的巫师阁下，似乎还在对刚刚发生的事情，十分不理解。
　　“我当时靠近他打算问路的时候，明明听见他说那是他孩子，”许是因为和雅法离得近，安特文的疑惑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所以后来他为什么那么不高兴？”
　　雅法对于人类也是知之甚少，但好歹知道一般人是生不出魔兽的。
　　她看了对方一眼，顿了顿，轻声反问道:“你真的看不出来那不是人类孩子么？”
　　安特文墨绿色的眼里透着认真，一本正经道:“我虽然看出来那是只魔兽，但他自己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意思反驳他。”
　　“万一他和那只魔兽感情深厚，被我否定关系，不是要伤心了嘛。”
　　雅法的视线不由得在他身上多停了几秒，忽然明白为什么商人会用上，言行举止异于常人这种形容。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约定好的“红格子”酒馆。
　　不愧是开在最繁华地带的店面，一进门就是扑面而来的热闹。
　　安特文进来后，熟门熟路地领着他们两人，来到了某处较为安静的角落。
　　这个点就开始喝酒的，多数都是没出任务的佣兵，他们工作时过着刀锋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闲下来的时候自然只想狂欢。
　　而在这样的一群人里。
　　少年绸缎般酒红色的半长头发，被他整齐的拢在脑后，白净清秀的脸上挂着一副金丝眼镜，低头看菜单的时候乖巧认真。
　　看着文质彬彬的模样，让人不禁联想到误入狼群的羊羔。
　　只不过羊羔本人，倒是一脸接受良好的淡定表情。
　　雅法觉得自己今天，仿佛重新认识了人类一样。
　　埃尔作为普通人类显然也不能理解，问道:“安特文阁下，为什么偏偏约这里见面？”
　　“我以为我应该喜欢这种地方。”安特文回答。
　　什么叫做“我以为”？埃尔不是很擅长对付这种，不能用正常逻辑沟通的人。
　　于是他选择直接切入主题，“您应该知道今天是为了什么约您出来的，我希望您能直接把解药给我，价格什么都好商量。”
　　“我认识你，”安特文推了推眼睛，他说话的声音不高，几乎要被周围嘈杂给盖过去，“帝国骑士长埃尔。”
　　“应该说是帝国原骑士长，现任勇者阁下。”安特文的视线移向一旁的雅法，道:“所以这位就是传闻中的魔王大人吧。”
　　雅法没有出声，闻言只抬眸和少年对视了一眼，心里猜测着对方用意。
　　埃尔眯了眯眼，唇边笑意不减:“能被身为大陆第一药剂师的您记住，是我的荣幸，就是不知道您在这提出来，是有什么意思了？”
　　“解药可以给你，但我不要钱，”安特文简单明了地提出要求:“我要你带我进一趟皇宫。”
　　作为原骑士长，埃尔似乎很久没有听到和皇宫贵族有关的字眼了，被献给魔王的勇者，几乎是被默认为死亡，哪里还会回去。
　　“我知道你自带抗体，并且说实话我见到你这么正常的出现在我面前时，也是相当吃惊。”
　　安特文继续道:“但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亲手做出来的毒药，也并非那么轻易就能解决的。”
　　他没有说下去，但埃尔已经听懂对方弦外之意。
　　埃尔眼底隐隐浮上危险的暗色，唇边的上扬的弧度，肉眼可见地变浅。
　　他对带人进出皇宫这件事，其实没有很在意，但被人威胁着去做，行至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个时候酒馆侍者端着托盘过来，察觉几人之间气氛不对，赶紧放下东西后匆匆离开了。
　　“我们答应你。”一道清冷嗓音突然响起。
　　安特文正本能的感觉背脊有些发凉，这时候闻声望向一旁的雅法。
　　见人类青年也扭头看过来，雅法又轻声道:“总不能拿你的身体当赌注。”
　　埃尔听后蓝眸划过意外的光，一瞬间刚刚所有的不愉快，在听见“我们”两个字后全部消失，弯眼笑着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安特文一边扫视这两人的互动，一边拿起桌上酒杯喝了一口，却没想到会被呛到，“咳咳咳！”
　　雅法看他被呛的难受，却不见他松开手里的酒杯，“不会喝，为什么还要点这个？”
　　“咳咳咳……”安特文一边咳嗽，一边回答道:“我以为我会喜欢这个的。”
　　什么叫做“我以为”？雅法并不擅长对付这种讲话奇怪的人类。
　　于是她选择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为什么想要去皇宫？”
　　安特文小心翼翼地又从酒杯里喝了一口，这次虽然没被呛到，但似乎味道依旧难受得他皱紧了眉头。
　　他似终于接受自己，喝不来酒杯之中的液体这件事，回了一句:“其实我觉得我失忆了。”
　　埃尔忍不住挑了挑眉。
　　“准确来说应该是失去了一段记忆，”安特文没看见他的反应，只继续道:“虽然那段记忆对我的生活而言，没有造成任何困扰。”
　　“但我最近总是时不时想起点什么，这开始让我感到烦恼，而皇宫里面好像有能帮我的东西。”
　　雅法点了点头，“事不宜迟，明天就出发吧。”
　　安特文其实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在得到同意后，对自己的行为似感到惭愧，乖巧地配合道:“好的。”
　　作者有话说：
　　魔王和勇者都不擅长对付憨憨（笑）
　　只是一个大概会用“啊对对对”应付，另一个大概会满脸笑眯眯地想着“你要是再烦我，弄死你哦:）”


第14章 
　　雅法和埃尔从酒馆里出来后，打算直接回去，三人就在门外约好明天城门口再见面。
　　天色虽然还不算晚，但这龙蛇混杂的地方，已经隐隐显示出来，它除了繁华之外的阴暗一面。
　　雅法发现之前的那些女郎们，此时都换上一身差不多的暴露长裙，在狭窄的巷子口处，点起一盏盏闪着暧昧红光的灯笼。
　　她们斜靠在巷子口老旧的墙上，画着浓艳妆容的脸上，在埃尔经过时就会笑得格外娇媚。
　　雅法不明所以地扫了一眼埃尔，金发青年目不斜视地大步向前，对女郎们的视线毫无反应。
　　“这不是之前出手阔绰的小哥嘛，”就在他们快要到走出这段路时，其中一位女郎终于忍不住地上前拦下两人，对着埃尔一脸媚笑道:“怎么？不来和姐姐玩玩吗？”
　　“看你生得这么好看的份上，姐姐只算你一个金币怎么样？”
　　说着女郎伸手就要挽上埃尔。
　　“女士还请自重，”埃尔向后退了半步，表情疏远道。
　　“自重什么？能养活得了自己吗？”女郎不想让这只条件优渥的肥羊跑走，毕竟随手就掏出两个金币的人可不多。
　　两个金币！那可够她休息几个月了！
　　女郎见过的男人数不胜数，其中不乏一些表面冠冕堂皇，床榻之上肮脏的不得了的人。
　　她脸上重新扬起虚伪的媚笑，整个人像条柔软无骨的水蛇一般靠向埃尔，“不用担心，我身上没病的。”
　　埃尔心底满是厌恶，可就算这样他也只是微蹙眉头，加重语气道:“我不需要，请放开我女士。”
　　他不能直接给金币打发这女人，否则其他人只会有样学样地围上来，到时候他才真的无法脱身。
　　雅法并不知道暗娼这种灰色职业，她只是觉得此刻青年脸上，少见的为难神色十分有趣，于是站在一步之遥的边上安静地看着。
　　魔王并不知道自己眼下有的，大概是一种名为幸灾乐祸的情绪。
　　但她并没有持续多久。
　　突然雅法感到腰间被人撞了一下，接着眼尾视线里速度极快地，窜过一道瘦小灵活的身影。
　　她的视线随着那道身影，直到对方消失在不远处的街角，才反应过来阿莱克斯的龙鳞被拿走了。
　　阿莱克斯的龙鳞不能装进储存魔法里，所以她只好贴身带在身上。
　　若是平时的魔王当然没人能靠近，但如果是能力只有魔导师水平，甚至还毫无防备的现在，就不一定了。
　　雅法看了一眼，还在和女郎纠缠的金发勇者，决定自己悄悄地去追那道身影。
　　这边，女郎裸着大半白花花的胸脯，媚眼如丝道:“你的那个女伴看着那么死板，真的能好好满足你吗？”
　　她拿下巴指了指雅法离开的方向，又道:“你在人家眼里也不是很重要嘛，她等不住都已经走了。”
　　埃尔猛地回头，在身后留给他的是依然的人来人往，与不少人好奇打量的眼神，其中却看不见魔王银灰色的眸子。
　　“姐姐带你去见识见识好东西……”女郎的说到一半，突然受惊般的戛然而止。
　　她面前的青年脸色倏然一沉，声音如冰低声道:“滚开。”
　　许是对方变化实在太快，女郎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喃喃道:“什么……”
　　“滚开”，埃尔回头看向对方，他幽蓝晦暗的眼底，火焰般跳跃着明晃晃的可怕恶意，“否则我就把你手脚都削了，再扔给人玩到死为止。”
　　“！”女郎瞬间仿佛被蛇咬了一般，整个人惊恐地猛退一步，和俊美如神祇的青年拉开距离。
　　埃尔得到自由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向雅法消失的巷子奔去。
　　*
　　雅法跟着来到巷子里时，那道身影早已经不知所踪。
　　在她眼前伸展开来的巷子空间，狭窄逼仄，终日缺乏日照，不仅让这里潮湿的墙角附着青泥苔，就连鼻息里都充斥着淡淡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腐败气味。
　　雅法不紧不慢地抬腿向前走去，脚下在地上发出细碎声响。
　　她并不着急，因为阿莱克斯的龙鳞上有她施下的标记魔法，并且它正显示着偷拿龙鳞的贼，就在附近。
　　日已近黄昏，雅法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是昏暗，小巷分支众多，有不少流浪的动物与人，在暗地里睁眼观察着这位陌生访客。
　　在这幽暗环境的对比下，当雅法来到小巷尽头处的一小块空地时，那种眼前一亮的反差便格外明显。
　　空地上立着一尊漆黑的雕像，像是个人形，却粗糙到甚至分不出男女。
　　从空地周围难得算是干净的地面来看，这尊雕像似乎含义特殊。
　　雅法面无表情地将视线，落在了雕像下面的男童身上。
　　男童看着和阿莱克斯的人形一般年纪，似乎没想到会被找到，微微一愣后神色慌张地就想逃跑。
　　雅法低声发出一声极短地吟唱，只见男童周围猝不及防的，出现四面发着淡红色光芒的墙体禁锢住他。
　　男童一脸惊慌失措地敲打墙面，明白自己无法逃脱，见雅法缓步来到自己面前，立马喊道:“别打我！我把东西还给你就是了！”
　　看来对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连求饶的都做得这么熟练。
　　雅法没有回话，自顾着向对方伸出手去。
　　男童眼睁睁地看着，那双苍白修长的手往自己头顶上盖来，条件反射地抱住脑袋。
　　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只感觉到他捏在掌心的黑色石头，被人轻轻地抽出。
　　他有些奇怪地从手腕的缝隙里偷偷看向外面，却发现禁锢自己的墙面消失，那身穿华美长裙之人，也只留下个背影。
　　他愣了一下，原地眼珠子转了半圈后，立刻起身跟上。
　　“我不是故意偷您东西的，我实在是没其他办法了。”男童拦在雅法面前解释道。
　　雅法低头看了眼男童，似乎并不在意对方所说，顿了顿，往边上侧移一步打算继续离开。
　　不曾想男童不依不饶的又跟了上来，双手在胸口握拳，可怜兮兮地说:“您能施舍给我点钱嘛？我还有我的家人都快饿死了。”
　　“我对着魔王大人的雕像发誓，我说的全是真的。”
　　雅法的步伐忽的一顿，她顺着男童目光，将视线移到身后那尊雕像上，清冷音色中透着丝丝不确定，“那……是魔王？”
　　男童倒像是被她的反应弄懵了，也不确定地反问道:“您难道不是身为魔王大人信徒的亡灵法师吗？”
　　雅法沉默地重新打量了一遍自己的雕像，正以黄昏天幕为背景，构出来一副诡异画面。
　　她正看着，身边男童又道:“看在我们都是魔王信徒的份上，您就施舍我一个金币吧，求您了。”
　　“呵”，雅法启唇正打算说话，突然传来略带嘲讽的熟悉男声。
　　她闻声望去，见埃尔不紧不慢地从巷子里出来，道:“我劝你还是不要拿任何东西的好。”
　　埃尔抬眼扫视了一圈周围，对神情紧张的男童，解释道:“否则我怕你没法活着走出这条巷子。”
　　雅法想起来的时候，巷子黑暗处那些打量观察的目光，忽然明白过来对方言外之意。
　　金发青年气质干净，仿佛浑身泛着圣洁光芒，和这污秽幽暗的巷子口形成鲜明对比。
　　他对着男童笑了笑，却仿佛经验丰富般建议对方，“下回记得抢了东西后，绝对不要往死胡同里跑，魔王大人可没法保护你。”
　　*
　　雅法和埃尔离开了那条繁华混乱的酒街，在回去的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这对雅法来说倒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但她隐约觉得金发青年的情绪，似乎有异。
　　雅法微抿了抿嘴，轻声问了一句:“那巷子里怎么会有那种雕像？”
　　“图尔斯特大陆一般人都信奉光明神，”埃尔嗓音平静地回答问题，“但其中杀人犯、偷盗者、娼妇，与这些人的孩子，是不可以成为光明神的信徒的。”
　　雅法有些不解地看向对方，不明白这和巷子里的雕像有什么关系。
　　“因为人类是种非常脆弱的生物，”埃尔似发出轻微叹息，继续道:“无论是什么人，都需要信仰些什么，有一份精神寄托，才能活下去。”
　　“哪怕是被躲在暗巷子里的人也一样。”
　　雅法听到这里，忽然明白过来，被光明所排斥之人，只能投靠黑暗了。
　　但她对此事一无所知，她从来没有靠近过人类，更不可能去庇护其中一部分了。
　　“这尊雕像已经算是做得不错了，有些地方雕像甚至不是人形。”埃尔补充道。
　　虽然金发青年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但雅法还是感觉到不对劲，她抬眼看向对方，观察打量了起来。
　　雅法身形高挑，但还是比人类青年矮了几乎一个脑袋。
　　两人此时并肩而行，以她的视线高度，只能看见对方流畅优美的下颚线条，以及紧抿成直线的嘴角，正透着几分隐忍。
　　隐忍？
　　雅法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从两人离开巷子开始，金发青年就没正眼看过自己。
　　这是在和自己生气吗？
　　作者有话说：
　　埃尔:你猜我为什么生气:）
　　不能成为光明神信徒之人，参考基督教里死后不可上天堂者。


第15章 
　　绿草如茵，一望无际的草被上，肆意地开着毛茸茸的蒲公英，随微风轻摆茎叶。
　　春日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舒服得只想睡觉。
　　路边停在三匹骏马，悠闲自在地食草填腹，离它们的不远处，雅法等人也正打算进餐。
　　埃尔边递过来一碗野菜汤，一边温声问道:“雅法，尝尝看喜欢么？”
　　雅法平时显得过分苍白的面孔，此时在暖阳下被抹上丝血气，她接过碗浅饮一口，红唇沾上水汽更显鲜艳欲滴。
　　“嗯。”雅法点了点头道。
　　“喜欢就好。”埃尔勾唇浅浅地冲她淡笑一下，又转身帮不远处端着碗的安特文盛汤。
　　雅法垂眸看着碗里清香扑鼻的菜汤，又将视线移到，身姿修长挺拔的青年背影上。
　　埃尔生气了，雅法面无表情地想着。
　　虽然对方依旧对自己照顾有加，连每次询问自己食物是否可口的习惯都没变，但雅法还是微妙地，感到对方情绪的不同。
　　类似于你养了只猫，它明明还愿意在边上看着你，却又在你伸手想顺毛时拒绝触碰地走远，然后又回来继续看着你。
　　雅法有些头疼地微蹙眉头，思考对方为何这般的原因。
　　她正想着，旁边的安特文捧着碗，语气似乎比她还要惆怅，问道:“我们还差多久才能到下个城市啊？”
　　三人本来打算搭公用传送法阵直达王都，但去城门口问了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都没人去王都。
　　只为三个人不可能特地开启一次法阵，于是他们只好先赶往另一座城市，再利用那里的法阵前往王都了。
　　雅法看着在身边坐下的少年，如实告知:“穿过前面那片森林，我们差不多就到了，”
　　几人之所以会在这里用餐，也是因为埃尔担心森林里有魔兽与魔植，想着整顿之后，最好一口气不停留地穿过去。
　　“好吧”，安特文扁着嘴回道。
　　他作为身娇体弱的巫师，平时出行最起码也得靠马车，哪里会像今天一般被骑马的恐惧所支配。
　　但安特文不敢提出异议，他觉得那位勇者选要骑马时的温和笑容背后，透着阴恻恻的冷意。
　　所以，既然不是好人，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好人的模样呢？安特文表示非常的不理解。
　　但很快他就不再注意，喝着菜汤感慨道:“魔王大人选勇者都是按厨艺挑的么？”
　　“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
　　雅法淡淡扫了少年一眼，他说这话倒并不是夸大其词的恭维。
　　按安特文自己所阐述的，他两年前在某沿海城市醒来后，脑海中就只剩下药剂制作的知识，除此之外，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
　　安特文对此只是淡定猜测，应该是自己在试某种药或者毒的时候，不小心造成了自己的失忆。
　　所以他说的这辈子，只是单纯的指他醒来后的两年时间而已。
　　“勇者都是人类自己送来的，我遇见埃尔之前，对他一无所知。”雅法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也是少年忘记的常识之一。
　　“哦，问题不大。”安特文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道:“埃尔骑士长从小生长在王都，等到了之后，您可以慢慢了解。”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雅法微微愣住，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一点。
　　金发青年这时缓步走来，他逆着光，身前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又被拉长放大，将雅法笼罩在内。
　　“你怎么了？”雅法听他面带疑惑地问道。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对方看得太久了些。
　　雅法其实想问问对方到底为什么生气，但转念又只是微微抿了下唇，“没什么，我们是要出发了么？”
　　埃尔的目光在魔王，与埋头吃饭的少年之间转了个来回，最后什么也没说，点头示意确实要动身了。
　　*
　　进入森林之后，光线肉眼可见的暗下，阳光被树杈枝丫打碎，化作块块绚烂金箔撒在人身上与脸上。
　　三人原本是安静的前后成排地骑着马，安特文忽然像是看见了什么，毫无征兆地停下，翻身下马。
　　“安特文阁下，请问您在做什么？”埃尔不得不停下马，提醒道:“林子里随处都可能藏着危险，还请您珍惜自己生命。”
　　少年充耳不闻，下马后就目标明确的朝某个方向奔去。
　　雅法见他在一大片白色野花面前蹲下，摘下其中一朵后直接往嘴里放，咀嚼了几下后，清秀面庞显得有些惊喜。
　　安特文回头，向两人道:“我需要摘些草药，你们能帮我一下嘛？”
　　他虽然是在询问，但墨绿色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你们就算不帮我，我也会一个人摘完后再走的。
　　“您是在浪费时间吗？”埃尔微眯起眸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说。
　　“当然不。”安特文说话做事似乎完全没有章法，他一心只想摘花，甚至连头都没抬起来，“这些是正事才对。”
　　……
　　没有办法，雅法和埃尔两人只能下马帮忙，以此来加快摘花速度。
　　那白色小花数量不少，安特文教完两人采摘手法后，就去了另一边。
　　这就造成了雅法和埃尔两人的独处。
　　两人沉默地摘着花，林子里面的虫鸣鸟叫显得格外明显。
　　雅法的手背不小心碰到了对方，她抬眼见对方面色平静地继续动作，注意到自己视线后，勾起唇角露出个淡笑。
　　上扬的弧度浅浅的，毫无温度，看得雅法直皱眉。
　　她忽然发现自己，从昨天到现在反应奇怪的都不像自己，她是魔王，有什么事能让她畏首畏尾的。
　　这般想着，她终是问出来，“你为什么在生气？”
　　埃尔摘花的动作出现一瞬顿滞，而后又变回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垂着眼，看不清蔚蓝眸子底下的情绪。
　　就在雅法以为对方不会说话时，埃尔却温声开口:“我喜欢雅法。”
　　猝不及防地告白，惊得雅法微愣，但她心底又觉得毫不意外，毕竟对方一路上的喜爱，多到能从眼底星星点点地漫溢而出。
　　她不明白问对方生什么气，会得到一句示爱，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嘴，道:“我知道。”
　　埃尔微微侧脸看来，蔚蓝眸子底下的情绪与其说是生气，更像是难过，“我知道对于雅法来说，接受突然出现的恋人，一定不容易。”
　　“我也不想让不记得从前的你感到尴尬，尽量控制自己想亲近你的心。”
　　埃尔的嗓音干净，语气里带着浓浓失落，“但雅法失忆后半点没有拿我当恋人的态度，这对还记得一切，还喜欢着雅法的我来说也不好受，不是么？”
　　“为什么昨天能允许那些女人拉我走？”
　　“为什么能一声招呼也不打地就留下我一个人？”
　　埃尔总像蓝宝石般发亮的双眼，情绪暗淡，他看了一眼雅法后，又移开视线，低声解释道:“我没有生气，只是一下子难以适应而已。”
　　雅法听后不由陷入沉思，自己失忆确实对双方都有影响。
　　况且以她的性情，一开始两人能在一起，肯定也是青年花费大量心思追求的自己，结果一觉醒来恋人又忘记自己，感情清零，这搁谁身上都要奔溃。
　　这么一想，雅法忽然明白对方为什么不高兴了。
　　“你……我……”雅法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反手把腰间带着的龙鳞拿出，塞进对方手里，“这个你拿着。”
　　金发青年看着手里黑曜石般发亮的龙鳞，不解地对她眨了眨眼。
　　“我在上面施了标记魔法，你拿着它不论身在何处，我都能找到你。”雅法顿了顿，又轻声道:“这个魔法反过来也一样可行。”
　　魔王心性过于漠然冷清，埃尔不得不抓住每一次能翻起波澜的机会，否则怕是等到对方恢复记忆，两人的关系还是停在原地。
　　他捏了捏手里质地坚硬的龙鳞，原本只是借题发挥，却没想过会收到这份意外之喜，“这么重要的东西，由我拿着真的没问题吗？”
　　“无妨，如果这能让你安心些的话。”雅法回道。
　　雅法话刚说完，身边的青年突然发出轻笑，她抬眼看见对方压不住的嘴角，“雅法居然这么担心我不高兴么？”
　　在周围是繁星般的纯白野花，对方愉悦的笑声也像是被染上清香。
　　得了便宜还卖乖。
　　雅法耳根莫名腾起丝丝热意，她移开视线，岔开话题问道:“摘好了，我们就去找巫师吧。”
　　埃尔放好龙鳞后起身，又伸手将雅法扶起。
　　“安特文阁下，你那边怎么样了？”埃尔冲林子远处扬声喊了一句，“我们该启程了。”
　　没人回答。
　　埃尔回头和雅法相互对视一眼，心生疑窦。
　　两人向安特文离开的方向走去，听见一种像从某种封闭空间里，发出的闷响声。
　　他们剥开一处茂盛的灌木丛后，发现巫师的金丝眼镜正孤零零的掉在地上，那种闷响从两人头顶传来。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几米高处的半空中，赫然出现一双鞋子，再往上是熟悉的蓝袍。
　　只是蓝袍的主人此时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进入到一朵巨大鲜花骇人大口之中。
　　埃尔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安特文阁下您还好吗？”
　　安特文发出闷响，“我感觉还可以，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天黑的这么快。”


第16章 
　　埃尔担心的魔植还是被他们遇上了。
　　那魔植开出的花约摸有一人高，依靠藤蔓附在树上，被茂盛树叶遮挡，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见。
　　“咕唧，”就在安特文说完之后，那朵食人花发出一阵怪声，类似蟒蛇进食般的又吞下一小节，巫师漏在外面的身体。
　　“什么东西？”安特文似有所感般，又闷声说了一句，“别吸我脑袋啊。”
　　其神经之大条，让一向情绪寡淡的雅法，都不由为之侧目。
　　但侧目归侧目，人她还是要救的，毕竟勇者的解药还在他手里。
　　雅法吟唱了几个极短的音符，指尖处暗红魔纹正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埃尔伸手拦在她面前，阻止道:“不行，塔桑花不能这样直接攻击。”
　　“它们攻击力虽然不强，但具有麻痹神经的毒素，”雅法扭头看向对方，听他解释道:“你要是直接弄死这一株，不出两分钟，我们就会得到一具新鲜的巫师尸体。”
　　雅法对魔植了解不多，听后她撤下指尖魔纹，询问道:“那该怎么做？”
　　埃尔能成为帝国最年轻的骑士长，出征过不少战役，小小塔桑花当然不在话下。
　　只见他目光快速扫过，那棵吊着安特文的树，心下已有打算。
　　埃尔一边向前走去，一边轻声嘱咐雅法道:“我到上面靠近再从弱点下手，一会儿你在地上施法托住巫师，别让他伤到脖子。”
　　雅法对他轻点了点，示意明白。
　　接着只见埃尔，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树。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触碰那些微微蠕动的藤蔓，动作敏捷又不失从容，像极了常年生活在树上的猎豹。
　　抵达塔桑花下方半米处，埃尔踩着树干稳住身子停下，手中闪过一道金光后，出现一把匕首。
　　埃尔手起刀落间的动作又快又准，那株塔桑花地吞咽动作突然停住，然后就像是失去力气般，放开了安特文。
　　雅法早在下方准备好了法阵，红光乍现之后，有清风稳稳地托住了对方。
　　平躺在法阵中央的安特文，一头红发被花液变得湿漉漉，全都凌乱的贴在清秀脸庞上，没了金丝眼镜的阻碍，更能直接地看见他此时迷离恍惚的墨绿双眼。
　　“塔桑花的汁液中，有另猎物致幻的成分。”埃尔从树上一跃而下，拍掉掌心的木屑后来到她身边，“过一会儿喝点水就能醒过来。”
　　安特文就像是喝多了一般，坐起身挠了挠脑袋，一脸迷茫地问:“我怎么飞起来了？”
　　雅法没有回答，突然在眼角余光中瞥见对方手里握着一截东西。
　　她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就听耳边传来埃尔的问话，“你居然把藤蔓给拽下来了？”
　　“哦，飞起来的时候它缠过来的。”安特文楞楞的看着掌心道。
　　“啧，”雅法听见一向温和的金发青年，十分明显地发出一声咋舌。
　　接着只见埃尔突然上前，拎起神志不清的少年，对她道:“快离开这里，不然要麻烦了。”
　　雅法不明所以，但她见对方神情有异，便二话不说的抬腿就走。
　　在两人离开的路上，雅法听对方解释道:“这种魔植最喜群居，一株的时候没什么大不了，要是等它们聚集起来再发出致幻气味，不小心闻到一点，也够头疼好久了。”
　　雅法几人快步奔回原地，重新骑上马。
　　这时的森林突然变得无比嘈杂，飞禽走兽的奔跑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带着迫人的催促意味。
　　他们策马在林间急行，雅法在前，埃尔殿后。
　　快要出林子时，埃尔回头吟唱了一段魔咒，“风起！”
　　金光一闪而过，原地骤然升起一股飓风，从他们离开的路上，将空气反向吹进森林之内，杜绝后患。
　　等他们平安来到森林外围处时，才终于放慢速度。
　　雅法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因为几株植物而“落荒而逃”，一时之间心里有些复杂。
　　而造成她这样的罪魁祸首，正横着趴在埃尔的马上，迷迷糊糊地深情抚摸马肚子，情至深处时甚至开始高歌。
　　那歌声难听的，令人怀疑究竟是如何从人类喉咙发出来的。
　　于是埃尔忍无可忍地给了他一个手刀，瞬间世界恢复清净。
　　雅法:“……”
　　*
　　出了森林他们很快来到下个城市，并且运气不错地，赶上前往王都的公用魔法阵正在启用。
　　法阵之内有不少对她的身份发出的窃窃私语声。
　　“亡灵法师法师怎么会在这里？”
　　“这些家伙占着魔王威风，现在可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听说王都附近也有一个亡灵法师，垂涎咱们公主，并放话一定要得到她。”
　　这些人的注意很快从雅法身上移开，又透露到其他王都贵族们的八卦之中。
　　雅法对耳边私语一如既往的毫不在意，她总是这样。
　　无论世人是将她作为寄托精神的信仰，还是畏惧或是厌恶她，都不能在她心底掀起波澜。
　　这是她第一次使用人类法阵，环视一圈四周，却看不出来催动法阵的魔力来源。
　　“是魔晶石。”边上的金发青年用眼尾撇了眼说话的那几人，似乎看出她的不解，笑道:“这法阵在刻绘时就花了不少心思。”
　　“不仅可以重复使用，还不需要人力驱动，只要将小块魔晶石提前放入地下作为魔力源即可。”
　　雅法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难得有些兴趣地问了一句:“谁创造的？”
　　“雅法可能不记得他了，”埃尔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出现在小镇上的那位大魔导师。”
　　雅法确实没有印象，轻摇了摇头，也并没有多在意的样子。
　　接着法阵启用，一阵蓝光过后，所有人再睁开眼，气势恢宏的王都城门就在视线内铺开伸展。
　　埃尔带着他们径直走到城门口，这里正井然有序地检查过往行人，一个年轻侍卫看见他们，上前两步道:“请到后面排队接受检查。”
　　话音刚落，年轻侍卫被人从后面狠拍了下脑袋，另一道声音传来，“给我睁开眼睛好好看清楚，这是埃尔骑士长！”
　　声音的主人是位留着短须的中年壮汉，埃尔笑眯眯地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啊。”
　　壮汉神情有些激动地正要开口，视线在半空中和雅法对上，表情一僵。
　　埃尔注意到后，加深笑容来到雅法身边，语气亲昵，“正式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恋人。”
　　雅法感到壮汉眼神在自己身上转了转，有些勉强的扯起嘴角，“亡灵法师？”
　　雅法没有出声，只微微颔首示意肯定，这个身份对人类来说比较好接受，能够避免眼下造成混乱。
　　壮汉似极轻地倒吸一口凉气，微微侧头对身边年轻士兵低声道:“你快去向公主殿下传话，说埃尔骑士长带着个女亡灵法师回来了。”
　　那年轻士兵领命下去了。
　　但他心里还是直犯迷糊，传话的时候没忍住问了一句，“埃尔骑士长不是应该已经死了才对嘛？”
　　于是下一个人传话内容就变成了，埃尔骑士长死后带着亡灵法师回来了。
　　“你是不是傻，埃尔骑士长都死了，还怎么带亡灵法师回来。”
　　……
　　没过多久，城门口的众人就看见马蹄急奔，由远及近地带动一路，鸡飞狗跳的尘土飞扬。
　　一道耀眼如流星的娇小身形，在尘烟上去后发出一声娇喝:“那带着死去的埃尔骑士长回来的亡灵法师在哪儿？！”
　　说话的是位身着轻铠的金发女子，她一眼就看见，人群之中浑身漆黑的雅法。
　　二话不说地扬起手中长鞭，带着凌厉气势，挥出破空之声向雅法袭来，“受死吧！”
　　雅法站在原地脚步未动，只抬起手准备回击，但身边有人先她一步动手。
　　在动手的瞬间，她感觉自己被人轻轻一拉，然后就落进一个温热结实的胸膛。
　　她眼尾闪过一道金光，耳边传来金属相撞发出的铿锵声响。
　　鼻间全是人类青年特有的清爽气息，雅法银灰色双眸因为惊讶微微大睁，视线上移就看见对方线条流畅的下颚骨微动，“你这急性子是时候改改了，艾丽卡。”
　　“埃尔？”名叫艾丽卡的女性，急忙下马到两人面前站定，她生得金发碧眼，一身轻铠衬得她眉宇间多出三分，不同寻常女性的英气，惊喜开口:“你这不是没死吗？！”
　　埃尔似乎和她关系不错，语气熟稔，“我不仅没死，还带恋人回来了。”
　　艾丽卡看了一眼还被拥在青年怀里的雅法，拍着脑门一脸懊恼，“瞧我都做了些什么，抱歉抱歉。”
　　雅法从没见过这般性格鲜明的人，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微微摇头示意无事。
　　艾丽卡似还想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猝不及防地朝她飞扑过来，她条件反射地抬脚一踹，“我去，什么玩意儿！”
　　几人定睛一看，发现是之前被放在旁边靠着的巫师安特文，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
　　艾丽卡看清人后，表情一滞，“这……你喝酒了？”
　　“这也是我一起的人，路上遇到塔桑花，就变成这样了。”埃尔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巫师，解释道。
　　从艾丽卡到城门处开始，几人闹出来的动静，惊动到不少行人，埃尔又提议道:“之后再和你说，先进去吧。”
　　作者有话说：
　　恭喜憨憨二人组成功会面。


第17章 
　　王都作为图尔斯特大陆的中心城市，其所拥有的繁荣兴盛，自然不是一般地方能相比较的。
　　走在路边雅法甚至能看见，不少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类似会自己跳舞的泥土小人，以及号称能够永保食物新鲜的彩色琉璃瓶子。
　　新奇的倒不是这些魔法，而是正在使用这些魔法工具的，全都是一些没有魔力的普通人。
　　人类成为魔法师的条件苛刻，光天生是否拥有魔核这一条，就足以令极大多数人望而却步。
　　能让普通人使用魔法，就是雅法也闻所未闻。
　　名叫艾丽卡的金发少女，在进城门时将自己的马托付给一旁侍卫，就要拉着雅法四处逛逛，热情洋溢根本没法拒绝。
　　——那二次陷入昏迷的少年巫师，也只能托付给人带走治疗。
　　她陪着几人一起走在路上，正好瞄见雅法打量的眼神。
　　身为这个国家的公主殿下，艾丽卡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笑道:“很了不起吧。”
　　雅法扭头，正好能看到她水洗般碧绿的双眼，脸上笑容明艳夺目，道:“这都是大魔导师，杰克森的功劳。”
　　杰克森，就是当初小镇之上的魔导师老者，在人类世界里，是位足以被载入史册的天才。
　　艾丽卡继续道:“杰克森是我们人类的奇迹，他发明出来的特殊魔纹，能够让法阵重复使用。”
　　“最关键的是，只要拥有魔晶石之类富含魔力之物，连普通人也可以使用魔具，这让人民生活质量，得到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能做到这个地步，就连雅法听后也不得不佩服，她轻点了点头肯定道:“确实了不起。”
　　她开口语气淡淡，眉眼情绪清冷，侧面露出来的五官线条，像是常年霜雪凛冽的山脉高峰。
　　艾丽卡像是有些被冻到地收起了表情，扭头换个方向，抬手掩嘴小声道:“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位冰美人。”
　　“咱这好歹是位公主，她这种态度，让我很尴尬啊。”
　　看得出来这位公主殿下，平时应该极少背后议论他人，因为她以为自己小声说话的内容，一字不落的全进雅法耳里。
　　“咦？不对啊？”雅法听见她语气一转，话里全是疑惑地问道:“你不是应该被献给魔王，怎么会逃出来的？又怎么和亡灵法师勾搭上？”
　　雅法银灰色眸子将视线，落在另一边的金发青年俊美脸庞上，发现对方竟也在看自己。
　　蔚蓝双眸里目光灼灼，也不知道是刚刚才看过来，还是一路上都这样。
　　埃尔眉眼带笑，回道:“我可从没说过自己离开过魔王大人。”
　　艾丽卡一愣，“啊？你没离开过魔王，那难不成……”
　　她话到一半，声音逐渐弱下去，直至哑然。
　　然后只见她猛地一扭头，力道之大甚至让她金色长发，在半空甩出一道弧线，眼神诡异地朝雅法开口:“魔王……大人？”
　　雅法盯着金发青年意味不明的笑容看了一会儿，然后视线侧移对上公主，面无表情地点头，发出一声代表肯定的“嗯”。
　　“光明神在上！”艾丽卡忍不住捂嘴惊呼，她使劲地眨了眨眼，试图压下夸张的表情，“也就是说杰克森被魔王夸了么？！”
　　雅法:？
　　“噗，”雅法听见站在边上的埃尔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他握手成拳地放在唇上遮掩笑意，望过来的眼神里写着“我就知道”。
　　艾丽卡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关注点的诡异，继续两眼放光地兴奋道:“等他回来，我一定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杰克森不呆在皇宫里，他去哪里了？”埃尔止住笑问道。
　　说到这件事情，艾丽卡的表情似乎细微地黯淡了下来。
　　她告诉两人，埃尔从骑士长的位置消失后，王国边上的领主们都开始心思活络起来。
　　大魔导师杰克森不得不放弃养老，重新出面。
　　最近有个领主请到了位厉害的亡灵法师。
　　对方明里暗里的在找麻烦，甚至提出希望迎娶公主，杰克森知道后出门去教训人了。
　　“魔导师杰克森毕竟年老，若对方是个厉害的说不定会输”，埃尔听完后分析道。
　　他忽然靠近雅法，温声询问道:“若是那样，我能去教训那位亡灵法师吗？”
　　雅法不解地抬眼看他，“为什么问我？”
　　“我虽然想为友人出头，”埃尔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但雅法如果不愿意，我也就不去了。”
　　艾丽卡仿佛闻到空气中不存在的酸臭味，“好家伙，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见色忘友的。”
　　她抬手开始大气拍打着埃尔肩膀，咬牙切齿道:“早知道，小时候我就不该救你小子。”
　　艾丽卡挥了挥手，故作一副看不上埃尔的表情，玩笑道:“我才不需要你出头，我们家杰克森大魔导师出手，根本不用担心有意外。”
　　雅法注意到她话里提到的“小时候”，抬眼扫视过两人的互动。
　　原来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她面无表情的想到。
　　魔王也有朋友的。
　　雅法双眼忽然有极短一瞬的失神，脑海里久远的回忆深处，似乎闪过一片丝丝缕缕的，宛若用月华织就而成的银发。
　　“魔王大人？”雅法被人轻唤回神。
　　眼前艾丽卡一副担心的神情，问道:“您没事儿吧？是附近光明神元素太多了吗？”
　　她说的是街上随处可见的吉祥物，大到雕塑，小到人身上的装饰品。
　　雅法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光明神陨落之后她从没插手过人类发展，人类虽然迷茫过一段时间，但现在仍旧是光明神忠实的信徒。
　　艾丽卡张嘴就是一副不拿别人当外人的语气，问道:“您一定很讨厌光明神吧？”
　　雅法微愣，接着垂眸似陷入沉思。
　　沉思的时间略久了些，艾丽卡和埃尔的视线纷纷集中到她脸上。
　　半晌，雅法轻点了点头，“嗯，讨厌。”
　　魔王的喜怒哀乐都极淡，讨厌是种和喜爱一样稀少的情绪，埃尔微眯了眯幽蓝眸子，想着光明神还真是个好运的家伙。
　　艾丽卡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脑袋，“也对哈，毕竟都……”
　　她话没说完，一侍卫打扮的年轻人，径直冲向他们大喊“殿下！殿下！”
　　“杰克森冕下不敌亡灵法师，刚刚受伤回来，正要求见您！”
　　“！”
　　作者有话说：
　　极限赶稿2.0


第18章 
　　那位年轻侍卫带几人来到皇家御医处时，杰克森似乎已经处理好了伤势。
　　艾丽卡火急火燎地冲到他跟前，皱眉直问:“导师您感觉怎么样？”
　　两鬓斑白的老者，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地坐在木椅上，饱经风霜的手正紧捏着身边扶手。
　　他此时佝偻着身子，看起来如同寻常上了年纪的老人，一点也看不出来是那位备受敬仰，大名鼎鼎的天才魔导师。
　　他没有出声回答，但仿佛全身都在显示着懊恼，惭愧，甚至悲凉的情绪。
　　御医只轻声嘱咐对方一句莫在进行剧烈运动，就非常识时务地退下，将空间留给他们。
　　医馆肃静，飘着淡淡草药苦味。
　　艾丽卡不傻，她当然也看出来情况不容乐观，但还是更加关心老者伤势，“您伤得重吗？”
　　第二次被问到后，杰克森终于有反应，开口发出的声音干涩无比，“我……没赢，他们接下来怕是要更猖狂了。”
　　在来时的路上，雅法已经听埃尔简单说过现在王国的情况。
　　老国王病危多年，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但唯一的女儿，却缺少继承大统的条件——成为光明神信徒。
　　这也是为什么边上的领主们，都开始按耐不住的原因。
　　雅法不清楚人类王国挑选继承人的规则，询问对方公主为什么会不具备完整条件。
　　埃尔轻声回答，当初为了救他，才导致对方没有拥有完整的入教仪式。
　　“我绝不能认同那种卑劣的人渣，有朝一日会坐上王座。”艾丽卡愤愤骂道。
　　艾丽卡虽然不能继承王位，但老国王有旨意，谁能娶到公主，才能成为王冠的下一位主人。
　　如果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她可能真的要和那位领主结婚，将王国送到对方手里作践。
　　埃尔这时在旁出声，“现在还来得及吗？让我去解决那位亡灵法师。”
　　身为光属性拥有者，埃尔简直是亡灵法师的天敌。
　　“埃尔骑士长你怎么会在这里？”因为坐着的关系，杰克森的视线刚好完全被公主的身体遮挡，此时看清来人略显吃惊。
　　而等他看见埃尔身后的魔王时，更是讶异到顾不得沮丧，站起身不自觉喃喃低语:“魔……魔王大人也在。”
　　雅法对老者毫无印象，只点头发出一声“嗯”，算是回应。
　　杰克森有些微怔，他觉得眼前的这位黑魔王，较之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似乎……温和了不少？
　　那是一种十分细微的改变。
　　类似于本就不胖的人如果瘦了一斤，天天待在一起的人是无法注意到的，但一个许久不见的人突然看到时，就能很容易发现区别。
　　杰克森此时就是这么一种感受，魔王虽然仍是那般周身冰冷，但给人的感觉却不再带着长夜般的死亡气息。
　　好在他只愣了一会儿，回神过来后，就叹息着不停地摇头，“太晚了，那家伙见胜利到手后，就拒绝再接受挑战。”
　　“这……”艾丽卡握拳，义愤填膺地说:“太贱了！”
　　公主性子太直，这其实只是非常普通的手段。
　　杰克森苍老的声音似乎再度低沉，“说到底还是我因为没赢，才让局面变得难处理。”
　　雅法眸光淡淡地目睹全程，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她侧目扫了一眼埃尔，发现对方脸上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眉头微微的褶皱。
　　她的恋人，在不高兴。
　　发现这点后，雅法微微垂眸沉思片刻，漆黑的睫羽在眼底投下晦暗阴影。
　　“眼下除非能在不交手的情况下，解决掉亡灵法师，这样一来那位领主也就没有嚣张的资本了。”杰克森说完自己都觉得毫无可能发生，又皱眉叹了口气。
　　“我有办法。”一道清冷如霜的嗓音，划破几人之间的沉重氛围道:“用梦魇。”
　　艾丽卡其实并没有听明白什么叫用梦魇，但她知道魔王要出手帮她，顿时双眼发亮，喜出望外道:“杰克森你听见了吗！我们有救了！”
　　杰克森对此也十分意外，诚惶诚恐地起身，向魔王行礼表达感谢。
　　*
　　既然魔王已经答应出手帮忙，这事也就不会再生意外了，杰克森还需静养一段时间，艾丽卡便向他拜别离开。
　　医馆的小道蜿蜒，精心的用颗颗圆润鹅卵石铺就成华美图案，雅法步行其上时，脚底下甚至能感受到石头坚硬触感。
　　没走几步，她听见身畔金发青年语投担忧地轻声问道:“不是魔力被封么？雅法真的没问题吗？”
　　雅法微侧过脸来看向对方，金发青年碎发之下的眉头紧蹙，这人生得实在好看，这样微微皱眉又是种不一样的风情。
　　她抬手用食指抵在金发青年的眉间，显得有些无机质的银灰色双眸之内，情绪淡淡道:“别皱眉头，不好看。”
　　她躲开埃尔显得十分意外的视线，放下手平静地说:“我是魔王，当然没有问题。”
　　说完，雅法继续向前走去，没有去看在后面愣神的金发青年。
　　艾丽卡走在最前面，这时回头看见两人落后大截，开口催促他们快点跟上。
　　此时几人来到一个分叉口，艾丽卡神情有些别扭地开口问了他们一句:“那什么……要不要去看看和你们一起过来的同伴？”
　　“他也被带到这边来治疗了。”
　　——她说的是少年巫师安特文。
　　雅法想着解药还没从对方手里拿来，于是表示同意地“嗯”了一声。
　　“我毕竟那样踢了他一脚，应该过去看看他的”，艾丽卡的眼神有些莫名的闪烁，解释道:“他看上去那么弱，踢坏了可怎么办是吧？”
　　雅法并不在意过不过去探望巫师，也不在意对方过去探望的理由是什么，她看向公主，用眼神示意到“我们可以出发了”。
　　艾丽卡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解释有些多余，抿了抿嘴开始在前带路。
　　*
　　雅法几人来到少年巫师的院子里时，院里没有其他人。
　　他站在一棵花开正盛的梨树下。
　　微风徐徐，洁白的梨花顿时纷纷扬扬雪一般都洒落下来，少年面容清秀，望过来的双眸透着海底柔软的墨绿色藻类色泽。
　　雅法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的解药能给我了么？”
　　安特文倒是没说什么，非常配合的从腰间掏出一瓶药水，递过来的同时嘱咐道:“喝的时候分三次，血脉没有凝滞感之后就停药。”
　　“嗯，我们会按照约定，带你去见国王的。”雅法接过药并说道。
　　但不曾想对方居然摇头拒绝了。
　　“我现在怀疑塔桑花是不是有帮助恢复记忆的隐藏功效”，安特文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又想起来了一些事。”
　　一边说着，他的目光透过雅法，直直地落在公主艾丽卡的身上。
　　“你想起来什么了？”艾丽卡皱着眉，脸上表情是难以形容的诡异，“想起你被我一脚踢晕的事情么？”
　　“不，这个一会儿再跟你算。”安特文道。
　　他离开花下，走向公主，清秀脸上表情认真且严肃，“你是不是欠我钱？”
　　“嚯！你这是碰瓷张口就来是吧？”艾丽卡向后一步，与巫师拉开距离，一脸难以置信地说:“我连见都没见过你，怎么欠你钱。”
　　“不，你一定欠我钱。”安特文语气斩钉截铁，“我想起我们一起去过酒馆喝酒，是我掏的钱。”
　　因为失去眼镜的帮助，他只能微微倾身靠近，微眯双眼试图看清公主神情。
　　“都说了没有！你是不是还没清醒过来啊，你个二傻子！”艾丽卡脸上表情微变，骂道。
　　她眼见对方靠过来，着急抬手打算推开巫师，却不小心拍在对方脸上，也不知道碰到什么，出发一声痛呼，“嘶！什么玩意儿！”
　　她推得狠了一些，安特文的脸被她推得一歪，披散在肩上的酒红色长发也有些飞到脸上，看不清楚表情。
　　“你没事了吧？”艾丽卡顾不得自己担心地询问道。
　　雅法拿到药水之后，早就来到埃尔身边站定。
　　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王国公主与大陆第一巫师，莫名其妙的因为欠不欠钱而拉拉扯扯，动手动脚。
　　雅法向边上同样站着看戏的金发青年，用眼神询问到“怎么回事”？
　　埃尔对着她，微微耸了耸肩，失笑道:“我也不知道，但据我所知，艾丽卡和熟人出去喝酒时，确实喜欢欠钱。”
　　雅法:“……”
　　哦，是个惯犯。
　　她倒是不觉得巫师在说谎，只是奇怪为什么对方失去的记忆里，会和这个国家公主有关。
　　她将视线移到两人身上，这时安特文已经重新站直身子。
　　他暗红长发仍旧有些凌乱的贴在脸上，眼尾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微芒，阳光下显出鱼鳞的形状。
　　雅法眼神微变。
　　艾丽卡离得最近，当然不会看漏，语气着急得喊出:“呆子你脸上鱼鳞出来了！”
　　安特文抬手摸了摸脸，先是迷茫地眨了眨眼，然后忽然反应过来般道:“哦，我想起来了。
　　“我可能是人鱼来着的。”
　　作者有话说：
　　雅法:自己的勇者，自己来宠(〝▼_▼)


第19章 
　　人鱼是海神的宠儿，是海中的霸主，他们数量稀少且行踪诡秘。
　　大陆之上偶尔也会有人，极其幸运的能在海边见着他们。
　　而这些人回来之后，无一不对人鱼曼妙的身姿，惑人心神的歌喉，所魂牵梦萦，乃至相思成灾。
　　据说曾经有某领主因对人鱼一见钟情，回家之后休妻弃子。
　　他不仅下令出动全城之力来寻找人鱼，本人更是日日夜夜不愿离开海边半步，最终被人们在海里找到他冰凉惨白的尸体。
　　这个故事被大陆上的游吟诗人们改编成歌来传唱，其中情节是否有所夸大其词，已经不得而知。
　　但在这个故事的影响之下，关于人鱼的传闻就再没断过。
　　雅法眼下只在意一件事，人鱼喜极而泣时泪可化珠。
　　而她，需要人鱼眼泪。
　　安特文眼尾下方的鳞片排列紧凑，在阳光下泛着琉璃似的微芒，衬得少年原本清秀的脸庞，带上了几分惑人的冶艳。
　　他说完自己可能是人鱼后，表情仍是搞不清状况的迷惘。
　　顿了顿，他又不确定地补充道:“当然，也可能是我还吃过什么别的药，导致出现这个副作用。”
　　“毕竟……我这职业辛苦，”安特文像是有些头疼地扶住额头，微微皱眉低声自语:“我记得我好像吃了好多药。”
　　雅法回忆起一路走来，巫师种种脱线且异于常人的行为后，居然真的觉得对方身份有待观察。
　　她抬眼和埃尔交换了彼此的视线，都决定再看看接下来的发展。
　　“还请不要转移话题。”安特文放弃回忆，言归正题地说道:“总之，公主殿下您该还我钱就是了。”
　　“都说了不认识你，”艾丽卡充满英气的眉头一皱，摆了摆手道:“我就是出于人道主义过来看你一眼，少给我在这无中生有。”
　　她像是察觉到不对的动作微滞，追问对方:“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
　　对方从城门处开始，就一直是昏迷状态，医馆之内也不太可能有人告诉他情况。
　　“知道债主是谁，不是理所应当么？”安特文脸上的鳞片开始渐渐淡化，他微眯起眸子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试图看清周围。
　　“记忆在遇见你之后恢复的特别快，你最好快点承认，否则等我说出细节可是要丢脸的。”
　　艾丽卡眉头皱地更深，水洗般的碧绿眸子里情绪复杂。
　　半晌，她移开视线，嘴上仍是重复一开始的说辞，声音却低了半截:“我不认识你。”
　　雅法的目光停在公主身上，想着这一看就是个不会说谎的，欲盖弥彰得这般明显，怕是欠钱这事是真的没跑了。
　　埃尔在旁边观察许久，在心底斟酌了一番，这时候语带调侃地笑着对巫师道:“这是欠了多少钱？需要阁下这么咬着不放？”
　　说完，他维持着浅笑又侧过头，对另一边的公主说:“这位可是鼎鼎大名的巫师，说不定以后王国还会需要他帮什么忙不是吗？”
　　“艾丽卡不要把关系搞僵了。”
　　埃尔深知公主最在意的就是王国，自己这么一说，不管因为什么，对方都会为了以后着想而权衡利弊。
　　果然艾丽卡听后抿着嘴，沉默了起来。
　　“算了算了，欠你多少钱你说就是。”
　　艾丽卡一脸认栽的样子，又伸出食指在面前看着巫师强调道:“先说好，拿完钱你赶紧走，可别再讹我什么。”
　　“具体数目我不太清楚，总之一定不少，不然怎么会被记得这么清楚，”安特文自顾自说完后，又淡定要求道:“麻烦先带我去配副眼镜先。”
　　……
　　看样子这两人关系的真相，今天是没法知道全貌了，而雅法在意的人鱼眼泪，也没办法立即得到了。
　　说来雅法一开始就觉得这样东西，会是最难得到的，因为她实在没法想象，喜极而泣究竟是种什么情况。
　　雅法从有记忆开始就没有流过泪，何况是笑着流泪。
　　于是她打算先和埃尔离开，解决对方身上毒素的同时，或许可以问问作为人类的对方有没有什么办法。
　　雅法刚要走，谁知道公主一把抓住她，道:“我看您之前在街上时，咱俩相处得还挺开心，需不需要再一起来逛逛？”
　　魔王认真地回忆了一下之前，对方还说自己令她尴尬，不明白现在指的“开心”从何说起。
　　她回望着公主，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如果是别人这时候也就放手了，但艾丽卡脑回路非同寻常，这时不退反进。
　　雅法就见公主，改用两只手抱住自己胳膊，踮脚凑到自己跟前可怜巴巴道:“求您了，别让我和这人单独待着。”
　　她小声打着商量道:“我给您买新衣服怎么样？”
　　雅法:？
　　公主拥有的胆量似乎和她娇小的身材不成正比，除了金发勇者外，雅法从没见过有人类敢和自己靠那么近。
　　雅法也没用处理眼下情况的经验，总不能动手弄死公主。
　　就在她犹豫该如何反应的时间里，艾丽卡已经半拖半拽的拉她动身，她不自觉得抬眼看向埃尔，自己也不确定脸上是否写着求助的表情。
　　不过金发勇者并没有伸出援手，只是站在边上笑眯眯地看着，弯着蔚蓝双眼道:“我还有事，就不去陪雅法了。”
　　*
　　于是，雅法被再度拉到大街上。
　　大街上依旧一片繁盛景象，艾丽卡带着两人，熟门熟路地穿过小巷，来到看着有些年代久远的街道，推门进入一家魔具店内。
　　——魔具，任何附有魔纹给予的特殊能力的工具。
　　店里商品琳琅满目，其中也包括眼镜与其他首饰。
　　几人一进店里，柜台后面一位瞧着年过而立的男性，语气熟稔地笑着打招呼，“哟，公主殿下又来了啊？”
　　艾丽卡颇为自然地抬手挥了挥，指着雅法和巫师介绍道:“给您带新客人来了。”
　　“哈哈哈那可真是谢谢您呐。”中年男子正声音爽朗地笑着，身后冒出来个妇人往他胳膊上掐了一把，惊得他“哎哟”一声。
　　“怎么和公主殿下说话的，”那妇人拧着眉头，“一天天的没个正行。”
　　中年男子摸着被掐的地方，陪笑轻唤了声:“亲爱的你来啦。”
　　妇人没有理他，转头面对艾丽卡神情认真地开口:“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向您道谢。”
　　“若不是您坚定地支持改造，而非抛弃老城区，我们大家伙儿现在可能都要流落街头了。”
　　“谢什么，都是应该的，”艾丽卡笑笑，然后扫了一眼边上的巫师，低声回她:“毕竟欠你家钱不是。”
　　艾丽卡在这里的人气似乎挺高，说话间店里其他客人都聚到她身边来。
　　“公主殿下，这次那位亡灵法师的事情怎么办啊？”有人关心道。
　　此言一出，边上所有人都开始冒出来各种问题。
　　“对啊对啊，我听说杰克森大魔导师受伤了，这是真的吗？”
　　“公主您会嫁给那个领主吗？”
　　“我们要换国王了吗？”
　　……
　　“各位无需担心，”艾丽卡嗓音平稳沉静地开口，一瞬间人群里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同样被声音吸引的还有安特文，他回头静静地用墨绿色眸子注视着公主。
　　雅法注意到公主周身气场微变，她背脊剑一般的笔挺，身上轻铠衬得她面容英气且庄重，“没人可以破坏你们现在的生活。”
　　她开口信誓旦旦，几乎是掷地有声地宣誓般道:“以图尔斯特帝国公主的名义，我向各位保证，我必将守护我的子民。”
　　她伸出手介绍雅法:“在我身边的这位法师阁下，就是我请来的帮手，相信我事情很快就能得到解决。”
　　雅法注意到众人这时，将打量的视线投到自己身上，其中有一人恍然大悟般开口:“公主是想用魔法打败魔法，亡灵法师对上亡灵法师。”
　　雅法:“……”
　　雅法觉得艾丽卡是位十分神奇的人类，她说的话语仿佛有安定人心的魔力，让周围的人一改之前紧张氛围。
　　店铺一开始说话的那位妇人，这时候挥手让所有人散开，道:“都别聚在一起，拦着公主殿下买东西了。”
　　中年男子也站在柜前，向几人询问道:“您想要看些什么，我来为你推荐。”
　　“麻烦您给我配副眼镜。”安特文态度客气道。
　　只不过巫师因为视线模糊，为了努力看清楚周围，而显得眼神有些凶狠，中年男子愣了一下才道:“哦……哦，您这边请。”
　　几人跟着中年男子换了一面柜台，他从架子上拿下好几副，附着不同程度魔纹的眼镜，让安特文试戴。
　　巫师也不在意款式，一副一副的拿起来试，结果居然没有一副有用的，“您还有吗？我需要魔纹刻度更大些的。”
　　“有倒是还有”，那中年男子听后有些吃惊，他也是个嘴巴比脑子快的，回道:“但小哥你年纪轻轻的，视力怎么会差得这么夸张。”
　　他一边回架子上继续拿新的眼镜，一边语带惋惜道:“你这不戴眼镜，就基本和瞎子没区别啊。”
　　艾丽卡听后脸色一变，她抓住巫师手腕，皱眉问道:“你眼睛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巫师拿到一副和之前类似金边眼镜戴上，环视一圈后将视线落在公主惊疑的脸上，淡定道:“不知道，我忘了。”
　　他又推了推眼镜，嘴角含笑道:“还说你不认识我，那你怎么知道我眼睛，以前不是这样的呢？”
　　作者有话说：
　　真的很感谢评论区里所有的小天使，看一遍暖一遍啊啊啊啊啊。我这个调整不好时间的菜鸡，真的谢谢各位不嫌弃，飞吻mua～感谢在2022-03-07 22:42:56~2022-03-08 23:1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忧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忧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埃尔与雅法告别之后，通过小型公用传输阵法，回了一趟他在王都从小的住处。
　　帝国骑士长埃尔的养父母是世袭的公爵，夫妇两身份地位的高不可攀，在交际圈内素有纯血贵族之称。
　　公爵夫妇育有一子，埃尔几乎从小和他，在养父母的古堡里长大的。
　　金发青年对这里的一切都无比熟悉，清楚地知道，这里的每一朵蔷薇是如何，染上奢靡的艳色，每一处雕像都带着怎样的，独属于上位者无情冰冷的傲慢。
　　而其中有不少东西，甚至都要归功于他。
　　作为光属性唯一拥有者，埃尔七岁那年出现在众人面前后，他注定会为这个家带来非同寻常的关注。
　　他的养父母手段了得，抓住机会利用他，为家族带来不少好处。
　　他成为帝国最年轻的骑士长，得到实权后，却也没有阻止养父母这一行为。
　　这有什么不好？还能欣赏到他们一家人，贪婪到仿佛往下流脓般的丑陋嘴脸。
　　埃尔在路上摘了朵蔷薇，将其放在鼻尖轻嗅，感受着芬芳馥郁的花香，精致眉眼在光下，弯出愉悦的弧度。
　　蔷薇是无辜的，所以他想把这朵开得最艳的带给雅法，这种鲜艳颜色最衬对方冷白肌肤了。
　　“埃……埃尔骑士长？”身后有人轻唤了他一声，语气里满是不确定的疑惑。
　　埃尔在花墙下回首，见是庄园管家站在身后。
　　管家一身纯黑燕尾服笔直挺拔，微微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脸上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后，又极快地恢复沉稳。
　　他向埃尔俯身行礼，沉声道:“您回来怎么没让我去接您。”
　　埃尔放下花，嘴角含笑，嗓音干净温和，“没关系，反正我就是回来拿个东西，马上就走的。”
　　对方并不是真的在意自己是否需要迎接，只是单纯地担心这会不会，变成他的失职过错。
　　果然在他说完后，管家直起身子，面色平静地回道:“那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效劳的吗？”
　　埃尔俊美脸庞上保持浅笑不变，眉眼里透着旭日初升的暖意，完美的像是用尺子反复丈量后得到的。
　　青年很爱笑，干净的，温和的，弧度浅浅的，脸上几乎什么时候都带着笑。
　　管家低眉顺眼，却不敢直视青年笑颜。
　　管家一直无法忘记，青年七岁那年学习捕猎技巧，满身满脸都是血回来时，也是这般微笑着。
　　至那以后，青年的笑容在他眼里，总带着淡淡渗人的血腥味。
　　埃尔就这样笑着，温声道:“不用担心我，去忙就好。”
　　于是管家对他再一次地俯身行礼，轻声示意明白之后，转身就离开了。
　　*
　　埃尔不紧不慢地顺着路，来到自己屋子前。
　　那座屋子不大且远离主建筑，灰瓦白墙的装饰典雅简洁。
　　埃尔径直地推门进屋。
　　屋子里的四面墙壁上豪无任何装饰，除了地面之外的所有地方，都涂满了雪白到刺眼的漆，看着无端让人心生压抑。
　　里面除了一张木床，与一个置剑架之外什么用具都没了，显得空间有些诡异的空旷。
　　埃尔脸上神情正常，一副本就应该这样的表情，抬腿走向置剑架。
　　每个骑士都有一把属于他的佩剑，尸山血海中，无论是杀人或是屠龙都陪他们度过，面前这把就是埃尔的。
　　剑鞘造型华丽夺目，剑身使用秘银所铸，出鞘时剑芒璀璨，耀似流星。
　　他上次离开的匆忙没能带上，否则遇见阿莱克斯的时候，也不会那样畏首畏尾。
　　埃尔将剑握在手里时，银剑仿佛感受到许久不见的主人气息，剑身顿时光芒大作向外散出光圈，同时发出兴奋的微鸣。
　　他轻拍了拍剑鞘以示安慰。
　　“是谁在那里？！”屋外传来一声高喝。
　　埃尔听见这声音，微眯了眯眸子，嘴角攀上一抹玩味的笑。
　　他拿着剑踏出屋门，脚步刚入阳光之下，就听那声音再度响起，“怎么是你？你居然没死！”
　　埃尔漫不经心地掀开眼帘子一看，不远处正站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青年。
　　青年身上穿着差不多的轻铠，留着相似的金色短发，只是原本还算英俊的容貌，因为站在埃尔面前，被对比的毫无存在感。
　　他此时瞪着雾蒙蒙的灰蓝色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很失望吗？”埃尔唇边笑意加深:“我其实已经死了。”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靠近青年，眼神幽幽，语气森冷地继续道:“只是我一个人下地狱太无聊了，所以回来打算带你一起去玩。”
　　“你这种人下地狱也不足为惜，”青年眉头一皱，手已经下意识地握上剑柄，因为自己被吓到而变得恼羞成怒，“但是把你手里的圣剑给我留下！”
　　“给你留下？”埃尔举起剑，像是失笑地反问了一句，“凭什么？”
　　他毫不掩饰自己，上下打量扫视的目光，“凭你像靠模仿我来成为骑士长？”
　　“你这幅德行，真的是完全辜负了咱们亲爱的母亲，为你所做的一切啊。”埃尔嘴角含笑，放低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轻蔑，却又亲密地轻唤了声，“兄长大人。”
　　被唤为兄长的青年气极，脸色发青地说不上来话。
　　他气是因为埃尔说的都是实话。
　　青年贵为公爵之子，从小就被教导自己血统高贵，何况他自身条件相当优秀，又肯刻苦修炼，他觉得自己就应该位于巅峰俯瞰同辈，受众人爱戴才对。
　　可偏偏埃尔的出现夺走了他的一切！
　　他拼命去追赶也无济于事，使多少的手段也都没能弄死对方，他瞪着眼像是巴不得立刻将对方挫骨扬灰。
　　“你已经不是骑士长了，不能继续拿着圣剑！”青年咬牙切齿地拔出佩剑，二话不说就向埃尔袭去。
　　“呵，”埃尔发出一声嗤笑，轻而易举地侧身躲过对方攻击。
　　见一击不成，青年反应极快的，由竖劈横向改变方向朝埃尔砍去，杀意重得能凝结出形状。
　　只听金属激烈碰撞发出了清脆声响，埃尔在瞬间拦下攻势，抬腿就是恶狠狠的一脚，踢在对方身上。
　　他趁对方跪下发出惨叫的时候，将剑抵在人脖子上。
　　埃尔居高临下地欣赏了一会，青年惊恐的双眼，才慢悠悠地弯眼笑道:“有胆子杀人，应该也做好了被杀的准备吧？”
　　*
　　雅法被带到了一间酒馆。
　　公主与巫师买完眼镜后，本打算就所发生的所有事，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可至于艾丽卡所谓能好好聊聊的地方，为什么会是一家喧嚣热闹的酒馆，用对方的解释，那就是她也不认识别的地方了。
　　雅法依旧是被对方强拖硬拽过来的，她说一个人实在没法面对巫师。
　　老板似乎和艾丽卡很熟，进来摆手和几人打招呼。
　　“大麦甜橙酒，谢谢。”说话的是安特文。
　　艾丽卡神色复杂地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等酒上来之后，也只是握着酒杯不停拿手指摩挲。
　　雅法沉默地坐在一旁，安静地喝酒，入口的金黄色液体微苦，却又奇异的泛着橙子清爽的甜味。
　　半晌，她才看见安特文推了推眼镜，语气肯定道:“我们确实认识对吧。”
　　巫师面容平静，“我想要知道真相。”
　　艾丽卡皱眉，不客气地说道:“没有什么真相，你赶紧离开王都，哪里来回哪里去。”
　　“可我零碎的记忆不是这样告诉我的，”安特文墨绿色双眼里闪着执拗的光，“只有你有记忆，这不是很不公平吗？”
　　雅法听到这里时，像是想到什么般，银灰色眼底微闪，抬头看了眼巫师。
　　艾丽卡沉默了许久后，才低声叹息般说道:“你这个傻子，明明自己选择不留记忆的。”
　　“我当然不傻，”安特文不满地否定对方的称呼。
　　他顿了顿，沉思片刻又道:“如果我决定不留记忆，那么一定是当时有什么不可控的原因，逼我那么选择。”
　　“否则的话，在我见到你后，无比迫切的希望想起一切和你有关的事情，这份难以压制的感情该怎么解释呢？”
　　艾丽卡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只眨眼功夫，玫瑰般的艳红一路从她脖子攀上脸颊，“什……你这人…说什么啊。”
　　她拿起面前的酒杯猛灌了好几口，试图恢复心跳与打结的舌头，脸烫得她想趴在桌子上躲开所有人视线。
　　然后，她就看见一旁趴在桌上的魔王大人。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空瓶，心底狐疑的思考魔王是个一杯倒的可能性。
　　“你还好吗？”雅法听见有人语带担心地唤了一句。
　　“嗯？”雅法抬起头，脸色漠然如常，从鼻息发出声回应。
　　她没觉得难受，只是眼皮忽然有点重，让她迷糊地犯困。
　　她想着不然就这么直接睡过去好了，一觉醒来几百年后，自己的魔力与记忆也就都一起恢复了。
　　“雅法，你怎么了？”一道温和干净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是她的勇者来了。
　　她感到脸上传来，对方指尖冰凉触感，比阿莱克斯龙蛋要舒服得多。
　　她应该抱着勇者睡觉才对。
　　这般想着，雅法便直接伸手揽上勇者肩头，但因为身高不够变成靠在对方胸膛。
　　坐着的时候感觉不到，站起来之后，她顿时觉得头脑发昏得厉害，所以也就听不到周围众人，暧昧起哄的喊声。
　　以及在她靠上的瞬间，勇者猛地僵硬的身体。


第21章 
　　事实证明，魔王她真的是个一杯倒。
　　雅法从位置上起来时，脚步虚浮。
　　但她看上去却是面色如常，抬眼时银灰色眸子也依旧泛着，无机质的冷漠微芒。
　　她伸手揽着埃尔脖子，袖口下滑露出那一小节腕骨，修长削瘦的十指像是白玉所雕，指尖在青年背后自然下垂，无力的姿态看着莫名透出来几分色/气。
　　她靠在青年身上，似乎也没考虑起来，清冷若霜的嗓音低到像是耳畔密语，喃喃道:“来睡觉啊。”
　　埃尔呼吸微滞，低头凝视雅法侧颜，喉结明显的上下滑动，做了个吞咽动作。
　　他浑身所有肌肉都僵硬地一动不动，魔王的身子是和性子相反的柔软，让他不由得放缓了呼吸。
　　“她没事吧？”边上艾丽卡略显愧疚地挠了挠脑袋，道:“我也不知道她这么不能喝。”
　　埃尔朝她微微摇头，示意无事。
　　酒馆里的人都是这里的常客，他们浪漫热情，并且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知是谁伸长脖子，声音带笑的喊了句，“亲一个！”
　　此言一出，顿时一呼百应。
　　在酒馆里起哄都是有规矩的，否则就会被视为约架挑衅。
　　只见周围众人或用双手，或用酒杯，在桌子上敲出整齐划一的节奏，同时哄笑着喊道:“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艾丽卡在这里混迹许久，当然知道规矩，虽然因为熟悉氛围，差点也想敲桌子，但好歹在最后控制住了自己。
　　她将桌上巫师那份没动过的酒，拿到埃尔面前道:“你要是想拒绝要求，就一口气干了这杯酒。”
　　“但其实吧……”艾丽卡最终还是没赢过人类的劣根性，她尽量让自己不显得猥琐，偷摸摸低声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俩不是那种关系嘛。”
　　埃尔斜了她一眼，又扫视一圈周围，微眯了迷眸子。
　　然后，他一只手下滑到雅法腰后来扶着人，另一只手二话不说地接过酒杯，抬头爽快地一饮而尽。
　　他放下酒杯后，笑眯眯地对众人说了句:“不给看。”
　　接着，在周围众人失望的眼神与叹息声中，埃尔横抱起几乎睡着的雅法径直离开了。
　　“等等我，”艾丽卡正打算跟上时，突然被人抓住手。
　　她回头一看，安特文抿了抿嘴，又开口道:“我们的事情还没说清呢？”
　　只耽搁这一句话的工夫，艾丽卡视野内的人，已经消失在了酒馆门外。
　　意识到到自己正和对方单独相处，她顿时感到无所适从，慌张之下她一把甩开对方的手，没好气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说罢艾丽卡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安特文独自一人被留在位置上，公主离开的背影在有一瞬间，猝不及防的和他脑海里，某块记忆碎片奇异重叠在一起。
　　良久，安特文轻推了推秀挺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语气森森道:“很好，又留我在最后结账。”
　　*
　　埃尔的步伐匆忙，像是急于隐藏宝物的恶兽，担心着此刻的魔王会被他人觊觎。
　　他双臂稳稳当当地抱着人，行走虽快但丝毫不影响，雅法靠在他肩上安眠。
　　一路维持这样的姿势，直到来到旅馆房间里，他抱着人坐在床边也不曾改变。
　　埃尔没有带人回自己在公爵古堡的白色屋子，因为他也知道那样的房间，以常人眼光来看实在诡异。
　　埃尔担心对方会对自己的印象有所打折。
　　哪怕他在心底有无数个污秽不堪的念头，他也希望雅法看见的，只有自己光鲜亮丽的一面。
　　埃尔低头看向怀里的魔王。
　　对方睡得很沉，鼻息下的带着甜橙味的呼吸绵长轻缓，纤长卷翘的漆黑睫羽呈扇形的铺在眼下，意外显出三分乖巧来。
　　埃尔的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蔚蓝眸子目光深沉，仿佛正翻涌着无数情绪。
　　他想起从少年时起，自己每一个独自醒来的冰冷夜晚，都幻想着能像现在这样抱住魔王。
　　他还想起酒馆里那些人起哄的喊声，视线下意识地移到对方，娇艳欲滴的红唇上。
　　脑海中有道疯狂的嘶吼声正催促着埃尔做些什么，使他魔怔了般缓缓地俯首靠近，直到自己的呼吸间也融进甜橙气息。
　　埃尔凝着魔王毫无防备的睡颜许久。
　　最终埃尔还是什么也没做，只是握住对方位于外侧的手，阖上燃着欲念的眸子。
　　他垂首在魔王那缺乏血色的苍白腕间，留下一个克制隐忍又满是虔诚的，羽毛一般的轻吻。
　　……
　　雅法一觉醒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窗外天色是剩下落日余晖最后的绚烂色彩，入目的景色代表着这里还是王都。
　　“你终于醒了雅法。”熟悉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雅法闻声看向身后，只见金发勇者坐在几步之遥处，正对着木床的皮椅上。
　　对方一双长腿上下相叠，上面摊开放着一本羊皮封面的书，像是正翻阅到一半。
　　边上点着油灯，照亮青年脸上温和笑意，他轻声开口问道:“雅法感觉自己现在怎么样？有什么难受的吗？”
　　雅法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靠着对方睡去的地方，她眨了眨眼，又摇头示意无事。
　　“那就好，”埃尔将那本书合上，随意地放在一边后，从皮椅上起来，“那我们动身去参加宫宴吧？”
　　“宫宴？”雅法疑惑地重复。
　　埃尔说就在她沉睡时，大魔导师杰克森派魔使送信过来，表示为了感谢她答应帮忙解决亡灵法师一事，特意请示国王以她的名义，在宫内举办了宴会。
　　雅法听后，脸上没有反应，淡淡问了句:“你想去吗？”
　　“我想去，或者说我需要去，”埃尔来到她身边坐下，用蓝宝石般的双眼直视着她，“这次意外能够回来，我有几件之前未完成的事情。”
　　“这些事情对我非常重要，我需要借用一下雅法魔王的名号，好让事情能够更快结束。”
　　金发青年向她表明意图，却并未细说，雅法也没有多问，只轻声答应道:“好。”
　　“那个巫师会和我们一起去吗？”雅法问道:“他的记忆混乱，导致到现在身份也还没确认呢。”
　　如果对方真的是人鱼的话，他们就该考虑如何从对方身上拿到眼泪了。
　　雅法之前在酒馆时，忽然想起来记忆只能靠外力封印，并不能消除。
　　而有一种魔咒，可以带人短暂观看过往记忆，刚好是破除封印的办法之一，并且施法者刚好只需要魔导师的水平就行。
　　雅法说得简单，没有意识到这是禁术。
　　而人类能达到魔导师位置的数目寥寥，哪些人根本不会想触魔法院的霉头。
　　说来奇怪，封印记忆的手段不止一种，几乎没有被当做禁术的，而解开的办法不仅稀少，且几乎每一样都是禁术来着。
　　“还有这种魔咒，”埃尔越紧张唇边笑意越是真诚，语气露出恰到好处的几分好奇道:“那雅法不是也可以帮自己恢复记忆了吗？”
　　雅法摇了摇头，道:“自己是没办法对自己施展这样魔咒的。”
　　埃尔的胸腔微不可察的吐出来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找到对方不难，要是对方真的是人鱼……”他说到一半抬手用食指摩挲了一会儿下巴，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喜极而泣啊。”
　　*
　　入夜之后，宫宴开始。
　　宫廷魔法师们卖力施法，地面点起的华灯光芒璀璨，宛若要同天上繁星争辉相较。
　　纸醉金迷的舞会晚宴，开在半露天的皇家花园之内。
　　虽然是以感谢雅法为由所设的宴会，但在场的这些皇族权贵们，看起来根本不在乎原因。
　　安特文守在宴会最高位上的老国王身边。
　　老国王年事已高，混浊的绿色眼珠看着下面这群，很可能出现自己继承者的皇亲国戚，不知在想些什么。
　　底下没人在意国王，雅法听着女人们讨论时下流行的妆容，男人们讨论上一次的打猎成果，话题重复但他们却乐此不疲。
　　“很难看对吧？”艾丽卡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她换了条礼裙，端着酒杯脸上带着她没见过的讥讽。
　　雅法没有回话，对方也不在意，继续问她:“这么就你一个人？埃尔哪去了？”
　　“他马上就来。”雅法淡淡回道。
　　就在艾丽卡狐疑地看过来时，人群似乎荡开一阵波浪般的窃窃私语声。
　　两人回头看去，王位另一端华美红毯尽头，出现埃尔修长挺拔的身姿，一同出现的还有身着蓝袍的巫师少年。
　　艾丽卡一脸惊讶，指着红毯之上的两个人，“他怎么会在这里？”
　　“来试试给国王看病。”雅法回她。
　　众人心中也有同样疑惑，各怀心思的看着两人。
　　艾丽卡眉头微皱，看着埃尔仪态优雅从容地向老国王俯身行礼，并将巫师少年引荐出去。
　　“没用的。”雅法听她低声道。
　　安特文上前似乎观察了一会儿老国王，又面带微笑地和国王聊了几句，很快就行礼退下了。
　　他来到艾丽卡面前，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会让他尽可能没有痛苦的离开。”
　　艾丽卡听后表现相当的平静，只眼神微微黯淡的点头，低声道:“嗯，多谢。”
　　国王太老了，以满身功勋为代价，他的器官被岁月无情腐蚀吞没，没有奇迹可以救他，能安详地迎来死亡已经值得庆幸了。
　　“不客气，一共十个金币，”安特文推了推眼镜，“到时候和今天酒馆的消费，一起加在你账上就行。”
　　艾丽卡:？
　　作者有话说：
　　放个预收文案，喜欢的小可爱还请点一下作者栏。乖巧鞠躬.jpg
　　游戏策划萧青瑶一朝穿越进自己制作的魔幻沙雕手游里，变成了猫耳兽娘。
　　要想在这个异世界生存下去并不容易，脆弱的她走在冷风中都能因为“情绪攻击”掉血半管，青瑶瑟瑟发抖，欲哭无泪。
　　而这时系统告诉她只要救下，每天都在寻死的反派NPC们就能保命。
　　于是，萧青瑶把目光投向那些自带翻车鱼属性的反派们——
　　代表暴食却得了厌食症的恶魔
　　象征美貌却得了容貌焦虑的人鱼
　　坐拥金山却只想做个穷人的巨龙
　　……
　　萧青瑶:这特喵都什么玩意儿？
　　系统:宿主你不是孤军奋战，你还有个手握特殊交流方式的战友！
　　她回头见到位面若冰霜的暗精灵少年。
　　对方目光幽深如寒潭，可脑袋上方弹出的对话框里，却明晃晃的写着几个字:她好可爱，想rua！！！
　　萧青瑶:！！！


第22章 
　　雅法几人离开宫宴大厅，换了个人少安静的外院位置。
　　这里是一处景色美轮美奂的花园，大朵大朵的芬德拉玫瑰开得茂盛，月色下层层叠叠的花瓣，带着凝脂一般的白玉质感。
　　安特文走在前面，这时停下脚步，回头望着雅法，开口问道:“你说的能帮我恢复记忆是真的吗？”
　　雅法同他对视，面无表情的微点了点头，示意肯定，“只要你真的希望的话。”
　　“作为交换，你们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安特文按下心绪又问道。
　　之前安特文脸上出现的鱼鳞，还不能确定对方真的是人鱼，或者是如他所说试药试毒的原因。
　　雅法淡淡开口:“你如果真的是人鱼，那确实有一样我需要的东西在你身上。”
　　“什么？”艾丽卡快速地在他们两人之间，扫视了几遍，一脸茫然地重复道:“什么恢复记忆？”
　　安特文扭头看着她，清秀脸上露出个像是阴谋得逞的浅笑。
　　他将雅法说的，可以恢复记忆的禁术一事，全部告诉了公主。
　　艾丽卡听得直皱起英气的眉，水洗般的碧绿眸子里情绪激动翻涌，“我不同意！”
　　安特文淡定的一推眼镜，“我的决定，你无权不同意。”
　　皎洁的月光，为众人周围的一切铺上了一层银霜，显得梦幻而不真实。
　　公主脸上的焦急表情却是发至内心，甚至还隐约透出几分害怕。
　　艾丽卡拽住巫师蓝袍袖口，开口劝道:“不要寻找过去的记忆了好么，安特文？听我的吧。”
　　少年巫师低头看着公主，墨绿色眸子在月色下闪着柔软的微芒。
　　他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带着三分无奈，轻声道:“也许那份记忆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才让你这般抗拒。”
　　“但我的灵魂在告诉我不能失去它。”
　　他又勾唇露出一个似乎包含歉意的笑容，道:“艾丽卡，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啊。”
　　说完，巫师少年来到雅法面前，神情严肃地说:“开始吧，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给你。”
　　公主上前半步，透着犹豫地似乎还想阻止，但雅法发动魔咒的动作多快，对方根本来不及反应。
　　暗红魔纹在半空中出现，像是有意识一样就直奔巫师而去，最终没入对方前额内后消失不见。
　　安特文的身子顿时一软，失去气力般向后倒去，刚好落入后面上来的公主怀中。
　　雅法与对方隔空对视了一眼，她淡淡开口道:“放心，他不会有事，只要睡一会儿就好了。”
　　为时已晚，万事已定。
　　艾丽卡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地叹息，然后抱着少年巫师坐到了草地上。
　　和之前的态度截然不同，这时候她动作十分轻柔。
　　她将安特文的脑袋，放在自己大腿上，试图让对方尽可能地躺得舒服些。
　　“我没打算要怪你什么，”木已成舟后，公主的情绪反而极其平静，她清楚地知道。
　　只要安特文执着于得到完整的记忆，就算没有雅法，这人也会找别的办法。
　　艾丽卡低头，用手指亲昵地梳理少年，绸缎般漂亮的酒红色头发，低声骂了一句:“你这个傻子，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但这次安特文昏睡得很沉，没办法对公主的话进行反驳。
　　四下静谧无人，能隐约听见远处宫宴里的舞曲正值高/潮。
　　艾丽卡低着头有些出神。
　　她的思绪仿佛也跟着舞曲，被夜风吹到了某处，充满咸腥味的恬静海岸上。
　　*
　　王后去世得早，国王并未续弦另娶，因为担心唯一的女儿年纪太小，容易被人蓄意利用，于是被国王放在身边亲自养。
　　艾丽卡从小敬仰自己骁勇善战的父亲，从还是个团子的时候起，就一直将其视为自己的榜样学习。
　　当时正值壮年的国王，起初也非常享受唯一女儿的盲目崇拜。
　　直到他发现女儿结束团子期，行为举止没有半点公主应该有的样子，还动不动就满嘴喊打喊杀。
　　他才意识到女儿被自己养歪了。
　　可这时候的皇宫里，已经没人能压得下艾丽卡这个混世霸王了。
　　于是，国王想起了自己远嫁别处的姐姐——对方一向被称为淑女模范。
　　艾丽卡十岁那年，她被送到距离王都非常遥远的沿海城市。当时还没有方便的传送阵法，她结结实实地坐了半个多月的飞车。
　　到了地方后才发现自己被骗了，不仅没有好玩的，甚至还要每天学习繁琐的贵族礼仪。
　　没过几天，她就受不了的从城堡里面逃离出来。
　　再之后，她就迷路了，一个人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一处僻静海边。
　　现在正是海风带来它独有的湿润咸腥的气味，一望无际地蔚蓝海岸线，向两边绵延不断。
　　她就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的安特文。
　　对方被礁石挡住看不清全貌，只能看见上半身趴在沙滩上一动不动的。
　　她还以为有人受伤赶紧上前查看，然后就看见一幕，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场景。
　　和她一般年纪的少年，暴露在外的上半身肌肤，贴着碎钻般晶莹剔透的水珠，被类似海藻的植物缠绕捆绑。
　　而他从腰部往下的地方不是腿，而是一条华丽无比的墨绿色鱼尾，上面的鳞片泛着流光溢彩的光，像波光粼粼的海面般耀眼。
　　似乎感到有人靠近，人鱼有些艰难地抬头看来，酒红色头发凌乱的贴着脸颊，嘴唇有些脱水的发白，和鱼尾同色的双眸安静地盯着自己。
　　艾丽卡愣怔地和他对视一眼，顿了顿，接着扭头跑开了。
　　人鱼躺在原地，见人离开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艾丽卡气喘吁吁地重新出现，手里拿着一块边缘锋利的扁平石头。
　　她没有贸然靠近，在原地轻声地说:“你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担心人鱼和自己语言不通，她举起石头指着人鱼身上的海藻，做出切割的样子，然后动作夸张地伸展手脚，示意躯体自由。
　　她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一步，看见人鱼像是没什么特殊反应，才放开胆子走到对方身边，开始帮人鱼脱离困境。
　　离得近了才发现，对方尾巴上面也缠上一些绿藻，这让她有了正当理由去触碰那条鱼尾。
　　冰冰凉凉的，不仅看着，摸着也像是最上等的宝石。
　　“你一条鱼，难道还能被海藻缠得动弹不得，最后被海浪冲上沙滩搁浅不成？”艾丽卡一边割，一边嘴里叨叨个不停。
　　人鱼依旧只是盯着她，全程下来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让艾丽卡甚至怀疑这不会是条哑鱼吧。
　　人鱼获得了自由后，立刻挪动鱼尾回到海里，脸上神情明显放松下来。
　　艾丽卡见对方盯了自己一会儿，突然转身下潜入海，鱼尾在水面激起浪花。
　　这是离开了？
　　她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对没能听见人鱼开口感到有些遗憾。
　　艾丽卡蹲下身去捡那些海藻，想着回去一定没有晚饭，说不定能靠这些喝碗汤。
　　谁知那条人鱼居然去而复返，还捧回来一个硕大的贝壳，沉默地将它放在岸边。
　　哦，是谢礼。
　　艾丽卡挠了挠脑袋，又连连摆手道:“别别别，不用谢礼，你这玩意儿我也不爱吃。”
　　但人鱼没有听她的，待了没多久就又转身离开，并且这次没有再回来了。
　　……
　　第二天艾丽卡又来到那片海滩，第三天也是，第四天也是……
　　一连十几天，艾丽卡每天都会来，一呆就几乎是一整天。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就是单纯地想再见一次那人鱼少年，或许她可以试着问问对方的名字。
　　可人鱼再也没有出现了。
　　仿佛那天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美梦，只有艾丽卡自己记得，这让她有些沮丧的蹲下画圈圈。
　　但艾丽卡依旧没有死心。
　　这一天因为和姑姑斗智斗勇，逃离古堡结果不幸险败，她来到海滩时天色已晚。
　　艾丽卡自知重逢希望渺茫，突发奇想地爬上礁石，试图离海面更近一些。
　　可刚爬上礁石边缘，下脚时重心不稳，整个人“扑通”一声就栽进海里。
　　艾丽卡是个实打实的旱鸭子，一点水性也不通。
　　“救命！”她眼睛被刺激地完全睁不开，毫无规律地疯狂挥舞双臂，身上的衣服吸满海水此时重若沉铁，不断拖着她下坠。
　　“救……！”她发不出声音，只要一开口咸涩冰冷的海水，就会迫不及待地灌进嘴里，呛得人发出撕裂般的咳嗽。
　　艾丽卡开始力竭，身子带着微弱不甘地挣扎逐渐下沉。
　　窒息感从四面八方向她压来，视线里一连串上升的细小气泡，带着绝望的不停破开。
　　就在艾丽卡以为自己的生命就要到处结束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海水被搅动的声响，眼尾闪过一抹墨绿。
　　只一瞬间她被人扶出海面之上，重新获得呼吸的可能，“咳咳咳！”
　　“你应该小心一点的。”耳边传来一道清朗如琴的声音。
　　艾丽卡浑身湿透，被夜风一吹冻得打了个寒颤，但她却顾不上别的，眼神发亮地抓住对方，惊喜道:“你这不是会说话吗。”
　　就见人鱼少年一脸表情复杂的看着自己，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轻轻地又“嗯”了一声。


第23章 
　　暗红魔纹没入身体的那一刻，安特文感觉自己在一瞬间脱离了现实，变成灵魂转态轻飘飘地来到上空。
　　他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眼前又是一黑。
　　……
　　人鱼少年安特文睁眼时，发现自己正被海藻紧紧地缠住，在一片沙滩上动弹不得。
　　他感到自己口干舌燥缺水得厉害，此刻天上明晃晃的太阳，照射出来的每一寸光，都带着毒辣的温度。
　　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种困境呢？
　　安特文趴在沙滩上，重启了一下自己混沌的大脑。
　　他记得自己好像是在海底睡着的时候，不慎被海底暗流卷进了，大片海藻茂盛的区域。
　　那暗流实在汹涌的可怕，连半点反应的机会也不给他。
　　他只觉得自己在海藻里滚了一圈，紧接着脑袋不知道磕在，什么坚硬物体上面，再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这件事情说出来太过可笑，他必须要好好隐瞒，不能让其他同族知道才行。
　　当然，前提是如果自己还能活着回去的话，安特文迟钝地想到。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一阵，由人脚步声引起的震动。
　　安特文艰难地挣扎着抬头，就看见一个金发碧眼的人类孩童。
　　小孩穿着款式奇怪的衣服，小脸生的粉雕玉琢，如果不是眼下情况不对，安特文大概会夸一句可爱。
　　但现在他的处境，遇见任何人类都是很糟糕的。
　　人鱼虽然身为海中霸主，但那主要指的是成年人鱼——并且不管什么人鱼一旦到了岸上，就会变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里面说的鱼肉了。
　　安特文和那小孩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就见对方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是去喊其他人类了吗？他神色暗淡地低着头，心里渐渐被绝望的阴影所笼罩。
　　半晌，地面重新传来脚步声。
　　安特文抬头就看见人类小孩，不仅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去喊人，甚至找到了工具并扬言要救自己。
　　他似乎幸运地遇上善良人类，只是小孩在帮自己割下海藻时，趁机在自己尾巴上摸了好几把。
　　人鱼尾巴虽然占据身体结构很大部分，但它实际上并不是能随便触碰的位置，抚摸人鱼尾巴这种行为，就好比人类间搂腰般的亲密举动。
　　但毕竟对方是人类，以及自己还正在受人救助，因此安特文只抿着嘴一言未发，就连对方说自己是条鱼时，他都没有反驳。
　　重新浸入海里时，安特文觉得自己仿佛重生了一次。
　　他将视线放回岸上的救命恩人，见对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一时间有些为难地考虑起要送什么谢礼。
　　最终安特文从海底挑了一个，品相极佳的珍珠贝带回来，但对方似乎并不打算接受。
　　真奇怪，明明族里长辈常说人类贪婪，最爱珠宝。是因为还是个小孩的关系吗？
　　一边想着，安特文一边听从长辈教导的远离人类。
　　……
　　之后的两天时间，安特文偶尔还会回忆起那天的小孩。
　　他实在觉得这种状态有些烦，于是在第三天的时候，返回了一趟那片海域。
　　远远的居然就看见沙滩上的人类小孩。
　　他有些莫名的开心。
　　但安特文连续十几天，都只是安静地待在远处看小孩。
　　就等到小孩烦了不再出现过，到时候自己也绝不再来这边，安特文这么对自己说。
　　然后有一天，对方真的来得特别的晚，晚到安特文以为对方不会出现了。
　　谁知道对方在他决定离开前又出现了，甚至她还不慎落水。
　　安特文一开始有些犹豫，因为每天都有许多人落水而亡，族群长辈严令禁止他们接近人类。
　　可当他瞧见对方，因为窒息而痛苦的模样时，身体却比脑子更快一步做出决定。
　　“你应该小心一点的。”他语气严肃道。
　　但对方的关注点却在自己会说话上，安特文盯着面前这个奇怪的人类，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
　　安特文将小孩送回沙滩，对方明明被夜风冻得瑟瑟发抖，却只关心明天还能不能和自己再见面。
　　小孩眼神执拗，像是不得到满意的答复就不会撒手一般。
　　安特文想着事已至此，就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小孩果然早早就来了，并且依旧只有她一个人，这让安特文略感安心。
　　“我叫艾丽卡，”小孩抓了抓半长不短，甚至有些乱糟糟的金色头发，神情忽然变得有些腼腆，问道:“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安特文顿了顿，最终如实告知对方自己的名字。
　　“安特文，”艾丽卡轻声重复了一遍，笑道:“你名字可真好听啊，一听就像是那种有大学问的人。”
　　他眨了眨眼，表示不明白。
　　“哎呀就是那种说话拗口难懂，但说的话又特别有用的人。”艾丽卡向他艰难解释，甚至一度手舞足蹈。
　　安特文从没有见过那种人，事实上小孩是他见过的唯一人类。
　　他对人类的印象都来源于，族群长辈口中所述，并且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好印象。
　　“我记得书柜上有本什么草药的书，那东西就是有大学问的人会看的，”艾丽卡一拍脑门突然道:“我明天给你带过来看看。”
　　安特文墨绿色眸子微微发亮，眼底闪过一抹期待。
　　人类对于人鱼充满幻想，但谁又何尝知道人鱼对人类同样十分好奇呢？否则为什么每当海底出现新的沉船时，人鱼们总会游上去看两眼，甚至翻东西呢？
　　“但是你看得懂人类文字吗？”艾丽卡发现盲点。
　　安特文毕竟也时常去翻沉船，多少见过一些刻着文字的东西，他点头道:“问题不大，我还可以学。”
　　艾丽卡拍着胸膛，自告奋勇地说她可以教自己识字。
　　但人鱼学习语言上天赋异禀，一开始两天可能还需要问些东西，之后几乎就不需要问小孩了。
　　小孩说因为家里姑姑醉心草药，所以还有很多这类书，如果他喜欢的话，以后还能给他带。
　　以后啊……安特文注意到对方的用词。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疑惑道。
　　“啊？”艾丽卡先是一愣，又捏了捏奇怪衣服的下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不是朋友嘛，这都是应该的。”
　　朋友？安特文有不少同族朋友，但没有人类朋友。
　　他听小孩说是自己朋友时，海面底下不被看见的鱼尾，莫名有些开心地左右摇摆。
　　*
　　于是安特文每天都会过来和小孩见面，对方有时候会带书，有时候会带吃的。
　　如果小孩因为有时候要在家里学习，不能出现时就会提前告诉他不要来，而安特文就会下海底去找品相漂亮的珍珠贝。
　　对方在第二次接过珍珠后，终于明白这不是送给自己吃的。
　　小孩这才拿着珍珠在阳光下看了看，对他笑笑，夸赞说好看。
　　……
　　时间过得极快，安特文和小孩成为朋友也有五年了。
　　这天艾丽卡来的时候比往常要迟到不少，神秘兮兮地带来两瓶，被称为“酒”的东西。
　　“我今天成年了，”艾丽卡对他嘿嘿笑了两声，递过来一瓶酒，道:“给你也尝尝鲜。”
　　入喉的液体味道刺激，安特文难受的皱起眉头，又不想吐进海里，只能逼自己咽下，评价道:“难喝。”
　　“哈哈哈哈你这什么表情啊，”艾丽卡抱着肚子指着他，毫不客气地笑出声。
　　然后自己也喝了一口，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地吞下去，轻轻点头说:“嗯，你说的对。”
　　安特文:“……”
　　“这主要因为那家酒馆能带走的只有这一种，也许其他的可能不错，如果你能……”艾丽卡说话的声音略显遗憾地弱下去。
　　他笑了笑，表示不在意。
　　最终他们一边说着酒难喝，一边却还是笑嘻嘻地，一口一口地把酒喝完了。
　　安特文觉得脑袋有些晕呼呼，他想到对方成年他也没给准备礼物，于是打算唱首歌送给对方。
　　如果说人鱼的歌喉是海神赠予的祝福，那少年人鱼的嗓子，绝对是被海神亲吻过的偏爱。
　　许是担心引来旁人，他声音不大，显得歌声如耳畔呢喃，美妙空灵，人鱼密语带着古老的腔调，听得人如痴如醉。
　　艾丽卡先是双手托腮看着他，眼底带着醉意，眼神迷离。
　　少年半长的酒红色头发，湿润地贴着修长的脖子，分明清秀的侧颜，偏偏因为眼下鱼鳞透出三分惑人的冶艳。
　　安特文原本直视远方，注意到对方视线微微侧过脸，目光在半空交汇时，他不自觉地弯眼微笑。
　　艾丽卡起初一愣，忽然之间满脸爆红。
　　安特文眨了眨眼，看见珊瑚般的艳丽红色，在一瞬涂满了对方漂亮的脸蛋。
　　“你脸怎么这么红？”他不解道。
　　“啊？就……喝酒上头嘛。”艾丽卡伸手在自己脸旁扇风，视线有些闪躲地不再看他。
　　“没事吧？”安特文有些担心地伸手，试图去摸对方额头。
　　他抬起线条流畅的小臂，带出的海水从掌心到手肘处，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般滴落而下，发出滴滴答答的水声。
　　他的手在碰到艾丽卡之前，被对方“啪”的一下拍开了。
　　这一下让他们俩都结结实实地愣住，艾丽卡似乎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咬了咬唇说了句抱歉。
　　安特文低头看了一眼手背，压下心里的不舒服，“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了，就……我”，艾丽卡扭扭捏捏地表情，像极了当初问他名字的时候，“我都成年了，应该要保持男女距离了。”
　　对方偷摸摸地瞄了自己一眼，脸上艳色更甚。
　　安特文歪着脑袋，一脸认真地问道:“你是女的？”
　　作者有话说：
　　我一直好想试试这种一件事情，分两个视角的感觉，不喜欢的就不好意思了。乖巧团坐.jpg


第24章 
　　“咕噜。”人鱼少年面无表情地吐了个气泡。
　　他此时并没有在那片海滩, 而是刚刚回到自己的海底，正坐在沉船的窗户上。
　　气泡包裹着氧气，被水压揉捏成各种奇怪形状缓缓上升，他透过透明气泡, 正对着一尊金子雕像发呆。
　　艾丽卡生气了, 他在心底确认到, 否则不会一句话都不提, 就直接不来见面。
　　安特文酒红色的发丝，在这片幽暗静谧的海域里, 随着水流极缓地轻盈舞动。
　　隐约可见他平日里被头发藏在底下，有着精巧鱼鳍形状的耳廓。
　　艾丽卡为什么要生气呢？他严肃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他没有对象能商量，打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没有把艾丽卡的存在告诉任何同族。
　　艾丽卡, 就像是独属于他的宝藏沉船，他连一眼也不想让别人过来看。
　　这不常见, 毕竟人鱼通常十分享受与同族分享东西。
　　他还记得当时在自己, 问完艾丽卡是不是人类女性之后, 对方一脸震惊地表情。
　　因为实在过于夸张, 还让他愣怔了一下。
　　“什么玩意儿？”艾丽卡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反问道:“这, 你看不出来吗？”
　　他将视线停在被对方，敲出哐哐声响的特殊服饰上，不明白对方意思, 有些犹豫应不应该点头。
　　这不能怪他, 人鱼一向是对性别模糊的种族。
　　他们拥有二次选择性别的能力, 所以常常自己内部都分不清楚, 更别提要让他们分辨人类了。
　　安特文虽然没有出声, 但他的沉默似乎已经代替了他回答。
　　“我问你，”艾丽卡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拧起眉头，语气不客气地质问道:“你平时都是怎么看我的？”
　　“什么怎么看？”安特文眨了眨眼，不解道:“当然用眼睛看啊。”
　　人鱼的视力可是海里出了名的好。
　　“呆子，”他看见艾丽卡猛地站起身，嘴角下垂，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这个问题非常重要，你给我好好想想吧。”
　　“今天就先到这吧。”艾丽卡留下这句话后，转身就走了。
　　第二天的时候，安特文甚至比平时约定的时间，提早了许多来到海边等候。
　　可一整天下来，艾丽卡都没有现身。
　　这让安特文感到异常心慌，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有一天艾丽卡决定不来见他，那么他将完全失去与对方的联系。
　　人鱼的寿命和人类是不对等的，他现在独处的每一秒，都代表着将在未来和对方相处少一秒。
　　直到夜幕降临，为了避免族群长辈起疑心，安特文不得不离开。
　　他过来翻翻沉船，抱着侥幸心理想着，搞不好能找到答案，结局无果。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生气？
　　安特文想得头疼，一天没有见到艾丽卡这件事，让他变得十分烦躁不安。
　　他的鱼尾不自觉地左右摆动，甚至在周围造成了小型暗流。
　　这时远处游过来，一位他认识的人鱼。
　　对方凑到他身边，围绕着他转了一圈，突然惊讶道:“咦？安特文你这是成年了？”
　　人鱼成年一般说的是，二次性别确认之后，力量得到大幅加强，而通常刺激成年的条件，都是因为有喜欢的对象了。
　　“你小子一百多岁了，终于成年了啊，”另外一位人鱼这时候，朝他挤眉弄眼地调侃道:“平时没见你和谁走得近，是哪片海域的人鱼姬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安特文浑身动作猛地一顿，墨绿色的双眸明亮异常。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此时鼓动如雷，一下一下地跳得几乎发疼。
　　“你没事吧？”人鱼同伴的声音，在心跳声的掩盖下，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进耳里。
　　安特文轻摆摆手，向同伴示意无事.。
　　他离开沉船，毫不犹豫地向那片熟悉的海岸方向冲去。
　　他的大脑好像因为突如其来的事情，变得混乱不堪，同时却又像早就知道一般，心底清醒得可怕。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所以才不敢细想，害怕自己也会得到，和那些离开海底的人鱼一样的悲惨结局。
　　安特文冒出水面时，带动不少水花，它们如雨点一般落回海里。
　　他发现自己想见的人，如命运安排一般，也在海岸等他。
　　他脸上带着控制不住的笑，满怀急切地游向对方。
　　“艾丽卡，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对方一把抓住肩膀。
　　艾丽卡危险地眯着眼睛看他，比起按住肩膀似乎更想掐自己的脖子，低声问道:“你们人鱼是不是都不穿衣服的？”
　　安特文:……？
　　“说啊！”他感到艾丽卡掐住肩膀的手微微发力，凑近道:“你是不是看了太多漂亮妹子的身体，才对我没有反应的！”
　　安特文盯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庞，深吸一口气，控制不住本能地靠上去，品尝到了仿佛玫瑰花瓣的柔软。
　　“没有，”一触即分，他对着艾丽卡满足道:“我喜欢你。”
　　没有，是他回答对方问题的。
　　而之后的，是他先发制人的告白。
　　艾丽卡猛地撤回手，动作快得仿佛他是什么烫手山芋。
　　她瞪大眼睛，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用食指对着自己，轻颤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安特文却笑得很开心，困扰他一天的乌云像是都消失了，他在水下的尾巴欢快摆动的频率几乎接近，他本人从没见过的犬类。
　　他朗声笑问道:“我喜欢你，艾丽卡也喜欢我吧，好么？”
　　“你这个二傻子！”艾丽卡放下双手，脸红的不像话，口齿不清:“你！你…这样……我……”
　　安特文手肘撑着身子，微微弯着脑袋注视对方。
　　他不清楚人类求偶的步骤。
　　沉思无果，他决定按人鱼的办法，向艾丽卡开始唱歌。
　　人鱼歌喉曼妙醉人，像是在歌里放入世上所有美好，又满怀期待地把它献给艾丽卡。
　　喜欢我吧，答应我吧，和我在一起吧。
　　人鱼的种族天赋，在这一刻被少年使用的淋漓尽致。
　　艾丽卡原本满脸通红，然后又在某个瞬间，骤然变得苍白。
　　*
　　艾丽卡没有答应自己。
　　这让安特文伤心了好久，但他只能绞尽脑汁的继续讨艾丽卡欢心，他变得更黏对方了，总是求着人别走。
　　他分明感到对方身上也有同样的感情，但在那里面又多出几分，他看不懂的哀愁。
　　这份哀愁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浓，最后凝成艾丽卡的一句，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为什么？！”他激动地质问对方，“你不是也喜欢我吗？！”
　　“喜欢也没有用，”艾丽卡身上的酒味极重，她笔挺地站在地上，低头看着海里的自己，道:“人类和人鱼怎么在一起？”
　　安特文完全不相信对方所说的，但他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无能为力却是残忍的事实。
　　于是，他义无反顾地回到海底，找到了海妖的住所。
　　如曾经所有来过这里的人鱼一样，他也用种族天赋作为交换，得到了人类双腿。
　　安特文心底只有一个信念，犹如烈火般熊熊燃烧，他要快点回那片海滩，这次他可以和她在一起了。
　　他喝了药，忍受着割尾剜骨的痛苦，疼得神智不清时，迷迷糊糊之间，好像听见那海妖语气复杂地叹息，“你会后悔的。”
　　安特文很想反驳对方，但因为体力没能撑住，最终只能陷入了黑暗。
　　再次睁眼时，他已经躺在海岸上了，身上披着一件蓝袍，下半身的鱼尾变成笔直修长的两条腿。
　　安特文颤颤巍巍的爬起来，熟悉如何用双腿行走后，向陌生人问路。
　　他记性很好，艾丽卡说过的有关自己的话，他都记得。
　　艾丽卡喜欢看击剑的对决，喜欢喝大麦甜橙酒……现在他拥有人类双腿，那以后这些事情都可以陪对方去做了。
　　安特文走了一天，新得到的双脚磨出水泡，终于在那间被提过名字的，酒馆角落找到了她。
　　她喝得满身都是甜橙味道，酒馆老板见安特文和她认识，拉住他说要先付钱才能带人离开。
　　他只好把原本打算，送给艾丽卡的珍珠拿出来抵账了。
　　“你怎么能来陆地了？！”艾丽卡瞪着眼问他。
　　“用在海底的宝贝换的。”安特文笑笑，一笔带过。
　　他墨绿色双眼闪着微芒，道:“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艾丽卡突然奔溃一般，抱着他开始大哭。
　　安特文第一次知道，原来对方是这个国家的公主殿下，肩上有他无法想象的责任与使命。
　　原来国王病重下了旨意，公主需要嫁给新任国王。
　　艾丽卡不可能放得下从小热爱的王国，安特文不可能成为下任国王，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你不要说那句话多好，那样我还能假装只有我喜欢你，我还能骗自己谁离开了都没关系。”艾丽卡道。
　　她哭得伤心欲绝，漂亮的脸上全是泪水，紧紧抱着她的双手，全是不知所措的绝望味道。
　　安特文没有落泪，他的表情甚至有些迷惘，如果真的无法在一起，那他接下来的漫长岁月该怎么办。
　　如果连对方活着的几十年岁月，他都无法拥有，安特文觉得自己真的会疯掉。
　　……
　　到这里为止，安特文忽然产生一阵晕眩，灵魂再度离开身体来到上空。
　　以灵魂状态看到的最后一段记忆，是艾丽卡脸上苍白的往自己的酒杯里，加入一种紫色粉末。
　　魔王魔力消耗殆尽，他回归现实。
　　作者有话说：
　　灵感突然尴尬地断了orz.


第25章 
　　银白月色下的芬德拉玫瑰, 静静地散发出馥郁芬芳，层层叠叠凝脂般的花瓣，依旧美的梦幻。
　　远处宫宴欢快的舞曲，一首作罢又换了一首后, 隐隐约约的重新传来, 权贵们的谈笑声。
　　雅法在少年巫师陷入昏迷之后没多久, 就觉得脑海之内多出来一份, 不属于她的记忆。
　　这份记忆如巨浪般来的突然且汹涌，又动作缓慢地在脑海中打开画面, 逐渐变得清晰。
　　一时间让毫无防备的雅法有些难受，她抬手扶住额头，清冷面孔上极淡地微微蹙起眉头。
　　“雅法你怎么了？”埃尔察觉到她的不适，立即神情紧张地上前问道。
　　雅法摇了摇头, 向对方示意无事，又将视线投向草地上, 睡颜清秀的巫师少年。
　　禁术被称为是禁术, 看来也并非完全没有原因与道理。
　　雅法对这些东西并没有多了解, 所以没想到, 施法人居然也会得到记忆。
　　“头疼？”埃尔又温声问道。
　　金发青年伸出手, 似乎打算扶她到边上藤条长椅上歇息。
　　她看出对方意图, 银灰色的眸子在几乎同色的月光下，情绪淡淡地盯着那双骨节匀称的手，没有动作。
　　金发青年似乎笑了一下, “怎么？难不成雅法也要枕在我的大腿上, 才肯休息吗？”
　　丝毫不怀疑埃尔的言出必行, 她抿了抿形状姣好的唇, 妥协般地将手轻搭上对方掌心。
　　埃尔眼尾笑意加深, 微凉手指握住她的手，带着小心翼翼地姿态。
　　雅法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还是不习惯对方呵护备至的态度。
　　不过也只是不习惯，她并不讨厌。
　　等她在藤椅上坐下后，埃尔又问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雅法“嗯”了一声，眼底攀上一抹复杂的情绪，向对方说起自己感受到的。
　　……
　　安特文被公主殿下崩溃大哭的模样，吓得不知所措，反应回来后立即抬手，不敢使劲地只轻轻回抱住对方。
　　怀里的姑娘身形娇小，像是刚刚好能嵌在自己怀里。
　　艾丽卡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衣襟，让他升起一股，比当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还要可怕的无力感。
　　种族、寿命、身份、责任，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东西，横拦在自己面前。
　　他只是想和自己喜欢的姑娘，简简单单地像现在这样拥抱在一起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艾丽卡哭累后睡过去，而他就抱着对方安静地坐了一夜。
　　安特文这时不禁庆幸，自己去换了人类双腿，因为这样抱着人在怀里的时候，对方能睡得舒服一些。
　　就是可惜他换腿的真正目的，没办法达到了。
　　安特文看着公主的安静睡颜，思考着自己漫长的余生，是否都只能靠今夜的温暖来支撑了。
　　他不知道的是，公主似乎并不希望他活在回忆里。
　　当安特文变回短暂灵魂状态时，他看见第二天公主带他回了一趟酒馆。
　　因为和酒馆老板是熟识，借着端酒的名义躲在过道，往自己的杯子里下了迷药。
　　艾丽卡的脸上一片苍白，能够耍出漂亮剑花的手哆嗦不停，碧绿如洗的眼里擎着泪。
　　她嘴里仿佛自我暗示般，反复念叨:“忘了这一切，回到大海里去，对你才是最好的……”
　　见他毫无防备地喝下酒后，公主又借口离开，留他单独一人等了许久。
　　最后当酒馆老板上来讨钱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等他追到门口时，只感到脑后一痛。
　　接下来的事情，安特文也已经全部拼凑出来，他甚至明白过来，为什么海妖见到他时，会是那副表情。
　　他喝下药确实忘记了一切，如公主所愿地回到了海底。
　　但或许是因为迷药配方有误，又或许迷药本身就有时效性，甚至可能是安特文记忆在本能地挣扎。
　　他在海底游过沉船的某一天，忽然想起一块记忆碎片，心里“突突”地直跳。
　　有些人或事，只凭一个背影，就足够让人不惜一切代价去追随与寻找。
　　*
　　雅法说完又扫了一眼地上的少年巫师，记忆在脑中挥之不去，连她仿佛都被那种面对命运的无力感击中。
　　“哦，所以能确定对方的人鱼身份了，”埃尔脸上笑意浅浅，语气里听不出多少变化，“是这个意思吗？”
　　雅法抬眼望向站在身边的金发青年，月色为他披上一层朦胧，让他出挑的美貌都显出三分的不真实。
　　她轻轻颔首，盯着他保持上扬的嘴角，也不知怎的轻声问了句:“你怎么看他们两个？”
　　问出口她就后悔了，没必要纠结在别人的经历上。
　　金发青年也颇为意外，但他还是略一沉思，最后回答她:“世上不如意事常□□，感情也是一样的，能没有任何问题就在一起的，本就是少事。”
　　这话莫名有些像宽慰劝解，多少听着有些轻飘飘地漠不关心。
　　雅法还以为毕竟同样作为，人类与其他种族相恋的故事，对方会更加感同身受。
　　埃尔所言确实是心中所想，他一向知道世上没有什么能轻松得到。
　　只是他并不认同人鱼与公主的选择。
　　在他看来想要和谁在一起的欲念，应该更加不堪与赤/裸裸一点，至少他绝不会因为别人放弃机会。
　　只有为他自己，哪怕浑身鲜血淋漓，也要拉住那人和自己一起。
　　雅法不知他干净俊美的皮囊下，都是些偏激的，想和自己下地狱的念头。
　　正巧这时草地上的人清醒过来，雅法的头也不再难受，就从藤椅上起身。
　　她用眼神示意青年过去看人，自己先走在了前头。
　　她刚一靠近，就看见少年睁着有些湿润的墨绿色眸子，抬手拉低公主的脑袋的同时自己微微起身，两人的双唇重叠在一起。
　　“你把我骗得好惨啊，艾丽卡，”他虽然话说的像在埋怨，但雅法却在其中听出丝丝撒娇般的欢喜，“别再赶我走了，好么？”
　　雅法扫了眼他秀挺鼻梁上的眼镜，既然对方依旧没有说出来到陆地需要的代价，她也就配合地没有开口。
　　她只是在想，自己该如何得到人鱼眼泪呢？
　　像是感到她的到来，艾丽卡红着脸没好气地推开少年，转过身去故意不看他。
　　安特文也看见自己，扶正脸上眼镜，开口道:“非常感谢你帮我回复记忆，之前我说的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是作数的。”
　　少年这么一说，艾丽卡顿时满脸紧张地看向自己，嘴里不自觉轻声呢喃:“魔王大人……”
　　雅法的视线淡淡地落在少年身上，开口道:“你现在高兴吗？”
　　“我现在……什么？”安特文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问题，他抬眼看向魔王，确定对方的问题。
　　只见雅法安静地站在几步之遥的位置，她脸上总是缺乏血气，透出和满园芬德拉玫瑰一般色泽，看不出情绪，但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安特文眨巴眨巴眼，忽然看见一脸紧张的公主，这让他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语气柔软地轻声作答:“嗯，我现在很开心。”
　　很好，雅法轻点了点头。
　　她心底开始琢磨自己该怎么把，“那你既然高兴，就哭一个吧”这句话，能说得正常一点。
　　“那阁下想不想更开心？”她正想着，身后传来另一道声音。
　　雅法回头见是金发青年说话，他先对自己弯弯眼，蔚蓝眸子闪着柔光，又继续对少年道:“阁下只是恢复记忆，对现状毫无改变不是么？”
　　此言一出，在场两人的脸上皆是迅速暗淡下去
　　雅法安静地没有出声，她知道对方并不会只是单纯地，告诉两人依旧残忍的现实。
　　“其实解决办法很简单，”果然埃尔继续开口，语气里似乎有些不解，“我都不明白为什么艾丽卡你会想不到。”
　　被喊到名字的公主先是愣神，反应过来后，皱眉不满地说:“什么办法我想不到，你看不出来这是死局吗？”
　　“就因为你要守着王国，嫁给别人？”埃尔漫不经心地，甚至失笑反问道。
　　艾丽卡盯着他，看不透他想说什么。
　　天幕银月忽的被浮云掩盖，四周景物失去光华，一时间只剩夜灯在跳动着不确定的萤火。
　　埃尔上前一步，他的双眼在晦暗中像是燃烧的幽蓝火光，低声道:“只要艾丽卡你登上王位就好了。”
　　“！”艾丽卡猛地抬眼看向金发勇者。
　　“规则都是王制定的，”埃尔的声音依旧干净柔和，听在公主耳里仿佛是伊甸园里的蛇，在对她嘶嘶吐信。
　　他说:“等你成为了王，也就成为了规则的制定者。”
　　“我……不行，你知道我没有举行完整的仪式，不是光明神信徒。”艾丽卡道。
　　“别傻了，你真的觉得那些人在乎这些吗？”埃尔点破事实，他直截了当地说:“那位请亡灵法师来帮忙的领主，你觉得他想过这个吗？”
　　艾丽卡动摇了。她动摇的表情是那般明显，连雅法都轻易地看出来了。
　　雅法想起对方在魔具店时的样子，对方热爱她的子民，并且也具备能力，只需要一个契机，一个理由，她的野心被挖掘出来一点也不奇怪。
　　埃尔俊美如铸的脸上笑意扩大，道:“我可以帮你的。”
　　艾丽卡不是磨蹭懦弱之辈，她看了一眼边上的人鱼少年，眼神顿时坚定，“说吧，你有什么计划。”


第26章 
　　宫宴之上觥筹交错, 舞会的歌曲换了好几首，此时热闹刚过。
　　宴会中三三两两，拥有自己小群体的贵族小姐们，此时正围聚在一块, 攀谈着自己在意的话题。
　　她们的话题简单肤浅, 且千篇一律, 大抵不过是些权贵们近来的八卦, 王都之内接下来会流行的妆面与礼服。
　　但她们最最热衷的话题，多年来依旧还是——埃尔。
　　“你们刚刚看见埃尔骑士长了没？一段日子不见, 他依旧是那般风度翩翩呢。”
　　“光明神在上，骑士长大人居然还活着！”
　　“我还以为以后只有书里，才能看见埃尔骑士长的模样了。”
　　那必将是如大魔导师杰克森一般，在帝国历史上被留名的人才。
　　埃尔七岁带着天选一般的光属性横空出世, 在众人以为他会成为伟大的魔导师时。
　　十二岁他毅然参军，且杀伐果断, 智勇双全, 在军中逐渐开始崭露头角。
　　二十岁时更是只身一人斩杀高阶翼龙, 为民除害, 获得帝国骑士长的荣耀。
　　以及, 二十五岁时, 被献祭魔王。
　　在她们以为对方是如夏花般，短暂而又灿烂的生命时，他却又史无前例的再度出现在王都。
　　在那用权利与财富所铸的高台王座之上, 年迈的老国王已经回宫歇息。
　　场上的权贵本就不在意, 此时整个宫宴都因为埃尔, 掀起一股讨论的热潮。
　　“劳伦纳德勋爵殿下, 你怎么看待你失而复得的弟弟？”有人端着酒杯, 语气意味不明地对劳伦纳德问道。
　　劳伦纳德，就是公爵之子，也就是埃尔骑士长无血缘关系的兄长。
　　他虽然也在军中，但只是个小小领队，因此通常还是用爵位称号更多。
　　劳伦纳德也端着酒杯，此时手指不自觉的微微用力捏紧杯脚，扯出来个冷笑:“什么怎么看？他已经被献给魔王了，那就是个不详之身。”
　　他总是灰蒙蒙的蓝眸，扫视一圈，冷冷道:“我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悠哉悠哉地聊天，而不是去将他赶出宫宴。”
　　最开始问话那人，有些不满地回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埃尔骑士长也是为了大家牺牲自己，是帝国一如既往的英雄。”
　　边上有另外几人，也颇为认同地点头。
　　但最终那人也没能多说什么，因为劳伦纳德的视线里，愤怒的火花几乎都要跳出来燃到他身上——毕竟这将是未来的公爵，和他作对实在不明智。
　　即便如此劳伦纳德的胸膛，还是呼吸急促地上下起伏了几下。
　　该死的埃尔！
　　从小到大就知道在别人面前装模装样，导致自己将他在家里的嘴脸拿出来说，也从来没有一个人相信。
　　埃尔根本就不是什么善人，他做的所有事情，都必须得到实打实的好处，就算这样他还有让边上的所有人，围着他不停感恩戴德。
　　为什么这些家伙，发现不了呢？！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人群发出一连串兴奋地惊呼声，其中又以女性呼声最高。
　　众人顺着声音发出来的地方望去，只见宫宴之上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的埃尔，在另一半边花园入口处现身。
　　他顶着依旧惊人的美貌，优雅的步伐让他看起来像只矫健的猎豹，身上的银白轻铠，在舞会灯光下泛着微芒。
　　埃尔似乎相当习惯被各种视线注视，眉眼带着春风般醉人的浅笑，低头和那位浑身漆黑的女亡灵法师低语。
　　他凑得极近，对待亡灵法师态度是让周围贵族小姐们眼红的，从没见过的暧昧亲昵。
　　“雅法想要跳舞吗？”埃尔笑问道。
　　“不想。”魔王大人的回答，迅速且坚决。
　　这般果断的回答，倒是让埃尔感觉不对劲，他仗着人高腿长的优势，从上往下地俯视魔王。
　　“雅法不会跳舞？”他猜测道。
　　然后，他就看见魔王面无表情地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移开视线。
　　看来是被自己说中了。
　　埃尔心里好笑，差点压不住嘴角，眼底泄露出丝丝缕缕的笑意，映得他蓝宝石般的眸子里柔情缱绻。
　　情人眼里出西施。
　　让所有人敬而远之的可怕魔王，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小动作，在埃尔看来总能让心软得一塌糊涂。
　　“图尔斯特的所有恋人都会在一起跳舞呢，”埃尔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不过算了，以后再跳吧。”他自然地牵起雅法垂在身侧的手，又道:“不勉强你。”
　　雅法不知真假，无法反驳，只安静垂眸放任对方的举动。
　　埃尔拉着人不紧不慢地，径直走向王座方向。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拾阶而上，最后停在倒数第二个台阶站定。
　　这是大魔导师和骑士长才拥有的特殊待遇，同时代表着有重要事情准备宣布，底下的权贵们不由得纷纷靠过来。
　　“诸位贵安，”埃尔嗓音清透，扬声笑道:“还能见到各位，真是件意外又让人心生愉悦的事实。”
　　他言语真挚，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我想诸位也知道我的经历，”他顿了顿，给底下的人足够反应的时间，继续道:“我献祭之后，魔王大人对我很好。”
　　“魔王大人派我来宣布一件事，”埃尔笑笑，云淡风轻地在人群里头，扔下一句惊雷，“说她希望下一任图尔斯特帝国的王座，能由公主艾丽卡接任。”
　　他已经和艾丽卡解释过，他和魔王不会留在这里太久，时间紧迫，用最直接的办法最有效果。
　　同时也最可以给藏在黑暗之中的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在我身边的这位就是魔王大人的使者。”
　　他没有透露雅法的真实身份，毕竟魔王此时魔力受限。
　　一石激起千层浪，埃尔后面说的话根本没什么人在意。
　　底下的人满脑袋问号，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我不同意！”这时候有人大声喊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成？何况魔王为什么要插手我们人类的事？”
　　众人顺着声音，让出一条路。
　　路的尽头，是同样一身轻铠，金色短发的公爵之子——劳伦纳德。
　　作者有话说：
　　《关于我这个废柴没有存稿一整个的被难住这件事》
　　《关于我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有存稿这份奢望》
　　《关于我这么短小是不是干脆今天不要更新比较好这件事》


第27章 
　　埃尔保持脸上笑意丝毫未变, 甚至在看清来人后，双眼弯曲弧度加深，“劳伦纳德勋爵，我真是没想到你也在这儿？”
　　他这话乍一听并没什么奇怪的, 但在场有人稍加思考, 就会想到劳伦纳德本身只是个小小领队, 确实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权贵云集的宫宴上。
　　但没人敢当面提出, 毕竟公爵夫妇最要紧面子。
　　“少在这里扯些有的没的，”劳伦纳德也想到这点, 一脸烦躁地指着雅法，皱眉道:“你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个人，就和我们说是魔王使者。”
　　“什么叫魔王要让公主成为下任国王？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
　　他一边说，一边望向周围众人, 试图寻求认可。
　　但这些权贵豪门里，没几个人敢明确应声, 毕竟事情牵扯到那位据说连, 杰克森大魔导师都要跪下的可怕魔王。
　　只有劳伦纳德这种不知天高地厚, 被那位公爵夫人宠到不明白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连个小小领队都当不好的人, 才敢脱口而出这种话。
　　埃尔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 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并不介意他的态度，“魔王想让公主殿下成王, 就如同字面意思所示。”
　　“至于勋爵相不相信, 等公主大典的那天, 自然会明白过来的。”
　　话里话外, 都是不把劳伦纳德当回事的姿态。
　　埃尔除了在外面披上一层虚伪的温和外衣, 内在依旧对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兄长，十分地不喜。
　　如果对方还敢给他找麻烦，那埃尔自然是不遗余力地让人不痛快。
　　偏偏劳伦纳德这人从小屡教不改，本事小但脾气却很大，自尊和能力不符。
　　果然，埃尔话音刚落，对方立即怒目圆睁，抬手指着自己叫骂道:“你！你这个被魔王同化的不详之人！”
　　“公主不是光明神的信徒，她不符合规矩！”
　　埃尔微眯起蔚蓝如海的眸子，嘴角微翘，如果不是情况不对，对方倒是说了句他喜欢听的。
　　雅法原本一直安静沉默地在旁边神游，直到对方说到“不详”等字眼时，她才将视线落在底下。
　　说话的人类似乎刻意模仿埃尔的穿衣打扮，只不过在原主面前一对比之下差了一大截。
　　最关键的是，连自己一个眼神都接不住，刚刚对视一眼，便立刻气势不复。
　　雅法神情冷漠，眼神凛冽如冰，直盯着人瞧时压迫感简直扑面而来。
　　埃尔注意到了之后，轻捏了捏两人牵着的手，微微侧头对人弯眼浅笑，示意无需在意。
　　雅法这才收回视线，继续旁听。
　　“哦，魔王大人的话不能听，公主不是光明神信徒，”他回头，继续对底下站着的人道:“劳伦纳德勋爵，你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真的没问题吗？”
　　“你们勾结那位利用亡灵法师的力量，打算强娶公主获得王位的领主，就没关系吗？”他失笑地问了一句。
　　边上其他人听到这里，表情纷纷变得有些微妙，依他们聊八卦传消息的速度，不少人都心知肚明地知道——公爵家近来与那位领主关系确实十分要好。
　　劳伦纳德本就不如埃尔能言善道，一时不由恼羞成怒，“你胡说些什么？！”
　　埃尔一边走下高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并将它递给距离最近的人。
　　信纸上面内容不多，那人看过后一脸吃惊的交给其他人传阅。
　　“信纸是我那天回去拿剑的时候，打算向母亲问好，进书房时看到的，”埃尔站在劳伦纳德的面前，皱着眉一脸痛心。
　　“公爵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了，你们难道还不满足吗？”
　　劳伦纳德一把夺过信纸，看过之后大喊:“这不是真的，我们没有和领主联手，也没有偷偷向侏儒购买武器打算谋反！”
　　“是你！”他灰蒙蒙的蓝眼死死瞪着埃尔，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指着埃尔激动道:“是你诬陷我们！可恶！为什么你从小到大都要这样！”
　　“明明是我们把你养大，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你还要来害我们！”
　　说完，只见他神情激动地上前，似乎想要抓住埃尔。
　　埃尔的目光在他说完最后句话后，仿佛冬日水面般凝结成冰，他眼见对方朝自己走来，正准备出手回击。
　　正当劳伦纳德的手就快碰到埃尔时，突然闪过一道暗红魔纹，它发出微闪直直打在劳伦纳德身上。
　　接着埃尔就看见对方，瞬间被击飞倒地，捂着伤口在地上不停抽搐，同时大声痛呼。
　　众人也被面前发生的事吓得纷纷后退，他们抬头就看见高台之上，亡灵法师眼神凌厉地举着手，显然刚刚的攻击就是出自她手。
　　*
　　底下的人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无需念咒就发动攻击，怕是连杰克森大魔导师也做不到！
　　那位身着老式贵族长裙的亡灵法师，面无表情地走下台，站到金发骑士身边，保护姿态一目了然。
　　埃尔眨了眨眼，他此时只能看见对方背影，乌黑卷曲的长发如瀑铺满整个后背。
　　雅法嗓音清冷如霜，她说:“我在”
　　“我告诉过你，魔王大人对我很好。”埃尔的唇角上扬，语气里透着止不住地笑意，对地上的人说道:“你怎么有胆子的？”
　　劳伦纳德疼得满头大汗，一脸承受极大痛苦的表情，抬眼看向被人护在身后的埃尔。
　　看来魔王大人确实对埃尔不错，派过来的使者居然如此深藏不露，强得可怕。
　　这一件事，似乎比疼痛给劳伦纳德的刺激还要重。
　　凭什么！凭什么这人命这么好！
　　天生的光属性，最年轻的骑士长，就连被献祭也没死掉，甚至史无前例的还得到那位魔王的青睐。
　　劳伦纳德满腔嫉妒，几乎快要腐蚀他的大脑，只要没有埃尔，他就一定能大放光彩。
　　雅法发现对方闪着凶狠光芒的双眼，毫不掩饰地瞪着自己身后之人，直接再度抬手在指尖处生成魔纹。
　　她虽然魔力受限，但解决一个对自己恋人抱有杀意的人类，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雅法指尖微闪的红光，仿佛头顶坠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劳伦纳德的神智在此时回笼，他终于明白自己要死了。
　　就在红光如离弦之箭般即将飞出时，突然有人出声阻止“请住手”。
　　雅法淡淡抬眼，周围人群感到危险早就已经全部远远地散开了。
　　她的视线里是离开的杰克森去而复返，他看向自己这边的苍老脸庞写满焦急。
　　在他身后还有一位贵妇，像是看见什么无比可怕的场景般，一脸骇然地奔向他们这个方向。
　　雅法银灰色的眸子只扫了一眼，便又很快收回视线，毫不在意地将指尖魔纹发动。
　　杰克森见魔王收回视线的那一刻，就知道对方不会在意自己，当即就停下脚步，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张刻绘着魔咒的魔晶石催动。
　　魔晶石发出耀眼光芒，瞬间幻化成一头半透明的巨大魔兽，它拦在劳伦纳德身前，一口吞下透着杀意的暗红魔纹。
　　接着魔兽像是受不住魔力般，竟然直接爆体而开，一时之间漫空都是魔晶石，星星点点的碎片。
　　这一举动，为劳伦纳德地逃命获得时间，他一边跑一边大喊着:“母亲救救我！”
　　后面狂奔而来的贵妇一把搂住了他。
　　雅法因为攻击被挡，不悦地微微皱起眉头。
　　埃尔这时从后方走到她身边，亲昵地牵起她的手，小声笑道:“够了雅法，他们怎么配死在你手里。”
　　雅法抬眼，只看见对方深邃流畅的侧脸线条。
　　金发青年嗓音明明干净柔和，此时听着却莫名有些渗人，“他们就应该以其他方式离开人世。”
　　雅法对恶意感知敏锐，此时也没有遗漏金发青年身上透出来的黑暗。
　　她顺着对方视线，看向之前出现的贵妇。
　　听劳伦纳德喊对方母亲，所以她应该就是公爵夫人，埃尔的养母了。
　　公爵夫人身穿挂着大量宝石的华美重紫色礼服，金色长发盘在脑后有些散乱，脸上涂着厚重脂粉也算是个美人，只不过突兀的鹰钩鼻让她看起来，显得一脸的尖酸刻薄相。
　　她怀里的劳伦纳德，已经把事情一股脑地交代了个七七八八，她接过那份信纸快速地看了一遍，然后抬头看向埃尔。
　　埃尔缓步上前，眼角眉梢全是明媚的笑意，就如同世间所有故人重逢般开口，道:“许久不见，母亲大人近来是否一切安好？”
　　公爵夫人眼神阴鸷，面上都是可怕的寒意，拿着信纸语气肯定道:“这是你假造的对不对。”
　　“是的，母亲大人还是一如既往聪明。”埃尔毫不犹豫地承认下来，他弯了弯眼，脸上笑意愈发灿烂。
　　公爵夫人的脸色阴沉，恶狠狠地说道:“你小时候我就应该直接杀了你才是！”
　　边上的人早就躲得远远的了，中间空地上只剩他们两人
　　“您那明明是没能杀得了我才是，”埃尔凑近小声道:“现在轮到我来了。”
　　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母亲大人，你说让您来受一遍我小时候的经历，您能活下来吗？”
　　作者有话说：
　　我妈问我为什么跪着打字。


第28章 
　　正面直视公爵夫人时, 就能明白劳伦纳德那双灰蒙蒙的蓝眸，是何而来。
　　她那双蓝眸，仿佛阴雨绵绵时的海面般，弥漫着压抑的雾气。
　　顿了顿, 她对上埃尔与晴空同色的蓝眸, 道:“这些不是我做的, 他们不会相信的。”
　　“呵, ”埃尔笑出声，语气里透着淡淡嘲弄与恶意, “他们相不相信不重要，我能不能让他们相信才重要。”
　　“虽然压榨平民，私吞军饷，偷收贿赂, 这桩桩件件的罪名其实都不比谋反小。”
　　公爵夫人脸色微变，胸膛下意识地起伏了一下。
　　埃尔迎上对方的视线, 愉悦的声音继续说道, “但我就是单纯地不想让母亲, 死在自己真正的罪名底下而已。”
　　“疯子, 小时候就该弄死你。”公爵夫人气得脸上的脂粉都快挂不住。
　　看上去对没能在, 埃尔幼时弄死他这件事情, 深感后悔。
　　这是赤/裸裸的报复，过了这么多年之后终于还是来了，她看着面前金发青年的眼神, 仿佛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杰克森冕下, 您不管管这两个无礼的, 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吗？”公爵夫人回头大声喊道:“您身为陛下威严的维持者, 就这般无所作为吗？”
　　杰克森原本在惊讶自己, 为什么能拦住魔王大人的一击。
　　魔导师对于魔力总是异常敏锐的，他隐隐约约从之前那一击里，察觉到魔王魔力不如从前。
　　他抬眼瞧见雅法冰冷的视线，正看向自己，瞬间又断了其他念想。
　　这时公爵夫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杰克森这才停止思考，有些头疼地走近，向公爵夫人解释:“他们是我请来的，当然不会没有资格。”
　　他只是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在宫宴上杀人。
　　还是要杀公爵家唯一的儿子，魔王杀完就走，但权势滔天的公爵夫妇的怒火，却是要由王国来承受。
　　现在王国上下正是多事之秋，杰克森身为王权的维持者，自然不能让公爵一家在这个时候崩溃。
　　“不知道宫宴之上发生了什么让您不愉快的事情，”杰克森向黑魔王行礼，低声道:“我看宫宴就在此结束，您有什么事情，明日我直接为您引见国王如何？”
　　雅法淡漠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轻声地“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既然埃尔说他自己有自己的处理方式，那她就又回到那个，对人类半点兴趣也没有的状态。
　　随后杰克森宣布宫宴结束，人群迫不及待逃开似的纷纷离去，公爵夫人和她儿子也不例外。
　　她离开的时候还硬拉上了杰克森，一脸担心雅法会突然又发动攻击的模样。
　　“之前雅法站在我身前的时候，我好开心啊。”埃尔等人都走后，笑眯眯地对她道:“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特别是在与劳伦纳德对持时，从来没人挡在他身前过。
　　雅法打量着对方眼尾的斑斓笑意，确定那是和之前截然不同的真实喜悦。
　　她不明白人类脸上的笑，为什么也能有这么多种意思，“生气的时候就好好地发脾气，像其他人一样就好了。”
　　魔王也没认识几个人，她说的发脾气主要是指龙崽子阿莱克斯。
　　人类本就应该或多或少的，有各种阴暗面，就如同他们露在光下的那面一样。
　　雅法觉得刚才和公爵夫人说话的金发青年，才是真正接近他本性的一面。
　　“不能发脾气，万一雅法不要我就糟糕了，”雅法听人又像是开玩笑道。
　　接着，埃尔上前两步牵起她的手，温声道:“我们也离开这里吧。”
　　雅法轻点了点头，接着安静地缓步跟在对方身后。
　　青年的背影身姿挺拔如剑，从后面能看见，修长颈脖与双肩连接出优美弧度，她猜青年脸上一定在笑，浅浅的像是画出来的微笑。
　　雅法忽然想起人鱼和公主的故事，许是因为自己陪着经历过一遍，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她记得人鱼对公主永远都是毫无保留的，公主也是一样。
　　因为自己毫无经验，脑袋里的那份别人的记忆，倒成了她唯一可以做比较的标准。
　　她又抬眼看向金发青年，淡淡道:“我不会不要你的，哪怕你发脾气也没关系。”
　　埃尔脚步一顿，蓝眸里填满意外地回头。
　　半晌，他才弯了弯眼，轻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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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法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对我养父母这么讨厌吗？”埃尔忽然问她。
　　雅法看了他一眼，如实回道:“想。”
　　两人已经从宫宴地点出来，此时正走在外面大街上。
　　夜已深，四周寂静，路上完全没有其他行人。
　　埃尔清朗柔和的嗓音，在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我曾和雅法说过我小时候生活不好对吧？”
　　雅法轻轻“嗯”了一声。
　　“我直到六岁为止，都生活在王都这些暗巷子里。”埃尔一边说，一边随手指向街边昏暗巷口。
　　这些暗巷子每个城市都有，并且里面大概情况都差不多，雅法还记得自己龙鳞被抢的那次所见。
　　“六岁那年我被公爵他们家发现了，”埃尔继续道:“他们把我抓了起来。”
　　“因为他们家有不少关于禁术的魔法书，其中有一个禁术是教人如何剥夺他人魔法属性的。”
　　雅法听到这，再稍微联想到金发青年唯一的光属性，就不难理解后面会发生什么了。
　　“公爵夫人想把光属性占为己有，换给她儿子劳伦纳德，于是对我施展了禁术。”
　　埃尔看着她笑笑，“她没成功，最后还被艾丽卡发现了我的存在，所以才对所有人说我是她收养的儿子。”
　　雅法耳边是青年略带寒意的声音，低声道:“我想让那些伤过我的人都付出代价。”
　　她明白后点了点头，语气里全是对他人的漠然，“那就一个都不要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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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类似的对话内容，也出现在同一片天幕底下，坐在马车内的公爵母子口中。
　　劳伦纳德在听完整件事情之后，脸上表情在短短几秒钟内，变化出好几种情绪。
　　最终他的神情停留在，对埃尔光属性的贪婪向往之上，“我们居然有这种禁术。”
　　世上唯一的光属性！差点就可以变成他的。
　　劳伦纳德满脑子都只有这句话。
　　“最后关头艾丽卡带人过来，不然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埃尔那小兔崽子绝对撑不下去。”公爵夫人语气里透着满满遗憾。
　　她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子，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说:“你本来可以更好，可以站在所有人脑袋上才对。”
　　劳伦纳德从小都是这般听母亲说，此时也同样没觉得有地方不对，连忙问道:“那现在还有机会吗？”
　　公爵夫人摇摇头，皱眉道:“现在怕是不行了，人与人的游戏，如果加入超规格的力量，我们根本没法抵抗。”
　　劳伦纳德知道母亲说的是，那位在宫宴上护着埃尔的女亡灵法师。
　　他脸色沉沉，灰蓝眸子里不停闪过各色想法，他平时赌/博斗兽时也知道，如果对上太强大，那么自己就应该寻找同样强大的帮手。
　　他将自己的想法对母亲说后，公爵夫人微微摆手，“杰克森不可能说得动，我十几年前就试过了。”
　　劳伦纳德急道:“除了他也没有人能对抗那位见了鬼般强大的该死法师了！”
　　公爵夫人想起宫宴上，耳边响起的那些梦魇般的可怕呢喃，一时间沉默了。
　　*
　　到了第二天。
　　雅法先去见了安特文。
　　昨天给他和公主特意留出独处时间，让两人好好整理一下两年的空白。
　　几人的住处都是公主安排的，她和安特文住的地方并不远。
　　安特文打开房门，看清来人是她时，表情显然十分意外。
　　但很快又像是想起什么般，也没说什么，只推了推鼻梁的金丝眼镜，一脸淡定的让她进入房门。
　　雅法意想不到的是，她在房间内居然看见了艾丽卡。
　　对方身上没穿轻铠，只有一件丝绸制的淡绿色长裙，平时英气十足的眉宇，此时也显得柔软不少。
　　“魔…王大人，”公主见到雅法，眨巴眨巴眼，有些忸怩的害羞。
　　像是猛地反应过来后，原本饱含柔情的脸上忽然被不安充斥，“您是来取帮安特文恢复记忆的酬劳吗？”
　　雅法点点头。
　　“您说吧，您需要什么。”安特文这时候拦下还想说什么的公主，目光平静道。
　　雅法盯着对方墨绿色的双眼，“我来帮你最后一件事吧。”
　　魔王的嗓音清冷，一字一句清晰道:“你知道灵魂结契么？”
　　安特文奇怪地看着她，点点头，道:“但我不是您，没办法将生命与艾丽卡共享。”
　　雅法在对方两人扫视了一番，淡淡道:“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你共享艾丽卡的生命。”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吧？”
　　代表安特文放弃拥有漫长的生命，当艾丽卡的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他也将会死去。
　　房间出现了一阵沉默，艾丽卡不明所以，有些不安地站在一旁。
　　半晌，安特文都像是反应不过来般愣怔地看着她。
　　雅法发现对方墨绿色眸子微微发亮，“啪嗒”一下子冒出泪光，泪珠凝成一颗晶莹剔透的粉色晶石，直直的掉在地方。
　　艾丽卡一惊，“怎么会回事儿？好好说话你哭什么啊？”
　　安特文开口才发现，声音有些不受控制地发颤，心底最深的遗憾被填满，“我该怎么感谢您才好呢？”
　　雅法盯着地上的晶石，平静回了句:“把它给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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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埃尔猜得一模一样。
　　雅法想起金发青年，昨晚的原话，“那位巫师阁下，在知道能和艾丽卡一起死这件事，大概会高兴得哭出来吧。”
　　作者有话说：
　　雅法在很久之后才明白过来，自己打扰到人小情侣温馨的早餐时刻了。╮( ??ω?? )╭


第29章 
　　雅法再度来到皇宫。
　　她正跟着那位, 人类大魔导师杰克森，走在一处长廊之上。
　　长廊边拦着半人高的白色围栏，外面是依旧大片大片，开得茂盛的芬德拉玫瑰, 此时在阳光下勾勒出与夜间不同的美景。
　　杰克森除了一开始见面时, 毕恭毕敬地说了句“请跟我来”后, 一路就在没说过话。
　　偶尔会遇见宫里的侍者, 远远地对杰克森行礼后就退下。
　　除此之外，只有雅法淡定从容的脚步声, 与杰克森木制法杖触地声，一前一后，极其规律的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声响。
　　“埃尔骑……勇者阁下，已经在里面了, ”杰克森最终还是试图寻找话题，缓解自己心头的压迫感, “他关于昨夜宫宴宣布的事情, 有话要同国王说明。”
　　雅法原本正在看边上景色, 听到这里收回视线, 淡淡地回了声“嗯”。
　　埃尔要用自己的方法做什么事情, 她都没有意见。她昨晚也和对方说过了, 无论怎样她都能护得住他。
　　她还记得对方听完话后，双眼闪着某种亮晶晶的光芒，笑了很久。
　　正这般想着, 雅法眼前忽然也闪过一道刺眼光亮, 让她下意识地微眯起眼。
　　顺着光线方向, 雅法瞧见原来是魔导师法杖上镶嵌的宝石, 将阳光折射了过来。
　　雅法随便打量了一眼法杖, 有些意外地发现，那居然是用精灵之森的树木，所制作出来的。
　　精灵之森里的树木皆有灵性，就算被制作成魔具也会自己选择主人来使用。
　　而那些被灵木选择的主人，无一例外，都是些惊才绝艳的天才，或好或坏全都名留史册。
　　雅法想起这个人创造出来的，可以造福人类的特殊魔纹，那确实是值得被夸赞一句的发明。
　　可惜。
　　她双眼直直地落在对方，略显佝偻的背影，与花白一片的头发上。
　　他太老了。
　　英雄迟暮，永远是人类悲哀之一，雅法情绪极淡地想到。
　　所以她才要和勇者灵魂结契，这样埃尔就永远不会有，头发花白的那一天了。
　　不一会儿，她就看见有一道绘刻着繁复花纹的华丽殿门，如沉默寡言的忠诚守卫般，矗立在长廊尽头。
　　缓缓打开后，脚下笔直向前延伸着厚实华美红毯，尽头的高台处年迈的老国王端坐王位上。
　　公主艾丽卡半蹲在他王座旁，两人亲密的握着手，像是已经这般交谈了许久。
　　埃尔站在两人不远处，眼尾看见她后，侧脸过来毫不掩饰喜悦地，朝她弯了弯眉眼，露出个笑来。
　　她抿了抿嘴，缓步来到几人面前，用眼神询问金发青年什么时间能走。
　　雅法是来接金发青年的，知道可以发脾气之后，埃尔也已经得寸进尺的敢提要求了。
　　“很高兴见到你，亡灵法师阁下。”老国王和上次宫宴上见到时对比，今天看上去精神不错。
　　他松开公主的手，抬头道:“我已经听埃尔还有艾丽卡说了，希望你能向魔王大人转达我们的配合。”
　　听上去老国王似乎已经了解，他的女儿想接过王冠的事，也不知道金发青年是是怎么说的，对方脸上一脸平静。
　　老国王被岁月风霜浸染侵蚀，而显得有些混浊的绿眸看着她，笑道:“如果你能解决掉另外一位亡灵法师，对让艾丽卡即位来说，会轻松许多。”
　　雅法回视对方，平静又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嗯。”
　　老国王听后十分高兴，大笑着又唤道:“阿森，阿森你也过来，我和你说两件事。”
　　公主只好腾开位置。
　　杰克森听到上前来到国王身侧，有些担心地低语:“陛下，保重身体。”
　　老国王不甚在意地表示，自己今天状态很好。
　　雅法看着对方满脸褶皱的脸庞，微微发亮地双眸，不由想到“回光返照”四个字。
　　“你要好好照顾和辅佐艾丽卡，她是你看着长大的，几乎将你视为半个父亲对待，你是知道的。”老国王握住杰克森的手，语气平稳，说出的话全是嘱咐。
　　类似的话语，雅法曾经听那位龙族老者说过不少，这是长辈对晚辈的不放心。
　　老国王又道:“公爵家位置太高，手里的权利太大，既然埃尔手里证据确凿，就不要像从前一样，给他们再翻身的机会。”
　　“否则艾丽卡这般年轻，是没法和他们这些老狐狸对抗的。”
　　杰克森皱着眉头，一边点头一边勉强扯出笑脸，道:“这些事情等公主大典，陛下再一件件和我说就行。”
　　老国王虽然满脸红光，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死亡气息浓重，仿佛无形之中有一双利爪架在他肩头，随时随地都能直接抽走他的灵魂。
　　那种束手无策的骇人感觉，冷得在旁边看着的杰克森瑟瑟发抖，背上所有肌肉都被吓得崩紧。
　　“大典啊……”老国王微眯了眯眸子，语气感慨道:“阿森还记得我即位大典的时候吗？”
　　“我当然记得了陛下，”杰克森急忙在边上回道，嘴里一刻不停地说着过去，希望引起国王注意，“我们俩打了十几年的战，才等来那一天……”
　　大概世间所有生物，出生和死亡的时候，都有着莫名的相似。
　　雅法注视着老国王，他的面容祥和，双肩微微下垂，眼里似乎跳跃着两团温暖的火苗。
　　时间此刻在他身上失去了规律，不停的在过去与现在之间翻篇。
　　接着，绿眸里火苗熄灭，他生命的钟摆上最后的秒针，也戛然而止。
　　“陛……陛下？”杰克森声音发颤地喊了一声。
　　公主被杰克森挡在身后，看不清楚情况，这时候才觉得异常，冲到老国王身前，“父亲！”
　　艾丽卡轻轻碰了一下老国王，对方闭着眼睛，看着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泪水猛地填满了艾丽卡的眼眶，控制不住的向下流淌，“怎么……这……”
　　雅法默默垂首，在下个瞬间，公主满面泪水地扑在她的脚边。
　　“雅……魔王大人，您救救我父亲吧！”对方抬眼看过来的表情，仿佛在仰视神明。
　　“您不是有分享生命的魔法吗？”艾丽卡紧紧攥着她脚边的长裙，哭道:“再帮帮忙。”
　　杰克森苍老的脸上还带着麻木，与几分说不清楚的情绪，缓缓地把头转过来，看向雅法和公主这边。
　　雅法微微皱了一下眉，启唇正要开口时，另一道声音骤然响起:“艾丽卡！”
　　随着声音抬头，只见埃尔蓝眸幽幽，嗓音透着一股按而不发怒意，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先不提人死究竟要如何复生。”
　　埃尔一边说，一边走到雅法身边，低头对着地上的公主皱眉道:“就算雅法有能力，你凭什么能要求她那么做。”
　　“就因为你觉得魔王大人无所不能吗？”
　　雅法眨了眨眼，看向身边的青年。
　　金发青年流畅侧颜上嘴角紧抿，是真的因为有人对自己提出无理要求，而感到气愤。
　　“我……”艾丽卡一下一下地抽泣道:“我只是一下子不怎么该怎么办了。”
　　复活术确实存在，但那是神的禁术，绝对不允许被使用。
　　“我没有办法”，她只能轻轻叹息般地如实告知，又低声道:“节哀。”
　　艾丽卡明白过来，无力地松开了攥紧她裙角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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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法和埃尔从大殿内出来，走在路上的时候，她轻声问道:“我们还需要在这里待多久？”
　　埃尔略一思索，回她:“除掉亡灵法师，艾丽卡成王，我的养母家就不是问题了。”
　　“我还需要一套侏儒制作的工具，”雅法点点头示意明白，她看见对方不解的眼神，开口道:“和另外一样东西。”
　　“我想快点收集完东西，完成灵魂结契。”
　　老国王的死亡，让雅法更加意识到，人类的生命是真的太脆弱了。
　　埃尔显然也明白过来，魔王忽然心急的原因。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笑，然后牵起了魔王的手，“好，我尽量快点。”
　　*
　　国王薨逝的消息，传进了所有的人耳朵里。
　　但这些人心中到底想些什么，没人知道。
　　国王葬礼并没有大肆铺张，这是老国王本人生前的意思。
　　杰克森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更加苍老了，国王是他的君主，更是他一辈子的好友。
　　他在葬礼结束后，立在国王墓碑前，许久都一动不动。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杰克森回头对上一双灰蓝色的眸子。
　　是公爵夫人。
　　她穿着一套全黑礼服，脸上依旧涂着厚厚的脂粉，“但创世神对我们人类真的不公平，几乎所有种族里，只有我们的生命是最短的。”
　　杰克森收回视线，一言不发。
　　“那么短的生命到底能干什么呢？”
　　杰克森没有理她，人好像在这，又好像去了很远的地方。
　　公爵夫人见状，咬了咬唇，又道:“我就直说了吧，我今天来是想和魔导师冕下，做一个交易的。”
　　杰克森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般，回神斜了一眼公爵夫人，冷冷道:“我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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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人类国度中有一句话, 叫做“国不可一日无君”。
　　老国王死后的几天里，就算是雅法这种对周围毫不关心之人，也明显地感受到气氛变得紧张。
　　许许多多的新老事物都在交接。
　　但雅法依旧不受影响的，正和埃尔在住所客厅里下棋。
　　玩的是一种名叫洛奇棋的魔具棋。
　　在一般象棋玩法基础上, 增加了寻找自己手里是否混入敌方叛徒棋的规则。
　　埃尔硬要拉着她学。
　　但她学会到现在为止, 一把都还没有赢过。
　　“将军。”埃尔语透笑意道。
　　随着对方话音落地, 棋盘之上带着黑色帽子的小人, 犹如活物般忽然从背后掏出匕首，毫不留情的刺向自己身边的黑女王, 与此同时它的帽子也变成了红色。
　　棋盘之上所有棋子纷纷消失，只留下一句黑色大字，“您已被叛徒洛奇击杀”。
　　雅法盯着那行大字，鸦羽般的眼睫轻轻向上掀开, 露出下面银灰色的眸子。
　　她一言不发，沉默地将视线落在对方, 笑眯眯的俊美脸庞上。
　　“怎么？不想下棋了？”埃尔眉宇间全是轻松愉悦的笑意, “那我们玩些别的？”
　　从宫宴之后, 雅法注意到对方的态度, 似乎变得和从前十分不同。
　　以前埃尔也喜欢聊天, 他学识渊博, 仿佛对什么东西都有所了解，雅法开个头就能听到一大堆有趣的东西。
　　但那时埃尔他从不会向自己介绍人类世界，不会像现在这样从他自己吃的用的说起, 甚至手把手教她下棋。
　　如果需要比喻的话, 雅法觉得大概类似家里养的猫, 明白你的真心收纳后, 终于开始向你展示, 他身上有的没的。
　　雅法摇头拒绝对方提议，开口淡声问道:“你不需要去帮艾丽卡吗？”
　　埃尔脸上笑容保持不变，一边拿捏把玩着棋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回道:“能帮的都已经帮了，其他的让她和杰克森去忙就行了。”
　　他修长匀称的指节拿着那枚洛奇棋，又将它抵在线条流畅的下颚处，笑得暧昧道:“何况我都被送给雅法了。”
　　“已经不是他们的骑士长了，怎么好插手他们的事情。”
　　雅法移开视线，轻点了点头，示意明白——她应该相信对方说的，而不是猜测青年只是找借口偷懒。
　　融洽温馨的氛围，这时被房门突兀的敲响声打断。
　　埃尔开门看见外面模样年轻的侍卫，他记得对方就是，进城那日负责传话的那位。
　　年轻侍卫再次见到埃尔，似乎有些兴奋与紧张，他向两人带话，说杰克森请他们去一趟宫里。
　　雅法和金发青年相互对视一眼，那位野心勃勃的领主，终于带着亡灵法师找上门来了。
　　“你回去传话吧，我们稍后就来。”埃尔礼貌地温声回道。
　　“不行，杰克森冕下说，希望您能尽快，最好立刻出发。”年轻侍卫有些为难地回道。
　　埃尔微微眯起眸子，觉得有些奇怪。
　　雅法见状起身上前，语气里透着无所谓，“走吧。”
　　*
　　亡灵法师，一种模糊地活在生与死界限上的人类。
　　他们以人身遨游在死亡国度之内，能够召唤奴役死者的灵魂，使之成为不死生物，并为其所用。
　　他们崇拜魔王纯粹强大的力量，一向以魔王信徒自称。
　　但这件事情身为魔王本人的雅法并不知道，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那位显得十分神神叨叨的亡灵法师。
　　他们被杰克森安排到一处比试台，巨大的圆形场地，十分的宽阔。
　　埃尔和对面法师的随从就站在高墙之上观望。
　　对方全身都被黑袍严严实实地盖住，就连脸也隐在宽大帽檐阴影之中，完全无法窥见相貌，浑身散发出沼泽般的阴冷气息。
　　他暴露出来的手背瘦骨嶙峋，发青的皮肤紧紧贴着骨头，瘪的像是具干尸。
　　他发出“桀桀桀”的怪异笑声，指了指站在对面的雅法，嘲讽道:“上次的杰克森完全不够看，希望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能让老夫，多玩一会儿。”
　　雅法她一开始的打算是，确定亡灵法师是谁之后，远程施展梦魇魔法，直接解决对方。
　　但因为老国王的意外去世，原本打算见好就收的领主，又自己带人过来。
　　图尔斯特帝国是分封制，王都周围领主权力不小，国王需要宣示主权，又不能大费兵马时，就会同意举行比试。
　　这场明面上是切磋交流，但所有人心底都知道决斗背后，输赢代表着双方力量与权利上的利益。
　　雅法对这些都不在意，她只是答应帮忙要除掉对方而已。
　　她垂着眼，脸上表情全是显而易见漠然，连手指都没抬一下，道:“开始吧。”
　　“哼，找死，”那亡灵法师对雅法所展露出来的态度，极其不满地发出了个鼻音，“不知天高地厚。”
　　说完，他抬手毫不客气的在指尖处，凝出一道紫色魔纹，向雅法方向爆射而出。
　　居然也是无需念咒，就能发出攻击的法师。
　　难怪敢说话这么嚣张，也难怪杰克森会输得那么惨。
　　紫色魔纹闪着危险光芒，流星般逼近雅法，比试场边上亡灵法师的随从们，已经发出兴奋的喊声。
　　雅法在紫光即将到来之时，抬手打了个响指。
　　只听一声微不可察的脆响后，雅法身前出现一个，直径几乎和她人等高的暗红魔阵。
　　暗红法阵魔纹繁复华丽，熠熠生辉闪着梦幻的微芒，雅法线条凌厉的侧颜，隔着法阵透出隐隐肃杀之意。
　　亡灵法师似乎倒吸一口凉气，仿佛被所见场景吓到般，不敢置信道:“这！这怎么可能！”
　　随着他吃惊的声音，那道紫色魔纹直直撞上暗红法阵，仿佛一瓢水倒在汪洋大海之内般，消失不见了。
　　雅法虽然魔力受限，只有人类大魔导师的程度，但对于使用魔纹的熟练程度，世上绝对无人可及。
　　她心里想着尽快结束，手上也没有留情。
　　在下个眨眼之间，比试场上红光大盛，亮得人无法直视。
　　“啊啊啊！”众人只听见亡灵法师发出一声凄惨的喊叫。
　　……
　　场上的情形在法师随从那边叫做跌宕起伏，但在埃尔眼里就是毫无悬念。
　　这个时候，有人在身后轻声唤了他一句。
　　他回眸又看见之前的那位年轻侍卫，对方毕恭毕敬的对他说，“公主殿下有事想请您过去商量。”
　　埃尔上下打量了一番年轻侍卫，问道:“公主有说是为了什么吗？”
　　“公主只说和公爵有关。”侍卫低头回答。
　　埃尔扫了一眼以碾压姿态站着的魔王，略一思索，点头答应道:“走吧。”
　　……
　　暗红光芒在几个呼吸的时间，逐渐暗淡下来。
　　红芒最中心的位置处，变得焦黑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地趴躺着，连黑袍都变得破破烂烂的亡灵法师。
　　雅法不知道高墙之上金发青年暂时走开。
　　她此时也并不是一副，已经赢下比试的轻松姿态。
　　因为她察觉到空气里骤然出现，一股潮湿阴冷带着死亡寒意的魔力。
　　正以对面的亡灵法师为中心，蛛网般的向周围扩散，在人心里泛起一股像是被，黏腻蛇鳞滑过皮肤的恶心感。
　　雅法微微蹙起眉头，看着地上的亡灵法师，对方浑身骨骼发出“咯咯”的惊悚碰撞声，胸骨离地以一种畸形的僵硬姿态缓缓起身。
　　破烂黑袍不再能遮掩的地方，亡灵法师躯体没得选择，只能暴露在光下。
　　他浑身瘦弱，皮肤青白发灰，半边是勉强人形，另外半边，赫然是副森森骇人白骨。
　　骸骨巫妖？
　　不对，雅法微眯了眯银灰色眸子，他只能勉强算是半个巫妖。
　　所有亡灵法师修炼的最终目标，都是希望自己能化身成为传说里的不死巫妖。
　　眼前这位算是半只脚踏上台阶了。
　　亡灵法师的脸上也是那副半张干尸，半张骸骨的诡异面容，渗人的笑声没了黑袍阻隔，更叫清晰的传来，“桀桀桀……”
　　“既然你们看见我这幅相貌，我就必须要杀了你们。”
　　他几乎脱出眼眶位置仅剩的一颗眼珠，骨碌碌地转动最终定格看向雅法，嘴角上扬咧出残忍的弧度，“我要把你做成傀儡标本，献给至高无上的魔王大人。”
　　“这样他就会赐给我更多，更强的魔力了桀桀桀……”
　　……雅法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想，收到一份类似的东西。
　　她的情绪依旧极淡，微皱的眉头，是脸上唯一的变化。
　　巫妖这种生物，放在以前，雅法是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可现在……
　　成为半巫妖的亡灵法师，快速吟唱魔咒后，地面豁然裂开一道深渊。
　　数十只骸骨，发出刺耳“咯咯”声响，迫不及待地爬上地面。
　　因为之前那一击花费不少魔力，雅法估算了一□□内剩余的量，发现赢下比试忽然变得有些困难。
　　魔王垂眸略一思索，然后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
　　*
　　埃尔跟着那年轻侍卫，一路来到长廊尽头的大殿门口。
　　对方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之后，就退下了。
　　他推开门入内，发现艾丽卡正端坐王座之上，见到他时，开始疯狂地用眼神向他示意，有危险！
　　埃尔脚步一顿，下个瞬间猛地向边上侧身一跃，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砰！”的一声，只见埃尔脚下位置猛地钻出四面半透明的蓝色墙体，如果刚才没有躲开，怕是现在已经被关住了。
　　金发青年脸上一沉，掌心金色光芒一闪后召出佩剑。
　　他声音透出若有似无的嘲讽笑意，“让我来猜猜，叛徒洛奇会是谁啊？”
　　作者有话说：
　　周末我真的是一天修罗场QAQ，啥也不说了，我今天高低给弄出个双更。


第31章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 因无人而显得异常空旷，安静的仿佛能听见自己呼吸声的回音。
　　埃尔慢慢地站起身，快速扫视一圈周围后，将视线投向王座之上。
　　艾丽卡应该是被施了某种定身效果的魔咒, 此时端坐王座之上, 只有眼睛能对着他眨巴两下。
　　埃尔在远处大概确认了一下, 对方并没有外伤, 精神状态也很好。
　　半晌，他都没有再等到, 大殿里发生其他反应。
　　于是他试探着缓缓地向王座靠近。
　　“我能直接碰你吗？”他询问道:“不能就眨一下眼，能就两下，不知道就三下。”
　　然而不等公主眨眼，他的脚下突然再度亮起蓝光。
　　埃尔一时不察, 只觉得一瞬间的恍惚，再度看清周围时, 人已不再是大殿之内。
　　他的眼前出现的是一片人间烈狱般的可怕景象, 大火吞噬王都, 人民百姓正在被妖魔鬼怪残忍虐杀蚕食。
　　埃尔唇边抿成一条冷硬直线。
　　是幻境。
　　幻境魔法中通过不同极端场景, 让人产生各种负面情绪, 以此抓住人心弱点, 从而夺取神智。
　　埃尔面前火光冲天，灼人的炽热感，与他蓝眸深处透出来的冷漠, 形成强烈反差。
　　最开始是试图关住自己的牢笼, 再到现在想要夺取心智的幻境, 都不是希望直接, 将自己置之死地的举动。
　　想对自己动手, 但又不想弄死自己，是打算图自己身上什么？
　　埃尔一边思考，一边拿着剑径直走向某处。
　　他每向前踏一步，眼前的场景就会换一副。
　　战乱饥荒，尸山血海，金发青年步伐从容，连每一步落下的节奏都丝毫不差。
　　他怎么会因为别人的痛苦而动摇呢？
　　直到埃尔来到某点上停下脚步，幻境的场景骤然变成幽深海底下，水压与水温窒息般的袭来，几乎让人措手不及。
　　“太晚了。”埃尔面不改色地举高手里的剑，猛地大力刺向脚下地面。
　　周围幻境出现玻璃碎开时，不规则网状裂痕，一个眨眼之间瞬间消失无影。
　　“出来吧，杰克森。”幻境不见后埃尔依旧站在公主面前，剑尖深入地面数寸，“这种幻境除了你没有谁了。”
　　他说完后，王座后面出来一个人。
　　头发花白，手握法杖，确实是大魔导师杰克森。
　　“不愧是你，心性居然这般坚定。”杰克森发出类似赞扬感叹。
　　他举起手中法杖，冷冷地说道:“果然对付你，提前多设几个法阵是应该的。”
　　话音刚落，埃尔头顶豁然出现数个蓝芒法阵，齐齐发出攻击。
　　埃尔眉头一皱，立即抬剑将射过来的蓝芒斩断，动作快到舞出残影。
　　“让我猜猜你是什么时候和我养母勾搭上的？”他在回击的空隙，开口道，“说实在的，我是真的没有怀疑过你会背叛艾丽卡。”
　　“我都要好奇，我养母手上究竟有什么好东西了。”
　　杰克森目不斜视，嘴上一刻不停地吟唱魔咒，施展更多的法阵攻击。
　　他不能松懈，虽然自己有提前埋伏，但他面对的毕竟是帝国最强。
　　蓝芒如剑雨般从头顶落下，埃尔低吟魔咒，剑身金光灿灿。
　　他一边寻找近身的机会，一边开口道:“特意把我和魔王分开，你以为那个亡灵法师能撑得住几下。”
　　杰克森这时终于开口，“我知道魔王的力量因为什么而受到很大的限制。”
　　“和她决斗的是个快成型的骸骨巫妖，也许比你以为的亡灵法师要强上许多。”
　　埃尔脸上微变，他也感受到了空气之中，突然暴起的另一股森冷魔力。
　　这一分神，两道蓝芒袭来时击碎身上被加护过的轻铠，他闪躲不及左臂与脸颊受伤，鲜血顿时大量涌出。
　　埃尔俊美无铸的半张脸上鲜血淋漓，眼底翻腾出凶残的戾气。
　　“啧”，埃尔歪着头发出一声咋舌。
　　他周身气场忽然一变，整个人像是褪去温和人皮，终于露出凶神恶煞真面目的野兽。
　　杰克森对金发青年的变化感到十分讶异，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金发青年的伤口处，随着他低声吟唱，发出淡淡金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恢复。
　　杰克森怔愣间，突然传出另一道声音，“你还在磨蹭什么！”
　　居然是劳伦纳德从后面出来，灰蓝眸子闪着贪婪渴望的光。
　　杰克森回神过来，二话不说重新施法，法杖顶端的宝石闪烁不断，攻击甚至比之前更加密集。
　　劳伦纳德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像是有什么东西，半刻也等不了。
　　他眼尾瞥见王座之上的艾丽卡，心里掠过阴暗计划，掏出长剑指着公主大喊:“你如果不住手，就别怪我对她下狠手了！”
　　说完，他高举起剑就要下挥。
　　没时间给埃尔做反应，他一咬牙将手里配剑猛甩出去。
　　佩剑破开劳伦纳德身上铠甲，对方后退一步吐出一口鲜血。
　　埃尔只感到胸口一阵剧痛，接着双眼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
　　比试场上，已经完全被骸骨大军填满。
　　雅法抬手毁掉靠近自己的一大片，但地上深渊裂口，依旧源源不断，没有尽头般涌上更多。
　　对面的半成品巫妖，笑容扭曲。
　　平时看着尚且会觉得恶心，跟别说雅法近来，已经习惯金发青年那样，模样出挑的人。
　　对方明显一副打算，拖到雅法魔力耗尽的态度。
　　“桀桀桀……”他骨碌碌转动着混浊眼珠，道:“放弃抵抗吧，能被献给至高无上的魔王大人，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雅法脚下踏着暗红魔阵，两米直径内所有骸骨，一旦碰上红光就会化为灰烬。
　　她听得有些奇怪，淡淡问道:“你见过……魔王吗？”
　　“当然见过，”那亡灵法师嗓音干涩难辨，说出口的话也神神叨叨的，“那位大人赐予了我能够向高处攀登的力量。”
　　雅法的眉头皱得更深。
　　她没机会细想，对面的亡灵法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异常兴奋地挥舞起双臂，嘴里不知道念着些什么。
　　雅法眼尾视线看见，有不少骸骨开始攀爬高墙，这时她才注意到金发青年，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雅法嘴角微抿，心底生出几分不悦，去哪儿了？
　　她掀开浓密睫羽看向对面，依旧聒噪的亡灵法师，银灰色眸子里的目光，微不可察变得凌厉。
　　雅法冷着脸缓缓举起手，指尖出冒出一滴殷红血珠，幻化成为半透明的弓箭形状。
　　她的脚边堆着层层叠叠的森森骸骨，裙摆随风微微飘扬，像是漆黑阴影行成的花瓣。
　　雅法没有用箭，而是空弦拉开弓。
　　亡灵法师不明白在发生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感到毛骨悚然的，令人战栗不断的寒意。
　　下一个瞬间，蕴含恐怖魔力的暗红箭羽，花一般在他眼前绽开。
　　砰——！的一声巨响，惊扰到王都几乎半数居民。
　　雅法解决掉眼前，让她烦躁的亡灵法师，在原地站了几秒。
　　她感应到阿莱克斯的龙鳞所在的方向，抬眼有些奇怪地低声道:“怎么会在那么远的地方？”
　　*
　　埃尔是被胸口的剧烈疼痛唤醒的。
　　脑袋昏沉不堪，让他睁眼后又过了几秒，才意识到他胸口受伤的地方，正被人拿脚尖在发狠的挤压撵踩。
　　疼痛刺激他的大脑快速清醒。
　　他想要凝聚魔力时，又发现自己浑身魔力被封，就连力气也没有多少。
　　埃尔重重地咳出一口血沫。
　　“你再踩下去他就要死了，你的计划还怎么实施。”一道熟悉的苍老声音响起。
　　“哼！”另一道同样熟悉的青年声音回答道:“哪里怎么容易就死掉。”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踩着埃尔的脚，却移开了。
　　新鲜空气涌入埃尔肺部，他大吸一口充满腐朽气息的空气后，终于意识回笼。
　　他微微转动视线，开始打量周围环境。
　　这里是一间昏暗无光的地窖，墙上点着两把火把，是唯一光亮源。
　　借着微弱火光，他看见劳伦纳德和杰克森站在面前。
　　空间狭小，两人间隔距离不大，杰克森站得更远，在他脚边放着一个，不超过成人大腿高度的铁笼子。
　　铁笼子款式看着十分普通，似乎因为年代久远，而长满了铁锈。
　　劳伦纳德注意到，他的视线停留在那个铁笼子上。
　　他原本算得上是清秀的脸上，因为满满的恶意，而显得有些狰狞不堪。
　　劳伦纳德笑道:“怎么？是不是觉得对着笼子很怀念啊。”
　　埃尔的视线移到他脸上，从对方话里，他确认了一件事，“你都知道了？”
　　他仰躺在肮脏的地面上，轻铠破碎不全，精致如画的眉眼沾染血污。
　　分明人在穷途末路的困境之中，但埃尔透过额前碎发投过来的视线，却让劳伦纳德感觉自己才是弱者。
　　“我都知道了，”劳伦纳德笑道:“我知道你的光属性曾经可以是我的，现在我要把他夺回来。”
　　劳伦纳德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许是难得见埃尔这般落魄模样，他语气里透出难以按耐兴奋，继续道:“你这种贱民就应该待在泥土里！”
　　作者有话说：
　　可恶，没赶上，不然四舍五入算我昨天双更好了（胡言乱语.jpg）


第32章 
　　帝国骑士长埃尔, 容貌出挑，品行端正，满身功勋。他是光明神奇迹的化身，是众人眼里风光无限的存在。
　　但没人知道埃尔七岁之前的人生是怎样的。
　　杰克森虽然从面前两人的, 对话里察觉不对劲, 但他此时没有兴趣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他上前一步拉住劳伦纳德, 道:“见好就收, 我们需要动作快些。”
　　“你在怕什么？那位女亡灵法师法师吗？”
　　劳伦纳德不理解对方的慌张，皱眉回话:“巫妖再配上你多年储存下来的魔晶石, 对方要是个什么怪物才能活下来？”
　　地上的埃尔听到这里，略显艰难地撑起身子缓缓地起来。
　　他盯着杰克森苍老面庞，破败不堪的轻铠，无法遮掩他胸腔的起伏弧度, “不惜做到这个份上，看来没有任何被迫的可能了。”
　　他皱着眉, 像是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一遍对方, 问了句:“你想要什么？”
　　杰克森与他对视片刻, 眼底情绪繁多复杂, 忽然低声道:“我想要你脑子里, 与分享寿命的禁术有关的记忆, 那位大人一定告诉你了吧。”
　　“如果你可以配合我，这对我们彼此来说都会轻松不少。”
　　就算给杰克森一百个胆子，他也是不敢把主意打到魔王身上的。
　　但在对方能力不足的现在, 抢走她身边的人, 还是可以一试。
　　“呵, ”埃尔也明白过来, 发出淡淡嘲讽的笑声。
　　刚开始只是轻轻回荡在胸腔之内的笑声, 渐渐地愈发夸张，埃尔像是听到什么有趣到不得了的事情，“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杰克森似乎被笑声背后的含义，刺激得恼羞成怒，“你根本没有真正理解过死亡，不能理解每天醒来都觉得，自己生命又少一天的体验有多难受。”
　　他上前半步靠近埃尔后蹲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般，双眸亮着魔怔般的光，道:“人的生命这么短暂，就连拿来看完藏书阁里的魔法书都不够。”
　　“我明明还可以变得更好，创造更多东西，造福更多的人，为什么偏偏要被时间束缚限制！”
　　埃尔抬眼看他，眼底讽刺之意依旧像是尖锐的刀子，淡淡在对方脸上吐出两个字，“伪善。”
　　毫不意外地看见杰克森脸色下沉，他只继续道:“你要是承认自己年老体衰，而畏惧死亡也就罢了，偏偏要把什么造福人民放在嘴边。”
　　“哈哈哈快别逗我了。”埃尔满脸开心，像是真的听到笑话一般。
　　原本在高处受人尊敬的英雄，变成道貌岸然之人后的自我感动，实在让他觉得好笑。
　　“哦，是么，”他看见杰克森站起身子，目光冰冷道:“那看来我要自己动手了。”
　　劳伦纳德这时在旁边，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前几天才学的禁术，你真的没有关系吗？可别把他弄死了，我还没拿回光属性呢。”
　　公爵夫人就是拿翻阅他人记忆这项禁术，说服杰克森化敌为友的。
　　人的变化真的可以发生在短短一瞬。
　　早几十年前的杰克森意气风发时，拿什么过来都没有用，可在他刚刚近距离目睹了老国王的死后，人心脆弱时就会动摇。
　　“一切不都按照计划在实施吗？”杰克森因为心情不悦，开口语气不佳。
　　于是劳伦纳德闭上嘴，不再说话。
　　几乎整个地窖的地面，都被杰克森刻绘上了诡异图腾，他把埃尔放在上面，开始吟唱冗长拗口的神秘魔咒。
　　埃尔捂着腰间某处，看上去因为受伤不好动弹。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被捂着的地方有阿莱克斯的龙鳞，此刻正微微发烫。
　　是他的魔王来了。
　　埃尔的视线凝视着火把微光，无法照亮的黑暗中的某一点，如果仔细观察他蔚蓝眼底，不仅毫无惧意，甚至还微微含笑。
　　他喜欢魔王对他说，无论怎样都能护得住自己时的模样，因为从没有人对他说过。
　　不管是他住在暗巷子里时，还是后来到外面。
　　“嘭——！”
　　地窖侧面的墙壁，在劳伦纳德和杰克森看来，被猝不及防地炸开。
　　一大片尘土飞扬之中，慢慢显出一个修长高挑的身影。
　　她不紧不慢地踏进狭小地窖，鸦羽色泽的老式贵族长裙垂到脚踝位置，裙摆随着前进的步伐被翻出细微弧度。
　　火把在刚才的爆破中被熄灭，充满泥土腐朽气息的黑暗之中，一双腥红血瞳光华流转。
　　“是……是魔王！”劳伦纳德大惊失色，不自觉向后大步倒退，“怎么会……魔王怎么会在这儿？！”
　　他因为惊恐，忘记自己并没有退路，不慎被后面的铁笼子绊倒，还坐在了上面。
　　只是没想到那铁笼子，上面开关口居然是坏的。
　　被劳伦纳德这么一压直接毁掉，他整个人被向前折叠起来，卡在四四方方的笼子里。
　　“救我！”劳伦纳德动弹不得，只能挣扎着小弧度挥舞双臂，下意识地喊道:“母亲救我啊！”
　　没人理他。
　　杰克森在看见魔王时心头一惊，他眼角瞄见对方也一脚，踏在了图腾之内。
　　惊慌，恐惧，不甘心，在一刹那因为狂跳的心脏，随着血液冲向他的大脑。
　　杰克森在黑暗中，和魔王冰冷的血瞳隔空对视。
　　只见他发狠地咬了咬牙，用尽全身魔力继续完成最后一句咒语。
　　雅法原本径直向不远处，倒在地上的金发青年走去。
　　走到一半时，她脚下忽然暴起一阵刺眼的宛若实质的蓝光。
　　*
　　光芒在雅法面前淡下之后，她再睁眼时，发现自己来到了王都的街上。
　　不对。
　　她随意扫视一圈，发现虽然大致景观相同，但街上许多细节和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
　　最关键的是，街上突然出现血瞳魔王，人类不应该这么平静。
　　平静的就像是根本看不到自己一样。
　　雅法原地站了几秒，隐隐约约地感觉周围空气里，漂浮着那位人类大魔导师的魔力。
　　她微眯起腥红血瞳，冰霜般凌冽的五官上，难得的透出几分显而易见的不悦。
　　区区人类，不自量力。
　　雅法正准备抬手撕开眼前这片空间时，眼尾视线内忽然闪过一片，金子般耀眼的头发。
　　她手上的动作倏然一顿，低头就看见缩小版的埃尔，从远方直直地朝她奔来。
　　雅法眨了眨眼，大脑对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有些反应不过来，导致她在瞬间有些失措。
　　对方看起来比阿莱克斯的人形还要小。
　　金色的半长头发直到脖子，显得他过分精致的稚嫩脸蛋，漂亮的像是橱窗里的娃娃。
　　他借着体型小的优势，在人群里快速穿梭，奔跑时衣服里露出来的四肢，细长瘦弱仿佛一折就断。
　　对方跑得极快，只一眨眼，就到了雅法身前。
　　雅法双眼微微大睁，下意识地冲对方张开双臂。
　　接着，她就看见缩小版的埃尔，毫无知觉地穿过自己的身体，继续向前狂奔，直至消失在巷子口。
　　雅法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冷白的掌心。
　　几乎没有怎么思考，她抬腿跟上“小埃尔”。
　　所有的暗巷都有着，差不多的晦暗、阴湿、脏乱，哪怕是最繁盛富饶的王都，也不例外。
　　顺着暗巷走到尽头，雅法看见一片眼熟的空地。
　　视线里出现一座破烂不堪，通体漆黑的男性雕像，脸上按着两颗看不出材质，殷红如血的双眼。
　　雅法扫视一圈后，没看见埃尔人影。
　　正感到疑惑时，她听见从雕像后面传来细微声响，靠过去才发现对方，居然藏在雕塑石座底下。
　　埃尔身形瘦小，蜷曲起来更是只有小小一团，透过单薄的衣服，几乎可以看见他一节一节凸出的脊椎骨。
　　他不是一个人待着，在他对面还有另一个差不多年纪的人类男孩。
　　男童顶着脏兮兮的脸，用着差不多的姿势，和埃尔挤在一起。
　　雅法看见“小埃尔”平复下气息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饼，干脆利落地，均匀的将其一分为二。
　　把一半递给对面的男童，自己则拿起剩下的一半，开始狼吞虎咽地大口咀嚼。
　　“要不……你多吃一点吧。”另一个男童吃到一半时又抬头，咽下嘴里的食物，道:“毕竟这都是你得到的。”
　　埃尔已经吃完自己那份，正有些不满足地舔手指。
　　他双眼依旧是晴空般的蔚蓝，因为年幼而显得形状浑圆，听到这斜了一眼对方，失笑道:“快吃吧你。”
　　“省得到时候，逃跑又没有力气，还要我拉你。”
　　那男童听后，也没再多说，听话地吃完手里的半个饼。
　　两人吃完才从石座底下出来，男童抬头看着雕像道:“还是埃尔你聪明啊，知道这附近的人都不敢对魔王大人不敬。”
　　顿了顿，男童向雕像行了个礼，神态虔诚道:“今天也要多谢魔王大人护佑。”
　　雅法仔细地打量起“小埃尔”，忽然发现对方被半长金发，盖住的纤细脖子上，有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淤青。
　　她眉头一皱，边上的男童替她做出反应，“你脖子是怎么回事？！”
　　埃尔抬手摸了摸，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和东街那家伙抢东西给揍了。”
　　“你疯了吧！”男童瞪大眼，惊呼道:“那家伙十几岁的时候就杀过人的你知道吗？”
　　“抢他东西会死的你知道吗？”
　　“别傻了。”埃尔语气冰冷异常。
　　不仅男童，连雅法也微微一愣。
　　埃尔周身充斥着与年龄不符的，野兽般的危险气息，“待在这里，杀人是迟早的事。”
　　气氛倏然一滞。
　　半晌，埃尔才重新开口安慰对方道:“别担心，你知道我伤口恢复一向很快，这种小伤不算什么。”
　　“何况，我有魔王大人护佑不是么？”
　　埃尔一边笑道，一边伸手打算抚上雕像。
　　雅法就站在雕像前没有移动，就看着埃尔小小的手逐渐靠近。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埃尔手碰到自己的瞬间，她忽然一阵恍惚眩晕。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被锁在了埃尔体内。
　　作者有话说：
　　喵？


第33章 
　　暗巷里有另一个世界, 住在这里的人大多已经被神明抛弃。
　　暗巷子里的孤儿基本上都是还在襁褓之中，就被他们作为娼妇的母亲丢弃于此，能活下来的实在寥寥无几。
　　而埃尔是这些活下来的人，里头其中一个, 从有记忆开始, 他就住在这里了。
　　要说埃尔有什么和暗巷里其他人, 不一样的地方, 那就是他生得出奇漂亮的脸蛋。
　　一双眼睛浑圆蔚蓝，眼睫卷翘纤长, 半长金发下的面容，精致的几乎雌雄莫辨。
　　但埃尔的眼神是和暗巷之内其他人一般的凶狠，年纪小小还没人腰高的团子，眉宇间总是带着过甚的戾气。
　　他也知道自己模样生得好, 但除了向陌生人讨要食物外，平时的埃尔对笑容, 总是十分吝啬。
　　这是生存环境使然, 每日都需要为了生存奔波算计的人, 实在柔软不到哪里去。
　　刚刚分食完半个饼, 埃尔和伙伴的肚子根本没有填饱, 他们揉着肚子相互对视一眼。
　　埃尔的伙伴被找到时并没有名字, 所以为了方便称号，他给自己取了个“五月”的代号。
　　因为据照顾他的疯婆婆所说，他是在有一年的五月份时候, 被扔在魔王雕塑下面的。
　　埃尔就住在魔王雕塑附近, 之前收到疯婆婆不少照顾。
　　平时五月负责打探搜寻消息, 埃尔聪明所以负责制定计划, 并且一般也是计划主要执行人。
　　埃尔摸了摸魔王雕像, 又抬头与它血红双瞳“对视”片刻，并没有感到任何异常般收回了手。
　　边上五月也重新打起精神，小声地说着今天得知的好消息，“我听说王都今天有一批，接受最后入教圣水洗礼，成为光明神信徒的贵族。”
　　“我们可以去街边等着，他们应该会扔些好东西下来。”
　　据说强大的魔王大人杀死了光明神，并统治了世界。
　　但因为国王会挑选合适的勇者人选献祭，所以魔王大人从来没有管过这个世界。
　　人类依旧按照之前的方式繁衍生息，终日忙碌地要养家糊口，贵族也依旧保持着，必须成为光明神信徒的传统。
　　“贵族？”埃尔明白过来后立刻道:“是贵族的话，我们要先去抢到好位置才行。”
　　五月也点点头，道:“走吧。”
　　两人熟悉暗巷里面每一条分支近道，瘦小的身形，像鱼又像猫般在狭窄小路里畅游前行。
　　不一会儿，就从另外一边冒出头，占据了道路边极佳的位置。
　　离他们不远的主街道尽头，平日里拒人千里的高大宫门，这时候已经被侍卫们全部打开。
　　身穿各式华丽礼服的贵族大臣们，坐在露天的马车上，微笑着接受人民的注视。
　　成为光明神信徒的入教仪式，一共分为三次。
　　第一次圣洗要在婴儿期完成，之后的两次可以随便，只要在成年之前举行就好了。
　　王都的贵族们会安排，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们一起举行仪式，之后绕城一圈来庆祝仪式成功。
　　远远的就看见他们吩咐仆人，向道路两旁站着看热闹的人群，撒花般地分发礼物。
　　几乎是矜傲的在要求“普天同庆”。
　　“不知道会不会是吃的啊？”五月伸长了脖子，语透期待道:“我希望是吃的东西啊，保佑可别是钱啊什么之类的。”
　　食物才是最要紧能活命的东西，钱财对于现在还很弱小的他们来说，只是容易招来杀身之祸的麻烦而已。
　　所以埃尔和五月的想法高度一致。
　　马车即将开到两人面前，埃尔揉了揉脸放松面部肌肉，让自己尽量能露出那种，大家都喜欢的灿烂笑容。
　　一辆分发礼物的马车缓缓驶过眼前，上面是位中年女仆，一眼就看见高举着胳膊，笑容耀眼的埃尔。
　　“恭喜礼成！”埃尔笑道:“光明神在上，愿您永得神恩照拂。”
　　模样好看嘴还甜的小孩儿，实在讨人欢心。
　　那位中年女仆，也勾了勾唇角，下意识掏出一大把东西，撒进埃尔怀里。
　　“是吃的！”五月拿到手兴奋地喊道。
　　拿到手的是一小袋一小袋，拿白色纱布包好的点心，正是埃尔两人最需要的东西，难怪五月高兴。
　　“嗤。”
　　埃尔正想开口说话时，头顶上忽然传来一声鼻腔里发出的嘲讽声。
　　他抬头看见一位身着华贵礼服的男孩。
　　对方手肘搭在马车边缘，用手掌撑着的脸上有些圆润的婴儿肥，灰蓝色的双眼居高临下地俯视过来，里面全是嫌弃与厌恶。
　　男孩比埃尔他们年龄都要大些，一边打量着人，一边吐出两个字，“贱民。”
　　语气满是鄙夷不屑，好像埃尔不过是地上的蝼蚁，或是他鞋子上的灰一般。
　　五月有些害怕地躲到了他的背后。
　　埃尔抿着嘴一言不发地站着没动，但因为年龄太小而控制不住，眼里流露出的淡淡凶光。
　　那男童看见后眉头一拧，伸手抓过一大把点心，用力地扔在埃尔的脸上，骂道:“看什么看你这个贱民！”
　　点心差点砸到埃尔眼睛，让他本能地抬起手挡在面前。
　　“劳伦纳德？”贵族男童的举动，引起他身边贵妇的注意，她轻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埃尔放下手，看见一位身穿重紫礼服，鹰钩鼻的妇人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对男童道:“今天是你的入教仪式，要注意言语斯文。”
　　她没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对，好像言语斯文这件事，在平时就可以不被注意一般。
　　男童一听，收手回位置上坐好，并乖巧答应道:“是，母亲。”
　　马车经过这么一段插曲，缓缓地向前走了大段。
　　“你没事吧？”五月有些担心地问道。
　　埃尔摇了摇头示意无事，又把刚才砸中自己的那几包点心，递过去并道:“吃吧。”
　　要先活下去，再想别的。
　　五月接过听话地拆开包装，开始往嘴里塞。
　　“你看见哪些人衣服上的礼花了么？可真好看啊。”埃尔吃着东西，瞧见五月眼底闪着微芒。
　　毕竟还是孩子，天性就喜欢这些美好的东西，类似暗巷有一些女人，会将其他妇人丢弃的头花捡回来戴。
　　埃尔看着车队离开的方向，略一思索，道:“有些贵族会在结束后把东西丢掉，我们跟上去看看，能不能捡一个回来。”
　　“真的吗？！”五月脏兮兮的小脸上，双眼因为惊喜，出奇得发亮。
　　埃尔点头，“反正那东西没价值，带回去也不用怕被其他人抢。”
　　“埃尔你太好了！”五月兴奋地抱了一下他，身上的骨头有点勒人。
　　他开口提醒对方道:“再不跟上，马车就要走远了。”


第34章 二合一
　　雅法被困住了。
　　在魔王雕像前, “小埃尔”的手碰到自己之后，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来到了埃尔体内？
　　言语实在难以解释她此刻的状态。
　　她能看到埃尔视觉内的东西，可却没有自己的感官，像是变成一团意识体, 只能被迫观看眼前事情。
　　这种事情哪怕是雅法也闻所未闻, 可她暂时想不出解决办法, 只能继续看下去。
　　……
　　差不多到了街道另一边尽头, 那些无比豪华奢侈的马车，都在一处大院子前停下。
　　仆人们动作熟练地, 为各自主人们准备搭手扶梯，贵族们带着自己的孩子下车后，全进入那个露天院子里。
　　埃尔和五月就尾随在车队不远处，这时候悄悄靠近, 趴在一处隐秘无人的角落栏杆上，向内观望。
　　院子里放着许多让五月, 看得眼睛发直的食物与水, 那些衣着鲜亮整齐的人们, 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挑挑拣拣。
　　之前他们遇上的那位鹰钩鼻的贵妇, 站在所有人最前面, 这时抬手微微扬声唤了一句:“各位。”
　　随着她的出声, 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不难看出，紫衣妇人的身份哪怕是在这么一群人之中, 也是位于顶端的尊贵。
　　她显然对眼前受到的待遇也很满意, 点了点头, 继续扬声道:“再次出发前, 就请各位在此地稍事休息。”
　　“关于入教仪式所有事宜, 我都已经在庄园内安排妥当，只等我们一会儿过去就行。”
　　说完，她高举起手里的水杯，勾唇笑道:“光明神在上。”
　　底下众人回了什么，埃尔已经不在意。
　　原来从宫门出来的路上，并不是仪式结束，相反是仪式开始的第一步。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似乎仪式是在那位贵妇庄园举行。
　　所以自己刚刚在路上，说“恭喜礼成”是错的，怪不得……
　　活在暗巷里的埃尔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想不到自己一直猜错了。
　　不过他也只在意对方分发的礼物，礼成没成他一点儿也不在乎。
　　只是这么一来，五月想要的礼花，应该是拿不到了。
　　“所以光明神都没了，有什么好信的？”五月的注意力似乎全放在了食物上面，这时对他愤愤道:“我看是这群人想找借口吃东西而已。”
　　埃尔斜了对方一眼，心里有些好笑。
　　他扫视了一遍院子里的人，心里冷漠地想着，这群人的脸上哪里有什么虔诚可言。
　　他们才不在乎世上到底有没有神明，哪怕入教也一定是为了其他好处而已。
　　埃尔拍了拍对方肩膀，正打算开口喊人离开。
　　就在这时一双属于成年男子的强壮胳膊，猝不及防地一把将他凌空抱起。
　　“埃尔！”边上五月发出一声惊呼后，也突然没了声响。
　　“！”那人动作来得太快，埃尔根本没有时间反应，心脏猛地狂跳起来。
　　“我就说是什么东西，鬼鬼祟祟地在外面。”就在他拼命挣扎间，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听过的稚嫩童音。
　　埃尔的嘴被捂着，他拿手使劲掰开对方的手掌以防窒息。
　　他睁眼定睛一看，发现又是之前用点心砸他的贵族男孩，灰蓝色眸子正阴恻恻地看着他。
　　他记得那紫衣鹰钩鼻的贵妇，喊他劳伦纳德。
　　“我还想着该怎么找到你，你倒是自己先送上门来了。”劳伦纳德危险地笑着，“刚刚居然敢瞪本少爷。”
　　“本少爷身份高贵，以后是要当帝国骑士长的人，是你这种贱民可以直视的吗？”
　　他婴儿肥明显的小脸上，带着高高在上的理所当然，宣布般地说道:“就挖掉你那双眼睛吧，反正我看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
　　埃尔一惊，更是拼命挣扎，力道之大仿佛凶恶小兽，让从后面抱住自己的人都不好下手。
　　“啧，磨磨蹭蹭的能不能行？”
　　劳伦纳德双手抱胸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看见人动手，没好气地踢一脚仆人，骂道:“再不把他眼睛挖下来，我就把你眼睛拿来玩。”
　　埃尔感觉到身后的人浑身一僵，接着手掌下移改成掐他脖子，又将他整个人仰面甩到地上。
　　背部骨头传来一阵剧痛，却又因为喉咙被掐，他只能发出细微气音。
　　他看见上方那仆人表情难看，向自己伸手过来。
　　埃尔拿脚拼命地去踢去踹，却因为力量的悬殊而用处不大，他满脸涨成红色，浑圆的双眼也布满恐怖的红血丝。
　　“这样才对嘛。”后面的劳伦纳德，一边拍手叫好，一边上前似乎想要清楚目睹，他是怎么被挖掉眼睛的。
　　“对不起了孩子。”视线里仆人颤抖着双唇，低声对他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
　　你不还是要挖掉我的眼睛吗？
　　时间的流逝在此刻变得十分诡异，埃尔视线之内的场景，仿佛都被定格再放大，最后抹上腥红的血色。
　　杀了他！杀了他！他一定要把这些伤害过自己的人通通杀光！
　　仆人常年劳作的指尖生满粗糙厚茧，触碰到他眼球的瞬间，带来连骨髓都在发颤地战栗。
　　“啊啊啊啊！！！”埃尔发出撕心裂肺的凄厉叫声。
　　他觉得自己发出了这辈子最响的声音，但实际上他的喉咙被紧紧掐着，发出来的，都只是绝望的咽呜。
　　半截指尖没入他的左眼眶，有滚烫的鲜红液体从里面疯狂涌出，血泪夹杂配出仇恨的颜色。
　　死亡的压迫感紧紧抱住埃尔。
　　仇恨与绝望到达极限的瞬间，他身体之内似乎有某种力量，被骤然唤醒。
　　他踢上仆人肋骨的一脚，突然力气猛增，听觉也变得异常灵敏，甚至能听到那里传来骨头断裂的脆响。
　　那仆人闪躲不过，发出一声痛呼，捂着肋骨向后倒去。
　　一直站在后方的劳伦纳德，对面前转变反应不过来，被仆人压倒在地。
　　“你给我滚开！”劳伦纳德在地上怒极，踢着仆人脑袋大声叫骂道:“没用的东西！”
　　他还想开口说话，忽然感觉被阴影覆盖全身，一抬头就看见埃尔站在他面前。
　　埃尔半张脸上鲜血淋漓，血水顺着下巴滴答滴答的直往下淌，他的眼球被毁了一半，眼眶处一片血肉模糊。
　　依旧精致的像人偶般的半张脸上，完好的那只蔚蓝瞳孔里，全是触目惊心的杀意。
　　“怪……怪物！”劳伦纳德之前有多嚣张，此刻就有多害怕。
　　埃尔手里握着从地上捡过来的石块，呼吸声又重又急，一步步靠近对方。
　　“你别过来！”劳伦纳德双腿忽然不听使唤的无力软下，面朝着人用手狼狈地向后爬，喊道:“你还躺着干什么！快救我！”
　　埃尔不知道自己此刻发生了什么，只感觉浑身都是控制不住的力量，眼眶的地方居然也感觉不到疼。
　　只是眼前的世界腥红一片，催着他心头残忍暴虐的想法激增。
　　他看见那位口口声声，说要挖自己眼睛的男童正想逃跑，于是上前狠狠地一脚踩在对方脚踝上。
　　“啊啊啊啊啊！！！我的脚！！”劳伦纳德发出惨叫。
　　但他没能把痛苦全部喊完，就被埃尔一把捂住了大张的嘴。
　　埃尔跨坐在劳伦纳德身上，下巴上的鲜血，还带着温热全都滴到对方脸上。
　　一手掐住对方，他另一只拿着石块的手高高举起。
　　正要重重挥下去的时候，埃尔感觉到后面有人飞扑过来。
　　于是他猛地回头，同时手上改变方向，将石头用力地砸在后面那人。
　　只见之前抓住五月的那位仆人，发现主人儿子有危险，想过来救人。
　　此刻被他砸中脑袋，正在一边抱头翻滚抽搐。
　　埃尔的眼光越过他，看见不远处五月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不知道是死是活。
　　这时候远处传来脚步声，与一道语透担忧的女声，“怎么回事？我好像听见劳伦纳德的声音在那边。”
　　“母亲救我！”劳伦纳德挣扎着喊道。
　　埃尔眉头一皱，发现自己的力量退潮般开始散去，卷土重来的疼痛，让理智迅速回笼。
　　他不甘心地咬了咬牙，挥动又变得无力的胳膊用最大力气，砸了一下劳伦纳德后，快速起身跑向五月。
　　埃尔知道刚刚那一下肯定砸不死人，但此刻必须要想办法逃跑了。
　　“五月，五月你没事吧？”他推了推人，皱眉问道。
　　所幸五月只是因为缺氧，陷入昏迷，听到他的声音后，虽然迷糊但还是给出反应，“没……没事。”
　　后方的女声越来越近，只听她惊慌地喊道:“劳伦纳德！我的孩子你怎么了？！”
　　时间紧迫，埃尔抱起五月朝着暗巷方向跑去。
　　他拼命地跑，一秒钟也不敢耽搁。
　　他胸腔之内尚未发育完全的肺部，因为超出体能的剧烈运动，抗议般火辣辣地发疼。
　　埃尔也不敢真的回到暗巷，那边最不缺的就是落井下石之人，不能让他们看见自己这幅模样。
　　“埃尔放我下来，”在半路上，他听见清醒过来的五月哑声说:“我可以自己走了。”
　　埃尔将他放下，终是不堪重负的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满脸都是痛苦地喘着粗气。
　　“埃尔，你的眼睛！”五月指着他脸惊道。
　　“被人挖了。”埃尔嗓音沙哑地回道。
　　五月被人抓住时被迫目睹挖眼全程，所以吃惊的并不是这点。
　　他对埃尔疯狂摇着头，道:“你都感觉不到吗？！”
　　“你眼睛的伤，它恢复了！”五月情绪激动地说完，又上前抬手拿袖子帮埃尔抹去血污，又哭又笑道:“看！好了！”
　　埃尔这时抚上左眼，惊疑不定地眨了眨，脑中忽然想起之前，自己短暂拥有的神奇力量。
　　……
　　另一边劳伦纳德被急忙赶来的母亲，拥进怀里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裤子上一片尿湿的痕迹。
　　“怪……怪物！母亲有怪物！”他几乎语无伦次地哭喊着。
　　“宝贝和母亲说，发生什么了？！”妇人一手捂着儿子头上的伤口，另一只手捂着他的眼睛，不让他看见自己整个弯曲的脚踝。
　　她和劳伦纳德相同的灰蓝色眼底，爆发出浓烈的情绪，“是谁敢这么对你的，母亲一点要把他碎尸万段。”
　　她身边的女仆，很快就请来了巫师。
　　巫师又是用药，又是施法的，总算是稳住了这位公爵唯一独子的性命。
　　“我看见他眼里亮出金光，被挖掉的眼睛慢慢长回来了……”劳伦纳德紧紧攥着母亲衣角哭诉道。
　　“母亲，那是怪物，是魔王的同伴！”
　　边上的巫师，见劳伦纳德这般模样，在旁边小声说了一句:“公爵夫人，我看少爷似乎承受不住之前发生的事，在胡……”
　　他说到一半，收到公爵夫人刀子般剜人的眼神，于是立马换了种说法，“少爷年纪太小，我可以给他开些魔药。”
　　“可以帮助他模糊记忆，以免以后陷入梦魇，您看需要吗？”
　　潜台词就是，用不用人为削弱记忆——这种魔药珍稀，但公爵夫人一定用得起。
　　公爵夫人感受着，怀里儿子的停不下来的颤抖，轻轻点头道:“去吧。”
　　她并没有把劳伦纳德刚刚的话，当做是被吓傻后的胡言乱语。
　　相反，她因为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此时灰蓝色的双眸诡异的发亮。
　　公爵夫人抬手温柔地帮独子，整理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金发，道:“咱们先吃药，这件事母亲会帮你记得的。”
　　她语气也是与手上动作一般的轻柔，像是担心再吓到劳伦纳德，“你遇上的人不是怪物，他是光明神的奇迹。”
　　“但是没关系”，公爵夫人用低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
　　“这份奇迹，马上就会变成你的。”
　　*
　　五月不明白在埃尔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对方安然无事，松一口气，“太好了，吓死我了。”
　　埃尔心头萦绕着不安，勉强维持脸上平静，道:“歇一会儿，我们就离开这里回去。”
　　他们现在待在一处不熟悉的巷子口，大街上行人偶尔路过，瞄见埃尔满身血迹斑斑的模样，都忍不住皱眉走开。
　　五月一向听他的话，这时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沉默地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
　　坐地没多久，埃尔就看着一向藏不住心思的五月，不停地拿眼睛往自己这边偷瞄。
　　他最后深吸一口气，感觉肺部的灼烧感有所缓解，“想说什么就说，我什么时候不回答你的问题过。”
　　五月抓了抓乱糟糟的卷发，对他咧嘴一笑，偷摸摸地靠过来小声道:“埃尔，你会不会是拥有魔核，可以成为魔法师的人类啊？”
　　魔核，允许人类学习魔法的钥匙，是储存魔力的容器，是判断人类是否能成为魔法师的唯一标准。
　　虽然没有实证，但一般魔法师的父母也都是魔法师，所以贵族也喜欢和魔法师结婚。
　　五月对着他挤眉弄眼了一会儿，还拿肩膀撞了撞他，笑道:“魔法师可是妥妥的人上人呢。”
　　埃尔抬手推远了对方的脑门，不安被冲散不少，语气有些无奈地道:“醒醒，先活到明天再说吧。”
　　五月被推开后撇了撇嘴，又碎碎念叨:“这不就是因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所以现在才要做梦嘛。”
　　他听得挑了挑眉，才一转眼的功夫，对方似乎就忘记之前的痛苦。
　　这也是为什么埃尔愿意，和对方一起行动的原因之一，五月是暗巷里少见的乐观派。
　　能冲淡不少他自己的阴暗性子。
　　“咱们一会去测试魔核的地方看看，”只见五月重新靠过来，双眼亮晶晶地说道:“你要真的能成，以后咱们就不用饿肚子了。”
　　“苟富贵，勿相忘啊。”
　　埃尔被对方认真语气逗笑，“嗯，苟富贵，勿相忘。”
　　五月不知道做起了什么梦，顶着脏兮兮的小脸，冲他傻乎乎地露齿一笑。
　　埃尔觉得休息的时间已经足够，扶着墙站起来。
　　这时候街上一对行为异常的人，引起他的注意。
　　那是两个体格健壮的大汉，一看就不是普通做粗活的仆人。
　　他们虽然表情如常，但脚下步履匆匆，并且眼睛快速在街上来回扫视，像是在寻找什么。
　　“五月，”埃尔不由得皱起眉头低声道:“快起来，咱们马上离开这里。”
　　话音一落，两个壮汉其中一位的视线，刚好投在两人这个方向。
　　在发现埃尔的瞬间，对方表情微变，并伸手拉了一把边上同伴。
　　埃尔背后寒毛竖起，低喝道:“跑。”
　　关键时候五月从不掉链子，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巷子里跑。
　　那两名壮汉同样也是立刻就跟上。
　　埃尔之前虽然休息过，但那根本不足以恢复全部，双腿依旧发软得厉害。
　　他此时虽然用尽气力，发了疯般地在奔跑，可身后与壮汉的距离，还是让人绝望的越缩越短。
　　直到其中一人的手，抓住自己的肩膀，向后猛地一扯。
　　埃尔只觉得被抓住的地方传来剧痛，同时耳边听见那人说道:“小兔崽子，还挺会跑的。”
　　对方的手劲极大，完全不是之前的仆人可以比较的。
　　埃尔被人抓住领口，几乎双脚离地的被拎起来，两人的目标明确，抓住人后就说道:“走吧，公爵夫人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就在他奋力挣扎时，跑远的五月从前面返回来，嘴里大喊:“你们给我放开埃尔！”
　　只见五月一边喊，一边扑上去抱住拎着自己的壮汉脚边，凶狠地咬住对方大腿。
　　“找死！”壮汉痛急，拿另一只空着的手，抓住五月头发向后轻易地扯远，抬腿就是毫不留情的一脚。
　　那一脚实打实地踢在，五月瘦小不堪的身躯之上。
　　埃尔视线里清楚地看见，五月吐出来一口鲜血，顿时两眼发红，“我要杀了你！”
　　壮汉松开五月头发，改成捂他嘴巴，皱眉道:“我们也只是听令行事。”
　　五月在被松开头发时，就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指尖轻轻地抽搐两下后，人就不动了。
　　埃尔的力气在壮汉面前不堪一击，之前那救过他一次的神奇力量，也没有再次出现。
　　他最后只感到脖子一麻，就失去了意识。
　　*
　　埃尔清醒过来时，眼前出现的是一片，让他怀疑自己有没有睁眼的黑暗。
　　鼻息间充斥着浓重的霉味，他手脚无力还被冻得直打哆嗦，像是被身下凹凸不平的潮湿地面，夺走了所有温度。
　　仿佛永恒的黑暗之中，空间与时间变得不再清晰。
　　这种在异地醒来的不安，与仿佛全世界只剩自己的孤独，非常消耗心神。
　　就算是成年人也不一定能撑住。
　　埃尔不知道自己这样趴着待了多久，忽然感到地面传来一阵轻微震动，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过来。
　　有人拿着一盏燃灯靠近，埃尔借着灯光看清自己被关在间地窖里。
　　来人将燃灯举高到面前，灯光照亮她灰蓝色的双眼，以及里面寒冷的微芒。
　　是公爵夫人。
　　“就是你这个低贱的东西，敢那样对劳伦纳德动手。”公爵夫人又点了两盏灯后，才站到埃尔面前俯视道:“我等会儿再和你算账。”
　　埃尔死死盯着对方，自己一定是被下药了，否则满腔怒意怎么会撑不起身子。
　　他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只感到自己被拖着换了个位置，身下冰冷的地面上多出许多没见过的诡异图腾。
　　对方拿出一簇金色短发放在图腾之上，双手互握抵在额前，满脸虔诚地跪地低声念叨着什么。
　　随着对方的举动，埃尔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事发生，但在他眼里的地面忽然伸出无数双重紫色的触手，紧紧地缠绕着他。
　　被触碰到的地方全都发出惊人的热度，烫得埃尔发出惨叫。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入侵着，一道残忍的声音一直在脑海重复着，让他交出光属性。
　　“滚！”埃尔嘶声吼道。
　　公爵夫人没想到会是这种反应，被突然吓得跌坐在地，图腾之内的那簇金发自燃殆尽，宣布着施法失败。
　　埃尔满脸都是恶鬼般的狰狞，虽然躺在地上没法动弹，看过来的眼神却像是要吃人般可怕。
　　公爵夫人不敢置信地低语道:“这……怎么可能呢？”
　　她说完脸色微沉，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长裙，瞪了一眼埃尔后转身离开。
　　公爵夫人走时将燃灯全部带走，留埃尔重新浸在无边黑暗中。
　　埃尔力竭仰躺在地上，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对方抓到自己没有直接弄死，那奇怪的法阵里让自己交出光属性的声音，以及那一簇看上去是劳伦纳德的金色短发。
　　这些想法在埃尔脑海里连点成线，让猜测逐渐变得清晰。
　　绝不能交出光属性。
　　不管是作为自己用来保命的筹码，还是单纯不让对方得偿所愿。
　　黑暗中就连微弱的呼吸声，也变得异常清晰。
　　埃尔并不惧怕黑暗，他蜷曲起身体抵御寒冷，内心能感到挤在魔王雕像下时的安全。
　　他一定要先活下去，再想别的。
　　……
　　他猜得没错，公爵夫人再次出现也没有弄死他。
　　她给自己带饭，但是那些食物全被下了药，吃下去后不会死，只会让人浑身剧痛。
　　每当他痛苦挣扎的时候，公爵夫人就会重新在他面前吟唱魔咒，脑海之中那道声音就会再度出现。
　　埃尔咬着牙撑过每一次，他的喉咙几乎被药毒哑，连宣泄痛苦都无法做到。
　　时间的流逝变得浑浑噩噩。
　　当埃尔数到第三十次对方的到来时，他忽然发觉今天的药并没有生效，或者说是效果不如往日。
　　黑暗之中他的双眼亮着野兽般的光，等公爵夫人靠近之后猛地扑上去，只听对方发出一声惊呼，“该死的。”
　　他拿自己磨得锋利尖锐的指甲，肆意在对方脸上扣抓，听着公爵夫人的惨叫声，咧嘴一笑。
　　然后埃尔又马上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出口方向冲去。
　　他没能逃出去。
　　因为公爵夫人尖叫着快速爬上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将他往反方向拖远。
　　埃尔的手指在地面，留下不甘心的十道血痕。
　　公爵夫人被气得几乎疯癫，后来她将埃尔关进一个铁笼子里。
　　铁笼子不足成年人大腿高度，就算埃尔身躯瘦弱，也只能困难的挤在里面完全无法移动。
　　公爵夫人开始对他用刑，每次在埃尔觉得自己就要死去时，身体里的光属性就会出现修复伤口。
　　“你去死吧好不好？反正你在这世上可有可无不是么？把光属□□出来是你唯一的用处了。”
　　浑浑噩噩间埃尔似乎听见，公爵夫人因为久攻不下，气急败坏到几乎跳脚的声音。
　　“呵。”
　　埃尔的嗓音沙哑粗粝，没有半点童音的影子，黑暗中他嘴角勾起一个锐利的嘲讽弧度，回答一如既往，“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
　　基友竹笋君有作品《古代小户女》喜欢的宝子可以看一看。感谢在2022-03-24 00:03:52~2022-03-25 22:5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木马 20瓶；无忧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第三更
　　耳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埃尔头软绵绵地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双眸无力地半阖着。
　　他呼吸绵长微弱，胸腔起伏小得像是怕挤到笼子里的自己。
　　这是公爵夫人第几次下来了？两百六十？还是三百？
　　他察觉到对方这次的情绪明显和平时不一样，她脚步略重显得有些烦躁, 骂道:“该死的杰克森, 装什么圣人模样。”
　　杰克森？陌生的名字吸引他的注意, 但他面上没有一点反应流露。
　　公爵夫人在跳跃的灯光前来回踱步, 光影忽明忽暗地笼罩着埃尔。
　　公爵夫人因为完全不认为埃尔能对自己造成威胁，所以此刻说话毫无顾忌, “一边拒绝我的拉拢，一边又上赶着巴结公主。”
　　“哼，这个装模装样的老东西，”她发出个鼻音, 语气不善道。
　　埃尔静静地听着，双眼无神仿佛没有生命的玩偶。
　　许是他的沉默过于诡异, 公爵夫人终于发现不对劲。
　　她拿脚踢了一下铁笼子, 弄出金属哐哐声响, 对毫无反应的埃尔道:“不要给我装死, 你身上的伤不都已经恢复了吗？”
　　她说的没错。
　　埃尔露在外面的胳膊依旧瘦弱, 但因为奇异的自我修复能力, 表面皮肤没有留下一点伤疤，完全看不出来曾经受到多么残忍的虐待。
　　他在抬眼隔着笼子向外看，眸子里全是一片毒蛇尖牙般的阴狠, 让人瞬间感觉头皮发麻。
　　“真的要死就干脆点, ”公爵夫人呼吸一滞, 咬牙切齿地说道:“怪物。”
　　“如果不是你心里没有放弃, 我的禁术怎么可能还没夺取成功。”
　　埃尔没有回话, 甚至没有反应。
　　平时埃尔就像是头难以驯服的危险野兽——今天会这么安静，都是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这不正常，毕竟公爵夫人总是希望食物里的药能摧毁自己，好让她轻松的夺取成功。
　　事出反常必有妖。
　　埃尔可以听到自己的血液，因为不明的期待而重新流动的声音。
　　公爵夫人并不知道，他一直都在摸索练习，现在已经能够稍微控制一点力量了。
　　“咚咚咚——”
　　突然，在地窖入口附近传来奇怪的声音。
　　公爵夫人脸色大变，惊慌失措地跑过去。
　　她低喝道:劳伦纳德你怎么把人带这边来玩了。”
　　“这边是能随便来的地方吗！”
　　埃尔屏息凝神，听见一道又亮又响的女孩声音:“这家伙明明比我大，却连我也打不过，一点也不好玩。”
　　他还听见公爵夫人唤那女孩“公主殿下”，声音里全是讨好和献媚，“入教仪式之前，这边连您都不能随便进来哦。”
　　……
　　半晌，对方才重新回来，似乎没时间施展禁术，立刻匆忙地拿上灯盏就要离开。
　　离去前她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皱眉道:“果然需要把你移开才行。”
　　等人走后，埃尔反复推敲了一遍刚刚得到的所有信息。
　　他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双眼微微大睁，同时脑袋也清醒过来不少。
　　入教仪式，又要在公爵夫人的庄园举行一次。
　　机会来了。
　　想到这里埃尔用力扭动身子，在笼里换了一个可以让自己碰到锁的姿势。
　　黑暗里他一下就摸到锁，熟练得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在找到锁孔后，从身上摸出短短的一截白骨。
　　那是不记得那次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被他发现后偷偷收好，又在笼子上磨出合适的形状。
　　埃尔原本已经做好一次不行，要重新削骨的准备。
　　却没想到锁芯居然顺畅的转动，发出金属摩擦的脆响后，应声而开。
　　……
　　埃尔终于从地窖里爬出来，只是他高估了自己，在半路上逐渐力竭并遇上又跑回来玩的小女孩。
　　“你需要帮助吗？”金发碧眼穿着小巧薄甲的女童，眨巴眨巴眼，一脸担心地看着他道:“我可以帮你喊我小弟们过来的。”
　　小女孩不知道是年纪小，还是天生粗神经，像是并没有看见自己打量的眼神，是多么的冰冷无情。
　　她自顾自的骄傲笑道:“毕竟父王说，我们王族就是帮助所有人的一族。”
　　埃尔呼吸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晕眩感海浪般袭来就要击垮他，“我……绝对不要把我交给任何人就好。”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在心里祈祷。
　　魔王大人啊，求求您保佑我能活下去吧。
　　*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事情全都要暴露了。”
　　“我们可以现在进去杀掉他。”
　　“你的心思怎么会这样恶毒又愚蠢？他是被公主带出来的，事情闹得那么大，现在你告诉我要怎么杀掉？”
　　埃尔是被远处公爵夫人与公爵，所发出的细碎争执声吵醒的。
　　他动了动指尖，发现身下是不习惯的柔软床铺，空气里不再是霉味与血腥味，耀眼阳光刺进他的双眼里，疼得他本能的开始落泪。
　　“杰克森一眼就看出来他身上的光属性，已经去通知国王了，你说怎么办吧？”公爵语气极差。
　　“我……我可以先对国王说刚收养他，这兔崽子脾气暴躁，到时候一定会扑过来想杀我。”公爵夫人迅速回道。
　　“然后我顺理成章地说他脑子有病，说得都是疯言疯语。”
　　“这……这能行吗？他们不会相信的。”
　　“他们相不相信不重要，我能让他们相信就行了。”
　　埃尔的听力被强化许多，一字不落地听完外面两人的对话，心底没有半点吃惊或是愤怒。
　　“哈哈，”如果不是嗓子疼，他甚至想大笑一场。
　　公爵夫人大概不知道，暗巷里面就算是只老鼠也会伪装。
　　埃尔是会笑的，越是有所图时，笑得越是灿烂明媚。
　　国王带着公主和大魔导师杰克森，一帮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他床前。
　　埃尔听见公爵夫人在一旁言语真挚的说着，她在找到自己后收为养子，对他有多么爱护，而自己又是多么的不领情。
　　“这是真的吗？”公主下意识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床/上的男童身形瘦弱，金发凌乱，他精致面容上有些营养不良的苍白，在光下显出三分水晶般的透明与脆弱。
　　他抬眼看向说话的公爵夫人，睫羽纤长卷翘，蔚蓝瞳孔里透着难以形容的光亮，眼周肌肤泛着抹病态的潮红色。
　　埃尔没有说话，沉默地注意到公爵夫人眼底期待地微微闪烁。
　　许久，他忽然弯了弯眉眼，朝公爵夫人绽开一个透着糖果色泽，气味过分甜腻的笑颜。
　　“！”公爵夫人仿佛受到惊吓般倒退一步，脸上曾经被指甲划开的地方，突然之间开始隐隐作痛。
　　“你怕什么？”国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看来你对孩子的好，他还是明白过来了，才对你笑的这么好看呢。”
　　国王不明真相，只是权势滔天的公爵家又要迎来奇迹这件事，让他心里对未来感到不妥。
　　可公爵夫人言辞闪躲，国王也问不出来什么，只好郑重嘱咐对方，一定要继续好生善待埃尔。
　　没有注意到对方脸色像是看见恶鬼般难看，国王只对在意的埃尔轻声问道:“知道自己几岁了吗？”
　　埃尔微顿了顿，开口嗓音沙哑得厉害，低声道:“我记得劳伦纳德兄长入教仪式那年，我是六岁。”
　　“哦，”国王点点头，还以为小孩算数不好，笑道:“傻孩子，那你今年就是七岁了。”
　　世人皆知，帝国骑士长埃尔，七岁那年带着光属性，横空出世。
　　*
　　……
　　躺在地上的金发青年，眼前同样亮起刺眼的法阵蓝光。
　　光芒散去后，埃尔发现自己躺在了一片草地之上。
　　有刚冒出头的娇嫩草尖，调皮地轻戳着他脸颊，带来细微瘙痒感。
　　埃尔坐起身抚上胸口，发现那里在之前被杰克森造成的伤口，居然已经痊愈了。
　　他抬眼望去，面前的草地春意盎然，与地平线一齐向远方无限延伸，看不见尽头。
　　埃尔回头发现在自己背后有一个小高坡，坡上虽然同样是一片祥和的草长莺飞，但是却长着颗让人瞠目的参天巨树。
　　那恢宏巨树看不出来品种，枝叶繁茂的树顶被如烟如雾的流云遮掩，完全看不到全貌。
　　他的双腿不受自己控制的向那里走去。
　　只见一个四五岁左右小女孩，躺在一片暗红魔纹之中。
　　埃尔心头微动，不由加快脚步上前。
　　直到看清那熟悉又陌生的侧颜，他才确定对方真的是“小雅法”。
　　这让埃尔极难得的，产生一抹不知所措的情绪。
　　法阵中四五岁的魔王大人，黑发卷曲蓬松，怀里抱着一截从地面凸起的树根，睡颜乖巧安静。
　　她脸颊红润还带着肉乎乎的婴儿肥，半点也看不出未来冷漠苍白的模样。
　　埃尔小心翼翼地抬手伸向她脸，却发现手指穿身而过。
　　他低头看着指尖，遗憾地皱了皱眉。
　　埃尔已经猜到应该是杰克森施法出错，才导致他来到了魔王记忆里。
　　既然不能触碰，他只好坐在边上静静观望，暗暗期待着能看见雅法醒来会做什么。
　　但是埃尔的期望落空了。
　　在这片空间里，时间流逝飞快，他看着周围不停的历经四季，“小雅法”却一次都没有醒过来。
　　魔王的身体也半点没有长大的样子。
　　怀里的树根生长到她抱不住的大小后，埃尔就看见对方闭着眼，翻身又抱住了另一边的继续睡。
　　看得埃尔不由莞尔一笑。
　　就在这时，天幕上仿佛骤然被利器划开一道巨口，在一片幽深黑暗中隐约传来埃尔熟悉的魔力。
　　是雅法来了。
　　埃尔眼神柔软，“我要回到真正的魔王大人身边了。”
　　“小雅法”睡得极沉，完全没有反应。
　　埃尔说完后，脚下步伐轻快中透着迫不及待，径直向那道外形恐怖的巨口走去。
　　真好，雅法没有经历过什么难过的回忆。
　　作者有话说：
　　JJ抽死我算了苦索。


第36章 
　　回到现实时, 雅法还有一些不适应地愣怔。
　　黑暗无法对雅法的视线造成问题，眼前墙上与地上的大量不平整的划痕，于她都蒙上了不同的意义。
　　“咳咳。”埃尔发出轻响。
　　她蹲下身凑近，检查对方伤势, 并低声道:“马上就结束。”
　　雅法才发觉对方此时魔力受封的状态。
　　于是她划破了指尖, 又将血珠涂抹在埃尔唇上。
　　雅法不会治愈系魔法, 但魔王之血并非俗物, 可以帮助对方破开人为施展的术法。
　　然后就可以让埃尔自己治疗自己了。
　　雅法的指腹上传来柔软的触觉，靠在怀里美貌过甚的青年眼尾微阖, 双唇沾染上鲜血，衬得他的脸上透出抹妖异的艳色。
　　就在雅法移开手指时，对方一直垂在身侧的手，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感到埃尔目光灼灼, 问道:“雅法看到了什么？”
　　雅法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什么后, 她抿了抿唇, 如实回答道:“我看见你小时候过得不是很好。”
　　雅法简单地阐述她在记忆里的所见所闻, 直到她终于找到办法划开那边的空间, 将两个人带回现实。
　　埃尔缓慢地眨了眨眼, 看样子, 对方并没有看到全部记忆。
　　他的胸腔微微起伏，担忧不安的心，这时终于平复下来。
　　他在被救下来之后, 每天都在睡梦中被梦魇缠身, 只要一闭眼就开始反复地重温着地窖里的场景。
　　那些清楚的细节, 不断提醒折磨着他, 让他在每个午夜时分, 都满头冷汗的被惊醒。
　　他把房间搬在远离庄园主建筑的小屋里，将能见到的所有地方都涂成白色，极端的刺眼的大量的纯白。
　　埃尔不喜欢白色的，但他实在无法在黑暗中入眠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雅法的声音在视线不明的黑暗之中，竟显出三分柔软，“但没关系。”
　　她继续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埃尔的双唇，像是提醒对方舔掉上面的鲜血，“都过去了。”
　　埃尔听话照做了，舌尖湿滑舔净唇峰处的血珠，同时还碰到了魔王仍在冒血的指尖。
　　雅法只感到一触即分的舌尖，像是带着惊人的热度，烫得她猛地收回了手。
　　她垂眸扫过指腹，发现上面的小伤口已经愈合，许是因为埃尔就连一部分□□，也附着身上光属性的能力。
　　埃尔尝到嘴里的血腥味，蓝眸里划过一抹兴奋的微芒，嘴角透出抹莫名的飨足。
　　曾经每一个被惊醒的夜晚，只有天边或残或全的冷月，像是在对他发出惑人的低语，让他满心烦躁。
　　他觉得心里缺了什么，急需要他来找东西满足，这样才能让他在白天继续拥有一个完整的人形，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可他不清楚自己需要什么，一度陷入失眠的恶性循环之内，浑浑噩噩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直到，他被喊上去学习实践如何狩猎。
　　他用匕首划开猎物脖子时，温热的鲜血飞溅在他发丝，身上以及眼里。
　　他的视线内再次被鲜红浸染，鼻息间的血腥味让他熟悉，用手划开皮肉的触感让他无比着迷。
　　他看着那头猎物四肢，因为痛苦而痉挛抽搐，口吐血沫的样子，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抬手替它补上最后一刀。
　　他因为找到可以填补心灵的缺失之物，而一整天都兴奋不已。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他回去时，都没有结束散去。
　　直到庄园的主管家出声唤了一句，他才停下浑身兴奋的发抖。
　　对方似乎因为自己晚归，出于职责才会过来打招呼。
　　他并没仔细听对方具体说了些什么，歪着脑袋想到这个人既不能杀，又和自己关系不大。
　　他抬眼冲对方笑了笑，就不怎么在意地离开了。
　　后来，猎杀野兽变得渐渐无法满足他，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军队之内。
　　战场，是他为数不多真心喜欢的地方，在上面杀人是件在正常不过的事情，杀的人多了，甚至还会被称为英雄。
　　他后来找出了那位挖他眼珠的仆人，以及另外两位壮汉。
　　言出必行，伤害过他的人，一个也不放过。
　　雅法见怀里的青年，似乎有些出神，淡淡唤道:“埃尔？”
　　魔王大人极少唤他的名字，就连在那些缠绵悱恻的梦里，也极少听见。
　　地窖之前被破开的那一面墙，隐隐透进丝丝缕缕的光芒，埃尔借着微光，抬眼对上雅法腥红血瞳。
　　埃尔知道自己是不正常的。
　　他在少年时期的阶段，几乎就是只没有人性，残忍嗜血的怪物，并且随着年岁的增长，愈发难以按耐本性。
　　那段时间人类在他眼里，与一块块会行走的肉块没有区别。
　　他在杀戮之中逐渐失去自我，这种认知让他又陷入一种，沼泽淤泥般的恐慌之中。
　　一日，他鬼使神差般的回到了暗巷，并来到魔王雕像面前。
　　漆黑雕像看起来似乎更加破败陈旧，唯有那双红瞳依旧鲜艳，仿佛经年不变。
　　他如今身形修长，已经无法再挤到石座下面，但他依旧双手抱膝地靠在魔王脚边，像是找到归宿的幼童。
　　光明神已死，然魔王永存。
　　他小声又无比虔诚在心底祈求，请您再救救我吧。
　　当晚，他的梦境里就没了黑暗的地窖与黏稠腥臭的血水。
　　取而代之的是女性柔软卷曲的黑发，淡漠清冷的嗓音，与一双腥红血瞳。
　　第二天他看着床上的痕迹，感受着心底另一方面的空落落，面带微笑地想着自己果然不正常。
　　否则怎么敢如此亵渎他的神灵呢？
　　……
　　雅法唤了一声怀里的青年后，就见对方抬眼和自己对视，幽蓝眼底似乎有着某种炙热情绪在翻腾上涌。
　　“我没事了，”埃尔轻声道:“你摸，我的伤也完全愈合了。”
　　雅法还没反应过来青年眼底，那么多斑斓浓烈的情绪从何而来，此时听对方这么说话，居然真的抬手抚上对方胸口。
　　因为轻铠战损，残缺不全，她的手就直接地摸到对方胸肌。
　　手下是人体肌理独有的温热触感，青年皮肤细腻，弧度微凸的胸口下，仿佛能感到对方正在搏动跳跃的心脏。
　　她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她的指尖来不及从青年胸膛撤走，手就被对方一把抓住。
　　雅法低头，看见对方无比自然的轻吻了一下，她苍白削瘦的指尖，“看吧，我确实已经没事了。”
　　雅法下意识地就想收手，却又看见青年含笑的眼尾，顿时停住，只是仍略显不自然地抿了抿唇，不自觉地移开视线。
　　她人分明还在阴暗地窖，却忽然感觉身边的温度，有些今人困扰的发热。
　　“哐当——”
　　另一边的晦暗里传来金属清脆的声响，打断了雅法心头刚刚升起的奇怪感觉。
　　她的眼底只燃起一瞬的情绪变化，在眨眼间就又仿佛被水浇灭，重新变回一片冰面。
　　“啧，”她似乎听见埃尔发出来一道极轻的咋舌声，当她侧目去看时，又只看见对方面色平静地起身。
　　雅法抬手打了个响指，墙边被熄灭的火把，随着声响忽然重新燃烧起来。
　　火光照亮另一边的角落里，劳伦纳德已经从铁笼子里爬出来了。
　　杰克森倒在另一边的墙角，一动不动的，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似乎没有想到会突然有光，看清埃尔和雅法的瞬间双眼大睁，然后又因为畏惧而浑身发抖。
　　“魔……魔王大人，别杀我。”他声音发颤道。
　　埃尔以为对方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也应该并不知道公爵夫人试图，从自己身上夺取光属性的事情。
　　“呵，”埃尔嘲讽道:“劳伦纳德，我还真是半点也没看错你。”
　　劳伦纳德偷偷抬头看人，不敢说话。
　　埃尔继续道:“其实我有一段时间脾气变好，是考虑过放过你的。”
　　“毕竟，我这些年给你的苦头也够多了。”
　　劳伦纳德听到这里身子一顿，许是多年被人压制的痛苦，短时间高于害怕。
　　他抬头表情愤恨道:“我就知道我有今天全都是你暗地里动手脚。”
　　“帝国骑士长的位置本来应该是我的！”他说道这里神情激动，居然想扑上来伤人。
　　埃尔哪里会允许他有动作，长腿一抬，连闪躲动作都没有的，就把对方踢回角落。
　　埃尔上前一步，用脚踩着劳伦纳德的肩头，限制对方身体移动，语气危险反问道:“我动手脚怎么了？你就没动过？你就没想害死我了？”
　　劳伦纳德双手抓着埃尔的脚，费尽气力也没法移动分毫，听见埃尔的声音在上方响起，质问着他:“凭什么你能害我，我就不能？自己技不如人怪谁呢？”
　　“我和你最大的区别，”埃尔语气平静地像只是在阐述事实，“是我拥有你望尘莫及的能力，这才是为什么你不能坐在骑士长这个位置的真相。”
　　“不是真的！”劳伦纳德像是收到极大的刺.激，他眼里出现魔怔般的执念，大喊道:“只要我也得到光属性，我一定也可以成为骑士长的。”
　　因为母亲从小就是这么对他说的，他不能变得更好都是因为埃尔害他。
　　“唔，”这时边上的杰克森发出一声呓语，似乎转醒过来。


第37章 
　　雅法沉默地站在不远处, 鸦羽般的眼睫滤过眼底碎光，透露出淡漠的寒意。
　　人性复杂，善与恶在他们体内相互融合交错，驱使着他们为满足自身欲.望而做出行动。
　　有人可以因为心中信念, 与肩上责任, 放弃自我顾全大局。
　　有人可以不求自身上进, 只嫉妒他人才华, 甚至一旦得知有办法可以夺取本不属于自己的才能，就能毫不犹疑的答应。
　　劳伦纳德这般恶得纯粹之人, 她从来都是知道他们的存在的。
　　雅法觉得自己不应该有生气这种情绪，特别是在这种十分寻常的事情上。
　　但她此刻看着地上人类反驳的嘴脸，就情不自禁的回忆起对方，对“小埃尔”的所作所为, 神情就无法保持冷漠。
　　这时她看见另一边角落里，苍老的人类大魔导师缓缓转醒过来。
　　对方就连眼睛都还没有完全睁开, 就抬手抱住脑袋两侧, 发出痛苦的惨叫。
　　雅法知道对方现在应该满脑子记忆错乱。
　　她在陷入回忆之后, 一方面确实是对埃尔幼时感到好奇, 另一方面就是一直想不起来, 这是哪项禁术。
　　等她记起来的时候, 破解之法也就信手拈来了。
　　金发青年有雅法护着，清醒过来时没有感到异常，但杰克森此刻却是正在实打实地承受副作用。
　　他抱着脑袋的双手上青筋暴起, 满脸冷汗大颗大颗直往下淌, “我不能死, 我还需要时间, 我能做到的事情还没有到尽头啊……”
　　“杰克森你没死就快点想办法啊, ”劳伦纳德对年迈魔导师的痛苦视若无睹，自顾自地喊道:“想办法帮我母亲找过来。”
　　雅法扫了魔导师一眼，就收回视线。
　　和埃尔只看到一小段魔王的人生不同，作为施法者的杰克森，要接收两人全部记忆。
　　只是区区人类如何能承受魔王的记忆。
　　她的眼底划过不悦，胆敢对魔王动手，就要做好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
　　“需不需要我来帮你喊母亲大人？”埃尔笑得一副仿佛自己乐于助人的模样，解释道:“毕竟据我所知，这边一向不允许仆人靠近。”
　　“就算是塌了也不会有人过来看的。”
　　他一边说，一边将圣剑召唤出来，“何况我猜杰克森应该在外面设置了屏障，用来防止外人找过来打扰你们吧。”
　　在劳伦纳德不解的眼神中，埃尔举起圣剑，以剑尖为笔，在上空画下一个淡金色圆圈。
　　他从魔王血液之中，忽然得到大量魔力，只是那份力量十分狂躁并不适合自己。
　　眼前正好借着来做一件，他早就想完成的事情。
　　圆圈刚一画完就光芒大盛，以波浪形状向外越扩越大，在触碰到周围墙壁时也半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只见地窖墙面如同豆腐般被切碎，同时发出惊人的剧烈声响。
　　劳伦纳德惊慌失措，问道:“怎么回事？你在干什么？”
　　墙面被光圈一分为二，下方几人所在的地方保持不动，上方居然被托举着缓缓飞升。
　　几人逐渐暴露在光下，仿佛能洗涤万物的阳光，同样无私的洒在这处狭小的地窖之内，驱散陈年的阴影。
　　埃尔先是抬头看向晴空，笑眯眯开口的声音清朗愉悦:“这样，她就能看见你了”
　　这个她，不言而喻说得是公爵夫人。
　　这么巨大的动静当然吸引过来公爵夫人。
　　她慌张赶到时，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正在发生什么。
　　“劳伦纳德你怎么了？”公爵夫人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埃尔脚下的青年。
　　“母亲！”劳伦纳德像是溺水之人找到浮木，紧紧地抱住公爵夫人，急切问道:“他说我没有才能，不可能成为骑士长。”
　　公爵夫人也看见了魔王，又惊又怕的护着儿子，到了这个点还是低声道:“你当然可以成为骑士长，母亲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
　　“帮他？”埃尔顶着对方像粹着毒的针般的眼神，放下踩着人的脚后退半步，笑容嘲讽地反问了一句，“强取豪夺？”
　　“为什么不可以！”公爵夫人瞪着眼，看着后方魔王凌厉寒冷的目光，已经预感到今天没法善终，“我帮我这辈子唯一能拥有的孩子得到一切有什么错。”
　　“当然可以，”埃尔显得相当认可对方，面色平静，“只是有句话，我对劳伦纳德兄长也说过了。”
　　“杀人的时候，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
　　公爵夫人抱着儿子，灰蓝色眼底不停闪过各种情绪，像是在拼命思考。
　　“放心，我不会杀你，”埃尔笑道:“我会将这些年收集的罪证上交新王。”
　　“按律法，劳伦纳德会被纳入贱籍到暗巷里生活，”金发青年的语气轻而缓，带着浅浅笑意，“而你和公爵将会在全国人民面前，被一刀刀地割肉而亡。”
　　公爵夫人双瞳骤然缩紧，而她怀里的劳伦纳德探出头惊道:“我怎么可以变成贱籍。母亲，我这么可以去暗巷子里生活。”
　　身为母亲的公爵夫人，似乎发现自己唯一的孩子，听到的重点只有他会变成贱籍。
　　她的表情有些愣怔，低头看着劳伦纳德，仿佛用目光重新细致地打量了一遍对方。
　　公爵夫人她想起给予自己贵族身份的父亲，与那位安静的魔法师母亲。
　　“对”，公爵夫人灰蓝眸子微亮，像是深渊之下的孤火，笑道:“我们劳伦纳德，怎么能入贱籍，住暗巷呢？”
　　公爵家的荣光不能断在她手里。
　　说完，她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过来时，迅速摸出劳伦纳德身上的佩剑，毫不犹豫地捅进心脏。
　　她胸前的伤口鲜血如注，同时亮起一个诡异的重紫色图腾，光芒刺眼笼罩所有人。
　　公爵夫人笑声癫狂，“我不会让你们伤害我儿子分毫的，都给我陪葬吧！”
　　埃尔反应迅速地回头，似乎下意识地想展开护盾保护雅法，“小心。”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紫色光芒仿佛亮到了肉眼无法承受的极点。
　　……
　　紫光散去之后，所有人相安无事。
　　公爵夫人摸着胸前伤口，脸上是痛苦，且难以接受的错愕表情，“这……怎么会？”
　　她低头看见身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神秘的暗红魔纹法阵。
　　埃尔也同样看见了。
　　他记得自己在魔王回忆中，也有看过同样的魔纹，于是猛地扭头看向身傍之人。
　　雅法凛冽五官此时冷如寒日霜雪，不带温度的腥红血瞳，俯视着地上的三个人类。
　　她想现在的人类和曾经的那些对比，真的相差太远了。
　　她想或许是因为自己的从未管束，才导致现在人类印象里的魔王，只有一个关于可怕的模糊概念。
　　他们才敢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以蜉蝣之躯，在自己面前放肆。
　　天幕忽然之间乌云压顶，为底下众人铺上浓重阴影，带来丝丝入骨的寒意。
　　雅法缓步上前，不再控制身上威压。
　　雅法在无声的告诉所有人。
　　——脚下法阵之内，她为万物主宰，死与生，空间与时间，皆为她掌心之物。
　　三个人类被压在地，面部表情呈现一种无法控制的呆滞。
　　“……”血瞳魔王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在场无人能听懂那秘语。
　　他们只能听懂魔王鲜艳欲滴的红唇，在最后轻轻吐出的几个字，“于此，降罚。”
　　同那清冷淡漠的嗓音一起落下的，还有从天而降的惊雷般的魔纹。
　　……
　　许久许久之后，人们翻阅史记，都还能找到那一天的记载。
　　魔王盛怒，以魔力聚成遮天蔽日，千里可见的黑云，在公爵庄园降下落雷惩罚。
　　此后庄园尽毁，百年依旧寸草不生。无人可踏进焦土之地，但有附近村民反应说，时有痛苦不堪的惨叫声从里面传出。
　　*
　　清晨，城门口。
　　此时天还没有醒透，天幕出现太阳和弯月同在的景观。
　　艾丽卡皱着眉，脸上有些不舍地开口问道:“这么快就要离开吗？不再多留几天么？”
　　埃尔站在她的对面，灰蒙蒙的光景里，青年的金发依旧耀眼。
　　他怀里抱着东西，被用柔软的黑色布料遮盖，严严实实的完全看不清是什么。
　　“不用了，我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完成。”埃尔勾唇笑笑，道:“以后我们应该也没机会再见面了。”
　　“希望就算没杰克森帮忙，你也能成为一名伟大的国王。”
　　艾丽卡提到杰克森时，笑容微淡，但还是很快打起精神，“怎么和国王说话的，不要以为有魔王大人给你撑腰，就敢这么嚣张啊。”
　　说到这里，她忽然反应过来，“咦？说起来魔王大人呢？为什么没和你再一起？”
　　埃尔回她道:“不用找了，我能找到雅法就行了。”
　　他挥了挥手，直接告别道:“就此别过。”
　　艾丽卡伸手还想说什么，被一旁从头到尾都安静站着的安特文拦下。
　　安特文微摇了摇头，“他还有别的事情做。”
　　埃尔走的又快又稳，他动作轻柔的护着手上黑色布料下的东西。
　　微风拂面，吹动布料一角，隐约露出底下卷曲的黑色长发，以及雅法睡得正熟，肉乎乎的红润小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7 22:43:56~2022-03-28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疏疏影。 20瓶；蓦然回首你还在 13瓶；往昔语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柔和晨光带着春日的温度, 透过半开的窗帘缝隙洒进木屋里，金色的光线照射下有细小浮尘，肉眼可见的正缓慢地飘浮移动。
　　光柱在木质地板上落下一个个光点，晨光无法到达的地方仍旧昏暗。
　　距离它们不远处的大床上铺着柔软绒被, 在那中间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微微凸起。
　　“小雅法”盖着被子, 似乎睡得极沉。
　　她整个人和大床相比只有小小的一团, 肉乎乎的手无意识地捏成拳头放在脸旁, 蝶翼般的眼睫铺在眼下，侧颜十分乖巧。
　　乌黑卷曲的碎发, 蓬松凌乱地落在她线条圆润的脸上，被她绵长平稳的呼吸吹得微动。
　　这时一只骨节匀称的男性手掌伸过来，替她将碎发别在耳后，动作轻柔至极, 仿佛在对待什么珍贵易碎的艺术品。
　　对方从离开王都之后，已经这样睡了三天之久。
　　根据以前的经验, 埃尔猜想应该又是过度透支力量所造成的结果。
　　他手指修长精致如玉石雕琢, 虽然常年挥剑却找不出一丝厚茧, 看上去倒更像是位执笔拈花的诗人。
　　公爵庄园成为时间停止的禁忌之地, 那些人会在里面陷入无穷无尽的, 生与死的轮回之内。
　　埃尔顺势在床边坐下, 就着屋里昏暗晨光，垂眸凝视“小魔王”安静睡颜。
　　他在替对方整理完碎发后，指尖似乎犹豫的微微一顿, 但最后还是没有忍住, 轻轻地戳了戳那软乎乎的脸颊。
　　小孩子的脸颊没有半分棱角, 最是圆润柔软, 一碰就会出来一个浅浅的肉窝, 松开之后又会立刻恢复原样。
　　埃尔蔚蓝双眼微弯，浓密眼睫在尾部投下淡淡阴影，抿着嘴试图尽量让自己笑得不要太开心。
　　这是最后一次了，他在心里再度和自己保证到。
　　但是很快他又想到，既然是最后一次，那再碰一下也没关系的。
　　直到外面锅里高汤沸腾发出声响，这才打断了金发青年，无人看见的幼稚举动。
　　埃尔有些遗憾地停手，最后看了一眼安稳沉睡的人，便起身快步走到厨房。
　　压低了火苗，他拿起勺子搅拌了一下高汤，浅尝了一口确认咸淡合适。
　　埃尔又起一锅开火，在里面加入之前就备好的洋葱、培根、蘑菇，以及用黄油翻炒过的熟面粉。
　　在里面倒入适量高汤，有如烟似雾的蒸气上腾翻滚，拂过青年精致到不真实的眉眼，为他添上几分人气。
　　最后加入淡奶油和少许黑胡椒，浓汤立即香气四溢。
　　埃尔端着浓汤上桌，打算就着面包随意应付一下肚子。
　　就在这时，雅法睡觉的那间卧室房门，“嘭——”地发出一声巨响，不知怎的倒在地。
　　整个脆弱木屋都被带着一齐发颤，一时间空气里浮尘像是被惊醒般，在光下四散飞舞。
　　埃尔有些意外抬眼，看到房门口出现的小小身影。
　　小雅法身上的黑裙仿佛有自我意识，缩小到了合适的长度，刚刚好过膝露出底下一双小脚。
　　埃尔的视线不自觉地停在小魔王，肤色软玉般细腻莹白的脚背上。
　　那脚肉乎乎的，一看就相当好捏的样子。
　　金发青年表情保持平静，轻声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雅法，你感觉怎么样？”


第39章 
　　“……”小雅法开口。
　　埃尔看见对方张嘴说了什么, 但在他听来却像是被施加了禁言默咒般，完全听不见声音，也无法看透唇语。
　　他不由地眉头微蹙，“雅法, 你说什么？”
　　小雅法卷曲黑发仍然带着刚刚睡醒的凌乱, 腥红血瞳因为年幼显得形状浑圆。
　　她粉雕玉琢的脸上情绪寡淡。
　　这副冰冷漠然的样子若是放在平时, 或许会产生强烈的压迫感, 但此刻配着婴儿肥明显的莹白小脸，完全没有效果。
　　甚至有种小孩故作高深的莫名可爱。
　　雅法又张了张嘴, “……”。
　　情况依然没有变化。
　　她似乎明白过来无法与人沟通，抿了抿玫瑰花瓣般鲜艳欲滴的唇，微微掀开浓密卷曲的睫羽，沉默地注视着埃尔面前的盘子。
　　埃尔这才反应过来, 试探着将蘑菇浓汤向前推去，并问道:“雅法, 要喝吗？”
　　雅法听后, 在瓷盘和笑容好看的金发青年之间, 面无表情地来回扫视了好几遍。
　　她黑裙过膝, 露出下面藕节般嫩白的小腿, 只见微微泛粉的脚拇指, 此刻似乎不自觉地扣了一下地面。
　　接着，她还是决定抬腿踏出房门，向埃尔位置走来。
　　靠近餐桌之后, 雅法才发现那张高度与成人腰线齐平的桌子, 对自己来说太高了。
　　埃尔看着她仰起头, 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似陷入沉思, 憋笑道:“如果能帮到你什么, 我会感到非常荣幸。”
　　最后，埃尔将小雅法抱上椅子，为了调整到合适高度，还去拿了几个软垫。
　　雅法拿着勺子，有样学样地也舀了一勺递到嘴边，吞下去后双眼微微发亮。
　　“小心烫，”他先是嘴角含笑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才问出自己最在意的事情，“雅法，还记得我吗？”
　　他不清楚对方如今到底是什么状态，是否也像上次那样又失忆了。
　　雅法没有出声，只抬头盯了人一会儿。
　　没法理解，埃尔轻叹了口气，但起码对方还愿意靠近自己。
　　“算了，”他随意玩笑道:“雅法下一次要是出房间，不需要拆门的。”
　　雅法扫了一眼地上的厚实木门，看不出情绪地收回视线，埋头又喝下一大勺蘑菇汤。
　　埃尔笑笑，觉得对方此时的身体，确实让她看起来和平时的魔王不同。
　　雅法喝完汤后，似乎并没有想重新入睡的样子。
　　她坐在椅子高高的软垫上，圆润白嫩的小腿，因为完全放松而有些无意识地微摆，浑圆的血瞳安静地看着金发青年整理厨房的背影。
　　一时之间显得有些岁月静好地安逸。
　　又过了一会儿，雅法扭头看向房门，双眸微微闪着细芒，忽然地从椅子上跳下来。
　　她光着脚丫踩在木质地板上，柔软的仿佛刚刚足月的猫崽，无声且轻盈。
　　但还是被埃尔发现了。
　　长手长脚的金发青年，两个跨步上前拦下雅法前路，修长高大的身形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着小雅法。
　　“你要去哪里雅法？”埃尔低头，语气轻缓，“为什么不先让我知道。”
　　雅法抬头，不解地眨了一下眼，伸出小手指着门。
　　“要出去吗？”埃尔现在和她的沟通基本靠猜。
　　雅法没有出声，站在木门前一动也不动的，她还记得刚刚这人说过出房间不可以弄坏门，于是在等对方帮忙开门。
　　毕竟正常门把手的高度，对现在的雅法而言太高了。
　　埃尔低头看不见脸，只能看见对方头顶小小的发旋。
　　他想到总不能让对方一直光脚。
　　于是一把将小雅法抱起，笑眯眯地说道:“好吧，那咱们就去外面逛逛。”
　　*
　　埃尔无法抹去魔王血瞳，只能用魔具暂时的改成黑色。
　　出门上街可以看到道路两旁的建筑也多为木屋。
　　街上行走的小镇居民多为头顶各式兽耳，身后留着尾巴的兽人，人类在这里相对较少。
　　这里是图尔斯特大陆南方。
　　他还记得在皇宫时，雅法说过接下来还需要一套侏儒制作的工具，所以就把人带到这片曾经侏儒出没的国度。
　　和位于北部靠近海洋的王都不同，南方气候温暖潮湿，森林茂盛，木屋建筑吸湿吸音，自然更受这边主要居民的喜欢。
　　俊美秀逸的金发青年，怀里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这种画面自然吸引到不少兽人的侧目。
　　许是这些镇民从没出去受到过人类冷眼，又或许是因为现在正在他们主场的关系，总之这些兽人们态度颇为友善。
　　雅法被金发青年抱在怀里，眼尾随意瞄见路边有两个女性兽人，正朝自己笑眯眯地打招呼，又扮鬼脸试图逗她发笑。
　　她不感兴趣地低下头时，还能听见他们略带可惜的叹气声。
　　“那边的人类小哥，”这时路边有位犬类耳朵的年轻兽人喊了一声。
　　埃尔将视线移到他身上时，又见他上前两步凑近问道:“小哥这是要去哪儿？”
　　他呈立三角形的棕色兽耳，在头顶十分精神的竖着，“我看小哥面生得很，应该刚来没多久吧？”
　　他向埃尔介绍自己是镇上专门为旅客做领路人的，号称这片土地上的事情就没他不知道的。
　　“一天只要一个银币怎么样？绝对包您满意。”年轻兽人道。
　　埃尔确实才刚来小镇，面前的年轻兽人是他来这后遇见的第一位，能够如此流利的说大陆通用语的。
　　兽人基本本性纯良，不会骗人也是大陆闻名的。
　　“阁下知道哪里能买到小孩的成品鞋子吗？”埃尔问他。
　　“当然知道，我认识咱们小镇手艺最好的鞋匠。”
　　他话音刚落，只听“叮”地一声悦耳轻响，金发青年用大拇指将一枚银币弹上半空，朗声道:“它是你的了。”
　　年轻兽人眼疾手快地接过银币，放在他犬牙上敲了敲，许是少见这般出手阔绰的客人，脸上笑容热烈了许多。
　　“多谢惠顾。”他说话的时候，兽耳跟随情绪变化一动一动的，吸引住雅法视线。
　　年轻兽人抬眼与黑发黑瞳的雅法对视，面露难以遮掩的惊艳，真心实意地赞美道:“您可真是拥有一位美丽的孩子啊。”
　　埃尔抱着怀里软乎乎的魔王，一边向前走，一边轻轻斜了一眼对方。
　　“小哥您别误会，”年轻兽人被对方打量的目光，看得莫名背脊发凉。
　　他立马解释道:“我们兽人信奉兽神，传说中兽神的原型是只通体漆黑的狮子。”
　　“所以拥有黑瞳与黑色皮毛……头发的幼崽，都格外惹人喜欢。”
　　年轻兽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强调道:“我只是单纯的，对出于对幼崽的赞美而已。”
　　埃尔听后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圈，果然看见许多兽人悄悄打量着小雅法。
　　他甚至看见其中几位兽人女性，一边兴奋地抖动着耳朵，一边双眼发亮地瞄向这边小声讨论什么。
　　埃尔认识那种光芒，他曾经在路边看到过抱着孩子出门的母亲，被一堆人团团围住。
　　他将雅法在怀里藏好，眼底像是护食的猛兽般亮起冷光，满意地看见两位兽人女性受惊噤声，同时放弃了靠近的打算。
　　埃尔嗓音清朗，对人道:“她不是我的孩子，是恋人。”
　　那年轻兽人眨巴眨巴眼，在前面带路的步伐微顿。
　　埃尔对他的反应视若无睹，径直走过。
　　“哦！”那年轻兽人也是反应极快，很快就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跟上来，靠近埃尔低声道:“我明白了，她是小哥你的‘那个’对吧？”
　　埃尔见他对自己挤眉弄眼，笑得暧昧，微微皱眉，“是我什么？”
　　年轻兽人又变成一脸“你不用不好意思”，道:“她一定是你的童养媳对吧？”
　　埃尔:……
　　年轻兽人似乎误解了他的沉默，一副“我世面见得多了”的表情，继续自信开口:“我知道你们人类社会，有这种情况。”
　　“只是没想到，小哥你看起来也会需要做这种事情，才能找到配偶啊。”
　　年轻兽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伸手拍了拍埃尔肩头，“我也是为了心爱的姑娘在努力，比你幸运一点，我明年就能结婚了。”
　　……埃尔:“恭喜。”
　　“嘿嘿”年轻兽人咧嘴一笑，许是对埃尔印象极好，又道:“我偷偷告诉你，在平原另一边的大山里有神明的存在，只要心诚许愿都会实现的。”
　　“小哥可以过去试试，能不能许愿让手里的媳妇儿快快长大。”
　　埃尔听到这里微微皱眉，重复了一遍:“神明？”
　　“对啊，”年轻兽人点了点头，“我们兽人从不骗人的，我说的这些镇上人都知道。”
　　几个人说话间已经到了鞋匠铺。
　　年轻兽人似乎和老板很熟，这时候像是找到了友军，“鞋匠大叔你年轻时还见过那位神明一次对吧？”
　　“几百年前的事情，我怎么记得住？”鞋匠虽然不知道前因，但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没好气的回道:“你踏实干活，自然有兽神护佑，老提这个做什么。”
　　“不是，我这是在和这位小哥说。”年轻兽人急道。
　　埃尔见两人马上要自顾自地聊起来，于是适时的打断道:“那片土地不应该是侏儒所有吗？”
　　“那群奇怪的家伙啊，”鞋匠大叔微微沉思道:“他们好像惹怒了那位神明，很久都没看到过他们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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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鞋匠大叔的店面, 所有鞋子的成品款式归纳整齐，让人一眼看去就一清二楚。
　　兽人生活仍然亲近自然，大部分还保留着原始的劳作习惯，这使得他们的手工业一直在大陆上远近驰名。
　　年轻兽人确实没有说谎, 埃尔拿起鞋子一看, 是连不需要懂鞋的人也能看得出来的优秀。
　　他将小雅法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用帮忙穿鞋为借口, 如愿以偿地捏住那双小脚。
　　感受到掌心里的柔软触感，埃尔唇边不由地露出几分弧度, 衬得他眉眼也带上春风般的暖意。
　　“小哥你难道要找侏儒吗？”年轻兽人这时在边上问道。
　　“嗯，”埃尔轻声回了一句，但并没有抬眼，而是又拿起手边另一双鞋, 给小雅法换上。
　　“哎呀，这可难了。”年轻兽人有些为难地抓了抓脑袋。
　　“嗯？”埃尔发出了一个代表疑问的气音, 还是没有抬头。
　　年轻兽人摩挲着下巴, 低头陷入回忆般道:“我小的时候还能偶尔, 看见侏儒那些家伙。”
　　“那些小个子们手指灵活, 头脑还聪明,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们忽然之间都消失了。”
　　侏儒这个种族天生对魔法不亲近，身体矮小又不在体力方面有什么优势。
　　唯一优势就是他们极其聪明的头脑，在制作魔具上若有神助。
　　“大叔你说惹神……”年轻兽人显然记忆不深, 回头正打算问问鞋匠。
　　抬眼就看见对方脸上阴沉, 头顶兽耳也一抽一抽的, 在如实表达着主人的不高兴。
　　追随着鞋匠视线看向不满的源头, 年轻兽人惊愕地看见, 他说话间的功夫，金发青年手上已经换了好几双鞋子。
　　这么多鞋子……都不满意？
　　埃尔换上最后一双黑色的小皮鞋，终于点点头，“雅法喜欢这双吗？”
　　被问话的小女孩，小脸上情绪淡淡地也点了点头。
　　“那就先穿着，”金发青年笑笑，接着微微扬声对鞋匠道:“脚上这双我们直接穿走。”
　　“剩下的还请您给我包好送到我的木屋。”
　　鞋匠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后，忽然一改之前阴沉地一亮，看着青年的眼神像是看见金人。
　　但许是种族天性使然，他马上就又显得有些犹豫。
　　鞋匠最后还是提醒道:“小孩子长得快，买这么多过去，穿不过来的。”
　　“多谢阁下提醒，”埃尔眉眼含笑，掏出枚金币放在柜台上，示意不用找零，“不过没关系。”
　　他语气里满是莫名的愉悦，只简单解释了一句:“她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
　　为了适应鞋子，埃尔只好遗憾地让小雅法自己走在路上。
　　他伸出手仔细又小心的抓住雅法，牵着她慢慢向前。
　　生得好看的孩子总是惹人注目，何况雅法身上气质不同寻常，这一路上明显被不少路边摊贩，热情洋溢的招揽着。
　　小雅法看什么都面无表情，只是有时会将视线停在某样东西上，和想不想要无关，只是单纯的无意识所为。
　　而这时埃尔就会停下来脚步，将被小雅法扫过的东西包下来，并让商家送到他住的木屋里。
　　跟在他身边的年轻兽人，在他又一次买下一车的东西之后，终于忍不住皱眉开口:“那什么……小哥你再买怕是连木屋都要装不下了。”
　　“那就换个大点的屋子吧。”埃尔这才忽然反应过来，他朝年轻兽人露出个温和微笑，“麻烦阁下帮我留意一下。”
　　年轻兽人:“哦……我倒是真的知道一家。”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想着，一个银币一天的价格是不是太便宜了些？
　　帝国骑士长的待遇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丰厚，加上埃尔每次征战胜利后收下的东西。
　　他魔法储物袋连接的另一边的金库，里头所拥有的财产，大概多到人几辈子都挥霍不完。
　　埃尔以前根本不在意这些，但是刚刚在帮小雅法选鞋时，脑中似乎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他看见雅法穿着自己选的鞋，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
　　这股情绪让他感到愉悦，上瘾般促使着他不停重复。
　　于是一路上过去，年轻兽人仿佛都能听见耳边似乎不断地萦绕，金币入袋时发出的诱人脆响。
　　金发青年的这种撒钱行为，很快在兽人中引起注意，他们更加卖力地向小雅法推销，只求能让对方的视线在自己的商品上停留三秒。
　　*
　　埃尔他们一路走到街尾，发现不远处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造成的拥挤让人无法通行。
　　只见外围兽人们各类毛茸茸的尾巴，在露外面左右摇摆，时不时能听见里面传来加油鼓励的话语。
　　“哦豁，一月一度的掰手腕大赛又要开始了吗。”年轻兽人显然十分激动，但又有些奇怪地说道:“怎么今天人这么多？”
　　兽人大多热衷锻炼身体并不深修魔法，他们坚信兽神赐予他们的，是天生比其他种族更为健壮的体魄。
　　尤其男性兽人，单纯以□□强度来分的话，他们大概是能在大陆所有种族之中，位于龙族与巨人族之后的第三名。
　　龙族和巨人族已经差不多是传说中的生物，只有他们在现大陆上才是唯一代表力量的种族。
　　兽人以此为傲，并且崇拜绝对力量。
　　掰手腕这项比赛历史悠久，又是完全单纯的力量对抗，自然深受兽人们喜爱。
　　“原来如此，”埃尔面上不显，听完年轻兽人介绍，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
　　没想到这时，雅法却松开了手，径直朝那群人中间走去。
　　埃尔一惊:“雅法？”
　　只见雅法小小一团的身子，一下子就消失在了人堆里。
　　埃尔皱眉跟上，但他身形修长高挑，在情绪高涨的拥挤兽人堆里，并没有机会前进。
　　雅法来到人群最前排，面前的比赛场地简单原始，只有一张相当简陋的石桌。
　　石桌一边是位虎耳兽人，他一身腱子肉虬结凸起，长满络腮胡的脸上正因为过度使劲而憋成酱紫。
　　和就连眉毛都在使劲的兽人不同，他另一边的对手看起来就非常轻松了。
　　那人身高两米有余，披着件白布一般的宽大斗篷盖住全身。
　　脚下时不时的会冒出诡异的白烟，完全看不出来种族甚至男女。
　　对方露出来的小臂与手掌，包裹着厚实的劣质皮革，正如磐石般稳稳放在桌上。
　　“是外来人。”雅法听见边上有兽人小声低语道。
　　虽然掰手腕比赛从来没有限制过种族，但因为先天优势，留到最后的总归还是兽人。
　　“从没见过类似种族啊？”她又听见有人回话，语气里透着对比赛的担忧。
　　雅法圆润莹白的小脸上没有表情，又黑又圆的眼睛情绪不多，只是目光直勾勾地越过场上所有人，盯着那颗硕大的魔晶石。
　　那颗魔晶石应该是比赛奖品，被安放在远处木质托盘上，要想拿到它最近的道路就是直直穿过赛场空地。
　　雅法想要，于是就抬腿走过去了。
　　虎耳兽人因为在规定时间内仍然处于劣势，于是毫无悬念的输掉了比赛。
　　边上其他围观兽人，不由发出唏嘘叹声，这已经是他们最强的一位了。
　　势均力敌也就罢了，偏偏全程只有兽人废死劲儿，也不能移开对方分毫，简直就是被人羞辱戏耍着输掉。
　　刚这么想完，他们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中间，步伐淡定的雅法吸引过去注意力。
　　那位虎耳兽人输掉比赛后，看见雅法从他身后路过，虽然心情不佳但仍然无奈出声提醒道:“小朋友，这边现在不适合玩游戏，快离开这边。”
　　雅法没有理他继续往前走。
　　“诶，小朋友你听到我说的了么？”虎耳兽人一边说，一边伸手想要拦下雅法接近魔晶石。
　　谁也没有想到，雅法一把抓住他的手，瞬间就将人摔在地上。
　　虎耳兽人躺在地上完全懵住，不敢置信般地反复眨了眨眼。
　　那个身披白色斗篷的怪人，这时似乎察觉到情况不对劲，起身来到雅法面前站定。
　　雅法仰头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对方身形又高又宽，衬托的她愈发只有小小一团。
　　她好像听见对方身上传来奇怪的轰隆声，白色斗篷之下冒出来的烟雾，靠进后能感到极高的温度。
　　他沉默不语地弯腰对雅法伸出手。
　　“他想和你比赛，”地上的虎耳兽人爬起来，他算是看出来这个小女孩也不是正常人类，解释道:“胜者才能拿到魔晶石。”
　　既然赢家不可能在兽人之中，那么是哪位不速之客得到奖品，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雅法听他说完之后，又把视线落在对方那裹满皮革的手掌上，眨了眨眼，最终也伸出手。
　　四岁孩子的手还不及对方三分之一大，对比反差太大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雅法捏住对方的手，感到掌心传来的特殊触感，眸光微闪。
　　掰手腕变成了拔河，在虎牙兽人的一声“开始”之后，雅法面无表情地手下发力。
　　只一个眨眼间，众人就看见黑发黑裙的小女孩，将她的对方摔在了地上。
　　……空地之上出现难以形容的沉默。
　　众人来不及对小女孩的怪力发出惊叹，就被那白色斗篷被之下的奇异“身躯”，震撼到说不出话。
　　那是一个由各种各样，大大小小，难以计数的金属零件所拼凑出来的人形。
　　身体各个画着巨大且奇怪的黑色魔纹，“胸膛”位置同样有一个从未见过的法阵，正泛着微光。
　　这是什么？
　　在场所有人心中都出现同一个疑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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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时。
　　地上由大量新旧不一的金属零件所制作的人形机械体, 像是意识到自己因为摔倒让斗篷翻飞而上，导致形象暴露。
　　只见它圆柱体金属身子上绘刻着的法阵发出微芒，胸膛处大大小小的齿轮开始转动，手脚上猛地喷出大量白色蒸汽的同时, 居然直接腾空而起。
　　边上兽人哪里见过这事, 被突如其来的异常状况, 惊得纷纷远离了一些。
　　只有雅法仍然站在原地, 她乌黑发丝被热风吹得到处飞舞，视线隔着被分割成块的景象, 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机械体胸膛之上。
　　夸张诡异的机械体起身后，完全没有犹豫的，直接去拿木质托盘上的魔晶石。
　　雅法看见魔晶石被抢，微微不悦地皱起眉头, 抬起手握掌成拳，用力地往机械体腿部位置一击。
　　她小小的拳头仿佛蕴含千钧之力, 被击中的地方金属管子立马弯曲。
　　还有不少齿轮发出“嘣”的一声脆响, 直接贴着她的脸颊弹出来。
　　那机械体受到攻击后身形微顿, 看不出眼睛的脑袋, 好像低头转向雅法这边。
　　虽然没有出声, 但仿佛依旧能让人看见, 它满脑袋都是难以置信的问号。
　　它没有保持多久动作，只见它腿上被打到弯曲的金属管子里，倏然喷出大量热度极高的气体。
　　雅法一时不防, 被蒸汽逼得后退两步。
　　再抬眼时, 就看见机械体借着蒸汽喷发的力度, 极快地冲向人群。
　　兽人们被这奇异生物的横冲直撞所惊, 又想到对方拥有的力量, 大部分都是下意识地躲开。
　　有胆子上前阻拦的，无一例外被直接撞到在地，其他兽人见状纷纷扬声喊话，让其他路上行人赶紧靠边站。
　　这一下子完全方便了机械体，它的速度极快，眨眼已经带上魔晶石走远。
　　雅法看见四散而开的人群中那抹耀眼的金色，“雅法，你怎么样？”
　　她与金发青年四目相望，抬手指着跑远得机械体，没有出声仅仅以眼神示意对方拦下来。
　　埃尔心领神会地扭头望向后方，这个距离用腿绝对是不可能追上了。
　　他二话不说地召唤出圣剑，没有一丝犹豫地以剑尖朝向机械体，然后奋力挥臂将剑像标枪一样猛地投掷出去。
　　圣剑发出破空之声，流星似的带着金色光华，只见剑尖没入机械体背后长方形铁盒子，贯穿整个身子后又从胸膛出来。
　　那机械体脚下步伐一顿，白色蒸汽变得不稳，被骑士圣剑击穿的地方，似乎滴滴答答的往下渗出液体。
　　埃尔一把抱起小雅法，长腿一迈这才开始追上。
　　对发依旧以一种断断续续的步伐向前冲，两人顺着地上一滴一滴魔力浓郁的特殊液体，跟着来到一片林子里。
　　只见那巨大机械体，像是已经无法移动，摊靠在树下，只有丝丝缕缕的气体还从管子里往外冒。
　　“雅法追他做什么？”埃尔看见对方手里握着的硕大魔晶石，在怀里人的示意下将她放下，开口:“是想要这个吗？”
　　雅法点了点头，又指向绘刻法阵的胸膛，示意里面还有。
　　她小小一团的身子，爬上机械体胸膛位置，再度举起握成拳头的手。
　　这时，只见机械体脑袋连带着肩膀位置，突然被从里面往外推开。
　　“停停停！”有一道暴躁如雷的声音传来，骂骂咧咧道:“别拆了别拆了！”
　　雅法动作一顿，抬头就看见一脑袋，像是熊熊烈火燃烧般的橘红短发。
　　对方头上歪斜地带着一副护目镜，腰部和大腿上各绑着一圈带子，放满让人眼花缭乱的各式工具。
　　对方从机械体肩膀爬出来，手上的手套与身上外套也是同样老旧的劣质皮革，让人怀疑是不是用机械体手上剩下的所制。
　　最关键的一点是，对方站在和雅法差不多的位置上，居然只比现在的小雅法高了半个头。
　　是侏儒？埃尔在看到的第一眼时疑惑地想到。
　　不知姓名的小人，带着皮质露指手套的手，抬手拨动了几个齿轮，机械体突然抬手将魔晶石送到雅法面前。
　　“你不也是想要这个嘛，给你给你。”他小脸上写满了烦躁，“都是些什么怪物，我要知道拿能源石差点没命，才不会参加比赛呢。”
　　埃尔这时上前两步，动作轻柔地将小雅法抱离机械体，“侏儒…阁下，贵安。”
　　“既然被你看见了，你也不用怀疑，我确实是侏儒，”对方听后下巴微杨，挺起胸膛，骄傲地回道:“除了侏儒，你还见过比我们更能象征智慧的身躯吗？”
　　埃尔温和地冲他弯了弯眼，无害浅笑的样子半点也看不来，与刚刚拿剑击穿机械体的时候判若两人。
　　“雅法一定要这块魔晶石吗？”他轻声询问怀里的人。
　　雅法并不是一定要这块，只是单纯的需要魔晶石而已，于是如实地摇了摇头。
　　“那我们就把这块，送给这位智慧的侏儒阁下吧。”埃尔又道:“雅法需要魔晶石，在我的储物袋里还有一些像这块的。”
　　魔晶石作为稀少的高级材料，自然如其他金银财宝一般，有不少躺在埃尔的金库里。
　　他说完这句话后眼尾余光注意到，那位侏儒脸色微变的看向自己。
　　埃尔心下心思在眼底悄悄流转，面上一副温谦恭顺的笑容，开口打算大事化小，“这还真是和阁下不打不相识。”
　　侏儒显然不吃这一套，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埃尔继续道:“阁下不惜作弊也要得到的这块魔晶石，一定十分重要。”
　　侏儒抬眼看向金发青年，听到作弊两字时，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是我们动手有失妥当了，”埃尔脸上笑容保持不变，道:“就算阁下抢了魔晶石就跑，我们也不应该弄坏东西才是。”
　　雅法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金发青年，又扫向对面的侏儒，发现对方之前挺起的胸膛与肩膀，这时有些不自觉的微微垮下。
　　侏儒又抬手挠了挠耳后根，声音低了不少，“嗯……确实是重要。”
　　“不如这样吧。”埃尔唇边笑意加深，“我愿意承担维修所需要的一切费用，算是赔礼道歉。”
　　侏儒皱眉有些狐疑地看向金发青年，他总觉得面前的人类，笑得像只大尾巴狼。
　　他看了一眼急需维修的机械腿，以及滴滴答答往外淌能源液的储能盒，发现先修好自己的伙伴才是当务之急。
　　“说吧，”侏儒是个急性子，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实不相瞒，我仰慕侏儒制作的魔具盛名已久，”埃尔见对方如此上道，也就打开天窗道:“眼下正希望向侏儒订做一套。”
　　按那些兽人们说的，侏儒已经很少得见，那他就不能错过眼前这只。
　　何况对方如果能制作出，这样巨大的人形机械体，想来手艺技术绝不会差。
　　原来是这件事，侏儒在得知是自己擅长范围之内的要求后，一颗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我给你列个清单，你帮我把上面东西买齐。”侏儒一边说，一边再度爬回机械体脑袋前。
　　雅法这时示意人类青年放自己下地。
　　在落地后她跑到，那些绘刻着黑色魔纹的地方，蹲下身子一言不发地仔细观察起来。
　　埃尔遗憾地看着空空荡荡的双手，抬眼重新将视线移到侏儒身上，等待着清单列表。
　　那侏儒踮起脚尖，侧着身子把整个又臂全伸进机械体脖子里。
　　他先是摸出一大把齿轮，又是摸出一大把螺丝，就是不见纸笔。
　　两次之后，就看见他小脸上眉头一皱，嘴上开始骂骂咧咧着什么埃尔听不懂的语言。
　　埃尔语气里带着安抚意味，温声开口道:“不如阁下直接和我口述需要什么吧，我的记性一向很好。”
　　那侏儒十分烦躁，听到这里也没多想，劈头盖脸的就向埃尔说了一大推东西。
　　里面不乏一些陌生词汇，但埃尔听完也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记住了。
　　埃尔见笑雅法蹲在地上看得认真，便没有打扰对方，自己顺着路回去找之前那位年轻兽人。
　　……
　　埃尔回来时，看见那位侏儒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小雅法跟前。
　　一黑一橘两个差不多大小的团子，蹲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埃尔挑了挑眉头，缓步靠近两人。
　　“所以我说，”刚刚靠近就听见侏儒略显气急败坏的声音，“由中心法阵将能源石转换成能源液。”
　　他大大的护目镜几乎遮住半张脸，拿着维修工具的手在半空挥舞，“能源液魔力膨胀产生气压推动活塞运动。”
　　“我通过在它身体各种刻绘魔纹，控制这些机械能，最后让它在手下动起来。”
　　侏儒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这些对正常法师有多难以理解。
　　雅法面无表情地看向对方，幽黑的双眼无声且缓慢地眨了眨。
　　侏儒看向雅法的表情，有些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我不可能再重复了，刚刚就说是最后一遍了。”
　　埃尔将两个人的互动尽收眼底，他金色碎发之下的蓝眸微眯了眯。
　　他在想，为什么侏儒不用语言就能理解雅法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PS.侏儒说的话仅仅在本文可行。


第42章 
　　“在聊什么呢？”埃尔面上表情柔和, 语透笑意轻声问道。
　　侏儒见人去而复返，视线穿过宽大护目镜落在埃尔身上，颇为随意回了句:“没什么。”
　　“你回镇上的时候，那些兽人们都是什么反应？有人……受伤了吗？”
　　埃尔注意到机械体后背铁箱子, 已经停止向外流漏能源液, “没什么人受伤, 只是对阁下闻所未闻的机械体, 讨论的非常热闹而已。”
　　侏儒似乎微皱了皱眉头，但没有说话。
　　埃尔看见他继续低头, 拆卸被损坏的腿部零件，动作有条不紊，十指翻飞就像是在冷硬金属之上翩翩起舞。
　　“阁下是怎么做到明白雅法意思的？”埃尔又问道。
　　“喊我凯雷德就行，别阁下阁下的。”侏儒停下手里的活, 没好气地又看了一眼金发青年。
　　因为身高差他需要高高扬起下巴，才能勉强看见人类青年的俊脸。
　　许是觉得这个姿势难受, 他很快就放弃对视, “我有个朋友和她差不多都不爱说话。”
　　凯雷德的声音听着像是普通男童般清脆, 他低声解释:“可能是和他待在一起久了之后, 莫名其妙地比别人更好理解这种人吧。”
　　他没有再继续多说。
　　埃尔的目光在他橘红色的脑袋上停留了一会儿, 也没有打探他人故事的兴趣。
　　他将手里按对方要求购买的零件递过去, 并朗声开口道:“看看是否还有什么遗漏。”
　　虽然埃尔这么问话，但他心里基本已经肯定没有记错。
　　果然对方快速清点之后，十分惊讶地表示没有出错, 他嘴上随意地回了一句“那就好”之后, 抬腿靠近小雅法。
　　雅法蹲在地上, 还在研究机械手臂上的黑色魔纹。
　　她在发现自己被阴影笼罩之后微微抬头, 瞧见金发蓝眸的人类青年对她弯了弯眉眼, 露出明媚一笑。
　　被林间树叶细细打碎的金色日光，粉末般撒在青年的脸颊轮廓上，对方美貌过甚，此刻几乎是蛮不讲理的惊艳着雅法视觉。
　　胸腔之内的心脏似有刹那微滞，然后才想起重新向四肢和大脑，输送血液与氧气。
　　埃尔靠近后同样蹲下身子，他对奇怪魔纹并不在意，只随意扫了一眼就不再看。
　　埃尔温声问道:“雅法需要多少魔晶石？”
　　金发青年问话的时候，就在他边上的侏儒凯雷德听到这里，本来高兴地维修机械的手忽然停下。
　　埃尔说完掏出三块硕大魔晶石放在地上，每一颗都不比作为兽人掰手腕比赛的奖品那颗小，全部在光下闪着绚丽光芒。
　　雅法顿了顿，然后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在上面轻轻抚摸，是魔力十分浓郁的上品魔晶石。
　　“这……”后面的凯雷德反应更大，直接站起身来，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魔晶石。
　　“你还有多少这种能源石？”凯雷德问道。
　　“怎么？”埃尔漫不经心地掀开眼尾睫羽看着对方，话里带着三分玩笑，“总不能再抢一次。”
　　凯雷德抿了抿嘴，机械体也不修了，将护目镜重新推上头顶，露出底下小脸。
　　他的眼神在埃尔与魔晶石之间来回扫视了几遍，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又道:“你不是要找我定制魔具吗？”
　　“我可以答应你，报酬我不要钱，你给我能源石就行。”
　　埃尔挑了挑眉问:“你不问问我要做什么？”
　　“没关系，”凯雷德说得随意，话里带着难以掩藏的自信，“如果你要做的东西，连我也不行，那侏儒族里怕是也没人能做到了。”
　　埃尔扫过地上机械体，略一思索，觉得也不是不行，“要多少？”
　　凯雷德觉得有戏，双眼微亮地喊道:十颗。”
　　“五颗。”埃尔半秒也没有迟疑道。
　　凯雷德不敢置信地咋舌，瞪大眼睛惊道:“侏儒族大师说要出手帮你做东西，你就给这么点儿？打发谁呢？”
　　埃尔勾着嘴角，一副笑眯眯的和气模样，却没有松口改价。
　　砍价时候，先表示出需要或者喜爱的一方，注定是被拿捏的一方。
　　凯雷德一边在心里骂道着奸诈吝啬的人类，一边改口:“八颗！”
　　“五颗。”埃尔平时倒是无所谓，只是想到雅法也需要魔晶石，就不愿意多给别人。
　　“啧，”凯雷德眉头一拧，咋舌怒道:“六颗！再少我不做了！”
　　“成交，”埃尔见好就收，一语定锤，笑着安抚道:“我会尽量挑选魔力浓郁的六颗的。”
　　凯雷德斜了眼金发人类，“说吧你要做什么？我尽快给你搞出来。”
　　“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其实我也不清楚，”埃尔没有隐瞒，他指着小雅法如实回答道:“我的恋人因为某些原因变成现在这样，我需要等她恢复原样才能知道。”
　　凯雷德虽然对人类嘴里说的恋人关系有些惊讶，但也没有询问什么，只盯着雅法看了看，“你要做什么？”
　　雅法两手捧着硕大魔晶石，因为视线被东西挡只能微微歪着脑袋，面无表情地回视对方。
　　凯雷德这次也没法理解意思，于是摆了摆手，“算了，你们就先陪我一块走一段路，等路上想起来了我再给你们做。”
　　凯雷德又道:“但是能源石要先给我一半。”
　　埃尔没有拒绝这个要求，他极小声地在雅法耳边低语道:“这三颗给他，回家我拿更好的给你。”
　　雅法淡漠眼底眸光微闪，缓缓眨了一下后，十分乖巧地松开了手。
　　埃尔抿了抿嘴，有些想笑，眉宇间不自觉萦绕上丝丝柔软情绪。
　　凯雷德不知道他悄悄说了些什么，接过对方递来的能源石时，略显犹豫地说道:“你们最好快点确定要做什么，这一路上可能…不太安稳。”
　　埃尔听后，还以为对方是指要和怪异且巨大机械体同行的事，并没有放在心上。
　　凯雷德说今晚他就躲在林子里，修好机械体后，明天尽早出发。
　　他没说明要去的地方，埃尔也没在意。
　　埃尔猜测，小雅法需要魔晶石应该是为了恢复力量，那么说不定过几天甚至今晚就能变回去了。
　　他垂眸看着被自己包裹住的软玉般的小手掌，一时之间心里的遗憾与期待，居然难分胜负。
　　*
　　夜幕降临。
　　南部因为天气常年晴朗的关系，就连星空也更为壮观，一抬眼就能看见漫天璀璨星辰，仿佛化成河流要从天上直直坠入人间。
　　兽人们生活简单，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结束完一天劳作之后的夜晚，男女老少的兽人们聚在小镇中心广场上。
　　那位犬类耳朵的年轻兽人，实在是憨厚老实的不行，埃尔抱着小雅法回去时，他居然在等着两人。
　　一枚银币管一天，真的绝不欺客。
　　他将两人也拉到广场。
　　那里有兽神的殿宇和神龛，兽人们今晚会在广场中心点燃篝火，然后在冲天的火光旁边载歌载舞，来感谢兽神的护佑。
　　雅法软乎乎的圆润小脸，被面前光亮镀上温暖色泽，乌黑双眸里跳跃的轻盈火光，柔化了她漠然的表情。
　　兽人崇尚自然，是个以力为美的国度。
　　献舞的多为面容姣好的兽人女性，她们身穿动物皮草所裁制的短裙，露出来的四肢修长且有力，腰肢细窄平坦可以看见薄薄的腹肌。
　　奇异美妙的群舞过后，其他原本站在边上的兽人们，也纷纷加入进去，欢乐的笑声将篝火推得更高。
　　兽人们天性热情奔放，不少女性甩着身后的尾巴，来到埃尔身边将他围住，笑容满面的似乎想邀请人类青年也加入她们。
　　她们的眼神清澈，是真的单纯想尽地主之谊地招待客人而已。
　　埃尔抱着小雅法，嘴角勾出温和弧度，全都拒绝了。
　　几次之后，大家也就明白了对方只想和怀里，那浑身漆黑的孩子待在一起。
　　雅法一如既往的无声沉默。
　　埃尔抱着她，微眯起眼，像是在欣赏远处木材燃烧时偶尔四溅，又转瞬即逝的花火。
　　忽然，他低声笑着说了句:“又失去了一次和雅法一起跳舞的机会呢。”
　　青年嗓音干净清朗，说这话时的语气介于遗憾与埋怨之间，让人难以形容。
　　埃尔指的是两人在王都，接受邀请参加宫宴那次。
　　雅法听后眸光微闪，脸上虽然依旧看不出多少情绪，但嘴角这时不自觉地微微抿紧。
　　埃尔垂眸将这一幕纳入眼底。
　　明暗交错的光影绘出，金发青年深邃的轮廓，他眼睫被火光拉长成影，投射在英挺的鼻梁上。
　　金发青年嗓音温柔，“雅法这次没有忘记我是谁对不对？”
　　埃尔说的是这次魔王变小的事情。
　　“我喜欢你！”有人借着向兽神祈福的机会，向心爱的姑娘告白成功。
　　兽人们爆出波浪般的笑声，齐齐地对着染上爱意的烈火高歌，让气氛一时间空前高涨。
　　兽人的歌据说是从远古时期开始，代代相承流传下来的一种战歌，听着有振奋人心，激发潜能的作用。
　　听得久了，容易让人产生头晕目眩的错觉。
　　雅法在身边炙热异常的环境里，听见人类青年一如既往透着笑意，清泉般的干净嗓音。
　　他低声道:“我也想说喜欢雅法的话，不知道该求谁祈福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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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兽人的篝火献舞礼, 一直持续到了熊熊火焰熄灭为止。
　　直到第二天清晨，都还可以看见灰烬之下仍在泛红的点点星火。
　　雅法凝着那微弱的火苗，面无表情地捏碎了手里的魔晶石，发出清脆地“咔嚓”一声。
　　魔晶石发出淡淡华光, 肉眼可见的被吸入雅法手中魔纹里, 接着消失不见了。
　　这是最后一块了。
　　她低头握紧拳头又松开, 如此重复了几次, 也没觉得力量有多少变化。
　　人类青年储物袋里的所有魔晶石，让她唯一拥有的变化, 仅仅只是外表长了几岁而已。
　　——雅法已经长到人类七八岁女童的样子。
　　这时，有清朗带笑的嗓音传来道:“好了雅法，让你久等了。”
　　她抬眼看见金发勇者，笑容灿烂的面孔。
　　不知怎的, 雅法脑海忽然一闪而过对方昨夜，在这里和自己说的话。
　　这让她不自觉地抿了抿嘴。
　　人类青年手里拿着新添置的东西, 其中也有帮侏儒带的。
　　虽然雅法并没有失去记忆, 但说出口的没人听懂也是事实。
　　不仅如此, 甚至就连雅法拿笔写下的东西, 都会无端自燃。
　　所以, 他们还是需要如商量好的那样跟着侏儒。
　　一夜未见, 那机械巨人已经完全修好了，被重新盖上白色斗篷。
　　凯雷德向他们介绍，机械巨人名为基里亚。
　　雅法听到介绍时, 像是想到了什么, 难得地微微掀开睫羽正眼看了看机械体。
　　“你今天怎么一下子变高这么多？”雅法收回视线时, 听见对方忽然疑惑地问话。
　　凯雷德又回到机械巨人肚子里, 他一出声就会有白色烟雾从脚下出来。
　　接着他也不等雅法回答, 自顾自地又道:“昨天我顺便帮基里亚改造了一下，这样我不需要出去也可以直接对话了。”
　　雅法没有出声，对方也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又念叨了好些话，里头甚至包含了各种专业性极强的特殊词汇。
　　埃尔适时打断侏儒越说越兴奋的内容，笑道:“我们可以上路了，不是你说希望在人少的时候出发吗？”
　　凯雷德的话语戛然而止，似乎微顿了顿后，才轻轻回了一声“哦”。
　　那声音和之前的相差太大，听着莫名的略显落寞。
　　*
　　侏儒凯雷德坚持不愿意坐传送阵，于是他们也只好陪着，采用最原始的步行前进。
　　雅法拒绝了人类青年还想抱着她走的打算，她想着路途遥远，没有必要浪费过多体力。
　　于是她接受凯雷德的邀请，坐在了机械巨人基里亚的肩头，那里大小合适刚刚好能托着人。
　　她褪去婴儿肥的小脸，已经隐隐显出冰凌花般清冷棱角，削瘦背脊直挺，透着股上位者的矜贵。
　　埃尔走在同侧，时不时地抬头看她。
　　几人正走在一片平原之上，空旷寥廓让人产生一种，仿佛天地间只剩自己的错觉。
　　他们出发的地方，本来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平原另一边的大山，现在已经渐行渐远，面前只有仿佛延伸到天际的地平线。
　　“如果雅法喜欢，也可以坐在我的肩膀上的。”埃尔勾着嘴角笑道。
　　雅法垂眸看他，表情淡淡地冲人摇了摇头。
　　平原光线明亮，照得青年蔚蓝瞳孔色泽变浅，他双眼弯出好看的弧度，话里带着玫瑰色的暧昧，“怎么？”
　　“难不成雅法因为被我知道没失忆，就不好意思躺我怀里了吗？”
　　……雅法有些庆幸自己现在不能说话，至少这个时候可以以沉默回应对方。
　　凯雷德操控着机械巨人一路上都走得飞快。
　　只听他烦躁地发出咋舌声，问道:“你要不要也上来坐另一边？”
　　“虽然可能会有点挤，但我们能走的再快一点。”
　　他话里话外着急离开这片平原的意思毫无半点掩饰。
　　雅法将视线移到身侧凹凸不平的金属脑袋上，边上被询问的人类青年，显然也和她有一样的想法。
　　埃尔问道:“凯雷德你是在躲什么人吗？”
　　机械体的步子微滞，凯雷德语气不善地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就是猜平原之上毫无遮挡物，最不喜欢它的，就是那些想躲起来的人。”
　　埃尔笑笑，嗓音温和地回道:“如果说错了，还请见谅。”
　　凯雷德没有回话，透过金属外表也看不见对方表情。
　　雅法和埃尔在半空中相互对视一眼，都没有继续询问下去。
　　几人之间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平原之上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风。
　　压得他们脚下齐膝的茂盛植被，全都诡异地向同一个方向弯曲。
　　同时他们都听到从后方，逐渐靠近的特殊“嗡嗡”声响。
　　“跑！”凯雷德发出一声低喝。
　　同时机械巨人举起手将雅法护住防止她摔下来，话音未落只见它脚下喷出白色蒸汽，猛地向前提速。
　　雅法因为突如其来的状况，双眼微微大睁，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
　　只见远处地平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隐约出现许多黑影。
　　身边的埃尔反应也是极快，几乎同时和机械体做出动作。
　　他脚下发力，跳上机械体后背，用手将自己固定在上面。
　　他同样也看见了远处的黑影，眉头一皱。
　　那些黑影速度极快，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在凯雷德全力加速下，还是肉眼可见的慢慢缩小了。
　　离得近了后，雅法终于看清那些黑影，居然是和身下基里亚同样的，一台台巨大机械体。
　　说是同样的也不对。
　　雅法不通机械，但也能一目了然地看出在对方的衬托之下，基里亚浑身显得老旧零碎的金属甚至有些斑驳不堪。
　　“把手给我雅法，”埃尔的声音从耳边呼啸而过的风里传来，道:“我们离开这里，之后再找别的侏儒就好。”
　　“不准离开！”凯雷德也听见人类青年的话，当即怒道:“我敢保证你不会再遇到手艺比我好的侏儒了。”
　　“啧，”埃尔确实担心魔王需要的魔具，制作起来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你们两个怪人不是很强吗？！”凯雷德大声喊道:“快想办法帮忙啊！”
　　当他们与后面追赶之人的距离，逐渐缩小到不足百米时。
　　凯雷德见逃跑无望，干脆停下脚步。
　　机械巨人忽然来了个急刹，它俯身将手插进土里，借着惯性力道转过身子，正面对上后方的人。
　　金属的铁脚在草地上划出一道清晰曲线，一时间尘土飞扬。
　　雅法只感到身下的机械人，这时候猛地举起双臂，后方机械体对这急刹反应不及，最前两台直直地冲了过来。
　　“嘭！”的一声。
　　两台机械体直接被从喉部截断，雅法的耳边发出金属条条崩断的恐怖声响，爆出的大量蒸汽，吹得她卷曲黑发漫天飞舞。
　　“跟我斗！”她听见凯雷德冷哼道。
　　其他机械巨人此时已经停下，雅法随意一扫大概有十余台之多。
　　它们沉默不语地紧紧矗立在对面，如一片怪异冰冷的钢铁丛林，脚底下的银白色金属管子，向外泄露出丝丝缕缕的白色烟雾。
　　半晌，对面站在最前面的机械巨人，率先开口打破凝重的氛围。
　　“我要接国王回去。”一道略显冰冷的男童声音，从厚厚的铠甲般的金属胸膛之下传出。
　　凯雷德的声音听上去几乎咬牙切齿，他斩钉截铁道:“我拒绝！”
　　埃尔这时候已经从机械体后背下去，站到基里亚圆柱体的金属身子边。
　　他听见两人之间简短的对话内容，微微眯起幽蓝眸子。
　　对面的那台机械体内发出的声音依旧冰冷，直接宣布道:“那就请原谅我只能采取武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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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平原之上总有停不下来的风在吹, 它似乎也被剑拔弩张的气氛所惊，就连此时路过两队人之间，都忍不住变得更加轻柔。
　　对面的机械巨人在男童说完之后，手脚处的黑色魔纹与胸口处的法阵, 开始散发出光亮。
　　它先是像野兽猎食前夕般压低了身子, 接着忽然暴起, 直直地朝雅法这边扑过来。
　　并且随着领头那位机械体的举动, 他身后的其他人也像是收到信号般，差不多同一时间齐齐地动作起来。
　　基里亚被它肚子里的凯雷德操控着, 反应迅速向边上跳开，躲过一击。
　　一击不中对方也并不着急，还是劝道:“凯雷德，你还是乖乖的和我回去吧。”
　　基里亚浑身管子都在冒气, 雅法甚至能感到几乎灼烧的热度，凯雷德回道:“能动手就别说话。”
　　埃尔在另一边被其他人团团围住, 他手里握着圣剑闪着淡淡金光。
　　他手下动作凌厉, 挥剑逼退不停靠近的机械巨人, 剑身和金属相撞发出激烈的铿锵声响。
　　雅法看见金发青年暂时无恙, 微微松了一口气。
　　等到面前的机械巨人再度试图靠近发动攻击的时候, 雅法趁机抓住他的脑袋, 一举越上对方肩头。
　　稳住身子后，雅法举起拳头用力砸在那颗金属头顶上。
　　她的怪力不减，只见被砸中的地方出现一个深深的凹陷。
　　“！”机械体对这始料未及, 大惊之下抬手想要把雅法从身上揪下去。
　　雅法眼尾视线看见两道暗影向自己袭来, 立即抬手抓住, 只见她面无表情的一拧, 直接扯断那两只机械手掌。
　　“哈哈哈哈干得漂亮！”凯雷德看见对方吃了和自己当初一样的亏, 笑声十分猖狂。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只听对面正被雅法攻击的那台机械体内，再度传出略显冰冷的男童声音，“计划有变，允许启动二级武器。”
　　“怀恩特你疯了吧！直接上来就二级？！”凯雷德不敢置信地怒道。
　　埃尔在不远处也听见了这句话，他并不清楚两人说的武器等级代表什么，只是看样子就能判断出来很危险。
　　他劈开眼前的机械体的半边身子，下意识地赶回雅法身边。
　　雅法眼角视线出现金发青年的身影，但此刻占据她更多注意力的，是面前机械断裂的腕部，赫然出现的空孔。
　　机械体腕部居然是镂空设计，里面似乎也绘刻着黑色魔纹，此时正微微发亮。
　　雅法可以感到有异常浓郁的魔力，正在孔底蓄势待发。
　　她脸上神情微变地在孔前张开手掌，只见苍白五指前端，生成一个只有她巴掌大的暗红魔纹。
　　下一个瞬间，雅法只感觉到一股巨大冲击打中自己，她的身子直接被击飞出去。
　　她眼前最后看到的，是埃尔飞扑过来抱住自己的焦急模样。
　　对方用身子垫在她下方，接住自己后因为冲击滑出去好几米，脸上不知道撞到了什么，被划开一道血口子。
　　雅法下意识地动了动指尖，最后仍然陷入了黑暗之中。
　　*
　　“滴答——滴答——”
　　雅法昏昏沉沉之间，隐约听见水滴落在岩石之上，发出的清晰且规律的独特声响。
　　入目的光线晦暗不明，只有一盏造型独特的闪烁不定的燃灯，照亮周围深灰色冷硬岩石墙壁。
　　她意识仍有些浑噩不清，最后击中她的激光之内，应该还有侵蚀神识的作用在。
　　雅法还记得闭眼前看见人类青年又受伤的事情。
　　他现在在哪儿？
　　这么想着，雅法费力地摆脱混沌让自己清醒过来。
　　“醒了？”她刚微动了动指尖，头顶就传来一道清朗如泉的嗓音，对方语气里满是毫不遮掩的关心，“雅法你感觉怎么样？”
　　雅法听到声音，身体在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瞬间忽然放松，然后发现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
　　她的视线在埃尔完好无损的脸上聚焦，像是仔细观察了几秒，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接着雅法沉默地抬眼，直盯着金发青年瞧。
　　青年俊美无铸的脸庞在晦暗之中，又带上一股奇异风情，像是精美的雕像被披上薄纱，诱惑着人忍不住想靠近些看清楚。
　　雅法盯的时间久了一些，惹得对方感到疑惑地回望她，以眼神无声询问。
　　她略一思索，然后抬手轻轻抚上金发青年脸颊原先受伤的地方。
　　雅法感到指尖触碰到人类青年时，对方身体莫名一僵。
　　他幽蓝眼底闪着意外的微芒，有些不确定般开口问自己:“雅法，是在问我的情况怎么样吗？”
　　雅法表情淡淡地点头，示意肯定。
　　于是她就看见金发青年绽开一个，几乎能点亮晦暗环境的灿烂笑容。
　　对方语气柔软的像晨曦云彩，“我没事，光属性已经帮我恢复了。”
　　他伸手轻握住脸庞边自己没撤回的手，指尖的温度一如既往的凉如玉石，“你看，连一点伤疤都没留下。”
　　对方嘴边笑意过甚，让雅法不自觉感觉指尖发热。
　　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也不知道为什么。
　　光属性原本是唯一可以与暗属性匹敌，攻击性仅在后者之下的魔法属性，在青年身上却只剩下治愈效果。
　　治疗可并不会止疼。
　　想到这里雅法原本想抽回来的手，也不知怎的微微迟疑了片刻。
　　埃尔凝着怀里身子柔软的魔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双眼弯出愉悦的弧度。
　　“滴答——滴答——”
　　一时之间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雅法耳边的水滴声里，藏着人类心脏暧昧地搏动声，一下一下清晰地传来。
　　就在雅法觉得自己被握住的指尖，有些不受控制的越来越烫时，青年总算是松开了她的手。
　　埃尔虽然擅长“得寸进尺”，但眼下情况实在不适合他做些什么。
　　“我也只比雅法提前醒过来没多久，”松开人后埃尔道。
　　雅法一边从对方怀里出来，一边听他道:“看来我们被那伙人，连着凯雷德一起抓回来了。”
　　她环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侏儒凯雷德的身影。
　　四面都是深灰色冷硬岩石墙壁，看不出品种，只能看见壁面光滑如镜，那怕潮湿有水也不生青苔。
　　在雅法两人的正面位置，可以看见与岩壁同色的铁栏，从壁顶深入地面，一根根的间距只能让成年人伸出上臂。
　　透过被隔成细细长方形的铁栏，可以看见遥远对面是一整面山体，过于平整的表面，让人不由怀疑是不是人工切割的。
　　她上前两步靠近，打算通过间隙向外望去。
　　刚到铁栏前，还不等她看清东西。
　　忽然，从底下飞快地窜出来个巨大黑影，带上来一阵吹迷人眼的劲风。
　　雅法微微眯起眼，只见在黑影离去后，一幕让人见之难忘的壮观画面，豁然在她面前展开。
　　那是一个完全用金属与矿石打造的奇异国度，造型各异的房屋，错落有致的街道上弥漫着大量白色烟雾。
　　“居然能看见这么多的侏儒。”这时她听见后面靠上来的金发青年语气淡淡道。
　　雅法无声地点了点头。
　　她也看见了，那些在不停工作的侏儒们。
　　他们被关的位置位于高处，可以居高临下地鸟瞰一切，那些侏儒们操控着巨大机械巨人，轻而易举地帮助他们完成，以自身难以解决的事情。
　　“他们像是在……挖矿？”金发青年疑惑道。
　　不仅是在挖矿，而且是非常有秩序的在挖，一些侏儒们埋头动作，边上就会有一些站在机械体肩头上休息。
　　像是在轮班一样。
　　这和雅法从前印象里的侏儒完全不一样。
　　这时候之前上来的黑影去而复返，在雅法两人面前停定。
　　居然是之前负责抓人的那台机械体。
　　停下来后，那个雅法砸扁的脑袋被从里打开，冒出来拥有火焰般橘红色头发的侏儒。
　　凯雷德？
　　不对，雅法立马否定了自己，因为凯雷德绝不会拥有如此冰凉的眼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3 23:39:22~2022-04-04 23:4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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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面前的侏儒与凯雷德拥有一模一样的面容。
　　雅法确实没想过, 居然会是双生子。
　　他烈焰般的橘色短发被打理的柔顺服帖，身上穿的也不是用劣质皮革所制的衣服，而是一丝不苟的立挺制服。
　　雅法记得，他叫怀恩特。
　　面前巨大机械体胸口法阵泛着微芒, 浑身发出特殊的嗡声, 白色蒸汽从被魔纹萦绕的脚下喷出。
　　整个机械体不知原理, 平稳地飞在半空之中。
　　蒸汽带动雅法卷曲黑发四处翻飞, 露出她一脸平静看着对方的幽暗双眸。
　　侏儒爬出来后坐在巨大机械体肩上，那双与凯雷德一样褐色眸子, 从头到脚地上下打量了一遍雅法。
　　“很抱歉将你们关于此处，”怀恩特对两人开口道。
　　他虽然嘴上说着抱歉，但看着人的眼神依旧与看那些金属齿轮一般无二，甚至可能更加冰冷。
　　毕竟齿轮对怀恩特来说, 用处远比人要来的更多更广。
　　他继续对雅法道:“凯雷德让我带你们过去见他。”
　　说完，怀恩特打开两人面前的铁栏杆, 语气透着无机质的金属感, “请跟我来。”
　　雅法与埃尔相互对视一眼, 都觉得莫名其妙。
　　“请跟我来。”怀恩特冷声重复道。
　　埃尔这时弯腰一把将她抱起, 并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俩个能听见的声音, 道:“去看看吧。”
　　“万一有什么意外, 咱们还得再找一个侏儒才行。”
　　金发青年单手抱起雅法，让人自然地坐在自己臂弯之中，向前走去。
　　关着雅法他们的地方是类似悬崖峭壁的高处, 上方有一大块凸出的岩石, 人走到边缘时可以感到从底下不停刮来阵阵劲风。
　　雅法被抱着走出来时, 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天空, 而是无数发着夺目耀眼光芒的天然矿石。
　　让她意识到这里显然是地下。
　　怀恩特似乎不想让他们搭上自己那台机械体, 领着人上了悬空吊着的一节缆车里后，抬手拉下岩壁上某处控制杆。
　　雅法盯着眼前缓缓下降的景色，微微有些出神。
　　侏儒是大陆上不常见的生物。
　　这种不常见与稀少无关，而是侏儒们自己有意而为之。
　　侏儒们身材矮小且四肢瘦弱，力量小到甚至就连大陆上许多生物的幼崽，都能一个指头就把他们推倒。
　　像是作为补偿般，侏儒们拥有堪称大陆上最聪明的头脑，虽然不亲魔法属性，但却能发明出许多代替魔法解决问题的小工具。
　　为了换取生活物资，他们会将这些发明与利用工具开采的矿石，贩卖到其它地方。
　　但换到手的物资或金币，时常会被人抢夺，最可怕的是有时会连侏儒都被掳走。
　　那些侏儒或许是被抓住不停制造新的工具，或许是被卖给有特殊收藏癖的怪人，又或许是干脆连人都杀了。
　　总之，侏儒们的生活一直都算不上安稳踏实。
　　雅法记得这种情况是后面才有所好转。
　　“哐当——”
　　金属缆车落地发出刺耳声响，让雅法轻皱了皱眉头。
　　车门还没有被打开，来到底部后她能更直观地看清侏儒们的街道。
　　繁、多、杂，但诡异的严谨有序，是雅法的第一感受。
　　许许多多的侏儒低着头在忙碌，路边堆满了各类金属管子与刚刚开采出来的矿石，它们都泛着灰扑扑的暗淡光泽。
　　这种灰色也几乎充斥在所有，头顶矿石光亮照不到的角落。
　　“请跟着我往这边走。”怀恩特侧脸过来轻声唤道。
　　人类勇者拉开车门，抬腿跟着前方怀恩特的机械人踏上街道。
　　鼻息间飘着淡淡机油的怪味，两侧房屋像是一个个巨大锅炉，墙面上打满不少奇形怪状的金属补丁。
　　雅法看着动作井井有条的侏儒，不知怎的感到有股莫名的压抑，仿佛从脚下的土地里直直渗出来。
　　像是空气里的大量灰白色烟雾，附在皮肤上又爬进五脏六腑之内，让人身心沉重。
　　随着人类青年不紧不慢向前的步伐，雅法目光情绪淡淡地扫视了一圈，发现可能是让她产生这种感受的原因。
　　是寂静。
　　明明街上有那么多侏儒，整个空间却诡异的寂静无声。
　　街边屋檐下也有侏儒，他们瘦小的身子蜷曲成小小一团，和人类孩童看着无异的稚嫩脸庞上，是一片和周围灰色融为一体的麻木。
　　他们用沾满矿灰的小手不停往嘴里送着食物，塞满到脸颊微微鼓起后，再机械地重复着咀嚼的动作。
　　埃尔金子般的短发在这里显得越发耀眼，他显然也发现了这个地方的怪异，微眯了眯眸子。
　　“雅法你看他们的手腕。”埃尔小声道。
　　顺着对方的话，雅法的视线落在那些侏儒骨节明显的纤细手腕上。
　　她发现所有侏儒都佩戴着一副腕表，上面标着不知意义的，从一到十的数字。
　　怀恩特走在前面，从背影看不出他对周围环境是习以为常，还是视若无睹。
　　雅法跟着他逐渐靠近那切面平整的巍峨山体。
　　就在几人快要抵达山脚处时，突然脚下土地产生一阵激烈动荡，连带着他们头顶矿石也开始忽明忽暗的闪烁不定。
　　埃尔抬起另一只手帮怀里魔王挡去，从上方落下的细小沙砾尘土，脸色不悦地抬眼看向前方。
　　迎面跑过来一个头戴矿灯的侏儒。
　　他头上的矿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裂，已经失去点明的作用，此时正因为佩戴者的急奔，在脑门前一晃一晃。
　　“怀恩特大人！”侏儒的小脸脏得根本看不出来相貌，只听他声音惶急，道:“神明……神明他又发怒了！”
　　神明？
　　埃尔忽然想起在兽人小镇上时，那位犬耳年轻兽人说的话。
　　他微眯了眯眼，听见怀恩特丝毫不变的冰冷声音响起，“无需慌张，回去告诉他们继续工作。”
　　说完，他又侧头对雅法与金发青年留下一句:“请在此地稍后，我去去就回。”
　　接着，怀恩特动作干脆利落地钻进机械体内，速度飞快地往山脚下的矿洞赶去。
　　埃尔抱着魔王站在原地，他注意到那位模样狼狈的侏儒腕上也配着表，上面赫然显示着数字“23”。
　　就在他感到不解疑惑时，怀里的魔王轻拍了拍他的胸口，将他注意力拉回。
　　“怎么了雅法？”他温声询问道。
　　雅法面无表情地抬手，指向怀恩特消失的矿洞方向。
　　“想去那边？”埃尔问她。
　　雅法点点头示意肯定后，就见对方朝她弯了弯眼，二话不说地抬腿走去。
　　*
　　越靠近山脚位置，大型机械体的身影就越多，其中甚至不乏一些不是人形的机械。
　　它们冰冷而沉默地耸立着，像在对突兀出现的雅法与埃尔行注目礼。
　　没有其他人的身影，路上倒是碰到两个从洞口跑出来的侏儒，它们模样同样狼狈，根本没有空暇管金发青年。
　　于是两人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进来了。
　　埃尔念了一段魔咒，指尖生出的金色球体照亮了四周。
　　他们的面前出现五条，几乎一模一样的洞口。
　　雅法示意金发青年将自己放下后，毫不犹豫地走向从右边数起的第二个洞口。
　　埃尔紧随其后。
　　埃尔又召唤出数颗金色小球用作照亮，许是因为这些矿洞，都是侏儒操控着机械所挖掘出来的，所以洞内空间并不狭窄。
　　“这些侏儒到底是在挖什么？”埃尔看见被凿开的平整洞壁上，居然有不少价值不菲的矿石碎片。
　　雅法当然不能回答他的问题。
　　埃尔见魔王脚下步伐一顿，然后忽然提速向前小跑。
　　他先是微愣，然后反应迅速地跟上。
　　“砰！”
　　之前发生过的激烈动荡，猝不及防的再度出现，埃尔头顶上的泥土受不住震动瞬间倾塌而下。
　　“雅法！”埃尔惊道。
　　只不过半瞬的间隙，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雅法娇小的身影，消失在隧道的另一头。
　　“……”雅法回头因为意外而回头，张了张嘴似乎对他说了什么。
　　再然后埃尔的面前就被山体泥土覆盖，完全看不见对面。
　　激荡只发生了短短几秒，就又停了下来。
　　埃尔眼底瞬间燃起暴虐的幽蓝暗焰，整个人像是丢失宝物的魔兽，从头到脚充斥着难以自控的危险。
　　他的大脑飞快运转，有什么能让眼前障碍瞬间消失的办法。
　　他蹲下身子，将手放在石块之上，嘴里开始吟唱他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土系魔咒。
　　每结束一段吟唱，埃尔手底下出现的魔纹就会将沙砾化成土块立在两边。
　　“雅法！你听得见吗？”埃尔皱眉喊道。
　　魔王此刻力量受限，就连声音也因为他不知道的原因无法听见，这种情况下最怕忽然失去联系。
　　“雅法，你在对面等我！”他也不确定土堆阻挡之下对方能不能听见自己讲话。
　　他一边喊，一边全速运行着体内魔力。
　　“我在。”一道清冷如霜的淡漠嗓音，这时从土堆之后传来。
　　埃尔手下动作一滞。
　　面前的土墙在手下法阵光芒散去后，终于全部消失。
　　埃尔的双眼因为惊讶微微大睁，镜面般的蔚蓝瞳孔里，刻着面前忽然出现的漆黑身影。
　　对方鲜艳欲滴的红唇微启，轻轻唤道:“埃尔，我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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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身着银白轻铠的金发勇者, 因为之前施法而保持单膝着地的姿势。
　　他抬头与面前浑身漆黑的魔王相互无言对视。
　　金色小球依旧发出明亮光芒，照拂在两人身上，像极了魔王与勇者初见时的明媚暖阳。
　　“雅法……这是怎么回事？”半晌，埃尔才反应过来。
　　他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但最后似乎重新放松下来, 只迅速起身靠近雅法, “你魔力恢复了？”
　　雅法对人轻摇了摇头。
　　她的面色褪去埃尔几乎已经看习惯的红润, 在金色光亮下泛着冷玉般的苍白，线条凌厉的薄唇微抿。
　　她开口, 清冷淡漠的独特嗓音便轻轻响起，道:“只是恢复了外貌而已。”
　　魔王的魔力要是想完全恢复，怎么可能只凭这些。
　　雅法抬手指向她后面更深处的隧道内。
　　埃尔顺着对方修长削瘦的指尖，看见后方微微泛着光芒, 一颗近半人高的魔晶石，在它边上还有一个大小差不多的浅坑。
　　看样子, 雅法是吸收了边上那颗魔晶石, 获得了力量。
　　“雅法是远远的感受到了它的魔力才进来的吗？”埃尔边走上前边问道。
　　“不全是。”雅法伸手在外表不规则的魔晶石上一掰, 表情毫无变化地徒手捏碎一块下来后, 递给金发勇者。
　　埃尔在她示意之下, 接过魔晶石仔细观察了片刻。
　　雅法继续道:“我一直能知道这边有魔晶石。”
　　“但我会进来, 是因为这边有其他奇怪的东西，在吸引着我。”
　　埃尔举起手里魔晶石对着金色小球，发现相比较于之前见过与拥有过的那些, 手里这块颜色似乎微微诡异的发青。
　　他正觉得疑惑时, 听到这里放下举起的手, 皱眉重复了一句:“奇怪的东西？就连雅法也不清楚的东西？”
　　雅法点了点头, 浓密睫羽被光投出淡淡阴影铺在眼下, 仍旧幽黑的双眸内似乎划过微芒。
　　埃尔的指尖反复摩挲着手里的魔晶石，用目光贪婪地描绘魔王侧颜，问道，“难道和那些侏儒说的神明有关吗？”
　　雅法掀开眼睫对上他灼灼目光，缓缓地眨了一下眼，语气平静却又笃定地说道:“侏儒族没有神明。”
　　埃尔有些意外地脸色微变。
　　更准确来说是现在没有了。
　　龙族有龙神，人鱼有海神，兽人有兽神，曾经的侏儒族也是有神明护佑的。
　　但侏儒们从来都是信仰薄弱的一族，比起等待飘渺虚无，看不见摸不到的神明赐福或启示，他们更相信自己的大脑与双手。
　　久而久之，他们的神明就消失了。
　　那是所有神明里唯一一位，信徒未亡就消失了的神明——锻造之神，基里亚。
　　雅法同人类青年解释过后，将手轻搭在剩下的那颗魔晶石上，极浅地皱眉道:“现在的一切都不对劲。”
　　见人想继续吸收诡异魔晶石，埃尔有些担心地开口询问:“这不会对雅法有影响吗？”
　　雅法摇摇头示意无碍，接着掌下隐隐亮起红光。
　　只见暗红魔纹生成之后如绸缎带子般绕在周围，几个眨眼的功夫魔晶石就消失不见了。
　　雅法垂眸盯着自己冷白掌心，这么些魔力进入她身体，还是石沉大海般没有任何波澜。
　　“这边奇怪，我们就赶紧让凯雷德阁下制作魔具，尽早离开怎么样？”埃尔这时轻声问道。
　　他一向是不在意别人的。
　　雅法顿了顿，抬眼道:“我需要侏儒族的圣器。”
　　侏儒圣器，是曾经神明还在时所制作的魔具，号称可以承载一切的无坚不摧的容器。
　　埃尔起初一怔，但很快又想到魔王既然能杀光明神，那么侏儒神在她眼里怕也和一般侏儒没有区别。
　　对方也确实没说过是不是已经制作好的魔具，是自己理解错了。
　　于是埃尔只是勾了勾唇角，点头表示知道了。
　　既然是圣器必然不会轻松得到，暂时将这事放一边，埃尔又开口询问道:“雅法要再往里面看看吗？”
　　他想着说不定还能遇见魔晶石。
　　雅法将视线移到前方深邃无光的山洞，那边黑暗之内似乎确实还有什么东西在。
　　她点了点头，抬腿向前走去。
　　埃尔挥了挥手，将金色小球移到最前，为魔王照亮脚下的路。
　　*
　　埃尔跟在魔王身后，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幽蓝眸子细细地扫过茂密卷曲的黑发，匀称的腰肢，以及微微翻飞的鸦羽色泽长裙下摆。
　　他心底像是终于确认般忽然放松了下来，回来了就好。
　　……
　　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
　　雅法看见前方出现象征隧道尽头的光亮。
　　矿洞隧道并不算小，但出来之后雅法仍有豁然一亮的视野开阔感。
　　她正对面有一处从山顶开始的狭长裂缝，岩壁上还有几个和他们身后差不多的洞口。
　　整个空间亮着天然矿石，雅法目测约二十几米长宽，简直就像是把山体一部分掏空而腾出来的。
　　埃尔出来后的第一眼，注意到角落类似石床的东西。
　　同样是在那边角落位置，他还看见石桌与石椅，只是它们相较于平时所见到的，都被夸张的巨大化了。
　　不管是石床还是石桌都还算干净，只有少许之前山体激荡落下的细小沙砾石块，像是有人时常整理清扫。
　　埃尔语气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居住在这里的难不成……”
　　“应该是巨人。”雅法在边上淡淡道。
　　埃尔回头看她，“巨人族居然真的还存在吗？”
　　雅法对金发青年点了点头。
　　巨人族是与龙族一般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他们不擅长任何魔法，但天生拥有劈山之力，单纯的□□强度甚至能够单挑龙族。
　　其中巨人女性身高五米以上，而男性有些可以长到□□米。
　　和所有巨大物种一样，巨人们繁衍后代也十分困难，一直以来数量都稀少无比。
　　和同样数量稀少的龙族这种极恶的，无人敢招惹的生物不同，巨人们则是群与世无争，性格内向到几乎木楞的大块头。
　　曾经人类历史上甚至出现过，巨人被欺骗利用参加战争，最后惨死的事件记录。
　　埃尔对巨人族的认知就是来自书本知识，他一直以为这种生物早该因为愚蠢灭绝了才对。
　　雅法告诉人类青年，之前侏儒们的生活不易，直到在遇上巨人族后才有所好转。
　　这两种外貌极端相反的生物意外的合得来。
　　巨人可以保护侏儒这些小不点，不再受其他人的武力伤害。
　　侏儒可以告诫巨人这个呆头呆脑的大块头，不被居心叵测之人利用。
　　在雅法的印象里，直到最后一次她从沉睡之中醒来为止，侏儒与巨人的关系都是密不可分的友人。
　　她曾经还远远的看见过，大山般稳重的巨人肩头托着侏儒的和谐画面。
　　但现在……
　　雅法想到一路上看见的景象，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擅闯他族重地的罪名与惩罚，应该到哪里都不会轻。”一道冰冷生硬的童音从头顶传来。
　　雅法抬眼就看见依旧坐在机械体肩头，脸色不善的怀恩特。
　　橘红色头发的侏儒，居高临下地说道:“你们两个的胆子，加在一起怕是连这块地方都要装不下。”
　　雅法没有回话。
　　埃尔上前一步，脸上虽然笑眯眯地，但开口说话却颇为不客气:“既然阁下都看见了也没有什么行动，看来是不会见识到侏儒的惩罚了。”
　　“哼。”怀恩特从鼻子里发出声冷哼。
　　难得的情绪外露，让他看起来居然在这个瞬间像极了凯雷德。
　　看来是被金发青年说中了，只见怀恩特没有其他表示，只冷声道:“走吧，那家伙还在等着你们两。”
　　作者有话说：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8_0_8_0__t_x_t . c_o_m 
　　据说荷兰有古老的民间传说，侏儒王名叫基里亚，好像还有雕像来着呢。（笑）感谢在2022-04-05 23:27:51~2022-04-06 23:03: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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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侏儒的宫殿被建在半山腰。
　　依附在深灰色岩壁上的巨大宫殿, 离头顶天然矿石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可以享受柔光又不觉耀眼。
　　雅法踏入殿内随意扫视一圈，基里亚安静无声地立在王座边，没有其他类似侍卫的人, 与其说是宫殿倒更像是一处机械维修站。
　　许是听见声响, 凯雷德从一大堆比他人还高的金属零件里探出头, “你们来了啊。”
　　他依旧是那身劣质皮革短衣与露指手套, 手里正拿着螺丝起子，用手背推开脸上护目镜后, 又问道:“怎么这么慢？”
　　“不对，等等！”像是突然才反应过来，凯雷德有些滑稽地揉了揉眼睛，指着雅法惊道:“你哪位啊？”
　　果然是双生子么？雅法面无表情地回想起之前在地下时, 另一位侏儒也是先自顾自说完话后，才指着自己问是谁来着的。
　　注意力一转, 让她没有立刻回答对方问题。
　　这熟悉的沉默似乎让凯雷德明白了过来, 顶着乱糟糟橘红色脑袋跑过来绕着她走了一圈, 摩挲着下巴自问道:“什么原理？”
　　雅法垂眸看着不到自己半腰的侏儒, 对方清秀的小脸眉头紧锁, 像是陷入沉思。
　　怀恩特早已经从机械巨人肩上下来, 许是看见和自己之前一样的反应，这时候他冷冷出声道:“平时就让你多看两本书。”
　　“对方的种族显然可以根据魔力控制身体状态。”
　　想起失去两块能源石的事情，怀恩特表情不悦, 口气自然也没好到哪去。
　　“哈？看书哪有直接上手方便。”凯雷德思考着问题时嘴比脑子要快, 立马转头拧着眉道:“你倒是看书, 最后造出基里亚的不还是我吗？”
　　话一出口, 雅法就看见两张容貌相同的脸上皆是表情微变。
　　凯雷德不自觉捏了捏手里的起子手柄, 抬眼看向另一位侏儒的目光，透出些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你说得对，”怀恩特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出来一个不带温度的笑，“是我失言了。”
　　这位身穿立挺制服的侏儒，将右手置于左肩处弯腰行礼，道:“国王的制造者，让侏儒族得到力量的英雄，当然是你。”
　　“啧，”凯雷德发出一声烦躁的咋舌，他抓了抓头顶的护目镜，低着头让人无法看清楚表情，只能听见极轻的一句:“你别这样。”
　　怀恩特直起身子，语气回到最开始的冷淡，道:“按你的要求，把这两人给你带过来了。”
　　“你如果不再试图离开，还愿意保持你尊贵的机械大师身份，他们两个自然也会受到侏儒族的礼遇。”
　　怀恩特说完看了一眼雅法方向。
　　雅法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身边站着笑眯眯的金发青年。
　　“我还有工作要继续推进，就先退下了。”怀恩特道。
　　说完他就向机械巨人走去。
　　只见机械体胸前法阵亮起后，它弯腰屈膝，伸出手掌让怀恩特顺着手臂走上肩膀。
　　许久，凯雷德才对他们两个人开口。
　　“毕竟你们是被我拖累了，”凯雷德像是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然后问道:“你们没事儿吧？”
　　埃尔笑笑，接过话口道:“多亏你还记得，我们并没有在牢里关很久。”
　　凯雷德摆摆手，表示都是应该的。
　　接着他又微微一顿，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般低声道:“那什么……我们之前说好的事情还算数吗？”
　　对方说的是六块魔晶石换一套魔具的约定。
　　埃尔正想找机会说，想不到对方居然自己先开口了。
　　金发青年弯了弯眉眼，反手掏出了剩下的三颗魔晶石，什么话也没说就递过去给人。
　　凯雷德有些意外，不明白这个原本一毛不拔的人类，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慷慨，但还是内心的渴望占了上风。
　　“基里亚，”侏儒接过魔晶石后，朝后面喊了一声。
　　只听他话音一落，原本无声地站在王座边的机械体，胸前法阵忽然亮起微芒。
　　它巨大金属身子因震动产生特殊嗡声，接着居然抬腿向几人所在的方向走来。
　　雅法注意到那台机械体身上，添加了不少新的金属零件，崭新鲜艳的黄铜色在它老旧暗沉的身子上，一眼就能看出来差别。
　　再联想到这次从没见过的新功能，不难想到是凯雷德又对其做了大改造。
　　她抬眼打量着机械手脚各处的黑色魔纹，心里再次对这个从未见过的东西感到惊艳。
　　在自己沉睡期间，这片大陆的某个角落，新文化的幼苗破土而出长成大树，而她现在有机会可以近距离的观看它。
　　机械巨人基里亚来到他们面前，像对国王行礼的沉默骑士般，对着他的侏儒主人弯下了身子。
　　凯雷德手脚利落地爬上机械体背后，准备把刚得到手的魔晶石，放入能源转换器内。
　　“我们来这边的路上，不小心进入贵族的矿洞内，发现洞内有不少魔晶石的存在，”埃尔抬头忽然道。
　　他的语气温和，透着恰到好处的疑惑，“明明脚底下到处都有，为什么你会表现得这般缺少它？”
　　这确实令人费解。
　　凯雷德手里动作不停，回答道:“基里亚是初代，它的能源转化器无法传换山体内的那些。”
　　“你们过来看到的那些，都是后来我改造出来的二代。”
　　埃尔微眯了眯眸子，这说不过去啊。
　　这个地方奇怪的事情确实太多了。
　　但他并不打算在这里花太多时间，于是没有深思，只是温声笑道:“如果你需要，事实上我还有很多的魔晶石。”
　　凯雷德动作一滞，抬眼打量了一番面前笑眯眯的人类青年，话里带着三分怀疑:“你到底要叫我造什么？”
　　顶着这般眼神，埃尔脸上笑容丝毫不减，甚至更加客气，“我听说锻造之神留下来一圣器……”
　　“！”人类话没说完，凯雷德褐色眸子骤然紧缩。
　　接着，他半点不给人类青年反应的机会，动作迅速地跳进机械巨人体内。
　　埃尔眉头皱起，快速与身边的雅法交换彼此视线。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关于圣器的事情。”凯雷德的声音从机械体内传来。
　　基里亚对着两人，摆出一副实打实的进攻姿态。
　　它手腕处刻着魔纹的的两个黑孔，仿佛明晃晃地在告诉两人，听不到满意的答复就要动手了。
　　埃尔将魔力仍未恢复的魔王，拦在自己身后，笑容真挚且无害。
　　他虽然想过可以私底下寻找圣器，但那无疑会把时间拖得很长，而他不愿意再浪费时间。
　　他见这对双生子在侏儒族内，拥有相当高的地位，所以才决定直接从他们入手。
　　他运气不错，看凯雷德的反应，对方确实知道关于圣器的行踪。
　　只是……埃尔看对方的样子，想到显然光用魔晶石交易是不行了。
　　“是我的恋人告诉我的，”埃尔在消息来源上没有撒谎，如实道:“你应该看得出来她和我不一样，并非是普通人类。”
　　凯雷德看了一眼人类青年背后，猜想对方来历不凡，他确实不知道有什么种族是靠魔力来决定身体年龄段的。
　　凯雷德相信了他的话，只是依旧语气生硬道:“你要圣器做什么？”
　　“具体内容不方便告知，但我只是借用，事成之后绝对完好无损奉还。”埃尔回道。
　　凯雷德没有再说话，机械巨人的动作也并没有丝毫撤回的打算。
　　隔着厚重金属，埃尔无法看清里面人的模样。
　　埃尔又等了一会儿，忽然低声开口道:“我们不如重新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凯雷德的声音透着疑惑。
　　金发青年弯了弯眉眼，露出个油画般艳丽的笑，“我们帮你逃出去，你借给我圣器怎么样？”
　　埃尔记得另外那位侏儒说过的话。
　　说到底作为不敬神明的一族，圣器在他们心中也不过是件死物而已。
　　既然如此，只要价码加够了，被拿来交易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但让埃尔意外的是，对面的侏儒在听完，只叹了一口气道:“不用了。”
　　凯雷德的声音闷闷的，“我一开始以为我逃出去有用，但是我现在看看街上的景象，才意识到没有用。”
　　他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拒绝的意思非常清晰。
　　埃尔面上不显，只极轻地微微眯了一下眸子，浓密成荫的睫羽下，蔚蓝眼底此刻仿佛布满暗礁的危险海面。
　　“那就换一个条件，”埃尔嘴角上扬，继续尝试道:“你来开，怎么样？”
　　这时候，两人面前的基里亚放下双手，撤下攻击状态的样子。
　　凯雷德从里面冒出来，借着机械体的高度，沉默不语地俯视两人。
　　“你真的很需要圣器？”凯雷德问道。
　　埃尔点头，表示肯定。
　　凯雷德坐到机械巨人的肩头，道:“先说好，圣器乃侏儒神所造，它绝不会被伤害过侏儒的人所使用。”
　　埃尔听见对方的话里似有转机，嘴角笑意加深，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确实知道圣器在谁手里，”凯雷德顿了顿，在人类青年地注视下，轻轻地念出一个人名:“是怀恩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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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 埃尔只微眯了眯眸子，反应不大。
　　凯雷德告诉他们，侏儒圣器一直都在怀恩特手里，并且据他所知, 后者已经很久没有拿出来或者提起过了。
　　“那玩意儿说穿了, 也不过是个碗。”凯雷德从机械体肩膀上回到地面, 语气里透着深深的不解, 道:“你说他拿着能有什么用呢？”
　　雅法见他说完后，有些暴躁地皱着眉, 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对方小脸上带着思索表情地蹲下身子，下意识地抓过一把金属零件与齿轮，开始快速地在手里组合。
　　几秒钟的时间，一套齿轮组合就在他小手里成型, 而凯雷德也终于成功冷静下来。
　　他反复摩挲着金属齿轮的手，动作一顿, “我最后一次看见怀恩特去拿圣器, 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凯雷德的眼底划过回忆的微芒, 然后语气一转, “在那之后侏儒族就出现了‘神明’。”
　　雅法掀开眼睫淡淡地看了一下说话的侏儒。
　　开了话头后, 凯雷德接下来继续说话, 就显得顺畅许多，“不知名的神明，在侏儒族的诚心之下, 带来了取之不竭的能源石。”
　　“侏儒族终于得到了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的力量, 不用再仰仗其他人。”
　　这就是为什么现在的侏儒族内, 已经看不见巨人族的原因吗？埃尔这时将视线落在, 基里亚新旧参半的金属身子上。
　　机械巨人力量虽然强大, 但是却需要珍贵魔晶石作为燃料。
　　魔晶石的生成离不开浓郁的魔力，这种地方在自身不亲近魔法的侏儒族境内，根本不会存在。
　　能造出取之不竭的量，确实像极了无所不能的神明才能做到的事情。
　　金发青年不知想到了什么，几分莫名的疑惑在他蔚蓝眼底一闪而过。
　　“所以你怀疑，这些事情和怀恩特手里圣器有关？”埃尔出声问道。
　　“但你也说了，圣器说穿了也不过是个碗，怎么会和所谓的神明有关呢？”
　　“啧，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才说我是猜的吗！”只见凯雷德拧着眉头语气暴躁，他手里又开始无意识地拼组齿轮零件。
　　这时候，殿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几人谈话。
　　外面有人扬声唤道:“凯雷德大人，我来给你送饭了。”
　　凯雷德像是十分习以为常，头也没抬从鼻子里发出个“嗯”声，算是回答对方。
　　只见十几个侏儒鱼贯而入，手里端着的菜肴精致小巧，琳琅满目。
　　他们的动作十分娴熟，早就知道殿内的情况，就连可以折叠的桌椅都备齐了。
　　雅法面无表情瞄了一眼后方的王座，原来比起机械维修间，这座宫殿更像是凯雷德的个人居所.。
　　领头的侏儒身穿一套和怀恩特相似的立体制服，显得文质彬彬。
　　他安排完后，对凯雷德深深地行了一个礼。
　　雅法看见对方手上佩戴着的腕表，透着明显经常被擦试的干净亮度，上面明晃晃的显示出数字“55”。
　　“希望您能喜欢今天的菜肴。”领头侏儒脸上挂着笑。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您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可把我急坏了。”
　　凯雷德对对方关心的语句反应不大，只是看着面前的食物皱了皱眉头，道:“我说过多少次吃不完，不需要这么铺张。”
　　“这怎么能行，”领头侏儒语气着急，“您为我族所做贡献不可估量，这些都是按规定已经分配安排好了的。”
　　他一脸为人着想的诚恳表情，又道:“何况您的身体重要，更应该好好摄取营养，”
　　“还请为了侏儒族的未来，一直保持健康才是啊。”
　　“滚！”只见凯雷德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突然之间变得暴怒无比。
　　领头侏儒眨了眨眼，有些反应不过来。
　　凯雷德反手抄过身边的东西，砸在对方脚边，“听不见我叫你滚啊！”
　　领头侏儒被砸的时候也不敢躲开，只下意识地将头缩进肩膀里。
　　他见凯雷德是真的发怒，赶紧向其他侏儒摆了摆手示意离开，自己又朝人再度行了个礼后才退下。
　　雅法与埃尔沉默地目睹全部过程，彼此视线在半空中相互交换。
　　“啧，”凯雷德看起来毫无食欲，发出烦躁的咋舌声。
　　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在基里亚面前来回踱步，浑侏儒独有的纤细身躯，此时透出一股无能为力的焦急与脆弱。
　　凯雷德抬眼看见站在边上的两人，叹了口气后才开口，语气里满是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他道:“我可以把圣器借给你，如果你能从怀恩特手里找到的话。”
　　*
　　雅法问金发勇者，是这么看待对方这么轻松的就把消息给他们的。
　　两人此时已经离开，那座金属零件与手稿图纸满地的宫殿，再度来到缭绕淡淡灰白烟雾凌乱的街道上。
　　地底世界分不清白天黑夜与时间流逝，抬头只有漫天数量多如繁星，光亮却媲美日光的天然矿石。
　　“不难理解，”金发勇者听完她的问题后，随意摩挲着线条流畅的下颚，回道:“我看那对双生子的关系复杂。”
　　他微微眯着眸子，纤长睫羽盖着眼底的猜测，道:“说不定是希望我们分散另一边的注意力，这样一来也方便他自己做点什么。”
　　雅法点了点头，眼尾视线还能看见宫殿，它外表朴素，看上去十分突兀的出现在半山腰。
　　没有台阶只能靠缆车或机械上去，待在里面的时候看不见全貌，此时雅法看着那座建筑，忽然觉得有些像牢房一样。
　　她收回视线，神色淡淡地直视前方。
　　街上依旧寂静，明明两个这么大咧咧的外族人行走在路上，但却完全没有人在意，他们只低头忙着手里的活。
　　“我猜侏儒族会变成现在这样，也和那位怀恩特有很大的关系。”埃尔扫视一圈后肯定道。
　　街道虽然不算窄，但因为堆满各类东西，雅法他们无法像以往一般走在街边，只能移到路中央。
　　行走在一堆不到人腰高的侏儒之间，也是一种十分奇妙的体会。
　　雅法看着路边，之前那些神色黯淡如灰的侏儒，他们已经进食结束。
　　现在正重新投入到工作之中，他们或拿着工具在修补房屋、收拾路边金属管子、或两两配对搬运矿石。
　　细细长长的手腕上，刻着一到十不同数字的老旧铜黄腕表，随着他们工作动作轻轻摇晃发出细微声响。
　　那几乎是街上唯一可以听见的声音。
　　路上偶尔会看见机械巨人路过，胸前绘刻着法阵，唯一不同的是它们脑袋上也标着数字。
　　雅法主要见它们集中在山脚下劳作，想着那边和街道应该是被分割成两块不同的工作区域。
　　她忽然想起那位从矿洞里跑出来，嘴里喊着“神明又发怒了”的侏儒，对方手里戴着的腕表数字是“23”。
　　之前见到那位衣冠整洁的侏儒则是更高的“55”。
　　已经可以猜出来数字越高的人权力越大，并且数字是通过对侏儒族的贡献多少来决定的。
　　这种将生物标明或匹配上编号的行为，总是给人一种冷冰冰的压抑感。
　　除此之外……
　　雅法鸦羽眼睫之下，眸光微闪，她对那位如此亲近信徒的神明，也感到颇为好奇。
　　“请问，您还有看见过我的儿子吗？”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道极轻的问话。
　　那声音略显卑微，音量极小，若不是街道实在过于死寂，根本不会被人听见。
　　雅法脚下步伐一顿，她身边的金发青年显然也听见了。
　　随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在那像是巨大锅炉的金属房屋旁边，站着位满脸局促的女性侏儒。
　　她穿着一身灰色麻裙，底下露出细细的两条腿，在她的对面站着位拥有机械体的男性侏儒。
　　女性侏儒看着有些不安，她拿出一个破旧袋子想递过去，咬着下唇道:“麻烦您告诉我一声吧。”
　　男性侏儒并没有伸手去接袋子，而是握住女性侏儒的手，道:“你的儿子应该回不来了。”
　　在女性侏儒震惊的表情中，他继续道:“我都和他说过，绝对不要对怀恩特大人的行踪产生好奇。”
　　埃尔听到这里被挑起兴趣，缓步靠近正专心说话的两个侏儒。
　　“这……不……我的儿子一向为侏儒族做出的贡献很大的，”靠近之后可以清楚看见女性侏儒着急的表情。
　　“我的儿子是数字30的佩戴者，是甚至有资格操纵三代机械的人啊，一向深得怀恩特大人的赏识，怎么会……”
　　女性侏儒光顾着担心儿子，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面的人目光不善。
　　男性侏儒没有松开抓着她的手，反而更加逼近，“你儿子都已经没了，没人能保护你了，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埃尔.……？
　　女性侏儒像是被吓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拒绝道:“不，我不想……”
　　“你没法拒绝，我的数字比你更高……”男性侏儒话没说完，忽然感觉自己衣领一紧。
　　接着他整个人双脚离地，凌空被拎起来，挣扎之间他抬眼看见一张容貌极其出挑的人类面庞。
　　从角落出现的埃尔弯着眉眼，笑眯眯地问道:“你是想要我把你扔出去呢？还是你自己离开？”
　　“你是？……怀恩特大人的客人！”男性侏儒挣扎到一半时忽然顿住。
　　他记得金发青年跟在怀恩特后面穿过大街的事情。
　　男性侏儒眼底似乎划过一抹恐惧。
　　埃尔就见他认出人后，缩了缩脖子，完全没有之前说自己数字更高时的气势。
　　侏儒族寿命漫长，外貌在成年之后就基本不会改变。
　　这让他们看上去，永远都顶着一张人类孩童的稚嫩面孔。
　　倒不是埃尔忽然成为大善人，只是他看着强抢妇女的戏码，被加在两张小孩的脸上。
　　一时之间他内心的复杂，强烈到几乎引起不适的程度。
　　埃尔皱着眉将那位侏儒甩开。
　　对方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一落地就马上带着他的机械体离开了。
　　“那个……多谢您。”他听见身后那位女性侏儒低声道谢。
　　埃尔垂眸看了一眼女性侏儒，他的大脑在瞬间已经考虑清楚最得益的办法。
　　于是对人勾了勾唇角，露出来个温和的笑容。
　　“您没事就好。”金发青年嘴角上扬，弧度像是被尺子量出般的恰到好处，配着他俊美外貌，很难让人不生好感。
　　眼前的女性侏儒也一样，这时她脸上戒备神情缓和不少。
　　埃尔眉眼带笑，幽蓝眸子自然没有漏过这点。
　　“事实上我听见您儿子的事情，”金发青年嗓音干净，语气真挚，“你愿意和我说说吗？”
　　“我与国王制造者的凯雷德很熟，他又与怀恩特是兄弟，说不定我能帮到您什么。”
　　女性侏儒微愣了一会儿，才像是反应过来般低声回道:“凯雷德大人不再是国王，而是国王制作者。”
　　女性侏儒又变得有些局促，“不好意思，我总是还活在过去，不能适应当下。”
　　“没关系，您并不是唯一这么认为的人，”埃尔完全不觉意外，甚至脸不红心不跳的扯着慌，“其实凯雷德也是这么想的。”
　　雅法都不由在边上看了一眼人类青年，却只收到对方一个好看的笑容。
　　她在看向女性侏儒时，对方似乎相信了埃尔的话。
　　埃尔温声笑道:“您知道您的儿子，是为什么会对怀恩特的行踪感到奇怪吗？”
　　女性侏儒表情变得有些犹豫。
　　“您慢慢和我说清楚，我才好帮您传达给凯雷德，说不定您儿子的事情还有转机呢。”
　　女性侏儒听到这里，才声音极低地开口:“我的儿子和我说，他好像看见怀恩特大人在囚禁神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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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四周依然寂静无声, 没有人注意这个角落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女性侏儒说完之后，将手相交于身前不停地搓着手指，视线也是不断地左右扫视，像是因为自己刚刚说的话感到无比紧张。
　　但或许是想到自己的儿子, 女性侏儒做了个吞咽动作, 继续道:“怀恩特大人自从和巨人闹矛盾之后, 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埃尔面上不显任何多余表情, 继续安静地听对方讲话。
　　那女性侏儒说话断断续续的，有些地方又小声到难以分辨, 埃尔又假意询问套话，也是花了好大力气才整理清楚。
　　侏儒族直到两百多年前，都还和巨人密不可分。
　　但巨人繁衍困难，人数只少不多。
　　到了凯雷德与怀恩特这辈时, 只有一位从小玩到大的巨人朋友，名唤亚伯。
　　后来似乎因为怀恩特未婚妻之死, 导致两个种族关系决裂, 巨人不再受到信任, 最后离开了这些侏儒族。
　　在所有侏儒陷入自己失去保护, 又要回到以前那样被人欺负的恐慌时, 怀恩特却突然宣布有神明降临于此。
　　那位不知名的神明带来了用不完的魔晶石, 配上凯雷德制造的机械体，让侏儒族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凯雷德大人虽然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但他醉心研究, 主要还是怀恩特大人掌权。”
　　“怀恩特大人让我们要日夜不停的对神明祈祷, 要从心底希望拥有更多的能源石, ”女性侏儒眼神里透着明暗交错的回忆。
　　她继续道:“诚心祈祷得来的能源石越多, 越是对种族做出的贡献越大, 于是我们被以对神明的信仰多少标上了数字。”
　　“后来怀恩特大人又说既然有了神明，也就不需要什么国王，留下个象征就行了。”
　　埃尔一听就能想象最后会发生什么，那些从“全民数字化”这件事里得益的人，必然大力支持废除君主制。
　　凯雷德那种性格毛毛躁躁，一心只有研究的人，定是让他们如愿以偿的成功了，所以现在的国王才会不伦不类的是台机械体。
　　埃尔想怀恩特一开始会出来抓人回去，也不是什么为了接“国王”，是不想作为核心技术拥有者的凯雷德离开侏儒族而已。
　　“我的儿子一直是怀恩特大人的追随者，一直都对那位大人忠心耿耿。”女性侏儒说到这里，因为心里的担心与恐惧眼泛泪光。
　　女性侏儒的儿子曾在某次归家时，说发现怀恩特行为奇怪。
　　“最近一次回家时他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和我说他看见怀恩特大人把神明关在那座山里。”
　　顺着女性侏儒沾灰的手所指的方向看去，是雅法找到魔晶石恢复身体的那边矿洞。
　　埃尔回头看了一眼魔王，发现对方也正凝着那边，淡漠如霜的苍白侧颜上，殷红的薄唇微抿，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收回视线，重新落在面前的女性侏儒身上。
　　对方仰着头，语气里透着哭腔道:“那天之后我就没有见到过我儿子了，您能帮我找找嘛？”
　　“您告诉那位大人，我儿子说的都是胡话，我们一定会继续向神明祈祷，希望拥有更多的能源石的。”
　　她双手捧在胸前，一副走投无路到几乎将初次见面的人类青年，当成救命稻草的模样。
　　埃尔对她笑笑，道:“我一定会将您说的这些转达出去的。”
　　安抚完女性侏儒后，他们才离开。
　　怀恩特这个人身上疑云重重，为了知道对方手里圣器的下落，他们也不得不想法子调查才行。
　　不浪费时间，雅法他们决定直接再进一趟那座山里。
　　走在去那片山脚的路上时，埃尔忽然问道:“关于侏儒族说的神明，雅法你怎么看？”
　　他记得魔王说过侏儒族的神明已经陨落。
　　“已经消失的神明，难道还能复活？”人类青年问道。
　　雅法看了对方一眼，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示意不能。
　　“那就有趣了。”埃尔弯了弯眉眼，笑道:“这位怀恩特是从哪里找来的许愿器。”
　　雅法注意到人类青年的称呼。
　　许愿器，倒是形容的十分形象。
　　雅法远远地看向山脚，眸光淡淡，没有神明会无限实现信徒愿望的。
　　*
　　雅法他们离去之后的宫殿，只有凯雷德一个待着。
　　偌大的深灰色殿宇，杂乱不堪的暗黄金属零件，漫地雪白到刺眼的手绘图纸。
　　在大量灰白颜色之中，凯雷德橘红色的短发，烈火般的安静燃烧着。
　　基里亚耸立在它的主人身边，庞大身形像是无言的忠实守卫。
　　凯雷德在它的脚边蹲下，双手抱膝的蜷曲姿势，让侏儒看上去更是只有小小的一团。
　　“你说我把宫殿弄这么乱，怀恩特刚刚居然什么都没有说。”凯雷德对着他此时唯一的同伴低语，声音里透着慢慢的失落，“他以前要是看见了一定会骂人的。”
　　基里亚当然不能给出任何回应。
　　凯雷德像是十分习惯，继续自言自语道:“你也知道我和他从小就不对头。但怀恩特怎么变了这么多？”
　　“唉，要是亚伯他还在这里就好了。我在外面都去了那么多地方，也没找到他。”
　　他说着这个熟悉的人名，眼神在某一瞬间失去焦点，像是飘向了遥远的从前。
　　他耳边似乎响起最初三人的笑声。
　　……
　　“哇塞！怀恩特你快看，亚伯他又长高了！作为巨人也太夸张了吧。”坐在巨人肩膀的凯雷德大声喊道。
　　被他点名的侏儒站在地上，皱着眉头道:“就让你平时多看点书，男性巨人长到九米也正常。”
　　“长到九米！那我制作的机械体不是要输了？”凯雷德瞪大眼，立马拍了拍身下的巨人，“亚伯你不许再长了！”
　　“爆炸狂人凯雷德，请问你想什么呢？”怀恩特被自己兄长的脑回路打败，声音严厉:“不准欺负亚伯。”
　　怀恩特骂人的话在嘴里还没吐出来，一只巨大的手掌突然从上方伸过来，力道极轻的将他举起。
　　同时，闷闷的像是打雷般的粗哑嗓音，从头顶响起，“好朋友，不吵架。”
　　巨人将怀恩特放在空着的肩膀上，说了一句，“怀恩特厉害，管理国家。”
　　又十分熟练地对着另一边的侏儒道:“凯雷德厉害，发明东西。”
　　凯雷德握掌成拳，一脸信誓旦旦道:“我一定会造出闻名大陆的东西的！”
　　怀恩特这次倒是没有再打击人，只是在巨人肩膀上坐稳后，语气温和地说了一句，“亚伯也厉害。”
　　“嘿嘿，”巨人听后有些不好意思，笑容憨厚且腼腆。
　　……
　　凯雷德的脑子只要几秒就能想出一套机械组合，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侏儒族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凯雷德抬手疯狂地抓了抓自己满脑袋橘红色短发，拧着眉毛突然起身，“我要找那家伙问个清楚！”
　　*
　　雅法他们来到山脚下时，发现怀恩特居然也在。
　　更意外的是凯雷德也在。
　　对方从基里亚的肩膀位置冒出头，脸色难看地看着对面另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冰冷面孔。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彼此间紧绷的气氛，几乎肉眼可见。
　　边上本来就没几个正在工作的侏儒，见到这个情况，都不自觉远远离开了这两位。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最终还是凯雷德先开口说话，他质问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你这种开采量远远超过了族内机械体的使用量，那么多的能源石你要用在什么地方？”
　　凯雷德根本没有压低声音，靠近之后，那些充满疑惑以及震惊的话语，一字不落地传进雅法与埃尔的耳里。
　　相较与他的情绪激动，对面的怀恩特就显得十分冷漠。
　　怀恩特给了一个模糊的回复:“总要为了未来做准备。”
　　他对着自己的兄长，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声音冷硬，“你来的正好，我还打算去找你来着。”
　　凯雷德像是察觉不对，脸色微变，“你来找我干嘛？”
　　怀恩特道:“我仔细地想过了，你如果觉得在这里待不下去，想要离开也没关系。”
　　顿了顿，他对着凯雷德惊讶的表情，低声道:“只要你把侏儒族的最终武器，和启动钥匙给我就行。”
　　“什……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凯雷德惊道。
　　“呵，”怀恩特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他看向自己兄长的眼神深邃而又复杂，“我太了解你了凯雷德。”
　　“你说过的要制造出震惊大陆的东西，绝对不是现在侏儒族里的这些玩意儿。”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凯雷德身下的机械巨人随着他的话语，猛地摆出一副进攻姿势。
　　“你给我让开！我要进去看看你到底在干什么。”
　　随着凯雷德的话音落地。
　　这时，整个地底猛地发出激荡，力道之大像是要将脚下地面撕出裂口。
　　这是侏儒说过的“神明发怒”的象征。
　　在明白过来的瞬间，他们看向怀恩特，果然见对方脸色一变，钻进机械巨人体内就要离开。
　　“不准跑，我也要去！”凯雷德一边大声喊话，一边也动作迅速的启动机械体。
　　只见两台机械巨人，胸前法阵齐齐发出微光，下一秒在脚下喷出白色烟雾，几乎同一时间朝矿洞猛冲而去。
　　雅法和埃尔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也是一刻不停地动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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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我的未婚妻为什么会死？”
　　怀恩特抱着已经冷透了的秀丽容颜的女性侏儒尸体。
　　他的面色苍白, 声音里像是失去了所有温度，问道:“亚伯你不是跟在她身边，保护她的么？”
　　“我……不知道，”巨人声如闷雷, 从头顶上飘落而下, “有人撒谎……我……他们骗我。”
　　亚伯不善言辞, 此时说话更是口齿不清。
　　巨人本来应该跟着怀恩特马上就要结婚的未婚妻一起出行才对, 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的，半路却留下对方一个人。
　　再等其他侏儒找到人的时候, 怀恩特未婚妻已经尸体冰凉，无力回天了。
　　凯雷德召集了全部侏儒，想让巨人亚伯能够当场认出是谁。
　　结果，巨人在一众面色忐忑的侏儒之中, 怎么也找不出那位骗他的。
　　怀恩特的表情微怔，眼神空洞冰冷地扫过眼前大片侏儒, 又将视线投向欲言又止的巨人, 接着落在怀里的爱人脸上。
　　最后, 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搂紧尸体, 将脸埋在尸体肩膀上。
　　凯雷德再迟钝, 也能看出对方现在情况非常不对劲。
　　他上前一步靠近怀恩特, 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张了张嘴发出一个，“你……”
　　然后, 他就听见怀恩特冰冷麻木的声音, 从尸体颈脖处传出来, “既然你保护不了人, 那侏儒族又凭什么依靠与相信你呢？”
　　……
　　“啧, ”黑暗之中不可视物，凯雷德有些烦躁地甩了甩脑袋，将莫名其妙又出现的回忆抛出去。
　　他跟着怀恩特进来之后，因为突然陷入不习惯的黑暗，一时不察被对方的机械体在黑暗之中偷袭。
　　还好他反应够快及时闪躲，没造成什么大面积损毁，只是他这么倒地再起身后，已经完全看不见怀恩特的身影了。
　　凯雷德看着面前一模一样的五条洞口，根本不知道应该走那条才好。
　　就在这时，洞口又进来了两道身影，同时靠近的还有发着明亮柔和光芒的金色小球。
　　是后面跟上的雅法两人。
　　“你们？”凯雷德语透疑惑，“怎么也在这边？”
　　埃尔对他笑眯眯地说道:“路上听到贵族内一些事，于是为了圣器过来看看。”
　　“什么事？”凯雷德问道。
　　他总觉得面前的人类青年笑得莫名。
　　埃尔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听到的全都说了。
　　“怀恩特，神明，圣器，”金发青年嘴里缓慢地念出三个名称，蔚蓝眼底下闪着思索的微芒。
　　凯雷德对听到的信息也大为震惊。
　　埃尔这时扭头温声问道:“雅法你还能感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魔王苍白的面孔被金光涂上淡淡暖意，她掀开漆黑浓密的睫羽，仍是看向右手边数来的第二个洞口。
　　“走吧，”埃尔伸手牵起雅法。
　　雅法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地看着金发青年。
　　就见对方笑眯眯地解释道:“这次可不能向上次一样再分开了。”
　　她垂眸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只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
　　与上次持续几秒就平息的激荡不同，这次的震动不仅力道强，并且余震持久。
　　震动从脚下蔓延到四面岩壁，再到头顶引得细小石灰石块不停下落。
　　几人顺着路，很快就又抵达上次的巨人居住过的空间时，震动已经隐约有要卷土重来的趋势。
　　这种情况之前从未出现过。
　　雅法上次到这里时，那股奇怪的呼唤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断了。
　　但这次随着震动位于她正对面的那处，从上直直到下裂开的狭长山体裂口里，正透出一股怪味。
　　那味道淡淡的，类似铁锈，说不上有多难闻，但也称不上是什么值得喜欢的气味。
　　她微微皱起眉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金发青年。
　　青年微微昂首正打量着上方的几个洞口，这让他的侧颜线条一览无遗，从光洁的前额到微微突出的喉结，流畅深邃宛若一笔勾勒而出。
　　对方脸上表情平静，像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人类勇者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魔王的目光，这次也是一样。
　　雅法见他收回视线，温声询问:“怎么了？有哪里不对的地方吗？”
　　雅法动了动手指，才想起来自己正被紧握着，“那边的裂口里有问题，小心靠近。”
　　凯雷德也听见了雅法的提醒，他缓步靠近同时小声道:“我记得……这座山后面还有很大的空间。”
　　凯雷德没有从机械体内出来，只是走过那张巨型石床附近时，脚步顿了几秒。
　　然后继续以机械之躯，在前带路。
　　裂口地方宽敞，可以允许俩个人并肩而行还有空余。
　　不知道具体长度多少，只是一眼望去时，远处另一头居然是一片漆黑。
　　余震还没停止，无人开口时就能听见，头顶小石块滚过岩壁落地的声响。
　　这种情况下不知道何时会发生塌陷，几人加快速度，打算尽快穿过这道裂缝。
　　越往前走，雅法鼻息间的铁锈味道愈发浓重。
　　除此之外，她的耳边似乎还隐约听见，某种黏稠液体极其缓慢的流动声。
　　那声音十分特殊，甚至接近蛇类爬行时，腹部鳞片与地面的摩擦声。
　　听着就给人一种不适的诡异感。
　　她刚想开口，就听见身边的人类青年脚步一顿，率先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凯雷德也有些不确定地低声道:“这声音是不是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啊？”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金色小球可以照亮的远处，赫然出现大量黑色液体。
　　原来不是裂缝一眼望不到尽头，而是另一边的尽头全被不明物体遮掩覆盖，所以才会看上去漆黑一片。
　　那些黏稠到接近半固体的黑色液体宛若活物，从地面与岩壁上朝几人爬来。
　　位于最前头的位置伸出来的一些液体，形状像巨蟒又像是粗壮巨藤，看的人心底发毛。
　　那团黑水无意识地四处乱撞，一砸一个坑，力道不轻甚至造成两边山体震动加强，一时间落石纷纷。
　　凯雷德站在最前，最先叫骂出口:“这是什么东西？也太恶心人了吧！”
　　他打开基里亚的武器装置，刚想射击时被埃尔一把拦下，“别在这里去外面！”
　　魔力炮毁坏性太强，如果在这里进行攻击，容易引起大面积塌陷。
　　凯雷德也是立刻就反应过来，转身一把抱起两人，同时脚下金属管子猛地喷出大量白色蒸汽。
　　只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几人就又重新回到一开始的那片空间。
　　这里的岩壁结构特殊，不会轻易毁坏。
　　身后的特殊液体还没出来，凯雷德这时停下脚步，他道:“不能再退了，外面有人是没有自保能力的。”
　　那团黑水刚一冒头，凯雷德就毫不犹豫地射出一方魔力炮。
　　被魔纹压缩转换的浓郁魔力炮，发出“砰”的一声，准确击中。
　　但谁也没有料到，那团黑水在被击中后，不仅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甚至还将凯雷德的魔力炮吞噬了。
　　侏儒族不亲魔法，所以凯雷德并不知道眼前的这团黑水，魔力浓郁异常。
　　但是雅法和埃尔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埃尔虽然召唤出骑士圣剑，但碎发之下的眉头依旧紧蹙。
　　剑与机械并不能对纯粹的魔力所凝成的物体造成伤害。
　　凯雷德因为对黑水发动攻击，此时被盯上，巨蟒般的黑水开始追得他到处跑。
　　“你们两个倒是想想办法啊！”凯雷德大喊道。
　　雅法看着另一部分，渐渐向自己溢过来的诡异黑水，微眯了眯同样幽黑的眸子。
　　她突然开口，嗓音依旧淡淡，“埃尔，我需要你来帮我。”
　　埃尔有些意外的扭头看她，半点思考的空隙也不见，道:“当然，我该做什么？”
　　……
　　“记住了么？”雅法问道。
　　她刚刚说了一大段古语魔咒，十分挑战人类记忆极限。
　　埃尔勾唇笑笑，轻点了点头，一如既往的一遍就记住了。
　　金发青年以眼神示意开始，嘴里低低地吟唱古老神秘的魔咒。
　　雅法见状，也立刻启唇配合。
　　低沉与清冷的两道魔咒仿佛发出回响，随着魔咒两道声音的主人脚底下生出法阵。
　　那法阵与至今为止出现过的完全不同，居然是一金一红的双色法阵，两人紧握的双手上也出现两道光芒。
　　它们彼此交合融汇，仿佛与生俱来就该如此。
　　不管一开始雅法的想法是什么，但他们两人都是进行过灵魂结契的人。
　　一开始力量过于悬殊，雅法失去魔力的现在，很多事情反而可以做到。
　　雅法举起手，对着那团黏稠黑水说出最后一句魔咒。
　　凯雷德只觉得一整个巨大空间忽然红光大盛，刺得他在机械体之内都睁不开眼。
　　光芒消失之后，凯雷德发现那不停追赶自己的玩意儿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在地面上，出现了一块巴掌大的黑色能源石。
　　那位金发人类青年上前捡起，递给身后的雅法。
　　凯雷德因为危机解除松了一大口气，他也没在意那块奇怪的石头。
　　他着急的靠近另外两个人，催促道:“快点走吧，怀恩特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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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雅法接过那块漆黑如墨的魔晶石, 捏在手里打量了一番，听见人类青年问道:“这也是魔晶石吗？”
　　她点了点头，虽然和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但这确实也是魔晶石。
　　“那雅法也能像之前那样, 将它化为己用吗？”埃尔笑眯眯地说道。
　　雅法闻言, 垂眸将视线落在那漆黑晶体表面, 下一刻就见她苍白掌心浮现暗红魔纹。
　　魔纹化为细长绸缎飞舞而出并包裹住晶石, 只是因为所含魔力过于浓郁，让雅法比之前多花费掉了一些时间。
　　她集中精力在眼前的魔纹上, 没有注意到边上笑容灿烂的人类青年，眼神幽幽。
　　埃尔幽蓝瞳孔还因为兴奋有些不自觉地紧缩，他像是口干舌燥般难耐地舔舐了一下嘴唇，连喉结都不自觉极轻地上下微动。
　　刚刚的一切带给他的感受实在回味无穷。
　　虽然只是未完成的灵魂契约, 但足以让魔王借用他的魔力，引导着共同绘刻法阵。
　　他只记得那一瞬间他们彼此灵魂交融, 相互触碰的感受引得骨髓发颤, 美妙得让人无法用语言形容。
　　埃尔弯了弯眼笑容又浓了几分, 无比迫切的希望能够快点收集完东西, 他想完成完整的结契, 他想拥有无数的时光可以陪在魔王的身边。
　　……
　　凯雷德对那块样子奇怪的能源石, 会如何被处理完全没有意见。
　　毕竟多亏了对方才解决的危机，那么归对方所有也是正常。
　　雅法手里的能源石随着暗红魔纹不断转动，表面体积肉眼可见的在逐渐削薄。
　　侏儒族少有近距离看人施法的时候, 凯雷德不自觉盯着那块晶石看的久了一些。
　　他忽然想起当初怀恩特告诉他神明降临, 并抱出一块十分硕大的能源石的样子。
　　“这……这是什么？”等凯雷德终于看清被扔在面前的东西, 又大惊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自从巨人亚伯消失之后, 凯雷德就更加把精力投入在发明上, 吃喝拉撒睡都在宫殿里，完全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些什么。
　　“不用找代替品了，以后这种能源石，要多少有多少。”怀恩特声音冰冷，感情极淡地说道:“将机械体投入生产与制造吧。
　　“侏儒族需要能够自保的力量。”
　　后来，凯雷德知道对方将族内所有人，按照那滑稽可笑的理由用数字划分区别时。
　　凯雷德直接找上对方大闹了一场。
　　“你气什么？”怀恩特似乎不理解他的怒意从何而来，“这不是很公平嘛？”
　　“他们向神明祈祷成功，为侏儒族的未来添砖加瓦，不给奖励如何能够让他们继续。”
　　凯雷德气得把那块泛着青色的能源石，重重砸在对方脚步后，大喊了一声，“侏儒族没有神明，从来都只信自己。”
　　“你说的那根本不是祈祷！那只是赤·裸裸的贪婪欲望而已。”
　　说完之后凯雷德就离开了地底，他想找回挚友亚伯，想让一切都变回原样。
　　……
　　眼尾一闪而过的红光，将凯雷德飘远的思绪猛地拉回。
　　雅法手中的黑色能源石已经消失，时间也不过是过了几息。
　　凯雷德此刻心急如焚，连忙对着面前二人催促快走。
　　几人再度朝那道山体裂口前进，解决完诡异黑水之后，他们终于可以从这一头，看见另一边象征尽头的光亮。
　　时刻山体震荡并未停止，如此长时间的余震，总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不安感。
　　*
　　他们走得步伐匆匆，在仿佛穿过一整座山体之后，终于抵达另一边的尽头。
　　越是靠近出口，道路越是狭窄，带着冷意的微弱气流里，某种粗重喘息声就愈发明显。
　　雅法皱着眉头，感觉鼻息下的铁锈味浓得几乎熏人。
　　“啊啊啊啊——”突然之间，几人听见一声凄厉惨叫声。
　　而几乎是惨叫发出的瞬间，地动山摇的震动卷土重来。
　　这次比之前的几次都要严重，他们是真的看见脚下的地面，出现大片蛛网般的裂痕。
　　那声音粗糙沙哑，低如闷雷，又充满痛苦像是被人紧捂住口鼻发出来的。
　　凯雷德听见这道声音之后浑身猛地一顿，发出不敢置信的低语:“这声音……不可能的。”
　　在还未平复下来的震动之中，他操控基里亚向出口走去的身影，看着有些狼狈的踉踉跄跄。
　　只见尽头空间重新出现大量天然矿石，明亮如昼。空间与他们过来的另一边类似，甚至更加宽敞。
　　几人一眼望去能看见几块泛着青光的巨大魔晶石，以及一个被那种诡异黑色液体，从头到脚紧紧包裹的巨大人形。
　　那黑色液体黏稠的从手肘位置缓慢下滴，身躯之上的又像是游走的巨蟒，精密缠绕连人形的一根手指都不放过。
　　而随着黑水的动作，就会有痛苦无比的粗哑惨叫从它底下发出。
　　巨大人形蜷曲着身体，目测约有八米多高，一边发出惨叫，一边拼命挣扎，失去理智般用身体砸向周围山体。
　　埃尔微眯了眯眼，在所有已知种族之中，能拥有这般庞大身躯的只有一种——巨人族。
　　“亚……亚伯？”凯雷德的声音发颤得可怕，他快步冲向对方，扬声大喊:“亚伯是你对不对！”
　　凯雷德刚想靠近，忽然脚下地面被一发魔力炮击中，惊得他骤然停顿。
　　顺着射击方向看去，几人发现从矿石光芒无法照亮的暗处，缓缓现身的怀恩特的机械体。
　　“怎么可以贸然接近神明呢。”一如既往的冰冷声音传进所有人耳里。
　　雅法盯着巨大人形，微微蹙起眉头，向来淡漠的眉宇间染上丝丝疑惑。
　　随着怀恩特的声音落地，他背后的巨大人形忽然间停止惨叫，不知道是不是失去了知觉，地上的魔晶石亮起光芒。
　　“神明？他真的是神明吗？”凯雷德气得大喊，愤怒仿佛肉眼可及的从金属躯体下直直爆出，“他明明就是亚伯！”
　　凯雷德的怒吼隐约在空旷空间产生回响，与怀恩特他长而久的沉默，形成鲜明对比。
　　凯雷德喊完忽然一愣。
　　他脑子里面电光石火间，所有的事情倏然连点成线，拼凑出一个极其骇人的可怕真相。
　　“根本就没有神明降临对不对？”凯雷德虽然是问出问题，但语气却想是已经知道答案。
　　他声线发颤道:“是你把亚伯变成这样，为了得到那些能源石。”
　　怀恩特的机械体站在明暗交接线上，默不作声的反应，让人不明白是默认还是在思考回答。
　　凯雷德显然认为是前者，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怀恩特见状终于开口出声，“是又怎样？”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凯雷德终是再也忍不住般，操控着机械体大吼着猛地向前冲去。
　　他此时满脑子都是快要沸腾的血液，“你到底有没有心，怎么敢把亚伯关在这里！”
　　这里是巨人亚伯最熟悉与喜爱的地方，这种地方怎么可以沦为囚禁他的场所，他看着该有多难受。
　　一击没中，怀恩特反应迅速地躲开，听后似乎毫无感情地说道:“我也没有办法，谁让只有这里才放得下他。”
　　怀恩特顿了顿，又继续道:“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么我只能一个都不放过了。”
　　话里的意思，是连雅法与埃尔也准备对付。
　　埃尔脸色一沉，上前半步拦在雅法面前。
　　“这里看上去不像是会有圣器的地方，”雅法听见金发青年低声道:“果然还是应该直接抓住人问清楚吗？”
　　凯雷德也是动作极快的再度发出攻击，道:“我要救下亚伯。”
　　“我们现在是三对一，怀恩特你放弃挣扎吧。”
　　“呵，不可能。”怀恩特发出一声冷笑，声音清晰，几乎能够让人想象对方嘴角勾出的冷漠弧度。
　　接着只见他推开脑袋位置从机械体里面钻出来。
　　怀恩特他正位于巨大人形面前举起手，不知道他念了一句什么，只见那些诡异黑色液体忽然就重新动作起来。
　　它们重新化出形状对几人发出攻击，比起之前的毫无章法，这次有着怀恩特的控制，简直是招招致命。
　　一时之间，几人在空间里被逼地四处闪躲。
　　黑水在山体岩壁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的深坑，力道之大造成脚下摇晃。
　　雅法虽然力量不足，但这时她脚下有刻着暗红繁复魔纹的法阵，亮起微芒。
　　那法阵似乎和魔力和无关，每逢危险就会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出现，不允许任何东西伤害魔王半分。
　　红光映衬着雅法依旧淡漠的面容，她抬眼对人说了一句，“去吧。”
　　埃尔见状放心离远，他没有和魔王一起站在法阵里，而是一直在寻找机会，想要靠近坐在机械体肩头的怀恩特。
　　而随着攻击越发猛烈，怀恩特身后的巨大人形又发出了痛苦的喊声。
　　巨大人形这时完全撑开身体站直，看着居然比之前还有高大，类似肩膀与脑袋的位置直接顶在山体最高处。
　　“亚伯你没事吧，”凯雷德大声喊道。
　　“啊啊啊！”黑水包裹的巨大人形听见凯雷德的声音，高抬起手一巴掌拍向对方，动作带着劲风直直落下。
　　基里亚举起双臂顶住这只大手，身上所有零件都发出接近承受极限的“呐喊”，脚下白色烟雾也是猛地增加。
　　“凯雷德我们先离开这边，”埃尔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原来金发青年利用黑色液体的攻击，引导对方反复击打同一位置，在山体上开了一个口子。
　　那巨大人形听见埃尔声音抬手一挥，那处本就破损的岩壁撑不住力，手掌直接捅出去了。
　　于是外面的侏儒们，远远的就能看见一只可怕黑手，毫无预警地破山而出。
　　“怎么回事？救命啊！！”一时间巨石滚落，地动山摇，靠近山体附近的侏儒纷纷发出惊呼逃开。
　　怀恩特见此表情微变。
　　凯雷德一咬牙费力推开头顶上方巨人的手。
　　几人快速离开这被怀恩特控制的空间，来到外面自然看见乱成一锅粥的侏儒们。
　　其中居然有一些侏儒，对着山体满脸虔诚地跪下，双手相握抵在额前念念有词的在祈祷，“神明大人啊请息怒……”
　　几百年的光阴，足以改变世上大多习惯。
　　眼前的场景像是刺痛了凯雷德，他大吼道:“别傻了！想活命就给我跑起来！”
　　“听着，把我的话传下去。”
　　地上侏儒们纷纷抬起头，听见飞在半空的“国王”，嘶吼道:“擅长使用机械体的来回多跑几趟救人且只救人，其他人都给我朝另一边跑！不要回头！”
　　“所有的机械体谁都可以使用，不要再被数字禁锢，根本就没有神明啊！”
　　街上那些对着突发.情况，一脸不知所措的侏儒们，也听见了凯雷德的话。
　　他们黯淡麻木的眼底，印着再度从山体内伸出来的巨手的场景，在这一刻仿佛重新被点燃光亮。
　　“听凯雷德大人的，快跑！”他们比其他侏儒反应更快地做出行动。
　　一个人动起来后，剩下的人也就都被带动。
　　凯雷德看着身后，发了疯般用手扒开山体，试图从里面出来的巨人，骂了声娘。
　　然后，就见他向着人群逃命的反方向，宫殿位置飞去。
　　巨大人形已经完全从山体里露出上半身，他像是受到了刺.激，发出让整个地底世界都发颤地喊叫。
　　“雅法你看他胸口位置，”埃尔一直紧紧地抓着魔王，这时发现异样，“那是什么？”
　　雅法抬眼看去，因为诡异黑水顺着山体下流，导致覆盖在身体上的厚度变薄，只见巨人胸口位置此时正透出耀眼青光。
　　“是侏儒圣器。”雅法语气难得意外道。
　　顿了顿，她又忽然低声道:“原来如此。”
　　不等埃尔继续开口，一声巨响从宫殿方向传来。
　　凯雷德居然击毁了侏儒族宫殿。
　　这一举动，惊得跑到远处的侏儒们不约而同地齐齐回头，被这一波接着一波的事情，弄得满脸怔愣。
　　宫殿消失的地方，岩壁之内赫然出现一具机械体的胸膛部分。
　　那是和所有机械体都不一样的，独特银灰色崭新的钢铁身躯，绘刻着繁复几何图形构成的法阵，心脏位置有一个形状奇怪的缺口。
　　刚刚好够基里亚的金属身子填在里面。
　　埃尔看见那近十米的机械体，再想到怀恩特说过的“最终武器”，心里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一下子就有了答案。
　　他一直不理解凯雷德明明能造出配适青色.魔晶石的二代机械体，为什么却唯独不能改造基里亚的身体。
　　原来凯雷德真的秘密制造了武器，而基里亚就是开启武器的钥匙，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银灰色巨人启动后破山而出，与另一边黑色巨人对持而立。
　　两个庞然大物，隔空相互对视，空气里弥漫着大量山体灰尘，与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我要救回亚伯。”凯雷德语气坚定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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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两个约有三层楼那么高, 一银一黑的巨人站在面前，让边上所有东西都被对比得小了一圈。
　　凯雷德化身成为超大机械巨人的心脏，它胸膛上层层叠叠繁复几何图案魔纹，已经被全部点亮。
　　在魔纹法阵附近, 赫然刻着几个大字——侏儒王, 基里亚。
　　它铠甲般的躯壳下, 传出大量齿轮疯狂转动发出的特殊声响。
　　它向前迈出了一步, 靠近对面黑水包裹下看不清模样的巨人。
　　凯雷德当务之急，是需要制止住陷入疯狂的对方。
　　离得近了, 凯雷德同样一眼看见了正在发光的侏儒圣器。
　　那是一个能让凯雷德轻松钻进里面的瓷白容器。
　　耀眼青光过后，瓷白容器忽然向外溢出黏稠黑色液体，很快的又将它自己覆盖在下方。
　　怀恩特操控着机械体飞在半空，挡在了圣器前方。
　　“这是怎么回事？”凯雷德语气惊疑。
　　……
　　而和他问出一样的话的, 还有底下站着的金发青年。
　　“那是不纯的信仰之力暴走了，”雅法抬眼也看向上方, 同时解释道:“这位应该是人为造出来的‘伪神’。”
　　“伪神？”埃尔满脸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词汇。
　　雅法扫了一眼对方, 轻点了点头, 才道:“我知道有理论上确实有一种办法可行。”
　　“只需要献上活祭品, 加附教徒信仰之力, 就可以制造出接近神明的生物。”
　　这个办法里虽然活祭品简单, 但如何聚集大量信徒并让他们从心底信服，这就很不容易了。
　　更不要提收集信仰之力。
　　真正的神明拥有自己的神格，作为吸收并利用信仰之力的工具, 而世上本应没有东西能替代神格的作用。
　　她一开始也是奇怪这点, 只是没有想到居然会利用侏儒圣器作为代替。
　　“我不认为连魔法属性都完全不亲近的侏儒族, 会知道这种事情, ”埃尔听后, 略一思索，也是反应极快地找出不对劲。
　　雅法也是这么想的，她也不清楚为什么有人会大费周章地欺骗这些侏儒。
　　信仰宁愿没有，不纯的信仰那对一般神明来说不亚于毒药，并且侏儒圣器终究不是真正神格，它达到极限后就会反溢出那些污秽之物。
　　她抬头望向那位伪神，所以侏儒族现在的情况，完全是在一开始就已经能预见了的。
　　……
　　半空中的怀恩特并没有回答凯雷德的问题。
　　“啧，”熟悉的咋舌声后，基里亚庞大身躯向前迈去。
　　他脚下发出巨响，靠近黑色巨人之后一把按住对方的肩膀。
　　钢铁手掌的力道惊人，竟然迫使黑色巨人往下微弯了弯膝盖位置。
　　怀恩特打量结束银灰色巨人，双眼灼灼，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凯雷德。”
　　“我就知道，”怀恩特一边说着，语气里居然透出几分复杂的笑意。
　　“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凯雷德眉头紧皱道。
　　他还想开口，黑色巨人忽然抬手抵在手掌下，发力将他的手移开了。
　　然后，猛地起身对着基里亚的胸膛就是一拳。
　　不仅如此，对方身上的黑水，也顺着那一拳粘上基里亚，正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这玩意儿居然克金属！
　　“不解决这满溢而出的污秽之物，你是赢不了的。”怀恩特道。
　　“啧，”凯雷德见按不住人，撤退半步，然后他又像是想起什么，对着地上两人大喊:“你们不是有对付这些东西的法子吗？！”
　　“圣器就在这，都拿走，都拿走。”
　　不用他说，地面上雅法两人也已经开始行动了。
　　雅法在下方接近黑色巨人，正想抬手施法时，眼尾视线忽然看见金发青年朝自己伸出手。
　　她微微侧脸，正对上埃尔蔚蓝双眸。
　　人类勇者双眼线条优美，此时眸子中有藏不住的光亮透过浅色的睫羽，轻柔地落在她身上。
　　雅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不用了，这次我可以一个人做。”
　　接着，她看见金发青年眼神微暗，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地放下手，勾着唇角回了个笑，“好的。”
　　雅法抿了抿嘴，但还是很快重新抬头看向上面，被基里亚铁掌再度按住的黑色巨人，低声吟唱起古老魔咒。
　　她举起冷玉般苍白的手，修长削瘦的指尖处随着魔咒，刹那间生成一个三重暗红法阵。
　　法阵由下至上分为三层，最大的那层几乎有一人多高，繁复华丽的魔纹正在散发着绚丽荧光。
　　两位巨人搏斗带起阵阵疾风，吹动雅法卷曲浓密的乌黑长发一齐飞舞，她淡淡抬眼后结束吟唱。
　　一时之间，刺眼的红光吞没了众人眼前的所有。
　　“啊啊啊——！”红光持续了许久，期间唯一能听见的只有，那被黑水包裹的巨大人形发出的惨叫。
　　那声音一开始依然粗哑，低如闷雷，但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地变得更加清晰与尖锐。
　　听到最后竟然像是变成另一种声音了。
　　红光散去之后，诡异黑色液体的踪影消失不见，基里亚钢铁手里忽然一空。
　　然而凯雷德并没有看见自己期待之中的身影。
　　地面上只有两个差不多同样大小的身影躺着，一个是怀恩特，另一个是位陌生的侏儒。
　　凯雷德双眼微微大睁，对面前所发生的情况，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呆愣。
　　黑色液体底下居然是空心的？
　　亚伯呢？
　　直到他看见地上的怀恩特突然抽搐了一下，侧身吐出一大口鲜血，才惶急地发出惊呼:“你怎么了！”
　　雅法距离地上两人只有几步之遥，暗红法阵在指尖褪去光华，她看上去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只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她视线下移，看见那位不知名的侏儒手里抱着的侏儒圣器。
　　圣器已经变回正常大小，这么看上去确实像个，平平无奇的盛汤用白瓷碗。
　　埃尔眼底透着担忧，温声问道:“雅法你感觉现在怎么样？”
　　雅法浓密的眼睫似乎微颤了一下，像是蝴蝶轻轻振动了它的华丽蝶翼，轻盈的微不可察。
　　魔王看着面前的金发青年时，幽黑眼底还有隐隐红光一闪而过，顿了顿，她回道:“我很好。”
　　凯雷德从机械体身上下来之后，就急匆匆地跑向地上两人。
　　这时，他蹲在怀恩特身边向人求助，语气惶急，又惊又怕喊道:“你们来看看怀恩特他怎么了好吗？”
　　雅法听后没再继续和金发勇者说话，上前两步靠近那三个侏儒们。
　　她一眼就看见怀恩特脸上大片皲裂伤痕。
　　那些伤痕形状如同松树皮，不仅是脸上也覆盖全身，怀恩特的衣服已经完全被血染红，看上去像个血人一般。
　　另外位侏儒身上也是一模一样。
　　凯雷德慌张地挥着手，却连碰都不敢碰一下对人，“这是怎么回事。”
　　“是术式失败后的反噬。”雅法简明扼要的向对方解释了，关于伪神的事情。
　　活祭品的唯一要求那就得起码的身体健壮。
　　凯雷德双眼瞪大，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他的双生弟弟。
　　凯雷德又扭头道:“你知道的那么多，你有办法能救救他吗？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雅法顿了顿，然后下蹲，伸手在满身是血的侏儒额间轻点了一下。
　　红芒微闪，有丝丝缕缕的黑线从雅法指尖被抽出，“算是我吸收你圣器内魔力的谢礼。”
　　怀恩特身上的伤口不再继续渗血，他重重地咳了一下，吐出一口带着碎肉沫的鲜血，一脸茫然恍惚。
　　“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害人的东西！”凯雷德的脸色激动，看着像是很想上去揪人领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做这些干嘛？”
　　“你为什么一点决定都不和我商量？”
　　劈头盖脸的一大堆问题，似乎唤回了怀恩特的。
　　他看了眼边上那位陌生侏儒，事已至此，他低声开口:“侏儒族里有叛徒，他欺骗了亚伯，害死了我的未婚妻。”
　　凯雷德一愣，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连忙追问:“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相信亚伯说的。”
　　怀恩特缓缓地眨了一下眼，极浅地勾了勾嘴角，笑容柔和，“当然，我怎么会不相信我的挚友呢。”
　　“侏儒族与巨人族很早之前就有约定要互相帮助，可我们这辈巨人没变，获得安稳生活的侏儒却变了。”
　　“我很早之前就有发现，只是一直没抓到。”怀恩特眸光微闪，“谁知道就造成了那样的后果。”
　　“我独自埋葬未婚妻的尸体时，遇到了教我得到力量的…人”怀恩特有些力竭的顿了顿，“我被蛊惑了。”
　　怀恩特将他这么多年做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凯雷德。
　　他将亚伯送出这片将污罪嫁祸到他头上，已经不配得到巨人保护的侏儒国度。
　　然后，抓住了那位叛徒，让他成为活祭品，给未婚妻偿命。
　　后来因为圣器到达极限，开始越来越不受控，我只好将自己也变成祭品了。
　　“反正我失去了她，每天活得浑浑噩噩，时常醒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只是一点一点的，把侏儒族毁成现在这样，我…有些后悔。”
　　“你从来没有告诉我这些？”凯雷德双眼通红。
　　“怎么能让这些东西污了你的耳朵和心思。”怀恩特笑笑，声音越来越低，“你就该永远保持这样，只管研究发明就好了。”
　　“充满智慧，积极向上，那才是侏儒该有的样子。”
　　说完之后，怀恩特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凯雷德急切的喊了他两声没有回应。
　　“放心，只是陷入昏迷而已。”雅法清冷音色，此时听着有安抚人心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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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得知怀恩特不会有性命危险之后, 凯雷德整个人都像是倒完水的皮袋子，一下子就放松下去。
　　凯雷德盯着地上的人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心底气愤。
　　只见他伸手在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轻拍了一巴掌, 并低声骂道:“让你隐瞒我这么多事。”
　　“说你死脑筋, 真是半点也没说错。”
　　“怀恩特阁下看着表面冷冰冰, 没想到却是位个人英雄主义者, ”雅法这时听见边上金发勇者玩笑道。
　　两座山体被破坏，满地都是大块大块的碎石, 入目皆是一片狼藉。
　　其他人都去避难，周围只剩下他们几人。
　　雅法眸光淡淡，她有些在意怀恩特提到的那位，教他制造伪神的人。
　　随意误导别人制造伪神, 是很容易产生过多的负面情绪带来的污秽。
　　想到这她眉心微皱，眼神有些复杂。
　　凯雷德这时起身, 他碰了碰另外一位陌生侏儒, 想不到那位侏儒的身体一碰就倏然腐烂了。
　　那是被魔力摧毁的身躯, 带着恶臭的黑红血水混着肉泥, 顷刻间流了满地, 就连头骨也软了下去没了人形。
　　凯雷德一时不察, 被吓了大跳，疯狂撤退了几大步，骂了声:“什么意思儿。”
　　埃尔见状上前两步靠近, 他银白轻铠依旧干净圣洁, 同色的骑士靴踩在淤泥般的血肉上, 发出几乎黏糊的怪异声响。
　　但人类青年显然接受良好, 他毫无顾忌地弯腰, 向被嶙峋白骨抱住的圣器伸手。
　　第一下因为骸骨手臂卡住没能拿出来，埃尔表情不变地加大力道又试了一下。
　　只听“咔嚓”一声响，那位侏儒骸骨被他直接扯断了。
　　埃尔成功从腐败血肉中拿出侏儒圣器，回头见退到远处的凯雷德，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他勾了勾唇角，温声道:“这可真是抱歉，我也不想的。”
　　凯雷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回道:“哦……哦没事。”
　　圣器形状小巧玲珑，虽然是从血水之中被捡起的，但它外表并没有粘上任何污垢，呈现出白瓷般的细腻无暇。
　　金发青年这才放心地将东西送到雅法面前，想让人看一眼来确认。
　　雅法对他点点头，表示东西没有错。
　　埃尔的指尖因为之前的举动，不可避免的粘上了些暗红腐肉。
　　哪怕使用简单清洁魔法后，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褪去地无比缓慢，留在他修长精致的指尖，看着就像是白色雕像上刺目的污点。
　　埃尔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指尖，然后微眯了眯眸子，明显不悦地皱起眉头。
　　雅法站在边上，没有错过金发勇者的这个表情。
　　她见对方试图将圣器递给自己。
　　只是金发勇者似乎担心把指尖的脏东西碰到自己，于是动作极小心地只敢捏着边缘一点点位置。
　　就算是这样，人类青年还是因为不满意什么，最后选择放弃了。
　　只见埃尔收回手，对她弯了弯晴空般蔚蓝的双眸，笑道:“要不还是先让我拿着吧。”
　　任何人被这般小心翼翼地对待，都不会感受不到其中的特殊，即使是生性冷漠的魔王也一样。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雅法掀开浓密睫羽，眼底情绪内敛地看着青年唇边浅笑想到。
　　人类勇者喜欢事无巨细的安排照顾她一切事宜，偶尔会出现这般诚惶诚恐的态度。
　　简直就像是对待高贵圣洁的神明一样。
　　雅法当然不在意谁来保管圣器，只是她看着青年的举动，心尖忽然划过一抹异样的感受。
　　她移开视线，轻点了点头，回了声:“嗯。”
　　埃尔这才回头对这凯雷德道:“和说好的一样，我们将借走贵族圣物一段时间，之后必定原物返还。”
　　“拿去吧，”凯雷德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打量圣器的小脸上还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嫌弃，“这东西你们爱用多久用多久。”
　　顺利得到满意答复，许是因为离目标又近了一步，埃尔笑意里多了几分真实。
　　他甚至有心情笑眯眯地向对方询问:“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凯雷德一听挠了挠橘红色的脑袋，小脸上满是苦恼，“这……我那能安排这些啊，一般都是怀恩特管事。”
　　“总之，要先让怀恩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好道歉和赎罪。”
　　“然后，靠自己再搬回地面生活去，”凯雷德略微停顿，他看向杂乱无序弥漫烟雾的冰冷街道，道:“侏儒们是该见见太阳光了。”
　　雅法听见对方说道:“怀恩特说当初找到另一群巨人就把亚伯送过去了，等安稳下来我还是想试试能不能找到他。”
　　她反应平静，侏儒与巨人毕竟是密不可分的友人。
　　过了很久之后，才有侏儒提心吊胆的敢回来看看情况。
　　既然圣器已经到手了，雅法他们也就决定离开地底世界了。
　　*
　　是夜。
　　皎洁如霜的月色俯在床边，朦胧地银芒笼罩着熟睡的金发青年，抚过他柔软多情的唇角，英气挺拔的鼻梁，为其俊美无铸的五官更增添了三分殊色。
　　埃尔双眸紧阖，睡颜平静，像是沉浸在什么美妙梦境之中。
　　他梦见同样月色照拂下，柔软无比的床被上正躺着魔王。
　　只是只从被献祭给魔王之后，埃尔已经很久不做梦了。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埃尔知道自己在做梦，只是与从前朦胧模糊的幻想完全不同。
　　他看见魔王夜色般漆黑的卷发铺了一床，对方肤色苍白带着冷玉一样细腻触感，稍微用力就能按出一个又一个红印。
　　微微难耐的侧过脸时，会露出碎发下雪峰般冷冽的五官线条，与泛着蔷薇色泽的小巧耳廓。
　　魔王血瞳半阖，浓密睫羽之下偶尔投来的视线，带着红宝石般惑人心神的光华。
　　她启唇，淡漠嗓音透里全是让人浮想联翩的暗哑，轻唤了声:“埃尔。”
　　“！”埃尔感觉一阵背脊发麻，猛地睁开眼。
　　正常情况下这时的自己应该早就清醒过来了，但他却发现自己现在依旧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脚下传来不真实的虚空感，埃尔用力捏了捏手，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不等他冒出这里是哪的疑惑。
　　他听见黑暗之中响起细碎的说话声，认真分辨时却发现只有一道声音。
　　“这对那孩子来说太不公平了。”
　　那道声音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被听见时轻得分不出男女，更不用提情绪。
　　只有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接着，埃尔就被一股巨大力量推出黑暗。
　　再睁眼时月华褪去，换上清晨微光试探地轻触床边。
　　作者有话说：
　　写的有点卡，整理了一下线。感谢在2022-04-13 23:36:51~2022-04-15 08:4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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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金色晨光洒进风格原始的木质房屋里, 轻轻地从窗沿爬到床边，握着人类青年的指尖，吻上他线条优美的双眼。
　　埃尔睁开眼时，蔚蓝瞳孔内光华流转, 宛若折射出凌凌波光的清澈海面。
　　他从床上撑着身子坐起, 丝滑的薄被便从肩头无声滑落。
　　埃尔伸出一只手抵在额头上, 宽大睡袍袖口滑至手肘, 露出一截肌肉线条劲瘦流畅的小臂。
　　那个奇怪的梦带来满脑袋的昏沉感，让他有些不适地微蹙起眉头。
　　过了一会儿, 埃尔才恢复正常，他眯着眼仔细思索了片刻，却完全想不明白梦境代表什么。
　　于是，他很快就放弃浪费时间在这件事情上, 相较于这个，倒不如回味一下昨晚梦里可爱的魔王大人。
　　埃尔嘴角勾出愉悦地弧度, 同时动作利落地起身更换衣物。
　　他一打开房门, 就看见身着漆黑长裙的魔王站在窗边, 听到声响对方微微侧过身子回头。
　　埃尔弯了弯眉眼, 笑道:“早安, 雅法。”
　　金发勇者的笑颜迎着光, 惊人的美貌几乎不给雅法反应机会地，便直直闯进视线之内。
　　雅法抿了抿嘴，开口声线清冷地也回了一句:“早……埃尔。”
　　埃尔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念出, 眼尾弧度更甚地加深笑意, “雅法早餐想吃什么？”
　　虽然这么问话, 但他很清楚魔王对于口舌之欲, 就如同她的其他欲.望一般并不强烈。
　　魔王总是冷淡, 对身边一切人或事物都是一副可有可无的模样。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慢慢摸索出来了魔王的喜好。
　　雅法不需要为了生存而进食，如果要吃东西的话，会更爱咸口，且味道比较清淡的食物。
　　埃尔搭配着食材口味，做了几道早餐。
　　他面带微笑地递过去，看着雅法小口地吞下后，一如既往地温声询问道:“喜欢吗？”
　　雅法轻点了点头，情绪极浅地回了声“嗯”。
　　这是满意的意思，埃尔细细地用视线拂过对方脸庞，他已经能轻松读出魔王微表情下的含义了。
　　他先是高兴地笑笑，同时又些遗憾地想到，魔王如果能有一次明确地表达出对什么的喜爱就好了。
　　他盯着雅法侧颜的时间略久了些，久到连雅法都投来疑惑眼神。
　　魔具的时效似乎快要到期，雅法幽黑的眸子里隐隐透出抹神秘暗红。
　　埃尔这才收回心神，十分自然地对人露出个浅笑示意无事。
　　一时间餐桌上的两人都没开口，但周围气氛并不显得尴尬，反而有几分安宁平静之感。
　　他们坐着用餐的模样，居然像极了世间所有平常人家的老夫老妻。
　　只不过他们还只是恋人关系。
　　并且，这层关系都不过是埃尔以谎言的名义得来的。
　　埃尔一刻也没忘记这件事，他他拥有的所有美好，都像是初冬刚来时结出第一面冰。
　　他眸光深深，只是面上不显的继续安静用餐。
　　快吃完时，埃尔抬眼温声向边上的人问道:“接下来我们还缺什么东西？”
　　他指的是两人出行的主要目的，为了完灵魂结契所需要的所有工具。
　　雅法的指尖在叉子手柄上极轻地摩挲了片刻，低声道: “还差精灵王的一根头发。”
　　“什……什么？”埃尔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听见的，有些不确定地问了句。
　　雅法沉默地看了人类青年一眼，以眼神示意他并没有听错。
　　她顿了顿后，又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是所需要的最后一样东西了。”
　　埃尔听到这，脸上露出个略显意外的表情。
　　“是么？”他唇角带笑，蓝眸弯成好看的弧度，语气里全是毫不掩藏的高兴，道:“这可真的太好了。”
　　难怪他们从侏儒的地底世界出来后，就又回到兽人族群这边，昨天不清楚雅法的意思，现在就能明白过来。
　　精灵族与世隔绝，生活在精灵之森内，那块地方居然也在大陆南部。
　　雅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抿了抿嘴。
　　“等我们吃完就出发吧？”埃尔继续笑道。
　　“嗯。”回答他的是雅法依旧清冷的音色。
　　埃尔不自觉的又盯着人笑，他并没有隐藏视线，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落在魔王脸上。
　　他就这么看一眼吃一口，如果对方抬眼回视无声询问，他就只勾唇还一个灿烂笑容，然后继续这种行为。
　　他就算准雅法不会说什么。
　　果然几次之后，雅法就面无表情地低头不再管他。
　　他坐在雅法侧面，能欣赏到对方起伏流畅的五官，仿佛终年寒冷的雪峰一样的凛冽线条。
　　因为角度问题，埃尔似乎还能隐隐约约看见平时躲在黑发之下的小巧耳廓，透着粉玫瑰一般的薄红。
　　他看着居然有些像梦里的模样。
　　可不等他细看，雅法又扭头过来语气淡淡地说了句:“我吃完了。”
　　扭头动作带着发丝微移，导致埃尔已经看不见耳朵。他看着情绪寡淡的魔王，想到应该是自己看错了。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轮到他这边倒是反着来了。
　　埃尔也起身道:“我们整理一下就走。”
　　*
　　他们刚打开木屋门，就看见顶着一对立体犬类耳朵的年轻兽人。
　　“小哥早。”年轻兽人对站在前头的金发青年打了声招呼。
　　雅法对人有印象，这是之前来镇上帮他们带路的那位。
　　并且昨天也是这位年轻兽人，带他们找到房子的。
　　年轻兽人一眼就看见浑身漆黑，身形高挑的雅法。
　　他表情怪异地靠近人类青年，小声地问:“小哥……这是你那位童养媳对不对？”
　　埃尔笑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反问对方:“怎么这幅表情？”
　　年轻兽人抬眼看向雅法，对方虽然外貌上与一开始软乎乎的小团子相差甚远，但兽人族对于气息十分敏锐。
　　更何况，年轻兽人将视线移到面前的人类青年身上，单纯看人类青年视若珍宝的态度也能猜出来。
　　埃尔只见面前的年轻兽人，视线在他和魔王之间走了个来回，然后皱起眉头，表情忽然变得严肃。
　　“小哥你仔细听我说，”年轻兽人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听我说的，去平原另一边的大山里寻找神明，来实现心愿了。”
　　埃尔想到在侏儒族里那位伪神，但这并不是什么需要告诉眼前兽人的事。
　　他面上保持温和笑意，只道:“并没有。”
　　那位年轻兽人听后松开眉头，把手放在胸口上拍了两下，大大地吐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埃尔被对方这么夸张的反应，倒是弄得一愣。
　　“我不是说过鞋匠大叔见过神明嘛，”年轻兽人挠了挠脑袋，他想着以防万一还是应该把话和人说清楚。
　　“小哥你还记得鞋匠大叔不愿意多提，也见不得我提关于神明的事吧。”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神明，”年轻兽人说到这里，又压低了声线道:“那是传说里的可怕魔王！”
　　雅法听到这里掀开睫羽，微微扫了对方一眼。
　　埃尔听后挑了挑眉，问了句:“是在山里面吗？”
　　年轻兽人对他自然地点点头，还奇怪地说道:“不然还能是在天上或者地底？”
　　金发青年和雅法交换了一下彼此视线，两人都意识到兽人说的并不是侏儒族里的那位。
　　年轻兽人告诉他们，鞋匠是不想引起恐慌才从来不再族里说实话。
　　据说那位魔王确实会满足与实现人心底愿望，但是前提是需要向他献上心仪的祭品作为交换。
　　有时候是当场要，有时候是在实现愿望之后不容拒绝的强行夺走。
　　鞋匠年轻时候同行的伙伴就是这么没命的。
　　昨天人类青年带着忽然长大的成年女性出现的事，也传到鞋匠大叔的耳朵里。
　　这让老实的鞋匠大叔害怕是不是年轻兽人口无遮拦的错，今早急忙抓着他，和他说清楚所有事情后，让人立刻过来问问情况。
　　埃尔听后完全部事情后，只是随意地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他心底并不在意这件事，真正的魔王是谁，他最清楚不过了。
　　比起这件事，他此时更着急地想去把精灵王的头发弄到手。
　　“总之既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子，那我也就放心了。”年轻兽人笑道。
　　他本就消息多且嘴巴碎，此时定下心后就忍不住地开心聊八卦。
　　“我听说这位魔王和人类亡灵法师一向亲近，伤天害理的事那是一批接着一批的帮忙。”年轻兽人说着皱起眉一脸厌恶。
　　雅法忽然想起，王都遇上的那只半巫妖，确实嘴里面念叨着什么要献给魔王大人。
　　她脸上面无表情，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说起来人类好像爱给魔王献祭什么勇者来着？”年轻兽人看了眼埃尔出挑的外貌，道:“我看小哥你这样的说不定就容易被拿出去。”
　　埃尔对人笑笑，温和的表情完美的叫人挑不出错，但什么都没有说。
　　“你知道那位魔王在哪吗？”正当埃尔想把准备好的离开措辞说出口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冷女声。
　　他表情有些意外地回头，望着声音的主人。
　　雅法注意到金发青年的视线，她只微抿了抿嘴，目光依旧望着那位年轻兽人。


第55章 
　　埃尔最终没有出发前往精灵之森。
　　因为雅法忽然决定在去那之前, 要先见见这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魔王”。
　　埃尔见对方抿嘴看了自己一眼，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他能看出魔王似乎颇为在意这件事情的样子。
　　于是他就开口委托了面前的年轻兽人，希望对方能帮忙查查线索。
　　人类青年出手阔绰的形象还记忆犹新, 提出的又是他的本职工作, 年轻兽人二话不说地答应了下来。
　　几天之后。
　　年轻兽人就带着线索再度上门拜访。
　　每个兽人族群内都有一位类似年轻兽人这样工作的人, 若是有需要他们彼此之间就会相互交换消息。
　　时刻保持着信息更新, 以备不测风云——年轻兽人现在就是靠这份情报网得到的线索。
　　年轻兽人将一副地图在雅法两人面前摊平，指着图上标出圆圈的地方, 道:“这就是近百年前，听说魔王最后出现过的地点。”
　　埃尔看了一眼那地方，偏僻到甚至连个地名都没有。
　　“小哥，你让我查这个做什么？”年轻兽人问道:“难不成你们真的要去找这个魔王？”
　　“怎么会。”埃尔从对方手里接过地图, 笑眯眯地回答:“我是想知道地方后，这辈子都远远躲开它啊。”
　　兽人到底单纯, 听人这么说竟也没觉得不对劲, 甚至一脸认可地点头, “哦, 这样也对。”
　　金发青年付过金币, 目送高兴的年轻兽人离开。
　　“雅法接下来要怎么做？”埃尔回头嗓音温和地询问道, “从地图上看那附近也没有传送阵之类的。”
　　雅法垂眸将视线落在地图上被标出的地方，低声回答:“没有关系。”
　　说完，雅法抬手打了个响指, 霎时间两人脚底骤然生出一个魔纹繁复的偌大法阵。
　　只见法阵从地面刺出一道道暗红光芒, 其上魔纹有规则的缓缓转动。
　　埃尔收到雅法看过来的眼神, 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没有再多说什么。
　　无所不能的魔王大人似乎回来了。
　　埃尔知道魔王的魔力一定有所恢复, 毕竟那一整个伪神的魔力全被吸收了。
　　只是他无法确定对方恢复到什么程度。
　　包括埃尔最关心与在意的一点，那就是魔王的记忆，是否也随着魔力的回归有所恢复。
　　魔王的记忆若是有朝一日全部恢复了，她会怎么对待自己这个居然敢以恋人身份自居的，区区人类祭品呢？
　　想到这，埃尔不由低低垂下眉眼，任由睫羽遮挡眸中情绪。
　　人类青年显得温顺无害的俊美皮囊下，无数阴暗卑劣的想法，忽然之间疯狂滋生，无声地将眼底渲染成幽蓝色。
　　埃尔轻眨了下眼，接着面上扬起浅笑，嗓音干净地说道:“那我们马上出发吧。”
　　“嗯，”雅法表情寡淡，在人类青年说完之后，将抬手在两人之间又打了个响指。
　　随着脆响声落地，法阵之上忽然产生一抹极小的气流，仿佛有灵性一般的将桌上地图卷到中心位置。
　　接着，埃尔只感到眼前亮起耀眼红光。
　　等他在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和雅法已经离开了总是热情洋溢的兽人小镇，来到外面某处半山腰。
　　“我们到地方了？”他们的面前是一处森林入口，埃尔环视了一圈后，将视线落在沉默的魔王身上。
　　见对方打量森林入口的眼神有些奇怪，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雅法抬手指了指面前树木茂盛的森林，“这里被谁设下了屏障，所以我没有直接落到应该到的地点。”
　　屏障，是指以大量魔力所凝出的，有区域限制的大型魔法。
　　通常屏障有两种用法。
　　第一种，是如其名字的字面意思一般，形成巨大墙壁或者护罩，保护一块区域防止他人入侵。
　　第二种，则是后面才被人开发出来的用法，用魔力形成折射幻象的镜面，引诱敌人入内之后再进行封锁。
　　前者是最基本的用法，后者多出现于军略布置手段中。
　　埃尔细细观察着眼前平平无奇的林子，所以只是魔力投射出来的，不存在的虚假幻象？
　　埃尔上前两步伸手凝出魔纹探查，发现并没有受到阻拦，那么就是后者——邀请他们进入森林的意思。
　　他回头将结果告知身后的雅法。
　　雅法微眯了眯眼，然后一言不发地就抬腿走进林子。
　　埃尔紧随其后。
　　森林里没有太阳显得阴恻恻的，周围寂静无声，只听得见脚步踩在树叶上，发出的细微“沙沙”声响。
　　随着两人愈发深入，身边逐渐出现潮湿的乳白色雾气。
　　雅法站在雾气前停下步伐，开口确认道:“这里就是屏障的线了。”
　　既然是以幻象诱人入内，自然会用悄无声息的办法，这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白雾最适合不过。
　　雅法轻声对人类青年说了句:“跟紧我。”
　　“好的。”  埃尔说着上前牵起魔王的手，与对方十指紧扣。
　　他做得熟练且自然，但是雅法却被这番动作弄得微怔，她有些意外地眨了下眼睛。
　　金发青年此时站得离她极近，一抬头能看见对方刀削斧凿般清晰的下颚线。
　　雅法眼前忽然变得更暗，但因为身高差而产生的压迫感，在对上笑眯眯的蔚蓝双眼时却骤然减轻。
　　金发勇者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得奇怪，反而因为雅法停顿时间略久了点，有些疑惑地用眼神进行询问。
　　雅法最终只是淡淡开口提醒，“走吧。”
　　说完她就踏进白雾之中，同时任由那触感微凉的五指从自己掌心摄取温度。
　　*
　　雅法两人走了没一会儿，眼前场景豁然大变。
　　白雾散去，有明媚阳光从万里无云的蓝天里倾倒而下，滋养着脚下柔软异常的草地。
　　他们面前出现了一间老旧的红砖小屋，屋顶烟囱正冒着炊烟，屋前围着一圈栅栏。
　　栅栏门只是虚掩着，不知名的藤蔓开着粉色小花爬满了上面，花朵密密麻麻开得旺盛，引得不少家禽聚在前面啄食。
　　完全是一副安定祥和的静好模样。
　　雅法看向远处，类似的房屋与院子居然还有好几个。
　　她回头将视线落在来时的方向，发现阴森幽暗的森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同样开满各色野花小路。
　　小路的另一头，这时出现了一位中年妇女，端着一篮子野果，满脸意外地看着他们两人，嗓门洪亮:“哎呀！这是谁家来的客人呀。”
　　说话的中年妇女的身形膀大腰粗，头上绑着毛巾，腰间系着条用到发黄的围裙，一副普通农妇的打扮。
　　雅法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没有出声。
　　眼前的中年妇女一出现，她顿时感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魔力。
　　稍微辨认后，她就确定是当初在那只半巫妖身上见过的那份。
　　中年妇女几下就来到两人面前不远，又惊道:“光明神在上，怎么还有生得这么好看的人！”
　　说的是金发勇者。
　　农妇也看见了边上浑身漆黑的雅法，她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排斥，只是眼底闪着些好奇的光亮。
　　雅法同样又扫了一眼对方，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中年妇女洪亮的嗓音，像是敲醒一切的闹钟，远处的屋子里前前后后地居然出来好些人。
　　“你们快过来看看，这是谁家客人啊？怎么一次都没见过？”中年妇女见状，又喊道。
　　随着这些人的出现，雅法感觉空气里那股魔力越发浓郁。
　　但正因为全都缠在空气里，让人想寻找起准确位置，反而变得困难了。
　　“雅法，”这时身边的金发勇者，轻唤了一声，她扭头就听见对方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这些人似乎……都不是活人啊。”
　　金发勇者刻意压低的嗓音透着与平时不同的低沉。
　　雅法忍着莫名想揉耳朵的冲动听清对方所言，迅速抬眼扫视过周围讨论不停的众人。
　　“难不成是过路旅人？”他们讨论无果，这时有另一位皮肤黝黑的壮汉突然道。
　　这些人似乎非常自然的认定雅法他们是谁家的亲戚，根本没有想过会有路人这个可能，这时被提出来都是一愣。
　　雅法趁着他们讨论的时间，终于发现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
　　这些人虽然外貌看起来和正常活人没有区别，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们的胸膛这么久的时间内毫无丁点起伏。
　　雅法眉头微微皱起。
　　她看见中年妇女小麦色泽的脸上，对她露出个憨实笑容道:“两位真是路过？”
　　这里的“人”，似乎都不知道外面的那道屏障，想来很有可能是那位“魔王”所为。
　　雅法面无表情地轻轻点头。
　　中年妇女一听相当意外，她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又问:“那两位是夫妻关系？”
　　雅法被问得一愣。
　　“还只是恋人而已。”埃尔的声音这时及时出现救场。
　　“哦，这样啊。”中年妇女听后笑笑，然后热情地对两人发出邀请:“天色也不早了，你们要不要留我家休息一晚，明天再出发啊。”
　　雅法和金发青年在半空对视一眼。
　　埃尔温声笑道:“这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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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雅法他们最先看到的个院子的主人, 就是那位中年妇女。
　　中年农妇的名字叫做麦娜，是这个勉强称得上是村子的地方的村长——准确来说，是村长夫人。
　　只见麦娜用一手将满满当当的野果篮子固定在腰间，另一只手随意地推开虚掩着的栅栏门, 回头笑道:“家里有点乱, 你们别介意。”
　　雅法两人跟着对方进门时, 他们才发现, 原来连门都是虚掩着的。
　　一进门正对着的是个简陋的楼梯，边上不大的房间, 兼具客厅与厨房两种作用。
　　这是个典型信仰光明神的家庭，屋里放着不少相关的挂件。
　　屋内光线明亮，家具摆设简单，虽然老旧但并不像对方说的那般乱。
　　充满年代感的木桌正中间, 放着一大束开得旺盛的向日葵，鲜活的生命力充斥着房间所有角落。
　　埃尔随意扫过一眼, 从房间内的生活轨迹来看, 对方是单独一个人在生活。
　　麦娜放下果篮子, 在围裙上随意的摸了一把手。
　　她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埃尔的猜想, “我丈夫和儿子都被拉去参军了, 我现在就一个人住。”
　　“楼上有个房间, 之前是我儿子住的。”
　　麦娜指了指头顶木质结构的房梁，笑道:“现在空出来了，等会儿我去给你们整理一下, 晚上就在上面休息吧。”
　　雅法沉默地站在青年身边, 她观察了一会儿中年妇女, 发现对方说话做事完全没有异样。
　　像是并没有意识到, 自己没有呼吸这件事。
　　“实在是太谢谢您了, ”埃尔笑容里含着恰到好处的感激。
　　麦娜似被金发青年的笑晃花了眼，愣了一下才回道:“不客气，这有什么。”
　　“看你们俩这副打扮，应该是从大地方逃难出来的人吧。”她忽然冒出来一句。
　　埃尔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而是十分自然地接受对方给的“身份”，毫不吝啬地又露出个笑，接着开口和中年妇女搭了几句话。
　　……
　　麦娜看着他们两个叹了口气，道:“都说外面兵荒马乱的，我也是能尽可能的帮一点是一点。”
　　金发青年就像拥有能轻易获得他人好感的神奇魔法一样。
　　中年妇女对说不仅是她，村子里大多数年龄合适的男子都被拉去打仗了，留下来的不是年纪太大，就是身体有伤。
　　她表情惆怅地说，自己已经两年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家人的消息了，最后一次只听说她的儿子在军中立了很大的功劳。
　　这个村子地方偏僻，平时一年下来都见不到一个过路人，根本没有机会了解外面的世界。
　　老式土灶台上文火炖煮着东西，这时开始发出沸腾声响，中年妇女连忙转身过去揭开锅盖。
　　趁着中年妇女没注意的时候，雅法听见青年极小声地告诉她，“据我所知，强制征兵这种情况近两百年没有再出现过了。”
　　雅法微微眯起眸子，一百年对于大部分普通人类，差不多都已经是一辈子的时间了。
　　如果麦娜说得是那么久之前的事情，她肯定不该是现在这般中年模样。
　　*
　　之前麦娜说天色不早的时候，他们接受邀请随口应下并没有多想。
　　直到中年妇女带他们来到楼上房间，雅法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对方会那么说。
　　这个村子所有人似乎都睡得极早。
　　太阳仅仅只是稍微西沉，雅法从楼道尽头的窗户外扫了一眼其他房屋，已经没了炊烟，连院子里的家禽也全关到笼子里了。
　　“家里没别的空房，你们既然是恋人，那将就一晚上吧。”麦娜站在门前回头道。
　　埃尔笑笑，道:“当然，您已经帮我们太多了。”
　　“互相帮助都是应该的，”麦娜不知想到了什么，小麦色泽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我总想着我多帮帮别人，说不定有人也会在遥远的战场上，帮帮我儿子和丈夫。”
　　埃尔勾着嘴角，回道:“会有的。”
　　麦娜笑笑，非常自然的对两人念了句光明神信徒祷言，又道了声晚安后就离开了。
　　狭窄楼道对麦娜的身形十分不友好，她向后移动时不可避免的，与人发生肢体接触。
　　雅法感到肩膀被对方撞了一下，力道不大，触感绵软的不像人类，反而更像是空心的布偶。
　　“抱歉，”麦娜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雅法眼底有细微情绪一闪而过，没有出声只对人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
　　她想得有些认真，跟着人类青年进屋后，直到房门被关上发出一声闷响，才将她心神拉回。
　　她眼前是一张平整的床铺，被子看着就十分柔软。
　　她回头就看见站在门边的金发勇者，对方身形高挑修长，气质干净显得与老旧房屋格格不入。
　　雅法不是没有和对方独处过，她缓缓地眨了一下眼，感觉第一次有些在意空间大小。
　　金发勇者的蔚蓝双眸里，总似蕴含着烈酒般的情绪，瞳孔之内刻着浑身漆黑的魔王，他嘴角挟带着抹满足微微上扬。
　　老旧房屋的隔音效果很差，两人之间谁都没有开口，可以听见楼下麦娜的脚步声。
　　埃尔向前靠近一步，声音低得像是耳畔呢喃，“雅法觉得这个村子是怎么回事？”
　　“据我所知，屏障可没有任何关于时间的作用。”
　　金发勇者凑得近，雅法甚至能感到对方说话时，吹过耳根的温热气息，轻轻柔柔地像是挑逗的爱抚。
　　这个想法一出现，雅法自己倒是愣住了。
　　她想要侧头躲开这股气息，双唇似乎碰到什么，虽然一触即分，却仍给她留下了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触感。
　　那一瞬间实在太快，雅法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碰到的是什么。
　　但她很快的反应过来。
　　因为金发青年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上，正满眼惊讶地看着她。
　　然后，雅法就看见对方抬手，那玉石般精致的指尖，带着些犹豫地轻轻覆上嘴唇，对着她反复眨了两下好看的蔚蓝眸子。
　　这般明显，让她想不知道都很难。
　　作者有话说：
　　埃尔:对，我故意的:）
　　最近事情有些多，只能挤出这么些，下个星期我一定好好码字。感谢在2022-04-17 23:25:01~2022-04-19 23:3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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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愈发西沉的落日燃烧着浸染天幕的绚丽光芒, 雅法和埃尔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任由这份沉默也被染上暧昧的浅红色。
　　金发青年放下手，一言不发地对雅法弯了弯双眼，嘴角笑容带着春风般的温柔缱绻。
　　雅法玫瑰花瓣似的殷红薄唇紧抿, 蝶翼般的眼睫低低搭垂, 有些不自然地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她第一反应是在想, 要说自己是不小心碰到的吗？
　　几乎同时她又立刻自我反驳, 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他们是恋人关系, 特意去说才奇怪吧？
　　何况自己心里又不觉得有什么“抱歉”的情绪。
　　她掀开眼帘，淡淡瞄了一眼金发青年，对方还是没有说话，唇边笑容一如初见。
　　两人之间距离只有几掌, 她想自己打量的动作，一定被对方看见了。
　　雅法面上表情寡淡却在心底迫切地希望, 对方能像平时一般快说些什么, 好让她可以快点逃出现在的沉默。
　　可打破房间沉默的不是金发青年, 而是几声敲门闷响。
　　门外传来麦娜的声音, “我忘了和你们说, 如果睡前需要进行祈祷, 我儿子的祷言书就在床边的抽屉里面。”
　　“新的那本被他带走所以这本是旧的，如果不介意的话，拿去用就是了。”
　　数百年前的人类, 对于光明神更为依赖, 像麦娜这种小村子可能都不知道光明神被杀死的事, 很多传统与习惯就一代代保持了下来。
　　房间内的埃尔这才出声回答道:“知道了, 谢谢您的提醒。”
　　门外的麦娜应了一声后也就离开了, 能听见她下楼地脚步声由近至远。
　　埃尔这才轻声笑道:“要不坐下吧？”
　　雅法点点头，从对方身旁移到床边坐下，找不出合适的态度面对，于是决定无视刚刚的小插曲。
　　她将之前在楼道里撞到麦娜的事情告诉了对方。
　　埃尔一边听，一边弯腰拿出床头柜抽屉拿出祷言书，翻开第一页后忽然道:“居然是他。”
　　说着，他来到雅法身边坐下，凑过来指著书页下方让人看。
　　床榻与被子柔软异常，埃尔坐下来后顿时向下陷进去一大块。
　　雅法能感到两人的大腿若有似无地碰在一块。
　　青年平日里温和无害的气息，此刻不知怎的，以不容忽视的强硬态度笼罩在自己周身。
　　雅法勉强稳住心神，顺着对方骨节匀称的手指看去，那被岁月侵蚀而变得模糊的石墨水笔迹写着一个陌生人名——费兰肯·冯西。
　　“我有一个猜测，”埃尔低声道: “麦娜的儿子，可能是帝国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的那位平民骑士长。”
　　人类的历史断断续续的出现过不少战争。
　　两百年前时，帝国内出现造反的叛军，两股视力将国家一分为二，彼此进行了长达数年的战争，最终由原王室成员保住了国家将叛军全数歼灭。
　　后来的国王将引领帝国军走向战争胜利，一路功勋卓著的费兰肯破例升为骑士长。
　　雅法并不知道这些，两百年前她应该还正在某次沉睡之中。
　　埃尔顿了顿，又道:“据说这位骑士长在回乡时，他所在的整个村子都离奇消失了。”
　　这倒是雅法没有想过会出现的情况，她垂眸盯著书页上的人名，听着耳边的分析，视线却不自觉的被边上的人吸引住。
　　“这件事在当时被有心人利用……”人类青年一向清朗的嗓音刻意压低后变得低沉，他观察着魔王侧颜，嘴角微微上扬。
　　——他只是拿这件事情作为顺理成章靠近雅法的借口而已。
　　从埃尔的角度可以俯视魔王黑发下偶尔间露出的颈脖，肤色冷白甚至能看清上面泛着淡淡青色的血管。
　　纤细脖子下削瘦肩膀透着毫无防备的放松姿态，埃尔幽蓝的眸子闪过一抹微芒，若无其事地挪动了一下膝盖。
　　接着，就看见雅法身子微微僵硬，面上虽然依旧是清冷如霜的无情模样，但同样藏在黑发之下的精致耳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玫瑰般诱人的薄红。
　　和梦境里一模一样。
　　金发青年眼底闪着妖异的幽蓝，不断上涌的坏心眼与理智，在他温和笑容之下天人交战。
　　窗外的夕阳，此时正以一种诡异的速度飞快消失。月光没有如约而至，于是黑暗便开始迫不及待的蔓延四散。
　　雅法不知道身边的青年心底都在想什么。
　　她只感到空气里那股一直存在的魔力骤然激增，顾不上心头异样，表情微变地抬头。
　　埃尔也感受到有什么变化，嘴角明显不悦地向下一沉，他起身行至窗边，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皱起眉头，“这是要做什么？”
　　“砰——”，老旧房门毫无预兆地被人重重地推开。
　　雅法微微侧过脸，发现麦娜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堵在门口。
　　对方胸口位置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洞，暗红黏稠的血不停从里往外渗，直到流满身前的围裙。
　　有浓郁的魔力正从她的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与此同时，雅法还能看见对方脸上麻木僵硬的表情，完全没有之前的那份亲切憨实。
　　她们两人对视的瞬间，麦娜毫无预警猛地向她发动攻击。
　　她常年山间劳作的健壮身形，此时行动起来却没发出半点声响，怪不得上来的时候什么动静都没听见。
　　麦娜没能碰到雅法，因为在那之前，金发青年更快地一脚踢在她身上。
　　可那力道凶狠的一脚，居然没有将麦娜踢开。
　　只见她身子被踢到的地方，忽然深深向内出现恐怖凹陷，仿佛皮下不是骨头内脏，而是软绵绵的棉花一样。
　　埃尔眉头一皱，反应极快的反手召唤出圣剑，瞬间对着人脑袋就是一剑。
　　麦娜她忽然之间变得力大无穷，被钉在地板上却依旧还在挣扎，抬手直接握住圣剑从身体里抽出。
　　从她“伤口”流出的血液里，带着雅法之前在侏儒族闻过的浓重铁锈味。
　　麦娜似乎目标明确，也没有管边上的金发青年，速度极快的又要向雅法扑来。
　　雅法淡定地抬起手，危险的暗红魔纹已经在指尖跳跃舞动，完全是等待主人命令的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迟迟不见的银色月光倏然透窗而入。
　　雅法看见麦娜无声地张了张嘴，原本空洞麻木的脸上，忽然透出浓烈的绝望与刺目的痛苦。
　　雅法在正对面看了个实打实，指尖正要施展的魔纹一顿，她侧身躲过后换了个魔咒将麦娜封锁在原地。
　　刚刚一瞬间看到的表情仿佛是错觉，麦娜被关后只表情麻木地，试图用身体撞开面前无形桎梏。
　　雅法来到人类青年身边，正想开口时，眼尾视线却被窗外场景抓住。
　　明明不久前还充斥着绚烂余晖的天幕，眼下是不正常的黑暗，像是上一秒还染着的蜡烛下一秒就被人吹灭一样突然。
　　之前那些村民全都在楼下徘徊，并逐渐将这栋房子包围起来，依照刚刚的情况来看，大概也是过来找雅法的。
　　惨白月光照在村民身上，让雅法能看清那些位于她们身体各处，碗口大小直往外渗血的伤口。
　　一看就是遭到过惨烈对待。
　　“这些村民是中了什么魔咒？”埃尔问道。
　　“不是魔咒，”雅法根据刚刚的情况确认下后，向对方解释道:“他们是被制成傀儡，听主人命令在做事。”
　　亡灵法师最爱的道具，它们用途万千且任劳任怨，因为被剥离所有□□感受，所以也不会有恐惧或痛苦之类的情绪。
　　都说就连疯子也要躲着不要命的，这种傀儡不灭不休的纠缠，也是没人愿意招惹亡灵法师的理由之一。
　　雅法顿了顿，将刚才看见麦娜痛苦表情的事情，也告诉了青年。
　　如果真的有人将村民制作成亡灵傀儡，却没有剥离感受，那无疑是残忍至极的手段。
　　但这么一个小村庄，村子里全是些老实憨厚的普通农户，怎么可能惹到这种狠毒仇人。
　　“也就是说现在需要找到，背后躲着的那位主人才行，”金发青年眯起眼陷入思索。
　　埃尔的瞳孔在眼眶之内旋转半圈，脑海之内开始迅速整理今天遇到的所有信息。
　　他觉得自己有猜到些什么，但那种所谓的真相，对他们找到“假魔王”并没有帮助。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个情节之后补上。梅开二度.jpg感谢在2022-04-19 23:34:26~2022-04-20 23:5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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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他们为什么要来找雅法呢？”金发勇者觉得突破口在这里。
　　雅法垂眸思索, 傀儡没有自己的思想，只能遵循着一个命令，做出与之相关的本能反应。
　　她又想到这些村民身上满是魔力，但他们并不会使用, 简直就像是被单纯当做容器一样。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 雅法伸手在指尖凝出火焰般跳跃舞动的魔纹, 又将它抛出窗外。
　　接着, 她便看见所有村民全都向那团魔力移动，像是受到无法拒绝的诱惑一样, 离得最近的那位村民抓到手后，直接张嘴吃了下去。
　　魔力在他皮肤表面上撑出夸张的弧度，让胃部可怕的膨胀起来，这位村民脸上也出现了一瞬痛苦不堪的扭曲。
　　雅法眼底血红微芒一闪而过, 是傀儡的主人在渴望暗属性魔力？
　　“我有一个想法。”埃尔见状忽然低声说道。
　　雅法抬眼看向对方，见人侧脸过来继续道:“那位将自己藏在某个角落, 一直躲着不出来。”
　　“但这些村民如果是他制作的傀儡, 那就说明一定对他有什么用处。”
　　金发青年斜靠在窗边, 垂眼看着楼下逐渐靠近的人, “毁一个不要紧的话, 全部都解决了会怎么样？”
　　一般人遇上这种情况绝对是遇上大麻烦了, 因为没人能想到这样另辟蹊径，也没有能力去尝试。
　　但这次遇上的是魔王雅法，灭个村子对她来说, 易如反掌。
　　“要试试么？”埃尔歪着脑袋问了一句。
　　雅法回头又看了一眼麦娜, 对方依旧在锲而不舍地撞击着禁锢住她的法阵, 不正常的凶猛力道之下, 身上开始变得伤痕累累, 甚至血肉模糊。
　　对方空洞的表情之下，实则在承受常人不能接受的痛苦，与不能控制自己的绝望。
　　明明肉身早已死去，却还要以这种方式被折磨，倒不如消失更好。
　　她表情淡淡地收回视线，轻点点头，回了声“嗯”。
　　雅法抬起手正要施展魔纹时，眼底划过某种极浅的情绪，指尖微不可察地略一顿滞后，才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埃尔凝着魔王神情微变的侧颜眨了下眼，等再睁开时，视线内便被忽然从土里生长出来，大片大片血红的曼珠沙华充斥。
　　惨白暗淡的月光下，妖异浓艳的花瓣散发莹莹红芒，像是缓缓流淌的鲜血，又像是静静燃烧的火焰。
　　它们轻柔地缠绕住村民脚踝，限制其行动后又顺着小腿继续向上攀爬，直到拖着对方跌倒在花丛里。
　　村民身上黑红黏稠的血液与花瓣的鲜红，互相交织构成一副华美油画，最终那些傀儡之躯全都被埋在花丛之下，消失不见踪影。
　　埃尔扭头看向房间地板上的中年妇女。
　　同样的场景也出现在麦娜身上，只见大量的花瓣遮挡住她狰狞丑陋的伤口。
　　在层层叠叠细长花茎间隙之下，可以看见麦娜全身变得灰白并逐渐石化。
　　麦娜躺在柔软花瓣里，无声地看着两人，石化斑纹蔓延到脸上时，她麻木无神的双眼忽然浮现一丝清明。
　　里面全是不带一丝痛苦的，纯粹解脱的喜悦。
　　埃尔俯视着地上变成雕像的人，浅色睫羽盖住幽蓝眼底不明情绪。
　　他嗓音带着几分笑意，柔声说了句:“雅法真温柔啊。”
　　温柔？
　　雅法将视线落在对方俊美脸庞上，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自己。
　　她抿着薄唇，沉默地又看向自己的双手，肤色苍白不似活物，十指削瘦像是某种利器。
　　她想如果对方见过这双手沾满鲜血的恐怖模样，大概就不会说自己温柔了。
　　满地连绵不绝的华美曼珠沙华，看着像极了魔王的腥红血瞳，埃尔眯着眸子欣赏了一会儿。
　　然后他就看见在那些村民石化的上方，密集交错的细长花茎猛地开始颤抖，花瓣也被震得纷纷扬扬撒向地面。
　　埃尔回过头，地板上原本石化了的中年妇女一下子化作黏稠液体。
　　不等他反应，已经从地板罅隙之中溜走。
　　一阵诡异妖风，卷起漫天红色花瓣从窗里闯进来。
　　埃尔抬手挡在眼前，透过五指间隙看见红雨般的花瓣之中，出现一道黑色液体凝成的扭曲人形。
　　那人形越缩越小，直到脚下最后一团液体回归，才终于化出真身。
　　从远处看去，只能看见对方魁梧高大的身形。
　　“果然现身了，”埃尔等妖风不再继续吹后放下胳膊，语透笑意地对边上雅法低声道:“看来我们没猜错。”
　　雅法看着底下那人，微微皱起眉头。
　　“想不到除了巫妖之外，还有别人会来”身材魁梧的男人这时开口，像是喉咙声带不完全般发出沙哑难听的嗓音。
　　“就是你们两个人，”那人语气森森，透着一股冷焰般的愤怒，道:“不仅闯进我的领地，还毁掉了我所有的傀儡？”
　　雅法上前一步，以眼神向金发青年示意准备下去。
　　埃尔这时终于问出，放在心上许久的问题:“雅法来找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他想过很多可能，但以雅法冷淡的性子，又想不通什么事情能让她专门过来。
　　雅法抬眼对上那双蔚蓝眸子，开口语气平静，情绪寡淡地说道:“我来看看需不需要杀了他。”
　　说完，在金发青年表情微怔时，她在脚下展开法阵。
　　暗红光芒转瞬即逝后，雅法两人来到男人对面不远处。
　　“这……”对面的男人对雅法展露出的能力，表现出来极大的兴趣，“多么纯粹迷人的暗属性魔力啊，”
　　距离拉近后，雅法就能完全看清对方高高凸起的怪异眉骨，与凶恶的吊梢眼。
　　对方好像一下子忘记自己刚刚还是满腔愤怒的模样，忽然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愿望要实现？”
　　雅法闻言抬眼看向对方。
　　“我可以给你力量，”男人沙哑的公鸭嗓里透着掩不住的兴奋，“只要你拿这身暗属性作为交换。”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对面自顾自说话的人，觉得对方看起来明显神智不清的样子。
　　边上的埃尔原本还在思考雅法刚刚所言，听到这不悦地眯了眯眸子，“呵。”
　　“许愿就能给力量，难道还真把自己比作神明了？”金发青年唇边勾起一抹刺眼的嘲讽笑容，语气恶劣道:“明明只不过是败军逃兵而已。”
　　对面男人眼珠子在眼眶内旋转半圈，将视线落在金发青年身上，沙哑嗓音显得说话腔调诡异，“你……知道我是谁？”
　　男人这么一说，更加证实了埃尔对于他真实身份的猜测。
　　希望远方也有人能帮助丈夫与儿子的热心农妇，不太会因为自身招来仇恨，但是她在外参军作战的亲人却可以。
　　埃尔经历过战争，他见过太多敌方败将投来的淬满恨意的，想要撕碎自己的眼神。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猜你是逃出来的叛军一员，来到这处偏僻之地被村民救下，”埃尔道。
　　“你后来也发现了村子里的人是谁，没忍住心底对战败的怨恨，对村民进行了报复。”
　　“农夫与蛇，”金发青年的声音里夹带着刺耳的笑意，“老生常谈的寓言故事，不是么？”
　　对面男子陷入沉默。
　　他确实是被叛军里的一员大将，当年还是以凶狠残忍闻名两军的。
　　他想到自己沦落都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儿子，不甘愤恨让他在得到力量之后，就杀光了全村人。
　　半晌。
　　埃尔才听他粗糙难听的嗓音再度响起，“你这么聪明，当初要是在我的军队里多好。
　　“我也不至于被那该死的费兰肯侮辱。”
　　说完，他脚下忽然生成浓紫色法阵，“既然不能正常交换，那我就只好自己取了。”
　　带着浓郁魔力的紫色光芒穿过大片曼珠沙华，夹裹着血红花瓣直直向雅法袭来。
　　雅法淡淡看了一眼对方，甚至都没有做出动作，她脚下出现魔纹繁复的华丽法阵，紫色魔力碰到法阵时就被无声吞噬了。
　　就在对面男子因为吃惊，而微微愣怔时，雅法清冷淡漠的嗓音响起:“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对方来到村子后，遇见了某位非人类，让他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模样。
　　男子这时已经不是一开始那副轻松模样，换上一脸的如临大敌，“怎么？你也想来试试？”
　　从没见过的法阵，让他意识到对面的法师并不简单。
　　“变成这样可没什么意思，我被困在这里两百年了，”对面男子表情怪异，“不仅只有夜间才能出现，连肉身都没有。”
　　他说话的同时，看向雅法的眼神重新发亮，“等拿到你身上的暗属性我就可以凝出身体出去了，”
　　雅法注意到对方脚下渗出一些黑色液体，隐隐约约地附着不纯信仰之力。
　　她想起那位王都那位半巫妖，对方确实为了得到力量，而信奉着眼前男子。
　　但对方没有类似侏儒族圣器那样的工具，以肉身无法承受信仰之力只能将其舍弃，再把灵魂分开装进傀儡体内。
　　没有肉身她就无法施展魔咒读取记忆。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雅法眸光微冷，这种程度应该要被清理掉才行。
　　她对着男子举起手，苍白指尖处生出一张暗红长弓。
　　埃尔这是第一次见到雅法的武器，长弓没有实体，用单纯魔力凝出，莹莹微芒照在魔王凌厉的五官上。
　　也照亮魔王那双摄人心魄的腥红血瞳。
　　魔具时效到期，对面男子看见魔王血瞳，骤然浑身僵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惊恐地深吸一口气，动作极快地在身前设下三重法阵，每一道都用尽全身魔力，却不是为了战斗而是试图逃跑。
　　作为记忆停留在两百年前的人，对于魔王的恐惧，几乎是刻在骨髓里。
　　魔王的眼神让他感到头皮发麻地不停战栗，仿佛自己是不应该存在世上的污垢，血瞳之内透着无情的杀意。
　　雅法面无表情地拉开空弦，只听暗红箭羽发出破空长鸣，三重法阵在它面前脆弱不堪。
　　“啊！”男子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就被红光吞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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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红光散去之后, 已经看不见男子的身影，只留下满地黑色的粘稠液体，发出“滋滋”声响正在逐渐消失。
　　雅法看着那摊液体微微皱起眉头，和侏儒族伪神身上的那些一模一样。
　　原本漆黑如墨的天幕恢复正常光亮, 随着男子的消亡, 屏障失去魔力支撑也渐渐褪去。
　　挂着孤月的夜晚天空, 像老旧壁画般大块大块的脱落, 有更为耀眼的光芒将天幕撕开入内。
　　这时抬头就能看见，黑夜与白日同在, 黑暗与光明交织的奇妙场景。
　　“雅法的魔力完全恢复了？”金发青年轻声问道。
　　雅法抬眼将视线落在对方身上，睫羽之下许久不见的腥红双眸，比遍地在逐渐消散的曼珠沙华更为鲜艳。
　　“嗯，”她轻点了点头, “在侏儒族时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埃尔勾唇对人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他扫了一眼远处, 那摊几乎已经完全消失的黑色液体, 语气莫名地说了句:“倒是不容易见到雅法专门动手呢。”
　　“是有什么特殊原因么？”他问道。
　　雅法眼神微闪, 殷红的薄唇在苍白脸庞上, 抿出一道沉默的直线。
　　埃尔眯着眸子, 这是不愿意回答的意思。
　　屏障幻象已经完全消散, 从黑夜重新回到白天，两人此时身处一片植被茂盛的山林之中。
　　爬满开花藤蔓的栅栏消失不见，老旧红砖房只能勉强看出形状, 两百年的岁月流逝终于在这个地方显出痕迹。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 ”埃尔温声对人说道, 像是完全不在意之前的问题没得到回答, “那我们离开这里吧雅法。”
　　青年一向聪明, 纠结在这种事情上完全是在浪费时间，他现在的目标明确，就是先去找到精灵王的头发才是。
　　他想，以后总有的是时间。
　　雅法嘴角不再紧绷，面无表情地松了一口气。
　　埃尔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失笑地弯了弯眼，缱绻柔光星星点点的从他眼底不自觉的露出来。
　　他上前牵起雅法垂在身侧的手，笑道:“走吧。”
　　埃尔虽然动作熟练且自然，但其实只有他知道自己每一次主动靠近时，有多害怕雅法会拒绝。
　　还好雅法只垂眸看了一眼两人紧握的手，一言不发地点头，表示同意。
　　埃尔嘴角上扬，朝人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埃尔告诉自己雅法性子冷，大可以等到灵魂结契成功之后，循序渐进的让对方熟悉自己。
　　但谁让中间出现意外，心心念念的魔王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不做点说点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埃尔牵着雅法，魔王的手心干燥，触感是和本人看上去相反的柔软。
　　他们走在静谧林子里，埃尔原本打算说用魔咒更快离开的事，但转念一想又没有提醒。
　　奇怪的是，雅法居然也只字不提。
　　于是他们两就这样，显得有些漫无目的地走着。
　　途径一片开满白色花朵的连绵树丛时，埃尔眼尾视线被抓住。
　　他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指着前面的花，朗声笑道:“那就是当初雅法送我的花。”
　　那树生得枝繁叶茂，每片叶子都是油光水亮的深绿色，巴掌大小的白色花朵点缀枝头，层层叠叠的繁复花瓣舒展开，袒露出中间金黄色花蕊。
　　埃尔说的是，当初和阿莱克斯一起遇上小镇庆典时候，他半哄半骗的让魔王给自己送花的事情。
　　想到这，青年嘴角微微上扬。
　　两人继续向前朝树下靠近，能闻到馥郁芬芳淡淡萦绕鼻息。
　　他原只是随意一提，却不想雅法路过树旁时突然顿足停下。
　　在金发勇者略显讶异的眼神中，魔王伸手轻轻摘下在枝头，开得最为出挑的一朵递了过来。
　　魔王出乎自己预料的举动，让埃尔反应慢了半拍才接过花。
　　纯白鲜花与青年精致眉眼相得映彰，雅法不知想到了什么，总是布满凛然霜雪的脸上，难得出现一抹极淡的浅笑。
　　埃尔呼吸微滞，放低的声音里，有着自己也不知道的受宠若惊，“怎么摘花给我？”
　　雅法淡淡道:“漂亮，也配你。”
　　埃尔听后弯了弯眼，笑道:“上次雅法也是这么说的。”
　　“嗯。”
　　*
　　埃尔捧着花，感觉心脏搏动频率快得有些不正常。
　　他抿了抿唇，却有些压不住嘴角上扬弧度，他想着上次那朵还被保存在储物袋里，这次的也可以一起放进去了。
　　忽然，埃尔原本轻快的步伐一顿。
　　走在他身旁的雅法不由回头，一双血瞳之内透出几分疑惑不解。
　　埃尔尽量控制住自己表情，轻摇摇头示意无事，又继续抬腿向前走去。
　　魔王看不见的地方，埃尔看着对方乌亮卷曲的如瀑长发，陷入沉思。
　　雅法刚刚和自己说什么？一缕惊疑从青年蔚蓝眼底翻腾而上。
　　雅法为什么会是一副知道这件事情的反应？
　　这件事情发生在去龙岛之前，明明应该是雅法刚好缺失的那段记忆才对。
　　自己也是凭这点，才能借机搬弄黑白得到恋人身份。
　　除非魔王的记忆，其实已经随着魔力一起恢复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埃尔双眼微微睁大，脚下步伐也再度停下。
　　雅法也因此不得不停下，她抬头看向金发青年，眼底的疑惑意思比上次更浓。
　　埃尔微微低头和魔王对视，金色碎发下蓝眸里有炙热情愫蔓延。
　　他吸了一口气，胸膛微不可察地起伏了一下。
　　他脑海里有个冷静异常的声音在告诉他，不能打草惊蛇，应该等之后慢慢想办法确认。
　　可埃尔分明听见，自己略显紧绷的声音同时也在耳边响起，“雅法……恢复所有记忆了对吗？”
　　接着，他看见面前的雅法，因为突如其来的问题愣怔住了。
　　一旦开了头，接下来的问题就容易多了，埃尔又问:“我并非像说过的那样是雅法的恋人。”
　　“雅法明确的知道这件事，却还是默许了我之后的行为，对吗？”
　　雅法没有回答，只是抿着唇移开了视线，脸上表情淡漠，但人类勇者却早就注意到她红透了的耳根。
　　眼见那片艳丽的红色，甚至有向颈脖漫延的趋势，埃尔有种正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为什么？”埃尔放慢了语气轻声道。
　　他看见魔王不自然地眨了两下眼，然后感觉对方想要将手从他掌心抽出的细微挣扎。
　　埃尔当然不能让人离开，手下加大力度地握住雅法，道:“如果不是我想的那样，你就离开。”
　　雅法动作一顿。
　　埃尔蓝眸清澈干净，一瞬不瞬地凝视人时透着大海般的深邃温柔，他更为清晰地重复一遍:“如果不是我认为的那样，雅法想走也没有关系。”
　　“毕竟雅法的魔力也已经恢复，真的想走，我作为区区人类根本无法阻拦。”
　　“但如果……雅法还允许我能保持原样，”金发青年一字一句的，近乎祈祷般说道:“就请不要松开我的手，好么？”
　　魔王没有作答，只垂眸微微侧过脸。
　　埃尔感到自己掌心里对方的手指，似乎微微发烫，但并没有要离开的痕迹。
　　他双眼发亮，轻笑道:“需要我倒数三声么？”
　　人类青年声音里的笑意发至内心，雅法听得耳根酥麻，抿了抿唇，最后说了句:“不用。”
　　作者有话说：
　　很好，昨天也是失言的一天呢。


第60章 
　　雅法说完, 只听金发青年回了句“好”，声音里全是让她听着发烫的笑意。
　　她想，怎么能这么开心呢？
　　心尖像被人拿着羽毛轻挠了一下，不由她控制地发出轻颤, 难耐的痒意便随着心跳漫延畅流在血液之内。
　　雅法依旧垂着眼, 浓密鸦睫盖住眼底下正在跳动的无措——此刻要是看向青年, 一定会被对方笑颜蛊惑的。
　　她还不清楚自己应该拿什么表情来面对埃尔。
　　雅法一言不发地抬腿继续向前走去, 两个人的手并没有松开，金发勇者便捧着花被牵在她身后。
　　树林里植被茂盛, 大量不知名的花草铺成山径，踩上去时有种地毯般的柔软。
　　雅法感觉握着自己的手轻轻加重了力度，人类青年的指尖依旧带着玉石般的微凉，和自己发热的掌心形成鲜明对比。
　　谁都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过没多久，魔王听见身后的人类青年轻唤了她一声, “雅法。”
　　被念到名字的魔王没有回头, 低声略显疑惑地发出一声“嗯？”
　　只听埃尔清朗嗓音透着初春的温柔, 依旧带着毫不掩藏的愉悦, 对她笑道:“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雅法有些奇怪地抬头望天, 眼前的天空被茂密枝叶分割成块, 日光穿过树叶成为不规则光柱落下。
　　她腥红血瞳里被镀上一层暖光，平平无奇的场景，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眼里闪闪发亮。
　　其实时间已经不早了, 也不知道人类勇者是怎么说得出来这句话的。
　　但雅法顿了顿, 也淡淡“嗯”地一声, 作为回应。
　　见她回应, 埃尔又问道:“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按雅法所说, 他们需要的最后一样东西，是精灵王的头发。
　　但精灵族一向神秘，一般人根本无法知道他们行踪。
　　普通精灵都行迹莫测，更不要提统领所有精灵的精灵王了。
　　埃尔对于这种传说中的生物，所拥有的大概了解，也仅限于书本之上那些极尽华美的形容与歌颂。
　　“精灵族一向很少在大陆之上露面啊。”埃尔又道。
　　“没关系，我知道他在哪里。”雅法回答，顿了顿又忽然低声道:“至少找到他没有问题。”
　　两人已经走出林子，正儿八经的在森林外面开始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埃尔注意到魔王话里不自觉的熟稔，感觉不对劲的微眯了眯眸子，“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出发？”
　　雅法却摇了摇头，道:“不急，今天先休息。”
　　毕竟天色已晚，人类是要按时进食与睡觉的生物。
　　埃尔心中迫切，但他又转念一想，这种话由雅法说出来，怎么看都像是对方在关心自己。
　　金发青年不由勾了勾嘴角，笑眯眯地说道:“好。”
　　雅法不知道青年心里都脑补了些什么，只是对方笑容灿烂犹如朝露，惹得她不自觉抬头看了一眼。
　　……
　　是夜，星空不再是屏障之内那副诡异的黑暗景象。
　　埃尔背靠着树，打算简单的应付过今夜。
　　他以为自己应该不好入眠才是，毕竟心绪一直难以平复，总是让他过分在意雅法。
　　但事实上，他却睡得极沉。
　　埃尔又做梦了，还是上次那个莫名其妙的古怪梦境。
　　他再度陷入一片仿佛混沌虚无的黑暗中，他皱起眉头，听着耳边细碎的说话声。
　　这次比上次的声音要清晰不少，埃尔能听见说这句话的是位男人。
　　“这对那孩子来说太不公平了。”
　　男人说话时嗓音淡淡，听不出多少情绪，像只是随意提起这么句话。
　　但埃尔不知道为什么，从心底生出一股对声音主人的厌恶。
　　正当他试图分析这股没由来的情绪时，眼前黑暗似乎出现一个光点，发出白色柔光，吸引着人靠近。
　　埃尔没有感到任何危险气息，略一思索后，抬腿靠过去想一探究竟。
　　眼前白光一闪，刺得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等再睁开时，埃尔发现自己居然再度见到了“小雅法”，意外的发展让他微微大睁双眸。
　　一望无际的平原依旧绿草如茵，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地方，是那颗粗壮高大到无法形容的参天巨木。
　　“小雅法”这次没有在睡觉，而是端坐于魔纹繁复华丽的神秘法阵中间，仰着肉乎乎的小脸无声地看着树干。
　　她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到来，浑圆的血瞳随着侧头的动作，在半空之中和自己对上。
　　接着，埃尔见她眨了两下眼睛，用手扶着树根撑起身子向自己走来。
　　“小雅法”□□在外的白嫩小脚，最终只停在了法阵边缘，歪着脑袋看过来的眼神里透着疑惑，像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不过去。
　　埃尔见状，没有半点犹豫地大步上前，任何时候他都无法拒绝靠近雅法这件事。
　　看见他走近后，法阵之内的“小雅法”抿嘴对他露了个开心的笑，垫着脚尖同时伸长胳膊。
　　看着竟是一副讨拥抱的模样。
　　埃尔此时更加确定这里是梦境了，他有些飘飘然地弯腰，伸手想要抱起甜笑的“小雅法”。
　　但就在他即将碰到对方软乎乎的胳膊时，他忽然感到一股失重感，接着被巨大力量排斥推出。
　　……
　　埃尔醒来后的不悦，几乎化为实质火焰在眼底跳动，发出了一声咋舌，“啧。”
　　边上的雅法听到动静，扭头看他。
　　他给自己施展了一个清洁魔咒后，动作迅速的起身走向雅法。
　　雅法正坐在昨夜篝火的灰烬旁，见人靠近她表情平静，对人道:“昨天晚上有人闯进我的住处了。”
　　魔王最后一个居住场所，指的就是最开始带人类勇者回去的“家”。
　　那地方是魔王为数不多喜欢的住所，地方隐瞒，也有魔王设下的法阵，一般绝无可能被人发现，更不用说闯进去了。
　　“怎么昨天晚上不叫醒我？”埃尔低声问道。
　　他想雅法一定不喜欢有人闯进那地方，应该要马上回去才行。
　　雅法眸光微闪，没有立刻回答，顿了顿才说了声:“不急。”
　　“那里总不过也就是些魔晶石，不要紧。”
　　埃尔凝着魔王线条凌冽的侧脸，他心里有一个猜测，但又害怕只是自己想太多。
　　最后，他只是温声对魔王问道:“那现在要过去看看么？”
　　雅法当然不喜欢别人闯进自己居所，金发青年现在既然已经醒了，她自然是要回去看看是谁有这个本事。
　　她对埃尔点了点头，接着抬手打了个响指。
　　一阵红光从眼前闪过，再睁眼时两人已经重新回到，雅法最初出发的山洞之内。
　　偌大的山洞，头顶亮着灿若繁星的天然矿石，脚底下依旧是多到让人几乎没地方下脚的绚丽魔晶石。
　　空气里弥漫着许久没有人气的灰尘味道。
　　除此之外，一切都和他们出发时候，一模一样完全没变。
　　埃尔扫视一圈周围，想起刚刚离开这里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心底不由有些感慨。
　　这时，山洞前面出现了不明声响，类似魔晶石撞击翻滚的清脆声音。
　　雅法和金发勇者相互对视一眼，抬腿向那处走去。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另一位青年模样的男子，似乎正百无聊赖地在扔魔晶石玩。
　　那男子身着一件月色拖地长袍，飘逸袖口与领口处用金线绣着华丽图腾，腰间别着一条同样镶金的宝石腰带。
　　青年拥有一双碧绿色的双眸，像是春日里枝头上冒出的第一个嫩芽，看着就充满无限生机。
　　但最引人注意的并非青年的昳丽容貌，而是他那一头柔顺异常，仿佛泛着月华光泽绸缎般的银色长发。
　　他看见出现在山洞另一边的魔王，扭头像是抱怨一般说道:“雅法，你怎么才回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亲戚来家里做客，实在没地方码字QAQ，就这样吧。
　　没错，最后出现的青年是精灵王。感谢在2022-04-23 08:10:25~2022-04-24 23:2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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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雅法看清闯进自己居所的青年, 脸上表情有些惊讶，但并不见怒意。
　　她轻声地唤出一个名字:“奥狄斯。”
　　埃尔在边上听见这个名字，面上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奥狄斯，一个闻名图尔斯特大陆的名字, 无数游吟诗人用尽华丽文笔来将他写进自己的歌中。
　　奥狄斯, 是月桂神树的主人, 统领所有精灵的王。
　　但这些身份此刻在埃尔眼里都不重要, 他浅浅地勾起唇角，看向最后一样灵魂结契物品的提供者。
　　被唤到名字的精灵王手里还拿着一块魔晶石, 半透明的不规则晶体被他上下颠了两下后，又随意地抛在了一边。
　　奥狄斯拍了拍手里根本不存在的灰，抬腿向雅法走去。
　　他那头柔顺的银发自然的垂在身后，在洞内矿石照亮之下仿佛发着微芒, 行走之间的摆动让他露出那双精灵族独有的尖耳。
　　“你没有沉睡，是去哪里了？”奥狄斯问道:“我感到你施展了落雷之罚, 然后突然间我就找不到你的魔力。”
　　“我这才放下族里事宜, 跑过来等你。”
　　雅法想起自己在王都所做的事情, 原来是因为这个。
　　埃尔在身边, 温声问了句:“这位是？”
　　对方不可能不知道精灵王的大名, 所以问的是另外方面的事。
　　雅法回答道:“友人。”
　　怕是没人会想到受人类畏惧的魔王, 与受人类喜爱的精灵王会是朋友，埃尔蔚蓝眼底也飞快地划过一抹意外。
　　说话间，见对方向自己靠近, 雅法突然像是反应过来般, 下意识地站到人类青年面前。
　　“我看见他了, ”奥狄斯一边走来, 一边对她道:“不用躲。”
　　雅法抿了抿嘴, 没有移开身子。
　　“这不像你会做的事情雅法，”说话间奥狄斯已经来到两人面前，挑了挑眉头，问道:“他是谁？”
　　奥狄斯低声开口，话里透着不解:“几百年不见，你身边怎么会多出来个人类？”
　　雅法启唇，介绍道:“他是埃尔。”
　　“我为什么要记他的名字？”奥狄斯看着她反问道:“人类生命那么短，说不定我刚记住他们人就已经没了，不是么？”
　　他这话说得十分随意，语气里并无恶意，像是发至内心单纯这么认为的而已。
　　事实上，雅法就算拦在人类青年身前，也无法阻挡另外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对视。
　　埃尔感受到精灵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勾起嘴角熟练地露出一个无害浅笑。
　　他面上不显，但精灵王奥狄斯的熟稔模样，全被看在眼里。
　　金发青年平时百试百灵的笑容，这次似乎并没有发挥作用。
　　只见奥狄斯又上前一步，面色不善地直勾勾盯着埃尔看。
　　精灵王碧如水洗的清澈瞳孔，以一种几乎刻薄的挑剔眼神，从上到下地将人类青年反复打量了好几遍。
　　“区区人类倒是生得不错，”只见奥狄斯微微扬着下巴，语气傲慢地开口道:“但果然还是我更好看一些。”
　　“你说是不是啊雅法？”
　　被看得莫名其妙的埃尔:？
　　被叫到名字的雅法掀开睫羽，腥红血瞳沉默地将视线放在精灵昳丽面孔上。
　　大陆之上鲜有人知，精灵王奥狄斯实际上是个像孔雀般无比自恋的家伙。
　　“当然是您，”埃尔的反应依旧迅速，脑中已经猜出三分，接过话口温声道:“只有精灵才是图尔斯特大陆，当之无愧的美貌象征。”
　　奥狄斯挑了挑眉，看过来的眼神里透着几分意外，又很快的被满意的情绪替代。
　　雅法也看了一眼金发青年，对方注意到她的目光后，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露出来一个灿烂笑容。
　　她抿了抿唇，耳根发烫，心底还是觉得人类青年更好看些。
　　两人之间萦绕的特殊氛围过于明显，奥狄斯看得眉头一皱，“他到底是谁？”
　　雅法感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这时被人牵住，同时听见一道满是笑意的清朗嗓音，反问道:“您觉得呢？”
　　在雅法自己也没注意的情况下，她总是漠然寡淡的脸上，表情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她也抬头看向奥狄斯，没有说话，以沉默作为回应。
　　“我一直以为雅法你是没有心的。”奥狄斯看到后，绿眸有些不敢置信地大睁，低声道:“原来不是么？”
　　精灵王在一瞬间，仿佛陷入某种回忆之中。
　　“奥狄斯，其实我有事需要你的帮忙，”雅法这时开口道。
　　见人碧绿眼眸从回忆醒来，带上几分不解地看过来，雅法顿了顿，“我需要你给我一根你的头发。”
　　那语气之中居然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小心试探，惹得埃尔不由看了一眼魔王。
　　“什么？”奥狄斯脸上表情比得知她有恋人时还有夸张，捂着头发后退一步，半秒也没有停顿，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拒绝。”
　　果然如此。
　　雅法似乎对这个答复毫不意外，她盯着那头银发面无表情地想着，可惜不能直接上手抢。
　　“您可以把自然掉落的其中一根给我们就行，”埃尔提议道。
　　一根头发而已，埃尔觉得再怎么珍贵也不会太难得到。
　　雅法也听见了这句提议，脸色微变，心里暗叫糟糕。
　　她抬手的瞬间，繁复华丽的暗红魔纹生成法阵拦在身前。
　　几乎也是法阵完成的时候，一道绚丽金光击中法阵，魔力浓郁的光属性与暗属性对持了几秒，最终还是后者吞噬了前者。
　　精灵王居然也是光属性拥有者。
　　“不要以为有雅法护着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了，人类。”奥狄斯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道:“居然敢咒我脱发？你才脱发呢！”
　　“精灵族身上才不会发生这种有损美貌的事！”奥狄斯拧着眉气愤道。
　　“你要是再对我说一次类似的话，信不信我杀了你。”
　　埃尔实在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会这么强烈，疑惑地以眼神询问魔王。
　　“精灵们都在意容貌。”雅法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其中有的会比较……夸张。”
　　埃尔抬眼又看向精灵像随时都会再发动攻击的样子，觉得这个形容实在客气了。
　　“所以精灵族真的不会掉头发吗？”埃尔又低声问道。
　　雅法想了想，道:“我也不清楚。”
　　埃尔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会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解决了。
　　奥狄斯看见那两人凑在一起，听不见东西，所以又道:“你们两个黏黏糊糊地嘀咕些什么呢？”
　　雅法撤下法阵，听见对方形容有些不自然地回了句:“没什么。”
　　奥狄斯表情不悦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突然他的视线就落在雅法两人身后。
　　雅法回头发现洞里飞进来一个暖黄色的光团。
　　那光团越过自己，径直落在了奥狄斯的指尖，化为一个带着蜻蜓翅膀巴掌大小的妖精。
　　小小一只的妖精，语气焦急道:“您快回来吧王上，月桂神树出问题了！”
　　只见奥狄斯听后眉头紧蹙，立即道:“好，我马上回去。”
　　妖精点点头，就消失在了奥狄斯掌心。
　　“既然你没事，那我就走了。”雅法见人又看了自己一眼，发出警告道:“不要打我头发的注意。”
　　说完奥狄斯脚下出现金色法阵，眨眼间就离开了。
　　被留在原地的两人相互对视片刻后，彼此在沉默之中达成共识。
　　不打头发的主意是不可能的。
　　*
　　许是精灵们居住的地方非同寻常，雅法这次并不是简单地打个响指，而是召唤出了一截形状奇怪地树根，抛到了脚下法阵中心。
　　这让埃尔想起当初寻找假魔王时，对方也是用了同样的办法。
　　可他看着那节树根，总觉得像是梦境里小雅法身边的那颗巨木。
　　金发勇者低垂着蓝眸，人心贪婪，他想知道关于雅法的一切。
　　熟悉的红光一闪，埃尔眼前出现一处铺满洁白大理石的空地。
　　他站在台阶之上俯视全场，越看越觉得像是个祭祀神坛。
　　底下空地上站着许多身穿飘逸长袍，拥有尖尖耳朵的精灵，一张张五官秀丽的脸上带着惊讶，抬头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
　　奥狄斯站在这群美人之中，容颜依旧惊艳醒目，他看着两个人同样一愣。
　　他没来的及说话，边上有精灵发出惶急哭腔:“王上，请快些救救孩子吧。”
　　埃尔随着那位精灵的视线，侧头也向后看去，一棵枝繁叶茂的巨型月桂树顿时映入眼帘。
　　树干粗壮，碗口粗的树枝分岔着向上延伸，形成遮天蔽日的冠状树顶，高处的树叶翠绿欲滴，但低处的却隐隐发灰。
　　在离埃尔极近的枝头处有一个暖黄色的光团，树枝上的深灰色正在向它蔓延而去，仔细看去似乎能看见光团正在害怕的发抖。
　　埃尔挑了挑眉，想着精灵说的孩子难道是这个光团？
　　他将视线再度移到底下的精灵王身上。
　　只见奥狄斯表情肃穆地抬起手，浓郁纯粹的光属性魔力在指尖处凝聚，化成一把绚丽夺目的金色长弓，同时另一只手则出现一支金色利箭。
　　精灵王对着巨型月桂树开弦拉弓，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利箭发出破空之声，在灰色触碰到光团之前没入树枝。
　　埃尔眯了眯眸子，眼神幽幽地看着对方华丽金弓。
　　枝头的光团停止发抖，它忽然挣扎了两下脱离枝头，然后慢悠悠地从半空中向埃尔飘来。
　　埃尔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光团，想着如果这真的是精灵族的孩子，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让它摔在地上。
　　于是他摊开手掌，准确无误地接住那光团。
　　入手的触感软绵，暖暖的并不烫手，接近午后阳光照拂肌肤的温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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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图尔斯特大陆之上最古老的种族——精灵族。
　　传说里精灵族是由创世神亲手创造出的第一个种族, 所以十分受神偏爱。他们容颜跌丽永不衰老，并且每一位精灵都力量强大还是天生的神射手。
　　据说精灵王奥狄斯加冕之时，从世界本源力量中诞生的唯一神明——光明神，都为其赐过福。
　　光明神折下月桂神树上的柔软枝叶, 亲手将月桂树枝编就成冠, 为精灵王戴上。
　　而加冕的地点刚好就在, 雅法与埃尔此刻站着的神坛之上。
　　“月桂神树居然亲近人类？”
　　“新生儿也选择了他。”
　　“怎么回事？”
　　……
　　底下传来精灵们波浪般扩散而开的讨论声, 似乎人类青年接住光团，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埃尔垂眸看着手里的光团, 指尖微动，可以感受到活物心脏规律的搏动。
　　奥狄斯收起弓箭大步流星地走来，拖地长袍下摆随着步伐画出翻飞的弧度。
　　在他身后跟着之前开口求人救孩子的那位青年精灵，对方眼眶微红地直盯着埃尔手里的光团。
　　见状埃尔嘴角上扬勾出浅笑, 上前两步主动将东西递给对方，并在精灵道谢时加深笑意, 蔚蓝双眼弯出温和弧度, “不客气。”
　　“你难道是光属性的人类法师么？”奥狄斯问道。
　　埃尔没有隐瞒的意思, 点头说了声“是的”。
　　“倒是第一次见。”奥狄斯语气莫名, 上下又仔细打量了一遍人类青年。
　　这时, 抱着光团的精灵突然语透惊喜地呼唤道:“王上您快看！”
　　顺着对方的声音看去, 只见那暖黄色光团在人怀里变换了好几次大小与形状。
　　随着光泽逐渐黯淡散去，在边上所有精灵屏息凝视之下，最后居然化为一个熟睡的婴儿。
　　“成功了！”那位精灵一脸喜出望外地将婴儿抱到奥狄斯面前, 笑道:“王上您看, 新生儿成功诞生了。”
　　那婴儿精灵族的尖耳露在外面, 睡颜安静显得十分乖巧, 只见奥狄斯伸出手摸了摸对方脸颊上的软肉。
　　“带下去好好照顾, ”奥狄斯吩咐完后，又笑着对场上其他精灵扬声道:“大家也都辛苦了，让我们举行晚宴，来庆祝新生命的加入吧！”
　　“是，王上。”所有精灵脸上都是毫不掩饰的喜悦，开口欢喜地应下。
　　埃尔有些不明白眼前的情况。
　　边上沉默许久的雅法，似乎看透人类青年的困惑，这时出声解释道:“月桂神树是精灵族净化力量来源，更是所有精灵的诞生地。”
　　雅法告诉人类青年，精灵们本身是没有性别的，所以种族延续的方式与一般种族有些不同。
　　月桂神树拥有自己的意识，会收纳精灵死去后的灵魂，也会在合适的时候让新的精灵诞生，并留下圣水哺育其长大。
　　说到这里雅法顿了顿，才道:“但是现在不知道月桂树出了什么问题，让精灵族诞生新生儿变得相当困难。”
　　埃尔随意扫了一眼身后，发现那需要两个成年人合抱的粗壮树干中间有一个树洞，金色液体正缓缓滴落在洞里，汇聚后发出黄金般耀眼的光芒。
　　金发勇者想起以前皇宫里确实有传闻说，精灵族拥有永葆青春的永生之水，想来应该就是这个月桂神树的圣水了。
　　埃尔并不是真的在意精灵的事情，听完后收回视线，随口回了一句:“原来如此。”
　　奥狄斯这时来到他们身边，皱眉向雅法问道:“你怎么过来的？我在你沉睡期间明明改了魔纹。”
　　雅法摊开手露出苍白掌心那截树根，腥红血瞳看着人，并没有出声回答。
　　但奥狄斯看见后，却像是什么都明白了，露出一副被气笑地表情，“雅法你真的变了，你以前可不会这样。”
　　埃尔不自觉地摩挲着指尖，眼底划过一抹幽暗。
　　“今夜有晚宴，你们留下来吧。”奥狄斯又道。
　　留下来就有机会拿到头发，雅法面无表情地点头答应。
　　奥狄斯有事要忙，对人挥挥手后就离开了。
　　见人走后，雅法略一思索，回头对金发勇者提议要不要逛逛，“这里风景不错。”
　　埃尔自然不会拒绝，当即笑着答应下来。
　　漫步在精灵之森内，入目的景色美轮美奂，确实会让人有误入人间仙境的错觉。
　　精灵族住在树上搭建的奇特木屋里，抬头能看见被层层叠叠茂密树叶遮挡的木屋一角，以及从绿叶间直垂到地面的木质梯子。
　　两人来到一处湖泊边，湖水碧如翡翠，光下又泛着点点金光，显得瑰丽华美。
　　他们在湖边开满鲜花的草地上躺下，暖洋洋的日光晒得雅法昏昏欲睡。
　　这么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勇者干净清朗的嗓音传来，“雅法和精灵王奥狄认识很久了吗？”
　　“嗯，很久了。”雅法望着蔚蓝天际低声回道。
　　埃尔脸色不善，在雅法看不见的地方有些危险地眯了眯眸子。
　　但人类青年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隐隐透着几分笑意，“你们看上去关系很好的样子呢。”
　　“……”
　　此时有习习微风拂面，带来花草清香与阳光暖意，却没有埃尔想听见的清冷嗓音。
　　他有些奇怪的撑起上半身，侧脸向边上看去，发现雅法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肤色苍白的魔王安静阖着眼，繁星般盛开的不知名小花，点缀在她的周身与乌黑如泼墨的发间。
　　埃尔有些无奈失笑，觉得自己满腔小心思怕是没法让对方知道了。
　　他凝着雅法毫无防备的睡颜看了半晌，最后动作轻柔地靠近，小心翼翼地将魔王轻拥进怀后也闭上了眼睛。
　　……
　　雅法醒来时，照拂湖面的已经变成皎洁月光。
　　她趴在人类青年的胸前，对方的双臂围在她的腰间与背后，花草清香与青年呼吸的气息包裹着她。
　　雅法刚挪动了一下肩膀，就听见对方低沉嗓音传来，“醒了？”
　　青年的胸腔随着说话发出颤动，她点点头后才想起对方看不见，轻轻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复。
　　“刚刚有精灵族人过来，说晚宴已经开始了。”埃尔开口低声道:“我们也过去吧。”
　　“好。”
　　雅法说着用手抵在青年胸膛打算起身，却发现对方双臂依旧圈着自己没动，她第二次加大力度地尝试起来，对方才撤下手臂。
　　雅法这才成功起身，视线里青年柔软金发睡得略显凌乱，油画般艳丽的眉眼带笑，半点真心也没有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忘记了松手。”
　　雅法抿着殷红薄唇，故作镇定地从对方胸膛上撤开手。
　　*
　　精灵族的晚宴设在祭祀神坛另一侧的空地上。
　　宴会之上当真是美人如织，巴掌大小的妖精们努力振翅奏乐，送上来的新鲜瓜果散发迷人香甜。
　　唯一拥有银发的精灵王奥狄斯高于王座之上，远远看见雅法两人，举杯示意让他们过去。
　　雅法两人入座之后，也有妖精挥着透明翅膀过来给他们布置桌面。
　　奥狄斯从果盆里挑了颗晶莹剔透的葡萄，“你们两个去哪儿了？这么迟才过来。”
　　雅法从刚刚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这时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液体，入口清甜满是果香，“在湖边。”
　　埃尔也喝了一口没尝出酒味，于是放心地为雅法又倒了一杯。
　　奥狄斯原也只是随意搭话，他摩挲了片刻银色长发的尾端，又问道:“你怎么会突然管我要头发？”
　　本来都拒绝得那么干脆的人，现在又自己重新提起这件事，雅法仿佛看见了一丝转机。
　　她喝了一口果汁，抬眼看向对方，如实地告知了原因。
　　奥狄斯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吃惊的视线落在金发青年身上，“你就这么喜欢他。”
　　被别人这么直白的说出来，雅法感觉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她又喝下一口果汁，默认了精灵王的话。
　　如果说一开始还觉得自己留下青年这件事有些莫名其妙，但现在她是真心希望青年能和自己度过漫长岁月。
　　奥狄斯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眼底不可置信褪去之后，只留下幽幽一片看不清的情绪。
　　怎么会看不清呢？雅法努力睁眼分辨银发精灵，却忽然感觉眼前的人居然出现重影。
　　“你是醉了吗？”奥狄斯奇怪道:“明明只是一点果酒而已。”
　　雅法看了一眼手里的空杯，她并不觉得自己喝醉了。
　　耳边传来妖精们的乐声，雅法看见空地之上有不少精灵闻乐起舞。
　　雅法盯着空地上的精灵看了一会儿，忽然拉住身边人类青年的手，道:“埃尔，我们去跳舞吧。”
　　“什……什么。”埃尔一愣，他显然也意识到魔王醉了，他虽然也看见了舞池，但他记得魔王不会跳舞。
　　雅法一把拉起人类青年，嘴里嘟囔道:“第三次由我来。”
　　！埃尔脚步微顿，他在瞬间反应过来魔王话里的意思，心脏受不住撩拨般的开始狂跳不止。
　　他想下回不能再让魔王喝酒了。
　　作者有话说：
　　撒一章糖，然后开始走剧情。


第63章 
　　一黑一银的两道身影亲密无间, 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雅法是踩在青年脚背上被带着踏出步子。
　　精灵们热爱一切美丽的事物，此时不由自主得将视线落在舞池中央的两人身上。
　　身着圣洁银白轻铠的俊美金发青年，轻拥着浑身漆黑的血瞳魔王, 于妖精们的奏鸣曲中翩翩起舞。
　　雅法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地像踩在云上, 面前金发青年的笑容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一曲毕, 被吸引的精灵们显得跃跃欲试, 迫不及待地也纷纷下场。
　　他们跳得是一种独特群舞，动作轻柔灵巧, 舞姿典雅大方，虽然看似成双成对，但又能极有规则的在下个转身交换舞伴。
　　埃尔带着魔王退到边缘，有陌生精灵想邀请他加入舞池, 他面带浅笑地拒绝了对方。
　　埃尔并不喜欢这种舞，特别是里面交换舞伴这一段。
　　精灵似乎有些遗憾, 视线随意落在靠着青年的雅法身上, 从精灵的角度只能看见凌厉的下颚线条与一点殷红的薄唇。
　　不等精灵开口说话, 人类青年突然以一种几乎强硬的姿势遮挡住他的视线, 刚刚还暖如初春的微笑骤然从嘴角消失。
　　人类青年蓝眸幽暗, 语气冰冷的警告道:“我的。”
　　陌生精灵一愣, 这时似乎是他的同伴靠近过来，拉扯着他的衣袖想带人离开，并满脸惧色的看了一眼两人。
　　那抹明显的畏惧自然不会是对着人类青年, 而是他怀里的魔王, 意识到这点的埃尔眯了眯眸子。
　　“你出生的晚, 不知道这位是……”见陌生精灵反应不过来, 他的同伴在旁边小声地低语。
　　说到一半他微微顿滞, 决定上前一步贴耳秘语，他说得又快又急，埃尔只能听见，“杀……光明神……”
　　只见先前的精灵听后大惊失色，眼底同样被传染上恐惧，当即半句话也不再多说地跟着同伴离开，脚步慌张像是逃命。
　　精灵族里似乎有部分人，非常惧怕雅法。
　　雅法有些迷糊地轻唤了声:“埃尔。”
　　金发勇者立即收回视线，嗓音清朗地回道:“我在。”
　　如果忽略他占有意味极强的环抱姿势，他此时下垂的眉眼显得温和无害，像极了在主人面前低头的恶兽。
　　埃尔很快发现对方只是无意识地在喊自己，有些失笑地轻声询问道:“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以后再跳好么？”
　　雅法猩红血瞳看人有些迷离，她听见耳边熟悉的声音，于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埃尔弯了弯眼，俯身将魔王抱起，重新回到精灵王王座边上的位置。
　　奥狄斯对于魔王是个一杯倒这件事情一无所知，皱着眉头问:“怎么醉得这么厉害？”
　　埃尔对着精灵王扬起程序化的浅笑，并没有回答对方问题，“我想需要麻烦您准备间屋子了。”
　　奥狄斯只当对方心急并没有在意回答，挥手唤来一只妖精，吩咐它给两人带路。
　　埃尔抱着魔王道了声谢，刚要抬腿离开时，又听对方说:“等酒醒后来找我一趟。”
　　他回头就看见精灵王摩挲着银发末梢，意有所指般道:“我们来谈谈。”
　　……
　　雅法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间，充满植物清香的陌生木屋。
　　埃尔靠在窗边笑眯眯地和她说了昨天的事情之后，带她在月桂神树前，找到了奥狄斯。
　　月桂神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的巨型树冠无论看多少次依旧震撼人心，身着月色长袍的精灵王背对他们站在树前，显得身形渺小。
　　雅法两人走近后才发现对方并非一人，怀里还抱着昨天成功诞生的婴儿精灵，远处还站着另一位青年精灵。
　　精灵族的婴儿自然漂亮精致，他睁着浑圆眼睛正抓着奥狄斯的银发把玩，看见埃尔时咧嘴笑了一下。
　　“精灵刚出生时的意识，是最接近月桂神树的，”奥狄斯对婴儿的行为并不在意，微微侧脸看过来，“他是真的喜欢你，月桂树也是。”
　　埃尔勾着嘴角，温声回了句:“我的荣幸。”
　　奥狄斯收回视线继续看向月桂神树，顺着他的目光不难发现，他的注意力正集中在中间的树洞上。
　　那里金黄色的液体仍在缓缓滴落，和昨天第一次看见时比较起来，体积已经多了不少。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奥狄斯抱着婴儿上前，手中闪过一道暖金色微芒后凭空出现一个造型独特的小瓶子。
　　奥狄斯俯身用小瓶子装满树洞内的液体，再一点点的从另一边小孔喂给婴儿。
　　雅法虽然知道精灵幼时需要月桂神树的汁液哺育，但亲眼目睹这还是第一次。
　　她看见奥狄斯重复了几次动作，直到树洞内的液体几乎见底才停下来，婴儿喝完之后像是回味地砸吧了一下嘴。
　　接着，奥狄斯招手让边上的精灵靠近后，把怀里婴儿交给对方，“好好照顾，过了今晚就能长大了。”
　　婴儿离开精灵王怀里的时候，仍然抓着银发不肯松手，嘴里发出听不明白的吱吱呀呀声。
　　就在青年精灵面露难色地，仔细掰开那肉乎乎的小手后，奥狄斯又说:“等等。”
　　只见精灵王挑出一根银发，在指尖缠绕了几圈后拔了下来。
　　雅法盯着那丝线般的细长银发，眸光微闪。
　　那根看上去韧性极好银发，从奥狄斯指尖解下后，又被他动作轻柔地缠在了婴儿莲藕般白胖的小臂上。
　　对方低声吟唱了一段魔咒，银发在几人注视下化为繁复金色魔纹，水流般顺着婴儿小臂漫延至全身最终消失不见。
　　精灵婴儿眨巴眨巴眼，对着众人吐了个泡泡。虽然外表看着毫无改变，但雅法可以感受到婴儿身上浓郁的光属性魔力，正在净化滋养其身躯。
　　青年精灵一脸惊喜地谢过奥狄斯，行礼退下了。
　　奥狄斯回头看向他们，刚刚面对精灵婴儿的柔和表情，忽然变得颇有些苦大仇深的意味。
　　雅法抬眼和人对视，以眼神表示对他这幅变化的不解。
　　半晌，对方叹了口气道:“你们也看得出来，月桂神树出问题了吧？”
　　显而易见的事实，雅法的目光撇向月桂树低处那些颜色灰暗的树叶。
　　“精灵族的守护者它病了。”奥狄斯的声音透着不愉快的低沉，“它的树叶开始发灰，生出新汁液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最严重的就是精灵族已经很久没有新生儿诞生了。每次只要有新生命出现，就会被那股力量重新带回树里。”
　　雅法想起刚到这边时，从树根蔓延向上的诡异深灰色，她略一思索，淡声道:“你认为我们能带来转机？”
　　——否则根本没必要在这里和两人讲述这些内情。
　　“准确来说，”奥狄斯微微一顿，侧脸过来直视金发青年，“是你。”
　　雅法移动视线，刚好看见边上埃尔轻挑了挑眉的意外表情。
　　“虽然不知道原因，”她听见精灵王的声音继续响起:“但月桂神树确实十分喜爱身为人类的你。”
　　“神树里有另一个世界，我需要你跟我一起进去，找出它生病的原因并祛除掉。”
　　对方一边说一边抚摸自己那头绸缎般柔顺亮丽的银发，碧如水洗眸子在某刻几乎让雅法以为他要落泪了。
　　“一根，”奥狄斯拧着眉头，伸出食指，道:“就拿你们需要的一根头发作为交换怎么样？”
　　雅法没有回话，只缓缓地眨了下眼，脸上表情一如既往地看不出情绪。
　　她想，同样是一根头发，对方大概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和之前的差距有多大。
　　“这可不像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啊。”埃尔清朗且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响起。
　　雅法扭头看人，见对方先对自己弯眼笑了一下，又道:“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现在是您需要我的帮助，对么？”
　　奥狄斯对金发青年隐隐有些咄咄逼人的态度，反应不过来，“所以我不是同意拿头发交换了嘛。”
　　“您说笑了。”埃尔勾唇道。
　　金发青年俊美脸庞上的笑容恰到好处，“难不成在您心里精灵族上下的危机，和您一根头发价值相等么？”
　　奥狄斯一愣，下意识道:“那你想怎么办？”
　　埃尔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眼底精光一闪而过，面上却仍是和善可亲的微笑，淡声道:“再怎么说也起码要一把头发才对。”
　　奥狄斯脚下顿时一个无力踉跄，脸色先是惨白一片，紧接着又变得怒不可支，“你难道就不怕我一根也不给你吗？”
　　“当然怕，”埃尔脸上表现得和嘴里说得完全不一样，“但我想到之后可能会遇上的危险，也不愿意拿命做亏本的买卖啊。”
　　金发青年看着精灵王，笑眯眯地继续道:“我们需要您头发接下来也许还有别的办法，但您却只有我一项选择不是么？”
　　“我劝您还是再我没改注意前快点答应，负责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奥狄斯显然被气得不轻，指着人类青年的手都在发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你要我那么多头发干嘛！”精灵王最后挣扎道。
　　在边上默默听完全部对话的雅法抬眼，也有些奇怪勇者是要干嘛。
　　“这个嘛……”埃尔在另外两人不同目光的注视中，抬手摩挲着下颚。
　　事实上，埃尔对多余的头发并没有什么其他打算，他只是单纯不喜欢所有和魔王关系好的人而已。
　　最终，埃尔只是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奥狄斯看出面前人类的敷衍，拳头发痒地想动手，但一旁的黑色长裙又只好让他作罢。
　　从来骄傲美丽的精灵王思索半晌，垂头丧气无比心塞地开口:“我答应你。”
　　雅法看向对方，又扫了一眼金发青年，微抿着薄唇继续保持沉默。
　　对谈话结果相当满意的埃尔，笑眯眯地点头。一把头发，人类总是喜欢创造出这种定位模糊的量词。
　　“既然同意了，我们就赶紧出发吧。”奥狄斯心中恼火，嘴上自然不客气地催促道。
　　一边说，脚下也已经抬腿要往月桂树走去。
　　“等一下。”雅法忽然出声打断道。
　　她看见对方拧着眉头回头，浅色眼睫底下的碧绿眼眸里，全是一片显而易见的不悦。
　　直直迎上那双绿眸，雅法清冷嗓音不变，“我也要一起去。”
　　精灵王皱着眉，似乎因为心情不好，所以讲话语气也颇为生硬，“你去干嘛？月桂神树又没选择你。”
　　神树既然具有意识，有喜欢的，自然也有不喜欢的。雅法恰好就是它不喜欢的那一类人。
　　雅法腥红血瞳透着宝石光泽，看着不远处的巨型月桂，只淡淡道:“没关系，我总有办法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7 23:30:58~2022-04-29 07:1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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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几人绕着月桂神树来到了另一边, 看见树洞背面位置绘刻着一副星芒图。
　　奥狄斯低声咏吟了一大段魔咒，在他们面前出现繁复魔纹生成的巨大法阵。
　　金色法阵绘刻着华丽几何图形，随着正对着树干的魔纹规律亮起，那星芒图也逐渐发光。
　　图案先是出现小黑点, 眨眼间的功夫快速扩大, 最后在几人面前变成一个比人还高的巨大黑洞。
　　“走吧。”奥狄斯说着率先上前。
　　埃尔先看了一眼雅法, 见对方一副淡定模样这才抬腿迈进黑洞圈内。墨汁般的黑暗从四面袭来, 让他眼底下意识地划过一抹不愉快。
　　他站在虚无的黑暗之中，回头看向外边的魔王。
　　雅法上前两步, 忽然像是察觉到异样般地抬手在半空中拂过，只见她面前忽然荡开水波的涟漪。
　　居然出现了一面透明屏障阻挡她进入。
　　她掀开眼帘子看向精灵王，对方注意到自己视线后，立即回她一个“和我无关”的表情。
　　这是月桂神树本能地在拒绝她。
　　“你在外面等我们回来不就好了嘛？”奥狄斯道。
　　雅法没有回答, 只是看向一旁安静等待着她的金发勇者。想着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她必须要保护好人类青年才行。
　　月桂神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仿佛感到害怕般轻轻抖动树叶。
　　“让我进去。”雅法淡淡道。
　　回答她的只有月桂树幅度更大的颤抖, 但面前的屏障却并没有消失。
　　雅法的血瞳划过一抹微芒, 在手上凝出魔力浓郁的危险暗红魔纹。
　　下一秒钟, 在精灵王震惊的表情中, 她面无表情地一拳砸在那道无形屏障之上, 水纹骤然变成激荡。
　　“你在干什么！”奥狄斯瞪着眼睛惊声喊道:“这就是你说的办法吗？”
　　透明屏障以雅法拳头为起点出现金色线条，一点点呈蛛网形状地裂开并逐渐蔓延扩大。
　　屏障被以暴力强行打开，身为始作俑者的雅法依旧表情淡漠地点点头, 只回了声:“嗯。”
　　拦着她的东西, 除掉就好了。
　　她如愿以偿地来到金发勇者身边, 对方的蔚蓝眸子中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噙着笑意亮晶晶的在黑暗里闪烁着。
　　听见奥狄斯嘴里还在抱怨, 她微抿了抿嘴，转移话题道:“走吧。”
　　洞门在雅法也进来之后就缓缓关闭了。
　　空无一物的黑暗之中，三个人却诡异的依旧还能看清彼此，因此谁都没有看漏精灵王眉宇间的疑惑，“去哪儿？”
　　……一时之间三人的氛围显出几分诡异的沉默。
　　似乎看出来这份沉默指向自己，奥狄斯顿了顿，又道:“我怎么会知道接下来要怎么走？”
　　“月桂树选择的人是他又不是我。”对方语气里透着满满的理直气壮，道:“我要是知道的话，早就自己进来了。”
　　确实是让人无法反驳的道理，雅法听后将视线重新落在人类青年身上。
　　埃尔的金发在黑暗中格外耀眼，环视四周后微微皱起眉头，“总之往前走吧。”
　　几人不知时间流逝，就这样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让埃尔不由想起那个古怪且糟心的梦境，他牵起身侧魔王的手以此来确定真实。
　　雅法瞄了一眼对方，并没有拒绝。
　　两人旁若无人似的亲密举动，让奥狄斯莫名显得形单影只，“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关键是怎么在一起的？”奥狄斯又盯着两人靠在一起的手，语气里还是有一丝丝的难以接受。
　　“怎么？您要听吗？”埃尔回头脸上带着些莫名地期待，“关于我是如何打动的魔王？”
　　“算了，”奥狄斯感到不妙地又摆摆手，长袍宽大的袖口都飘出拒绝的弧度，“当我没问就好。”
　　埃尔蓝眸透露出明显的遗憾，收回视线时似乎听见身后之人，低声却又疑惑地重复念了声:“魔王？”
　　话音刚落，几人的前方出现微弱光亮。
　　那象征黑暗尽头的光线，让一直跟在后头的精灵王，立即略显激动地跑到前面。
　　雅法和金发勇者对视一眼，也同时加快脚下步伐。
　　随着几人的靠近，洞口逐渐扩大清晰，但光线却没有发生变化的依旧微弱。
　　雅法看见精灵王跑出洞口，但脚步却突然滞顿，同时语气惊疑道:“这是什么？”
　　当她离开泼墨般的漆黑时，并没有想象中的踏入光明，入目的景色一片荒芜。
　　脚下无垠的灰黑色“大地”之上寸草不生，像是经历恐怖旱灾般龟裂出深深伤口，抬头“天空”是阴郁的灰色，暗淡的像是无法迎来破晓的雨夜清晨。
　　但抓住几人目光不放的，是那颗从上方倒着生长的巨型黑色月桂树，他们站在远处看去恍惚间有种世界颠倒的错觉。
　　埃尔提议道:“先过去吧，这个空间除了它也没有其他可疑的东西了。”
　　*
　　雅法走近之后愈发觉得，这颗树的外表简直就是月桂神树的复制，通体乌黑在灰暗光线中泛着森森晶体冷光。
　　碗口粗的枝丫相互扭曲交错形成树冠，枝头处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浑圆晶球，还有不少树须与细长的藤条几乎垂到地下。
　　她顺着粗壮树干向上看，顶端的树根微微蠕动，吸附在上方的样子像是狰狞扭曲的筋脉。
　　她因这个想法有了猜测，抬眼更加仔细地观察树根位置，隐约看见在最中心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被团团包裹住。
　　这时她听见一声类似镜子破碎的脆响，闻声望去只见枝头上的墨黑圆球，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地上裂开了。
　　仿佛暴雨前夕的第一滴雨点，紧接着其他晶体圆球也在雅法面前又急又快地下落，镜子的破碎声响海啸般的袭来。
　　“里面出来的丑陋玩意儿是什么？”耳边传来奥狄斯嫌恶的惊呼。
　　不仅是他，雅法也看见从那些球体里现身的密密麻麻的虫子，微皱了皱眉头。
　　那些蠕动的虫子在眨眼间完成变化，挥着黑色翅膀向几人袭来，雅法第一反应就是回头去看金发青年。
　　只见埃尔手里的圣剑当即被召唤出来，迎面一击刺穿那黑色虫子，见人并没有受伤这让雅法稍微安心。
　　她抬手打了个响指，几人头顶乍然出现一个巨大暗红法阵，蕴含浓郁魔力的暗红利箭，也以几乎相同的频率暴雨般下落。
　　埃尔之前为了躲避上方掉落的晶体，从魔王身边退开，两人此时存在不少距离。
　　雅法做完开始向金发青年身边走去，脚步有些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着急。
　　魔王脚下亮着法阵，边上若是有黑色虫子飞来，无需她出手就会自己化为灰烬。
　　不远处精灵王身边环绕着华丽金色魔纹，满脸都是溢出来的厌恶，也在躲这些虫子。
　　奥狄斯拥有半神之力，根本不需要她帮忙。


第65章 
　　那些黑色的虫子个个都和人脑袋差不多大小, 看着像是黄蜂却有两条类似螳螂的前肢，身后的翅膀扇得飞快发出空气震动的嗡声。
　　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等凑近一些就能看见它闪着寒光的刃口，以及与黑色月桂树同等晶体所造的身体。
　　黑色虫子源源不断的从树上落下, 附着雅法魔力的暗红箭雨同样难以计数, 本就块块龟裂的地面, 此时被两者的力量破坏殆尽。
　　埃尔挥着圣剑对付周围的虫子, 相击时都会发出类似金属的铿锵声，他的眼角瞄见翻飞的老式长裙下摆, 下意识地也想靠过去。
　　谁也没想到的是，地底下猝不及防地刺出一道尖锐的细长条形物体，速度迅猛的让埃尔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残影。
　　电光石火之间，他硬生生地止住脚步并收回动作, 但仍是感到小臂一痛。
　　埃尔低头看清原来是树上下垂的藤蔓，不知什么时候钻进地下, 此时宛若一把黑色利刃般从下向上刺穿了他的小臂。
　　肌肉与骨骼被外力强行切割的感受, 熟悉并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
　　埃尔发出了声“啧”的咋舌, 半瞬迟疑也没有的将手太高拔出, 另一只手挥剑斩断藤蔓。
　　雅法走近时看到的就是, 人类勇者手上血流如注的场景, 她一向表情寡淡的脸上极为明显地皱起眉。
　　埃尔见状居然弯了弯眼，笑着说了句:“没事，小伤而已。”
　　更多的藤蔓破土而出, 如雨后春笋般开始疯狂涌现, 让人防不胜防。
　　雅法让脚下暗红法阵扩大, 圈住金发青年和她一起。
　　“这树好像感到有人接近就会发动攻击。”奥狄斯也被逼得只好靠过来, 看见地面上的大量鲜血, “你的人类受伤了？”
　　“人类受伤可麻烦了，处理不好就会死，”雅法听他又问道:“需要先暂时离开吗？”
　　“不用，”埃尔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低头念了一段魔咒后小臂血肉模糊的地方，透出莹莹金芒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
　　自愈结束后，埃尔像无事发生过般低声道:“整棵树最奇怪的地方就在它根部位置。”
　　雅法点点头，她也注意到这颗黑色月桂树就像是这个空间的毒瘤，将营养魔力全部吸收走。
　　这里正常的时候绝不应该是这么一副荒芜灰暗的场景。
　　“我来把树毁掉吧，”雅法道。
　　“等等！”边上的奥狄斯不明白两个人怎么做到这么简单就决定下来，他当即阻拦道:“你把树毁了会不会伤害空间，万一对外面真正的神树有影响怎么办？”
　　“那依精灵王高见，这里我们应该怎么办？”埃尔虽然嘴角含笑，但声音里的温度却已经冷了下来。
　　“这颗树会对接近的人发动攻击，难道不是更加证明它有问题，所以要除掉它么？”
　　埃尔才不想在这里多花时间，用最快的解决办法，对他来说就是最佳方案。
　　虫子依旧到处飞舞，地面上不断冒出来的藤蔓让人直泛恶心，情况紧张确实没有给精灵王过多的时间思考。
　　“好吧，听你的，”奥狄斯顿了顿，妥协道:“但雅法你来和我一人一箭割断树根位置就好，不能使用大范围的破坏性魔法。”
　　雅法对用什么攻击手段这件事情没有意见，于是对人点点头表示同意。
　　她对埃尔低声道:“你待在这里不要离开，我留下的魔法阵会保护你的，等我回来。”
　　很少看见雅法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以及如此直白明显地表达不安，埃尔精致眉眼弯出愉悦的弧度，温声应下:“好。”
　　那声音轻飘飘的仿佛飞舞在半空的蒲公英，带着看不见的绒毛，挠得雅法耳根发痒。
　　她下意识微动了指尖，忍住莫名想去触摸金发青年的冲动，最终面无表情地离开法阵。
　　奥狄斯临走之前莫名看了一眼金发青年，虽然时间极短但还是让人注意到，他的视线停留青年受伤又愈合的小臂上。
　　接着，奥狄斯也很快地朝雅法反方向位置冲出去。
　　雅法和精灵王各自来到黑色月桂树的两边站定，两人脚的魔纹亮着淡淡荧光，月色长袍与漆黑裙摆翻飞出细微弧度。
　　两人齐齐抬手与指尖凝出一金一红双色长弓，开弦、搭箭、拉弓的动作出奇的一致。
　　雅法的长弓不再是没有实体，弓身造型华丽，光华夺目，箭身通体材质像是暗红魔晶石般流光溢彩。
　　射出去的两道利箭，带着撕裂空间的长鸣声，夹裹着惊人的浓郁魔力径直向树根飞去。
　　埃尔安静地待在法阵之内，亲眼瞧着黑色树根被一左一右的光芒直直截断，金红光芒中间失去阻隔相互碰撞在一起。
　　箭羽光芒大盛，但没什么悬念的最后是暗红魔力吞噬暖金色魔力。
　　埃尔盯着精灵王看了一会儿，得到哪怕半神之躯也无法和魔王对抗这个结果后，收回视线。
　　他随意舞了个剑花甩开剑身上的残渣，半阖下垂地蓝眸幽幽，他心里自然是嫉妒精灵王的。
　　嫉妒对方见过从前的雅法，嫉妒对方使用和雅法一样的武器。
　　埃尔一向擅长分析并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他收起圣剑的同时已经整理好情绪。
　　他重新抬头，面上神色不显嘴角甚至微微上翘。
　　——他在心底下决定，之后要一把将精灵王的头发剪光来解气。
　　巨型月桂树被被整整齐齐的切断，整颗树失去吊住它的力量，开始迅速下坠。
　　在第一片叶子碰到地面的瞬间，原本是黑色晶体材质的庞大巨树，骤然之间全部变为液体！
　　灰暗无光的空间里，泼天黑水海啸般的汹涌袭来，发出骇人巨响。
　　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眼前的场景在眨眼功夫里，仿佛将圣经之中末世洪水的景象化为现实。
　　埃尔就在不远的地方，耳边全是震耳欲聋的水声，他的眼尾视线只来得及瞥见一抹暗红光芒，紧接着眼前就被厌恶的黑暗完全覆盖了。
　　陷入昏迷的最后一刻，他似乎听见雅法在喊他的名字，“埃尔！”
　　*
　　四周是墨汁般的浓稠黑暗，人一时轻飘飘好似浮在云端，一时又被拖扯着不断下坠，浑浑噩噩的像灵魂丢失了形状。
　　埃尔醒来睁开眼周身黑暗，身上并没有受伤，他环顾一圈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唯一能确定那就是，自己现在肯定不在地面。
　　因为他正位于某庞大无比，错综复杂的树木根系正下方，树根边上缓缓萦绕着的白色光团，是这里唯一的照明物。
　　埃尔皱着眉，他下意识觉得眼前是精灵族月桂神树的根系。
　　那些光团是什么？
　　这么想着，埃尔摆动修长四肢，宛若海中灵活鱼类般游过去靠近。
　　那些光团原本是按照某种规律，以同样的速度缓缓移动着。
　　可当埃尔靠近后，它们忽然像是看见主人的宠物般，纷纷亲昵无比的挤了过来。
　　他微微一顿，然后试探地抬手在指尖凝出魔纹。
　　光属性的魔力在晦暗里像是舞动着的金色火焰，白色光团发现之后更加热情地拥住埃尔，它们分明没有形状，但莫名让人联想到摇着尾巴的犬类。
　　埃尔脑中不由地想起精灵王说过的神树意识。
　　埃尔从这些光团身上没有感受到恶意，他纤长眼睫之下闪过一抹思索，在指尖凝出更多的光属性魔焰。
　　他将这些光属性魔力，分给这些光团并继续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没有问题后，低声道:“能告诉我该怎么离开这里吗？”
　　光团们纷纷扭动了一下，明明没有表情，但埃尔仿佛看见它们冒出的无数问号。
　　无法沟通吗？埃尔眯着眼睛想到。
　　就在这时，这些光团忽然跑到他身后，见他往树根方向开始推。
　　埃尔:？
　　作者有话说：
　　五一快乐！虽迟但到！
　　我只是短小，但我真的努力日更了QAQ，这文已经进入最后阶段了，加油吧我们都。


第66章 
　　埃尔被那些光团推着靠近树根, 在他面前忽然出现一个类似于他进入神树时的光圈。
　　“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埃尔试图重新与光团交流。
　　但结果依旧失败，埃尔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被推到光圈前方。
　　光圈透出星芒法阵的微光，并非一片漆黑，他随意一瞥顿时愣住, “雅法？”
　　埃尔面前的光圈就像是块投影的幕布, 投射出浑身漆黑的魔王独坐树下的身影。
　　和自己梦中出现过的高度重合的的场景, 让他因为这份意外有些微怔, 隐约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的不确定，刺激得他几乎屏息凝神地注视着眼前一幕。
　　和之前见过的“小雅法”不同, 此时的魔王已经和埃尔现在见到的样子，身形与面容几乎已经差不多。
　　她面无表情地坐在树下，似乎已经维持这个坐姿很久并且还会继续维持下去，周的四季变化都无法打扰到她分毫。
　　魔王五官线条总是凛冽如冬日霜雪, 但此时看上去却不知为何更显漠然。
　　那是几乎接近无知无觉的机械表情。
　　“雅法你在干嘛呢？”突然之间从小山坡下传来喊声。
　　被唤到名字的雅法没有回答问题，只微微侧脸向声音源头望去。
　　只见顶着满头月华银发的精灵王, 从山坡另一头出现, 来到树下累极般坐下大口喘气。
　　他瞄了一眼静坐不动的雅法, 道:“问你也是白问, 反正你什么也不会做。”
　　雅法没有说话, 盯着人的猩红血瞳缓缓地眨了一下, 浓密成荫的睫羽之下闪着无机质的微芒。
　　“你住的地方到底有多大啊？我走了老远都看不见边。”奥狄斯抱怨道。
　　精灵王昳丽容颜，哪怕是皱眉也显得分外好看。
　　“……”坐在边上的雅法看着不断靠过来的人忽然开口。
　　“什……什么？”奥狄斯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参天巨木根部忽然向外延伸。
　　那藤蔓行动宛若游蛇, 速度极快地爬来圈在雅法身边, 拒绝别人靠近的意味十分明显。
　　“我上来陪你几百年, 你居然还是这幅反应, ”奥狄斯被逼着退开半步，绿眸之内划过显而易见的恼怒，“雅法你是真的没有心啊。”
　　坐在粗壮树根之上的雅法，即使被人这么说了，腥红血瞳里也是古井无波。
　　拒人千里的冷漠与赏心悦目的优雅矜贵，在她背脊直挺的身上完美糅合出一抹让人挪不开眼的气质。
　　“哼，”奥狄斯盯着那藤蔓嘴角下沉，发出一声气音后转身就走了。
　　看着银发精灵离开，雅法才收回视线恢复一开始的姿势，她脚边的藤蔓缓缓移动发出细微声响。
　　过了不知道多久。
　　雅法的姿势从坐着变为靠在树上，她面前的无垠草地开始如实反应出四季变迁。
　　在外面看着的埃尔心里忽然一紧，里面的时间若是正常流逝，那么雅法清醒着孤零零一人该多寂寞。
　　这么想着埃尔微微皱起眉头，不禁伸手抚上光圈里雅法苍白的面孔。
　　谁知就在他刚刚碰上的时候，光圈荡出水纹涟漪，接着里面投射的场景随之一变。
　　依旧是那棵参天巨木之下，可这次坐着的不是魔王而是银发精灵。
　　埃尔盯着精灵，有些危险地眯起蔚蓝眸子。
　　这一幕场景不知道发生在多久之后，只见奥狄斯悠闲自在地躺在草地上，摆弄着手里花茎，百无聊赖的姿态像是在等什么人。
　　半晌，就在他抱着胳膊都快等睡着时，远处终于有动静让他猛地坐起身子。
　　“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回来，雅……”奥狄斯习惯性抱怨语气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让他变成这样的原因，正是那缓步靠近的魔王。
　　雅法面无表情缓步走来，踏出的每一步都带着浓郁血腥味。身上漆黑的老式长裙下摆滴出鲜艳夺目的血红液体，随着她的步伐在身后画出一条血路。
　　远远看去就像是吸满鲜血的狼毫笔，在大地上绘出触目惊心的一笔。
　　雅法双手的袖子都因为某种原因被扯坏，露出来的两条苍白削瘦的小臂与双手上，全是大面积的不洁的暗红色。
　　奥狄斯低声唤了句:“雅法？”
　　他的语气转变成疑惑，里面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惊恐。
　　被叫到名字的雅法，掀开鸦淡淡睫扫了一眼地上的精灵，不知为何忽然顿住停止向前。
　　过了许久，奥狄斯做了个极细微地吞咽动作，才起身主动靠近魔王。
　　“你这样子不行啊，太脏了。”奥狄斯努力忍住不做出捏鼻子这种失礼举动，但紧紧皱起的秀丽眉头，却又说明他内心的膈应。
　　雅法自然不会看漏对方表情，她垂眸看着自己向上摊开的手掌，不新鲜的暗红血液已经微微凝固，衬得她肤色白的几乎刺眼。
　　她脸上毫无变化，只是鲜艳欲滴的红唇抿出一道沉默的弧度。
　　奥狄斯这时终于想起来帮忙施展了一个清洁魔咒，等人重新恢复干净后，满意地点点头。
　　顿了顿，奥狄斯又道:“我来教你精灵族的弓箭吧。”
　　似乎觉得这事非常可行，奥狄斯有模有样地分析道:“你魔力无限，再搭配弓箭这种远程攻击。”
　　“这样你下回就不需要用手，也不至于搞成这幅倒霉模样了。”
　　说完，他满是期待地看着魔王。
　　雅法与那双水洗般的碧绿眸子对视片刻，“为什么？”
　　清冷如霜的嗓音透出几分沙哑，似乎因为不习惯，所以雅法的语气听上去十分生硬。
　　奥狄斯一愣，“因为我们是朋友嘛。”
　　雅法没有再说话，只垂眸抿紧薄唇，浓密纤长的睫羽掩盖住猩红血瞳之内的所有情绪。
　　埃尔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份回忆，发现精灵王说完这句话后，眸光不自然地微闪了一下。
　　金发青年最是擅长察言观色，他眯着眸子在心里道，撒谎。
　　从一开始的嫌恶，到最后的不自然，都在证明精灵王并非真心对待雅法，而是另有目的。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一抹混合着愉悦与复杂恶意的艳丽笑容，爬上埃尔唇边。
　　魔王不需要什么朋友。
　　“哈哈，”身边无人埃尔情不自禁地笑出声，他的眉眼带着真心实意的欢喜，语气温柔地呢喃道:“真好。”
　　连日来徘徊在他心中的阴霾此时骤然散去，他心情极佳地重新打量面前光圈。
　　埃尔知道有一种存储记忆的古老禁术，他看着光圈心底隐隐有些猜测，于是抬手又试探地点了一下。
　　果不其然，又是熟悉的水纹波浪过后，他看见呈现出来的画面又是一变。
　　是雅法侧躺在草地上熟睡的一幕。魔王呼吸平稳，胸膛起伏轻缓且规律。
　　就这么过了许久都没事发生，就像这段只是为记录雅法睡颜而已。
　　埃尔再点一下。
　　下一幕出现的是雅法对着叶子发呆的景象。魔王拿着树叶在手掌打开，低头观察得认真，毫无防备的露出冷玉般的后颈皮肤。
　　埃尔心下察觉到一丝诡异，又在光圈之上点了几下。
　　场景在变，但画面之中的主角却一直都是雅法，或坐或立，或清醒或熟睡——简直就像是专门为记录她而做的。
　　金发青年一直点到全部画面消失不见后才停手。
　　是谁？埃尔皱着眉头，毫无思绪。
　　他还注意到雅法有时会浑身是血地回来，但关于她去哪里又做了些什么，这里却完全看不到原因。
　　埃尔凝视着黑暗，目光沉沉地想到应该要快点离开这里才行，或许见到雅法本人可以试着问问。
　　他又扫视过身边的白色光团，它们寸步不离地跟着，倒是方便照亮视野之内的东西。
　　埃尔摆动修长四肢，向更高的位置游去。
　　很少有人能够直接看见平时深埋地下的根部，它们缠绕交错又向外延伸，形成比暴露在光下的树枝更为复杂的结构。
　　埃尔游了一圈也毫无所获，不由将视线放在这些树根上，并在心底衡量是否需要尝试发动攻击。
　　他看着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一截细长扭曲树根，试探地拿手捏住。
　　一道熟悉的清冷女声在脑海中响起，“埃尔。”
　　是魔王在喊他。金发青年双眼一亮，立刻改为握住树根，可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十分不明显。
　　埃尔尝试着将自己的光属性魔力对着树根大量传送，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怀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微微发烫。
　　他拿出来一看，居然是阿莱克斯的龙鳞。
　　埃尔心中大喜，再抬头时就看见白色光团勉强照亮的地方，被破开了一道狭长裂缝。
　　裂缝闪着暗红魔纹，隐隐透出骇人的恐怖魔力。
　　身边的光团害怕的远离那道裂缝，并且试图阻拦正要过去的金发青年。
　　“啧，”埃尔发出一声烦躁的咋舌，一边伸手大力地挥退它们，一边奋力向裂缝方向游去。
　　就在他靠近后，裂缝里居然伸出来一只森森白骨的手掌。它向上摊开的手掌呈邀请状，像是希望埃尔能牵上。
　　金发青年瞥见那骨掌是忽然一顿，身后不断拖拽的力量让他没时间犹豫，他压下心底猜测紧紧拉住对方，并借着力道进入裂缝之中。
　　……
　　埃尔只感到身体骤然变得沉重，和之前飘在黑暗里的状态简直是两个极端。
　　他正试图掀开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皮，但有异常浓郁的血腥味，更先一步刺激他的大脑。
　　埃尔睁开眼后发现面前是精灵族的祭祀坛，而自己正靠在月桂神树的树干半坐着。
　　他还有些神智混沌，下意识地去寻找雅法，忽然被人用单手轻轻拥住。
　　埃尔没有拒绝，甚至控制不住地回应这个带着长夜般冰冷气息的拥抱。
　　“雅法。”金发青年低声唤道。
　　同时他闻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抬手想拉开彼此距离确认对方是否受伤了，结果摸到另外一只放在身侧的手。
　　触感冰凉坚硬，让埃尔不由一顿，视线下落就看见雅法不知何时变成白骨的手臂。
　　他想起黑暗中的那只骨掌，居然是魔王的吗？
　　“别看，”雅法松开了人，露出来的脸庞上似乎连薄唇都失去往日殷红，她抿唇淡声道:“丑。”
　　埃尔一把拉过对方想要撤开的手，弯着眼笑容灿烂地抵在自己唇边，落下轻吻，“不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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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疼吗？”埃尔知道这一定是为了自己才造成的伤口。
　　雅法没有开口说话, 视线黏着青年，腥红血瞳微闪，摇摇头示意无事。
　　魔王似并不愿意多说，埃尔便也没有细问自己如何得救的, 只低头确认对方没有继续流血后才放下心来。
　　他垂眸凝着手里的洁白骨掌, 觉得那每一节指骨都精致可爱, 一时间没有忍住, 轻轻捏起指尖摩挲把玩了片刻。
　　雅法薄唇抿出欲言又止的弧度，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手, 最终还是放任人类青年的举动。
　　这时耳边忽然吹过清风，埃尔感到脖子有东西轻拂而过带来的瘙痒，下意识地抬手一摸，发现居然是自己的头发。
　　“我这是昏迷了多久？”他问道。
　　雅法的视线落在金发青年脸上, 低声回答:“六个月。”
　　埃尔金子般耀眼的头发铺在修长颈脖间，深邃俊美的脸部轮廓被修饰出柔和线条, 大海般的蔚蓝双眸因为惊讶微微大睁。
　　教堂壁画上用最艳丽笔触所绘出的神使, 大概也不及青年此刻来得让人见之神望。
　　在埃尔看来自己不过离开一会儿, 谁知道在外面已经过了半年。
　　他扶着树干正准备站起身, 边上雅法抢先一步上前帮忙。
　　埃尔有些受宠若惊地接受魔王的主动靠近, 他眨了眨眼, 难道是因为自己昏迷半年这件事？
　　“月桂神树所在区域光属性魔力最是浓郁，有助于你清醒，”雅法淡声解释道。
　　埃尔点点头, 抬眼看向身后巨型月桂树, 之前透着三分颓败的模样消失不见, 入目便是翠绿欲滴的繁茂枝叶。
　　“那颗黑色月桂树根部包裹着异物, 常年来吸取神树魔力, 这才导致了它失去生命力。”
　　雅法告诉青年月桂神树在他们出来之后就开始恢复正常，不仅重新开始凝出汁液，甚至连新生儿都有要再度诞生的兆头。
　　“那异物是什么？”埃尔问。
　　雅法摇摇头，“不清楚，奥狄斯拿去封印了，我那时候……”
　　话说到一半时，雅法忽然停下没有继续。
　　埃尔看着对方不自然的表情弯了弯眉眼，笑容里透出几分了然，魔王当时应该是忙着在救自己吧。
　　“奥狄斯现在在哪里？”他环视四周，没有忘记最重要的事情，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去拿应得的回报了。”
　　雅法顿了顿，回答道:“拿到了。”
　　“嗯？”埃尔侧头看她，发出关键疑问:“拿到多少了？”
　　雅法伸出另一边血肉正常的手，巴掌大小的暗红法阵在半空凝成，下一秒召唤出了一缕约摸只有婴儿小拇指粗细，银丝般的长发。
　　那股发丝根根分明，透着满月时分的皎洁色泽，自然下垂的弧度柔软的仿佛上等丝绸。
　　“只有这些？”埃尔的语气里藏着丝丝不满，眯着蓝眸低声道。
　　——金发青年还打算剪光精灵王的头发来着。
　　“这些就够了。”埃尔听见魔王清冷嗓音响起。
　　雅法抬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人，握紧手心里的银发又道:“我可以开始制作东西了。”
　　埃尔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思，于是笑笑道:“好。”
　　他想着也许是自己这次的意外真的吓到了雅法，才让对方这么着急的想完成魔具制作。
　　埃尔再三向雅法确认过情况后，都得到对方要立刻开始动手的回答，于是两人在树下掏出一路上收集过来的东西。
　　龙族逆鳞、人鱼眼泪、侏儒圣器，以及精灵王的头发，整整齐齐的四样东西，代表他们一路过来经历的所有。
　　埃尔勾唇笑道:“还好当初雅法没把我一个人留在洞里，不然要错过好多事情。”
　　雅法也像是想起一开始两人的相遇，嘴角极浅地上扬，总是凌厉的五官表情难得显出三分柔软，“嗯。”
　　制作工具需要一个不被人打扰的地方来安静完成，雅法之前已经问好地方，这时不得不和埃尔分开。
　　魔王沉默地紧抿着玫瑰般殷红的薄唇，一言不发地盯着金发勇者。
　　只是一天而已，埃尔打算等人回来再说说自己看见的那些东西。
　　埃尔看着眼前魔王的样子，心底就忍不住翻涌上些坏心思。
　　他在唇边露出个藏着暧昧意味的浅笑，故意压低声音里夹裹着挑逗，“怎么？雅法也不想分开？”
　　但这次埃尔却失算了，他没有等来期待中，雅法那些故作镇定的小表情。
　　魔王腥红血瞳只看着他，启唇淡声道:“等我。”
　　短短两个字，让埃尔心尖发颤得厉害，一时之间自己倒是乱了阵脚，溃不成军。
　　他忘了自己还想说什么，呼吸微促地下意识答:“好。”
　　所幸雅法听到回复后就转身离去，只留下埃尔一人站在树下。
　　许久，只见他抬手扶额，语气无奈地低声笑道:“这可真是…受不住啊。”
　　*
　　等待的时间总显得无比漫长。
　　埃尔好不容易平复完被拨乱的心弦后，自我检查了一下身体状况。
　　半年时间没有锻炼身手，这在原帝国骑士长眼里看来，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
　　尽管人类的力量受先天条件限制，在很多生物眼里都算不上强，但埃尔所拥有的本领都是自己辛苦修习而来，他并不想荒废了。
　　咏念魔咒感受体内魔力顺畅无阻，接着又随手召唤出圣剑，在面前空地上试过身手。
　　埃尔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沉睡之后的手脚生疏，甚至他低头在自己指尖凝出金色魔纹时，发现光属性魔力比之前更为纯粹。
　　他不知原因，只能猜测这可能也和雅法有关。
　　一想到雅法，人类青年的表情就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他摸到自己半长的金发，一边拿指尖摩挲着发尾一边考虑要不要保持这个长度，因为他发现魔王似乎挺喜欢的。
　　就在这时，他听见远处传开一道男声:“你可算是醒了。”
　　埃尔闻声望去，只见身穿华丽法袍的精灵王正在向他走来。
　　精灵王依旧容颜昳丽，气质出尘，一头月华光泽的银发看上去倒是没有变化。
　　他看见奥狄斯勾唇对他露出个笑，视线落在他空无一人的身侧，“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意外。”
　　“是的，”埃尔面上扬起弧度标准的微笑，言语有礼地回应道:“事发突然，多有叨扰了。”
　　“不客气，毕竟你们是为了帮精灵族。”奥狄斯嘴里也十分客气。
　　奥狄斯来到距离青年几步之遥的地方顿足，用与月桂神树嫩芽同色的碧绿眼眸，上下打量了一番人。
　　埃尔盯着人眯了眯眸子，也不知怎的浑身毛孔微张，下意识地觉得背脊发凉。
　　“您是有什么事吗？”他面上不显询问道。
　　精灵王抬眼与他对视，挑起一边眉毛，“看样子雅法什么都没和你提过啊。”
　　埃尔不明白对方指的是什么。
　　说完精灵王没再细说，只扫视了一圈周围后，又问道:“雅法呢？她不在你身边吗？”
　　问题看似寻常，但却让埃尔极轻地皱了皱眉头，直觉感到对方想确认些什么。
　　埃尔没有回答，嘴角笑容不变，却极细微地调整了自己站姿——那是既方便攻击也能容易逃跑的姿势。
　　“她这么快就去了吗？”奥狄斯显然也已经猜到答案，他忽然又上前一步，笑道:“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也是干等，不如先去别的地方坐着。”
　　埃尔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极有分寸的表达出拒绝。
　　埃尔嘴角弧度不减，笑意却不达眼底，回了一句:“不劳费心，我在这等着就好。”
　　奥狄斯动作一顿，像是有些疑惑地皱眉，笑道:“怎么？好像之前也没看你对我这么防备。”
　　“精灵王说笑了，”和埃尔温和干净的嗓音不同，他说出口的话里却仿佛藏着扎人的刺，“我和您本来也不是什么多好的关系。”
　　奥狄斯倒是没有继续向前，抬眼投来的目光里有着丝丝意外，“我真该叫雅法过来看看你这幅样子。”
　　接着，埃尔只见精灵王忽然勾唇对他一笑。
　　那笑容艳丽张扬，却盖不住奥狄斯眼底一闪而过的凶狠。
　　“啧，”埃尔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的撕破脸皮，向后退一步咋舌。
　　这里是对方的地盘，自己此刻也没有联系雅法的办法，他皱眉暗骂，果然是掐着时间过来的。
　　没有空闲留给他思考为什么，奥狄斯的指尖已经凝出金色莹光，魔纹眨眼间就要绘成繁复法阵。
　　埃尔并没有借着后退的脚步转身逃跑，他知道这种时候把后背留给敌人只有死路一条。
　　电光火石之间，埃尔脚下猛地发力冲向了边上的月桂神树，他就赌精灵王绝不会对神树下手。
　　果不其然，埃尔注意到对方脸上表情在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但奥狄斯又很快地改变了手上法阵的图案，甚至因为埃尔的举动语气恼火地说道:“区区人类，是不是也太小瞧精灵了。”
　　埃尔只看见对方说话的同时，自己脚下不知何时赫然出现金色法阵。
　　糟糕！他心里很清楚，精灵王的魔力根本不是自己能够匹敌的。
　　眼前被刺目金光笼罩的瞬间，埃尔只来得及筑起最基础的防护，不甘心的怒焰仿佛化为实质般将他体内五脏六腑全部焚烧殆尽。
　　但光芒散去后，埃尔并没有收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奥狄斯有些愣怔地看着人类青年脚下，突然出现并覆盖金芒的暗红魔纹法阵，“是雅法。”
　　埃尔趁着精灵王发愣的时间，发动魔咒，速度迅猛如风地逃离了对方。
　　人类青年行动如此敏捷，让奥狄斯恼火地暗骂了一声，他抬手在指尖凝出金色长弓，毫不留情地开弦就是一箭。
　　金色利箭带着浓郁魔力向人而去，却在即将射中人的瞬间，被另一股更为可怕的暗红魔力吞噬。
　　那股力量就如同它的主人一般沉默且强大，姿态凛然地守护着法阵之内的青年。
　　奥狄斯眼神阴郁地盯着自己的金箭消失，见在视线里人类青年已经化为小黑点的背影，也立即抬腿追上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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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精灵王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如果没有雅法留在他身上的加护，对方怕是已经得逞了。
　　埃尔想不出对方非要这么做的理由何在。
　　青年最会分析利弊，当然不会有试图和拥有半神之躯的精灵王，正面交锋的想法。
　　他需要逃。
　　精灵族领地四周都是茂密森林, 他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好躲。
　　但在心底隐隐约约似有无法形容的感应在吸引在着他, 让他下意识地朝林子某处跑去。
　　埃尔催动着体内魔力疾奔, 脚下踏出的每一步都会在半空中出现一道金色光亮, 忽闪忽暗间像极了夏夜萤火微芒。
　　他脚下暗红魔纹因为身后奥狄斯的攻击频繁亮起，虽然肉眼无法看出但他能够感受到, 法阵的力量正在逐次衰减。
　　奥狄斯紧紧追在身后，“如果你是打算就这样逃到雅法出来的时候，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埃尔快速回头扫了一眼，视线里看见的是精灵王银色长发因为追赶速度过快, 在身后半空中翻飞出张牙舞爪的形状。
　　奥狄斯眼神凶恶地拧着眉，道:“你跑不掉的。”
　　埃尔收回目光只顾向前, 大脑开始疯狂运转如何脱离眼下危险的办法。
　　以弱搏强这种事情, 显然不会发生在人类对上半神。
　　眼尾余光中一道利箭流星般向他飞来, 埃尔脚下步子一顿, 反应迅速地改变方向, 扭头朝右手边的小径冲去。
　　“那边是……”身后的奥狄斯不知怎的忽然猛地提速。
　　埃尔只觉背后金色光芒大盛, 将自己的影子投射在身前又无限拉长，呼吸困难间肩膀上传来剧痛。
　　接着，他就被一股巨大力量按住, 整个人倒在了草地上。
　　埃尔伸手压住受伤肩头, 却摸不到本应露在外面的半截箭尾。
　　他侧头一看发现被贯穿的地方, 除了滚烫鲜血涌出之外, 还有一种黏腻冰冷的黑色液体附在伤口处。
　　埃尔蓝眸里划过一瞬惊疑。
　　“雅法还是失算了, ”奥狄斯见人类青年倒地不起，缓步靠近道，“以为自己的加护没人能打破。”
　　“我没有时间和你耗，还有别的事情等着我去一件件地做。”
　　精灵王表情冰冷，声音里却透着诡异的笑意，道:“怪就怪你是雅法带过来的，符合条件的光属性人类啊。”
　　埃尔额头布满细密冷汗，金发被打湿黏在脸上与脖子上带来不适，他呼吸急促地盯着精灵王靠近，一字不漏地听完对方所说。
　　他看见精灵王说着继续靠近，居高临下俯视自己，又嘴角含笑地弯腰伸手想抓住自己。
　　魔王留下的暗红魔纹以最后力量与对方进行对抗，金红双色魔力发出刺耳的“滋滋”响声。
　　就在这时，埃尔一改无力倒地的姿态猛地起身，用沾满鲜血的手指画下魔咒对毫无防备的精灵王发起攻击。
　　“啊！”奥狄斯顿觉双眼产生剧痛，一时间惨叫出声。
　　那是埃尔所擅长的攻击力最强的一句魔咒，就算是对付精灵王也应该能拖延时间，他趁对方受伤这个空隙，立马捂着肩头起身就跑。
　　“你给我回来！”身后传来奥狄斯气急败坏地怒吼。
　　埃尔自然不可能回头，他疯狂催动着魔力远离对方。
　　埃尔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忽然之间，原本树影重重的林子在他面前豁然宽敞。
　　他在穿过最后一排树木时，只觉周身魔王留下的暗红魔纹碰上了某种屏障，接着发出烟火般绚烂光芒，转瞬间就燃尽消失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埃尔的肺部传来灼烧感，他喘着粗气警惕地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古老建筑。
　　这里是一处空无一人的恢宏神殿，脚下洁白无瑕的细腻白玉石砖严丝合缝铺满地面，他的身侧两边各立着八根高耸的大理石柱，气势凛然仿佛擎天之柱。
　　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躲藏，埃尔皱着眉跑进殿门。
　　神殿之内纤尘不染，空气里充满了蜡烛燃烧后的特殊香味，四周灰暗更显得殿宇中间唯一光束醒目无比。
　　那道光柱从华丽浮艳的巨大圆形穹顶中间透进来，呈圆锥形地笼罩着正下方素白的圣洁神像。
　　神像的背脊直挺地坐在神座之上，双手搭在神座两旁的扶手之上，因上方过于明亮的光线而看不清楚脸。
　　埃尔抬眼的瞬间，瞳孔骤然紧缩，心脏骤停之后又瞬间鼓动如雷。
　　“被你发现了。”身后奥狄斯的声音低如鬼魅，悄无声息地爬上他颈脖。
　　！埃尔一惊，刚转动肩膀的瞬间，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他下意识抬手便摸到一支冰冷的剪羽。
　　奥狄斯因为之前的意外，所以这次下手干净利落，直中要害。
　　埃尔眼前发黑地后退半步，大量鲜血落地发出“滴答”声，在洁白白玉砖上红的刺眼。
　　箭上附着黏稠黑色液体，借着伤口，如神经毒素般瞬间入侵至埃尔的全身。
　　他一手握住伤口，有些吃不住力地单膝跪地，目光死死盯着对方，接着又移到不远处神像身上。
　　“你这是什么眼神？”精灵王对他的表情十分不满，“在你面前的可是全知全能的光明神神像。”
　　疼痛刺激着埃尔的大脑更加清楚地思考。
　　精灵如果不像侏儒那般没有信仰，祭祀神坛之上也应该如龙族或兽人一样出现主神才对。
　　他们信奉的对象并非月桂神树或精灵王本身，在神坛上面看不见主神是因为被藏起来了。
　　“你想对雅法做什么？”埃尔感觉自己意识开始模糊，死亡的脚步声从未如此清晰的在耳边响起过。
　　“你应该多担心担心你自己。” 奥狄斯似乎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失血过多让埃尔眼前发黑，最终只能无力地倒在地面上。
　　他看见奥狄斯长袍下摆翻飞，大步流星地走向神像脚边跪下。
　　“光明神在上，”奥狄斯的表情无比虔诚，完全不像人类将这句话当作惊叹句来使用。
　　他行完礼，双手十指紧扣捧在胸前，道: “一切都按照您所说的那样在进行着。”
　　“您忠实的信徒，依旧在等待着您的回归。”
　　*
　　小小的山洞里充斥着浓郁且狂暴的暗属性魔力，它们闪着暗红色的光芒，在雅法的指尖跳跃发出“滋滋”声响。
　　雅法的手不再是森森白骨的模样，修长苍白的十指操控着魔力，将几样东西置于法阵之中进行融合。
　　这次有经验之后，雅法也不会出现和打磨龙鳞时一样，力量消耗过度的情况了。
　　仔细看那暗红色之中隐隐有一抹墨汁般的漆黑——那是雅法的灵魂之力。
　　消耗灵魂力量这种在谁看来都是发了疯才会去做的事，对不死不灭的魔王来说，却没有什么不可行的。
　　雅法控制着魔纹一点点包裹着三样东西，灵魂力量的流逝让她原本殷红的薄唇变得苍白。
　　等灵魂结契成功后，她有一些话想对金发青年说。
　　她腥红眼底闪过一抹柔光，她有预感不管自己说了什么，对方都会笑着接受的。
　　【雅法】
　　忽然之间，她仿佛听见青年清朗嗓音在耳边响起。
　　雅法下意识地侧头，却只看见自己一个人的影子孤独地映在山洞岩壁上。
　　岩壁上还有不少被魔力侵蚀破坏的痕迹，看上去形状张牙舞爪的像是怪异恐怖的利爪，将她漆黑的影子分割成块。
　　她极浅地皱了皱眉，心底没由来地生出一缕烦躁。
　　眼前正是魔阵运转最关键的时间，雅法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绪，愈发地集中注意力以求尽快结束。
　　……
　　雅法重新回到月桂神树下时，没有看见人类青年高挑挺拔的身影，反而一眼瞧见低着头正整理银发的奥狄斯。
　　她心底虽然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但又想到毕竟已经过去一天，人类青年总是需要进食的。
　　“奥狄斯。”她轻声唤了一句。
　　听到声音的精灵王抬头看过来，挑了挑眉头，“雅法，你这么快就结束了？”
　　“嗯，”雅法点点头，一边淡声回应，一边上前和对方站到一块。
　　奥狄斯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她，又道:“你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嗯。”雅法抬眼直视对方，腥红血瞳里亮着微芒。
　　虽然没有再说更多，但不难明白雅法高兴的理由。
　　“真奇怪，”奥狄斯盯着指尖握住的发尾，绿眸被眼睫遮盖看不出里面情绪，低声道:“我陪着你几百上千年，也没见你有过变化。”
　　精灵王的语气里带着不解，问道:“那人类这点时间，是怎么做到的？”
　　雅法一愣，缓缓地眨了眨眼，像是被问住了。
　　她垂眸认真地沉思良久，最终略显犹豫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因为我养了阿莱克斯有关。”
　　“阿莱克斯？”奥狄斯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名字。
　　“是一条黑龙，我从他还在蛋里就开始养了。”雅法介绍道:“他从龙蛋孵出来之后跟了我很长时间。”
　　奥狄斯越听越迷糊，他歪着脑袋皱眉道:“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雅法不知想到了什么，抿了一下薄唇，才道:“我是说如果我有变化，应该是从养了阿莱克斯之后就开始了。”
　　说完话后，她感到身边的奥狄斯忽然沉默了下来。
　　此刻四周无人，这份沉默在两人间显得分外突兀与沉重。
　　“那就更奇怪了不是么？”半晌，雅法才听见对方重新开口，“你的变化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不是吗？”
　　雅法没有回话，只皱眉奇怪地看向对方。
　　接着，只听奥狄斯丢下一句惊雷，“龙族灭绝之后没多久你就杀了光明神吧。”
　　雅法脸色骤然微变。
　　“为什么？”精灵王的声音全是压抑到极点的怒意，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连陌生龙族幼崽都能养，为什么要杀了那位大人？”
　　“他明明对你那么的好啊！”
　　雅法双眸微微大睁，视线里全是对方略显魔怔的表情。
　　猝不及防的提起往事，雅法有些反应不过来，表情是肉眼可见的慌乱，几次张嘴都无法组织语言。
　　脑海在一片混乱的回忆里，闪过一双总是带笑的蔚蓝双眸。
　　雅法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一向毫无血色的脸上此时更是苍白如纸，她开口厉声问道:“埃尔呢？”
　　作者有话说：
　　时间线:龙崽子是光明神死后出生的。感谢在2022-05-06 03:44:34~2022-05-07 22:3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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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在创世神成功创造世界之后, 又不知过了多久的光阴。他于人间种下月桂神树，并将其作为连接神界的桥梁。
　　神树作为独自个体，它继承了创世神的创造意识，所以也孕育出了属于自己的新生命——精灵。
　　奥狄斯就是月桂树上诞生的第一批精灵, 他在经过了漫长的岁月才得以降生。
　　再后来, 世界开始拥有自己的秩序, 各个种族也按照适合的方式繁衍生息, 其中也包括他们精灵族。
　　事实上在最开始的时候，奥狄斯和其他精灵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并非一出生就是统领所有精灵的王。
　　一切都是因为在某一天，奥狄斯原本打算枕着月桂神树的树根入睡，忽然间有奇异声响吸引他的注意力，等他想仔细分辨时却又消失不见了。
　　如此反复几次, 逼得他最终选择放弃确认声响来源，靠着月桂神树睡过去。
　　等他睁开眼醒来, 竟发现自己来到一处陌生的地方。
　　面前是一颗比月桂神树还要庞大上不知道多少倍的巨木, 树荫下有一位少女正靠着树干阖眸熟睡。
　　少女一袭黑色长裙, 卷曲浓密的黑发衬得她肤色苍白, 薄唇艳红。
　　在那少女身边负手站着另一道身影, 虽然只有一个简简单单身着白袍的背影, 却依旧让奥狄斯在看见的刹那间心脏狂跳。
　　精灵族全都亲近光属性魔力，这是从诞生时就注定的，无法改变的事实。
　　对方身上无比纯粹浓郁的光属性, 让奥狄斯瞬间明白过来对方的身份——是光明神。
　　接着, 他更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自己居然被光明神召见了。
　　奥狄斯立即诚惶诚恐地说道:“光明神在上, 您唤我来可是有何旨意要传达？”
　　“神树既然选择了你, 就不必如此拘谨，”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耳边微风送来神明的声音，“我确实有事想委托给你。”
　　光明神的唯一要求就是让他陪着那位少女，奥狄斯的人生也随着那道圣洁庄严的声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臣服于光明神的强大与美丽，听话的陪着那位奇怪的少女。
　　作为对他的嘉奖，从世界本源出现的强大神明，亲自为他加冕并赐福，给了他半神之躯，让他从平凡之中脱离出来，接触到原来无法想象的权力与魔力。
　　世人都说精灵王受到神明偏爱，但只有奥狄斯自己知道，神明真正在意与看重的是谁。
　　但没关系。
　　奥狄斯依旧如所有虔诚信徒一样，在心底感动着能与伟大神明偶尔见面，并接受神明指引。
　　直到多年后的一天，天地出现异变，日月星辰黯淡无光，世间万物都发出悲鸣。
　　他慌慌张张地奔向那位浑身漆黑的少女，却听见对方无悲无喜，一脸平静地告诉他，“我杀了光明神。”
　　奥狄斯的神明陨落了。
　　……
　　“埃尔呢？”雅法厉声问道。
　　“呵，”奥狄斯看着面前的雅法，嘴角上扬的弧度里透着尖锐恶意。
　　雅法和他记忆里的一点也不像，当初那位满身鲜血的恶魔，可不会有现在这般双眸发颤的模样。
　　他依靠着那只有寥寥几句神的旨意，在看不见尽头的等待之中，无数次的希望看见对方的狼狈惨状。
　　奥狄斯嘴角笑容太过冰冷，让雅法心底愈发慌乱，她强压住嗓音里的无措，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说话间，雅法指尖凝成魔纹，化为长长的绳索径直朝对方飞去。
　　她眼神凌厉，手下更是没有留情，一心全是要将对方抓住的想法。
　　但接下来却发生了让雅法意外的一幕。
　　只见发着暗红光芒的魔纹，在即将碰到精灵王月白长袍时，一种十分眼熟的黑色液体突然出现裹住魔纹，转瞬间又将其吞噬殆尽。
　　“这是……”雅法记得这种黑色液体在侏儒族的伪神身上，与那位假魔王身上，她都有见到过。
　　奥狄斯轻轻拨动手指，那些黑色液体化为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小球，乖巧的漂浮在他的面前与周身。
　　雅法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是你在试图制作伪神。”
　　“等待的时间太过痛苦，我不得不找点其他事情来做，”奥狄斯的绿眸穿过无数黑色小球落在雅法身上。
　　“我一遍一遍的进行过试验，在不同的种族身上试过很多的方法，只是可惜全都失败了。”
　　雅法听着对方那漫不经心的语气，眼前不停闪过灰暗压抑的侏儒族地下街道，以及月光下成为傀儡不断重复死亡的人类村庄。
　　欲.望得不到正确的疏导，不能成为人们积极向上并为之奋斗的推力，就会变成泛滥成灾的恶意。
　　她盯着对方闪着诡异光芒的绿眸，“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吗？”
　　“我只是想主动寻找能够匹配那位至高神的躯体罢了。”
　　奥狄斯勾唇一笑，又道:“何况我只是说了办法，结果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就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雅法眸光微闪，蝶翼般的眼睫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
　　奥狄斯没有注意到雅法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只继续道:“虽然可惜没有成功，但我却意外的发现了另一种力量。”
　　说着，精灵王脚下骤然亮起金色法阵，那法阵魔纹神秘居然是雅法从未见过的图案。
　　无形的巨量魔力在奥狄斯身边缠绕，让他的长发尾端在半空中漂浮起来，看着像极了缓缓流动的美丽水银。
　　但雅法只是掀开浓密睫羽，定定地看着对方，“你特意的让所有精灵与妖精离开，就是为了做这件事情吗？”
　　偌大的精灵领地之内，忽然所有精灵与妖精齐齐消失，也只能是统帅者所下达的命令了。
　　“你该知道的奥狄斯，你没有可能战胜我。”雅法动了动手指，不再受压制的魔力洪水般的倾闸而出。
　　她的语气满是威胁，一字一句地说道:“把埃尔还给我。”
　　奥狄斯在骇人的恐怖威压之下脸色微变，但他抬眼看来的眼神里除了本能的惧意之外，还有另一种情绪在翻腾。
　　“呵，”奥狄斯发出一道意义不明的笑声，“我当然知道自己赢不了你，否则当年我就直接动手了。”
　　“但你以为我会什么准备都不做吗？”
　　雅法皱眉看向精灵王，只见对方身边数量繁多的黑色小球全部注入脚下法阵，一时间金光大盛几乎刺眼。
　　奥狄斯没有什么对自己发动任何攻击，这让摆出防御姿态的雅法一时微愣。
　　但对方嘴边略显狰狞的得意笑容，让雅法不由皱起眉头。
　　不能再等了，她想着踏出一步靠近对方。
　　就在这时，地面忽然产生让人站不住脚的剧烈摇晃。
　　她侧头一看，发现月桂神树正在以一种异常夸张的速度在生长，它的树根迅速膨胀将地面撕开一道道裂痕。
　　一道肃穆庄严的苍老声音，仿佛从遥远天际传来，在她耳边沉沉地响起，“雅法。”
　　创世神！雅法身子骤然僵硬，不敢置信顺着声音看去。
　　“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惊讶？”
　　奥狄斯语气幽幽道:“有人违反了神的禁令，将死去的生命复活，当然需要接受惩罚。”
　　雅法一言不发地抿紧薄唇，精灵王说的是埃尔。
　　她永远都不想再回忆一遍的记忆，就是在进去月桂神树的那次，人类青年已经死去的事实。
　　她还记得自己找到对方的时候，埃尔的尸体都已经完全冰冷了。
　　她知道死亡不可逆转，但却依旧违反禁令花了六个月的时间，硬生生地将人类青年从地狱重新抢回身边。
　　所以她才急不可耐地想尽快完成灵魂结契。
　　雅法对自己的决定一点也不后悔，但确实从没想过眼前的情况。
　　她听见那道苍老声音又唤了一声:“雅法。”
　　明明只有两个字的人名，却被那声音念出复杂，严厉，疑惑的多重意味。
　　雅法只觉浑身血液忽然不再流淌，寒夜朔风从脚底顺着脊椎爬上来，带来无法控制的战栗。


第70章 
　　起初创世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 渊面黑暗。
　　世界本源之中光明拥抱着黑暗诞生。
　　神看光明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
　　掌管光明的神应运而生，黑暗则被封印，并被留在最初的诞生之地。
　　创世神希望世界上能有各种各样的生命, 出现在大地、天空、海洋各处。
　　于是他花费了十分漫长的岁月, 创造出了各种生物。
　　他给予每一个种族不同的特性, 让他们能够按照不同方向发展。
　　接着骁勇善战的龙神, 包容万物的海神，学识渊博的锻造之神等等, 一个个的都为了种族而诞生了。
　　而人类是按照光明神的形象造出来的，数量庞大，所以便让光明神接手管理。
　　这些主神拥有无上力量，下达的指令能直接影响全种族, 所以创世神认为他们更应该被约束。
　　神明若是不遵法则，也应该受到惩罚。
　　可审判与执行制裁之人又该是谁？
　　这时候创世神又想到了, 那份世界本源里诞生的黑暗。
　　就在创世神重新回去时, 居然看见被丢弃的黑暗吸收了, 天地间各种无法被神明接收的贪婪欲念后, 长成了一棵参天巨木。
　　巨木孕育出了一个女婴, 非人非神, 身负本源之力。创世神将她抱了起来，取名——雅法。
　　“雅法。”
　　原本就遮天蔽日的月桂神树，在疯狂生长之后更是巨大到无法形容。盘根错节的粗壮根支突然从地底隆起, 瞬间就布满了整个祭祀神坛。
　　雅法似乎因为创世神的声音产生一瞬愣怔, 所以并没有躲开那些争先恐后撕裂地面后冒出来的树根。
　　但她的脚下自动出现的暗红魔法阵, 将试图靠近的树根全部化为灰烬, 一如既往地替她拦下周遭一切伤害。
　　奥狄斯使用漂浮术, 悬空站在树干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的雅法，碧绿如洗的双眸里透着目的得逞后的兴奋。
　　月桂神树树干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人高的星芒图腾，随着苍老庄严的声音散发莹莹光芒。
　　“伟大的创世神在上，将您从宇宙意识之中请回来的人，是我。”奥狄斯毕恭毕敬的在半空中行礼道。
　　雅法听着精灵王的声音，心底微暗，其实她对这次重逢还是很开心的。
　　创世神不能到下界来，大陆根本无法承受其神力，所以月桂神树里的只是创世神留下的一抹意识。
　　意识体明明没有实体，但就是诡异的能让人感受到他的注视。
　　此刻奥狄斯被创世神盯到背脊有些受不住的发软，说完话后甚至感到自己在流冷汗。
　　创世神给人的感觉，和神爱众生之类的词汇毫无半点关系，有的只是冷冰冰的无情法则之力带来的压迫感。
　　“你使用了禁术，” 创世神沉默了片刻，再度开口的声音骤然变冷，“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不遵法则的下场，雅法。”
　　被唤到名字的雅法肩膀微不可查地一抖，“我……我知道的。”
　　雅法一向殷红的薄唇此时血色全无，似乎因为不习惯这么和创世神说话，开口时稍有滞顿。
　　她说着有些不适地皱起眉头，双手环抱着胳膊，试图控制自己身体因为本能而出现的战栗。
　　真奇怪，以前她明明不会有这种反应的。
　　“我知道的，”雅法平复心绪，抬头直视星芒图腾，语气平静又坚定的重复一遍。
　　星芒图腾微闪，创世神苍老的声音随之响起，“是谁？”
　　奥狄斯站在一边，这时候说道:“是位人类。”
　　说着，他的手边闪过一道魔纹，金色光芒落下的地方，埃尔忽然出现。
　　青年侧躺在地上，他半长的耀眼金发此时沾满血污，黏在脸上让人看不清楚脸色，一向干净的银白轻铠破损严重，暴露在外的胸膛起伏微弱。
　　雅法双眸颤抖，似乎不敢相信一天前才说了要等自己的人，现如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埃尔？”她的语气里带着些许不安，轻声唤着对方同时想要靠过去查看情况。
　　创世神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先不要靠近。”
　　就在这时，雅法的脚底下暗红法阵乍然亮起，但这次却不是为了保护她。
　　随着创世神的话语，只见从法阵的边缘形成一道屏障，阻止了雅法的行动。
　　法阵居然变成了禁锢她的方寸之地。
　　但雅法的神情，似乎并不是刚知道这件事，只见她反应迅速的在手上凝出惊人魔力，一拳猛击面前屏障上。
　　屏障和她手上魔力碰撞，发出可怕波动，但依旧纹丝不动。
　　一击不成，雅法手背上出现被强酸腐蚀的伤痕，但她只是皱起眉头，手上却动作不停的继续攻击。
　　“你不该是这样的雅法。”创世神看着她疯魔般的举动，道:“你该是一把尺，一杆秤。”
　　雅法对此刻像是根本听不见创世神的话语，腥红眼底亮着执拗的光，手上的攻击一下比一下重。
　　只是偶尔抬眼扫向边上奥狄斯的眼神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创世神当然也看见了，如果他此刻有实体的话，应该表情十分难看，“你不该有感情的雅法。”
　　雅法不知道为什么创世神会这样说，她也没时间细想，她此刻满心满眼都是不远处的金发青年。
　　她觉得对方此刻的呼吸，已经越来越薄弱了。
　　“伟大的创世神，”奥狄斯深吸一口气，继续按照准备好的话，“世界的法则被破坏了，还请您让一切恢复吧。”
　　奥狄斯的话像是提醒了创世神，他终于将视线落在地面上的人类身上。
　　半晌，创世神低声地说了句:“原来如此，他是受到光明神特殊对待的人类啊。”
　　“是的，”奥狄斯垂着头，“这人类虽然魔力低下，但不知为何，我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砰！”
　　雅法对着屏障敲下一击，看向精灵王的眼神是从未见过的凶恶，被关在法阵之内更是显得她像是只困兽。
　　“去吧，”创世神见状又出声道:“雅法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接着，雅法就看见埃尔所在的地面忽然亮起图腾，人类青年的身子被托着浮在半空。
　　他双目紧闭，脸色是雅法从没见过的惨白透明，明明人已陷入昏迷，眉宇却仍然痛苦的微微蹙起。
　　雅法眼尾视线里，奥狄斯一脸兴奋地走向图腾，唇边的笑意让她感到一阵陌生的情绪——恐惧。
　　她更是猛烈地攻击面前屏障，全身血液仿佛逐渐结冰。
　　“奥狄斯！”雅法嘶吼道。
　　奥狄斯脚步一顿，最终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雅法双手因为攻击太猛恢复跟不上，此时已经血肉模糊，双掌贴在屏障上血液直往淌又融入脚下法阵。
　　无所不能的魔王，此时如他所愿的狼狈不堪。
　　“呵，”奥狄斯裂开嘴角，还没结束。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大结局。感谢在2022-05-08 23:58:01~2022-05-11 23:5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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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雅法对自己幼时记忆模糊, 从有印象开始她就已经是创世神手里，一柄冷酷无情的利刃了。
　　她是诸神的审判者，一向是被所有种族惧怕的对象，在她的记忆里, 自己从来没有出现过害怕恐惧之类的情绪。
　　但雅法此刻眼睁睁地看着奥狄斯离人类青年越来越近, 只觉得对方踏出去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她的心脉上, 带来血液凝结的窒息感。
　　“奥狄斯！”雅法再次厉声喊道。
　　精灵王这次没有回头, 雅法看着对方背影，无力感在心头蒙上厚重阴影。
　　她又重重一拳砸在面前的屏障上, 强酸一般的魔力腐蚀完她的血肉，露出底下森森白骨。
　　那一拳隐隐带着本源之力，屏障虽然没有破裂迹象，但却产生了一瞬明显的晃动。
　　奥狄斯在她的注视下, 最终还是来到了人类青年面前。
　　雅法见对方抬眼看向自己，视线在半空中和自己对上后, 忽然勾唇露出来了个充斥恶意与兴奋的笑容。
　　接着只见奥狄斯反手凝出一支利箭, 利箭没有箭头, 笔直的箭身泛着暖金色光芒。
　　埃尔漂浮平躺在图腾中央, 一点也不知道危险正在来临, 皱眉的痛苦表情让他看上去, 像是即将被剥夺生命的无辜祭品。
　　“那位大人似乎早就料到，你在将来的某一天会对他动手。”
　　奥狄斯说着从另一只手上召唤出块白色晶体，并对雅法说道:“所以早就吩咐我做好准备。”
　　那晶体通体银白, 雅法看着莫名感觉眼熟。
　　奥狄斯道:“这是你帮我从月桂神树里拿出来的东西啊, 你应该没有忘记吧？”
　　雅法当然记得, 只是她当时只顾着人类青年, 没有在意那块奇怪晶体是什么。
　　“事到如今, 我也不怕和你说清楚了，”奥狄斯笑着一边捏碎了手中晶体，一边继续道:“其实光明神将自己灵魂分出来了一部分，并将其存在月桂神树里。”
　　“那位大人说终有一日，会有受到光明特殊庇护之人来找我，而他会带我拿到那缕灵魂。”
　　奥狄斯捏碎的晶体之中，赫然流出岩浆般的流金色液体，在碰到空气之后忽地变成跳动的火焰。
　　那火焰里涌现的灵魂之力，熟悉的让雅法脸色微变。
　　奥狄斯当着她的面，将跳动的火焰装在弓箭的箭头位置。
　　“我只是没有想过那个人居然会是你带过来的，”奥狄斯绿眸里透着冷光，低声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对吧，雅法？”
　　对方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意味深长的笑容，让雅法感到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爬遍全身。
　　复活术对同一个人，只能施展一次，她没有办法再失去一次埃尔了。
　　从没经历过的黑暗绝望下，她的眼底满是无计可施的无措着急。
　　“求求……”，雅法嘴唇不自觉地在微微发颤，她想要开口求人，求对方不要伤害人类青年。
　　但奥狄斯并没有给她机会。
　　只见精灵王双手握住那支金色弓箭，高高举起后又毫不留情地，直直刺进人类青年的心脏位置。
　　灵魂火焰没入胸膛让他产生短暂痉挛般的挣扎抽搐，有鲜红色液体在瞬间，如玫瑰花瓣般铺满人类青年的胸口。
　　“埃尔！！！”
　　雅法面前的屏障，终于在她发狂的一击下破裂开来。
　　她在创世神惊愕的语气中，飞扑向亮着金光的图腾法阵，一把抱过人类青年的身子。
　　但依旧还是太迟了，她清楚的感到怀里的金发青年已经失去了气息。
　　她已经是第二次抱住埃尔冰冷的身体了，比上次更绝望的是她这次什么都做不了。
　　雅法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忽然之间一片黑暗。
　　她漫长孤单的生命里，唯一一次想要拥有一样东西而已。
　　为什么他要遇上这些？
　　心中的暴怒与恨意山洪般倾泻而出，陌生的剧烈情绪，让雅法控制不住自己地发出泣血悲鸣。
　　“啊啊啊啊啊！！！”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凄厉的惨叫像是承受了莫大的痛苦，陌生到连她自己都听不出来。
　　祭祀神坛的地面，忽然之间产生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月桂神树的树枝也被空气里的某种气息惊吓到一样，在簌簌动荡个不停。
　　“怎么回事？”奥狄斯惊声喊道。
　　“雅法身上的本源之力暴走了。”创世神的声音严肃低沉。
　　只见以雅法为中心的地面出现宛如蛛网般的裂缝，她脚下暗属性魔力像是黑色雾气般不受控制的满溢而出，速度极快的将所碰到的一切吞噬殆尽。
　　黑雾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站得最近的奥狄斯急忙逃开，却仍旧闪躲不及受了重伤。
　　奥狄斯吐出一口鲜血，顾不得胸口剧痛运转全身魔力抵抗黑雾。
　　同时，奥狄斯目不转睛地盯着金发青年，眼底没有情况突然转变的惧怕，反而看着有些期待。
　　——他已经按照吩咐做完了所有事情。
　　就在浓雾般的黑色魔力即将覆盖全部地面时，埃尔身上突然发出另一道刺目的白光。
　　那道纯白光芒犹如利剑般破开黑雾，照进奥狄斯的双眼带来惊人的亮度，他顿时语气激动地大喊道:“我成功了！”
　　*
　　半晌。
　　雅法暴走的魔力全部消失，白光也开始逐渐变得柔和。
　　一道清朗如琴的干净嗓音，带着不合气氛的愉悦笑意清晰响起。
　　“好久不见了，我的小雅法。”
　　熟悉的嗓音将雅法的神志从崩溃的边缘拉回。
　　“埃尔？”她顺着声音眼神空洞地向下看去时，正对上怀里青年晴空般蔚蓝深邃的双眸。
　　“埃尔”身上血污消失不见，眼尾弯成好看的弧度，纤长睫羽浓密成荫，也挡不住眼底令人眩晕的绚丽光彩。
　　雅法有一刹那的恍惚。
　　仿佛时间回到了第一次看见埃尔的那天，她也是被这样一个明媚笑容所吸引。
　　但现在对她笑的，不是她的勇者。
　　“光…明神。”她低低道。
　　不等雅法做出反应，感到一只带着玉石般微凉温度的手，在她愣怔时抚上了脸颊。
　　直到对方用拇指指尖轻轻拂过眼下，雅法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满脸泪水。
　　就见顶着青年模样的光明神嘴角笑意加深，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我成功了。”
　　雅法不明白对方所指，一件接一件的事情让她大脑此刻相当的混乱。
　　这时远处的奥狄斯大步靠近，眼底因为激动闪着水光，“您终于回来了。”
　　“我找了好多物种都没成功，想不到这区区人类躯体居然真的承受住了您的灵魂。”
　　光明神侧头将视线落在对方身上，嘴角勾出浅笑道:“因为我从一开始就在这个人类身上，留下了另外一半灵魂的。”
　　这话听得所有人都是一愣，雅法一脸仿佛从噩梦中醒来的模样。
　　光明神又看了一眼雅法，然后开口对精灵王说道:“辛苦你了，你会得到你应得的嘉奖。”
　　“你受伤了，”他不顾对方吃惊疑惑的表情，又说道:“应该下去好好休息才行。”
　　奥狄斯一愣，急忙道:“不，我还想……”
　　他的拒绝没有说完，只见光明神脸上笑容不变地伸手打了个响指，一阵纯白光芒将精灵王包裹住。
　　“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雅法听见对方清朗嗓音继续响起，“给他留个神旨，醒后自然什么都清楚了。”
　　一句话，一个动作，就替他人决定一切。为神者，骨子里都带着股目中无人的傲慢。
　　但这不是雅法此时在意的重点。
　　雅法眸光微闪，问道:“埃尔是你的灵魂转世？”
　　“没错，”光明神对她笑笑，勾唇道:“没想到吧。”
　　雅法指尖微动，抿了抿薄唇，她确实没有想到。
　　光明神顶着金发青年的脸和她说话，蔚蓝眸子里透着熟悉的笑意，让她无法做出放手的动作。
　　最终雅法只是声音冰冷地开口继续问道:“埃尔呢？”
　　“真冷淡啊，”光明神盯着她，像是埋怨般说道:“如果不是我确实出现在这里。”
　　“我都要怀疑是不是中途出错，雅法你没有恢复正常感情了。”
　　雅法听得眉头一皱，隐隐似乎察觉到有什么事情的真相，就要在眼前被戳破了。
　　“雅法会变成这样原来是因为你，”不等她开口，创世神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也违规了。”
　　光明神抬头扫了一眼月桂神树，对着上面的星芒图腾回应道:“您还在这呢？”
　　“违规？”光明神说着坐起身子，道:“我是在纠正错误才对。”
　　雅法怀里一空，视线下意识地跟着光明神，对方分明还穿着破损轻铠，却依旧不减他身上的气度。
　　和埃尔干净温和不一样，光明神带着一股万物都该匍匐在他脚下凛然威严。
　　光明神眼底全是幽深的蓝，冷冷道:“我说了时间不多。”
　　“您的这缕意识在这太碍我们两人的事了，我送您离开怎么样？”
　　虽然是个问句，但光明神并没有等人回答。
　　他低声念了句魔咒，星芒图腾的底端居然开始燃起白色火焰，然后眨眼间就被烧得一干二净。
　　世界本源诞生的唯一神明，神力自然无可匹敌，对付一缕意识完全不在话下。
　　清除完场上无关人员，光明神如愿以偿的和雅法独处。
　　他回头看见坐在地上的雅法，对方宝石般的腥红血瞳里，隐约透出类似孩童般的迷茫。
　　见状，他微微扬起唇角，笑容好看的对人道:“很奇怪自己当初是怎么杀了我的？”
　　雅法并没有回话，只是眼底情绪换成显而易见的警惕，那场大战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记忆中的光明神，一直是位奇怪的神明。
　　“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吗？”光明神低头与她对视道。
　　“埃尔呢？”雅法沉声问道。
　　话说出口，得到的却是光明神突兀的沉默。
　　那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感受，那双明明属于人类青年的蓝眸看着自己时，却明显透露着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作者有话说：
　　抱歉断更这么多天，第一次写文没有完结经验。


第72章 
　　庞大的月桂树冠遮挡阳光, 投下灰色阴影笼罩二人，光明神和雅法谁都没有开口，一时只听见清风拂过树叶的簌簌声。
　　半晌，雅法才听见光明神淡淡开口道:“他没事。”
　　雅法的眉头浅浅皱起, 在意识到对方说的是谁之后, 双眼又不自觉地微微发亮。
　　“他不仅没事, 现在还正在试图跟我抢夺这具身体的使用权。”光明神没有错过雅法眼底的光彩, 语气难以察觉的微微变冷，继续道:“但他暂时不会成功的。”
　　暂时？雅法听后薄唇抿出紧绷的直线, 盯着人的红瞳里情绪不善，她猜不透光明神的意图。
　　光明神见状，用着青年干净嗓音道:“‘其实，他’只是我的灵魂转世。”
　　“某种意义上来说, 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什么‘埃尔’”。金发蓝眸的光明神笑容里透着蛊惑人心的意味，低语道:“一直以来都是‘我’而已啊。”
　　“不对。”对方话音未落, 雅法立即开口反驳道:“埃尔不是你。”
　　“就算埃尔是你的灵魂转世, 但他和你留在月桂神树里的另一半灵魂完全不同。”
　　她凝视对方, 即使头脑混乱, 也依旧沙哑着嗓音语气坚定道:“我一眼就能区分出来。”
　　“真过分啊。”光明神淡淡地回了声, 他眼神微暗, 凝视雅法的眼里情绪繁多。
　　雅法记得这幅表情，光明神总是这般看着她。
　　只是此时，她觉得和以往又有些不同。
　　“雅法。”就在她陷入回忆时, 光明神忽然低沉地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雅法像是被蛊惑般闻言抬头。
　　“你知道其实我……”光明神开口话刚启头, 却突然抬手捂住了嘴巴并且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殷红鲜血随着动作从光明神指间渗出, 在其白皙手背上显得格外触目心惊。
　　雅法见状顿时回神过来, 忧心忡忡下意识地起身靠近。
　　她听见光明神发出一声暗骂，接着目光幽深地看了一眼自己，原本蔚蓝色的眼底闪过碎金色的微芒。
　　雅法立即明白过来，这一定是埃尔采取了某种行动。
　　这时她眼前属于人类青年的身体，毫无征兆的宛如失去支撑般瘫软下来。
　　雅法急忙张开双臂拥人入怀。
　　果然。她从埃尔身上已经感受不到光明神冷冽的灵魂气息了。
　　青年胸口原本被刺穿的地方此时已经痊愈，只是俊美脸庞一片惨白，嘴角还带着些许血迹。
　　“埃尔，埃尔……”雅法皱着眉头连声呼唤对方的名字，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就在着急时，一双熟悉的银白色骑士长靴踏入雅法眼尾视线之内。
　　雅法一抬头，就看见了俯视自己的光明神。
　　光明神拥有数不胜数的样貌，每一张都是创世神也无法捏造的惊世容颜。
　　只是此时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对方依旧挺着人类青年的外貌，唯独那双不属于人类的金眸里，依旧凝聚着无与伦比的美丽与威严。
　　雅法看见在那片璀璨金色里，腥红与漆黑的两种色彩，描绘出了浑身发出明显戒备的自己。
　　她在对方视线死角里的手，正暗暗的试图施咒对抗。
　　就在雅法微微移动指尖时，光明神率先轻声开口道:“这次要是动手，可不会再让着你了。”
　　雅法手上动作顿时一滞。
　　她和对方之间唯一一次动手，就是创世神沉睡前对她下达的最后那项命令。
　　“咳咳……”
　　咳嗽的微弱气声，忽然打断雅法思绪。
　　她听见怀里的埃尔难受地咳嗽出声，同时呢喃唤道:“雅…雅法。”
　　雅法之前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仅仅只是听见一个人的声音，就能让人在瞬间眼眶发酸地几欲落泪。
　　她双臂不自觉地加大拥抱的力度，轻柔地连声回应，“我在……”
　　雅法看不见自己从来表情漠然的脸上，此刻几乎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感动。
　　她也没有注意到，光明神原本打算靠近的步子突然停下。
　　*
　　埃尔一睁开眼，便看见光明神那张和自己的脸，对上对方视线时眼神危险的发暗。
　　“你怎么样？”雅法担心地询问自己身体如何。
　　事实上埃尔刚刚才经历一场常人难以想象的大战，就连意识也是过了好一会儿后，才真正回归身体。
　　埃尔浅色睫羽微颤，抬眼仔细观察雅法表情，确认对方眼里只有单纯的担忧。
　　“真没用，明明有我的一半灵魂。”光明神充满威压的低沉嗓音，这时不适时宜地打断两人。
　　雅法刚放松的神经瞬间恢复高度戒备，她将人类青年抱得更紧，整个人仿佛一只危险的红瞳魔兽。
　　埃尔眼神冰冷，语气里甚至带着些许莫名的挑衅，道:“既然都死那么久了，干脆就不要回来，这里可没有你的位置了。”
　　“呵，”光明神听后怒极反笑，轻勾了勾唇角冷声道:“看来刚刚还是没让你看清自己的身份啊。”
　　光明神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浓郁异常的光属性魔力，在他修长指尖上绘出金色魔纹。
　　而几乎同时雅法变化姿势，手上危险跳跃舞动的魔纹，闪着和她眼底如出一辙的暗红寒光。
　　金色魔纹光芒大盛，瑰丽几何图形魔阵透出劈天盖地的恐怖魔力，骤然间仿佛失去控制般倾泻而出向人类青年方向扑去。
　　雅法眉头紧蹙，咬牙控制周身魔力与对方抗衡。
　　两人起先是僵持不下，但光明神似乎真如他所言那般，这次动手毫不留情，步步紧逼。
　　就在雅法渐渐落于下风时，忽然她感到背后贴上来一片温暖。
　　一只宛若玉石雕琢的微凉手掌，覆盖上她苍白手背后又紧紧地扣住。
　　雅法微愣间听见耳边响起一段低吟，伴随着魔咒结束，她指尖处的暗红光芒顿时被注入庞大魔力。
　　是埃尔。他除了夺回自己身体之外，灵魂之力与魔力似乎也从光明神处抢了不少。
　　雅法回想起来，刚刚那段正是之前在侏儒族时，她教给埃尔的能让两人魔力相融的魔咒。
　　雅法下意识地微微侧眸。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埃尔同样侧过脸，眼角眉梢的弧度顷刻之间柔和下来，勾唇对她露出个熟悉的笑。
　　半空中金色与红色在凶狠缠斗，发出雷鸣声响，在两股魔力相撞的中心点因剧烈反应到达极点，“砰”的一声产生爆炸。
　　爆炸威力巨大竟直直的截断月桂神树，魔纹余威波浪般向周围扩散。
　　尘土飞沙过了许久才渐渐散去，露出倒在地面上的雅法两人。
　　光明神依旧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更衬得她狼狈不堪。
　　光明神皱着眉头说了句: “你不要那么护着他，就不会受伤了。”
　　雅法魔力已经用尽完全站不起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一边说一边朝人类青年缓步迈去。
　　雅法伸手还想要阻拦，挣扎着发出声音，“不要伤害他……”
　　不知何时，她眼眶处再度充满了泪水，带着冰冷的温度滑落脸庞。
　　光明神却径直来到人类青年身边，伸手将后者一把掐住。
　　“我并没有打算真的伤害他的。”光明神打量着满脸愤怒的人类青年，继续开口道:“我也没想让你哭的雅法。”
　　作者有话说：
　　垂死病中惊坐起,发现我文还没完。


第73章 
　　厚重积云堆砌在天边且得极低, 四周景象暗淡无光，原先美如幻境的神坛此时已被破坏殆尽。
　　“你几次打断我说话，”光明神盯着人类青年问道:“是因为在灵魂融合时，你看到所有记忆了对么？”
　　埃尔的动作一顿, 掀开眼睫露出底下透着淡淡戾气的蓝眸, 直直对上光明神的视线, 以沉默代表回答。
　　“所以你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份, 知道自己的一切都不过是我赐予的。”
　　光明神微眯了眯眸子，嘴角上扬划出轻蔑弧度, “怎么？是害怕雅法知道后会嫌弃你么？”
　　雅法有一瞬间的茫然，不自觉抬眼看向面前二人。
　　“呵，”埃尔先是保持沉默，接着忽然发出声冷笑, 反问:“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说着，埃尔抬手握上光明神腕部同样开始施力, 凭借之前得到的魔力, 似要以凡胎□□挑战神明。
　　埃尔轻扫过雅法, 再收回视线时似乎已经整理完情绪, 轻声道:“该害怕的不应该是你才对吗？”
　　光明神眉头微皱, 眉宇间滑过一缕不解。
　　“不打断你, 你想告诉雅法什么？”人类青年开口又问道。
　　“是想告诉雅法，曾经她无心无情，无法感知与产生情感, 像木偶般听令满手血腥, 都是拜你和创世神所赐？”
　　埃尔上扬的薄唇仍然苍白, 浅笑时面上更是透着股脆弱无害, 偏偏眼底一片幽蓝, 仿佛暗潮汹涌的危险海底。
　　他语气里夹带着浓浓讽刺，道:“还是想告诉雅法，你作为罪魁祸首，虽然使用禁术令她恢复正常，但又安排利用她来帮自己复活？”
　　人类青年的嗓音清晰，让就在两步之遥地方的雅法，一字不落地听得十分清楚。
　　简单文字组成的话语传进脑海里，却让她在尝试理解时，陷入了更深的疑惑。
　　她眼神微变，忽然明白光明神刚醒时对自己说过的话。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天生性情冷漠，才从来无法理解他人眼中的世间美好，这原来是人为造成的吗？
　　雅法的眼周泛着薄红，视线极缓慢的在面前两人之间来回摆动。
　　很明显，她的记忆有所缺失。
　　雅法的呼吸随着这个认知忽然变得莫名沉重，太阳穴的位置开始一阵一阵的发疼。
　　光明神的表情微变，语气里是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难以置信，“你在说些什么？”
　　光明神不了解埃尔，根本想不到对方在三言两语间就能扭曲事实，轻而易举的混淆黑白。
　　人类青年唇边挂着浅笑，回答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啊。”
　　“你凭借着对雅法的了解，在分出灵魂进行转世时动了手脚，才让她被我吸引。”
　　“你也知道雅法与我会需要用到魔具，所以最终一定会遇上你安排的精灵王。”
　　埃尔幽蓝眼底浮动着晦暗情绪，被纤长睫羽所覆盖，无人知晓，讥笑道:“神明都像你这般一副好算计么？”
　　雅法双眼不自觉地微微大睁，里面透着错愕。
　　她当然没有忘记人类青年作为勇者被献祭时，自己因为随意一眼而被吸引的事情。
　　雅法下意识望向某个地方。
　　所以，她当时的异样是因为光明神做了什么吗？
　　光明神察觉到雅法在看自己，稍侧过脸就和对方视线相撞。
　　雅法腥红色的双瞳润泽泛湿，无意识地微睁流露出孩童般的迷茫。
　　浑身漆黑的魔王此时裙摆破损，长发凌乱，双手捂胸身体蜷缩坐在地上，和光明神记忆里的模样忽然重叠在一块。
　　*
　　光明神作为应运而生的第一位神明，他几乎参与了创世的所有过程，那是一段极其繁忙枯燥且十分漫长的时间。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位被捡回来的孩子，只是从没在意过而已。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的某一天，创世神告诉他沉睡多年的那孩子终于醒来了。
　　他第一次见到雅法时，对方正坐在庞大巨木下，低着头像是在研究脚下发出莹莹暗红光芒的法阵。
　　“那法阵是我以法则之力绘刻而成，既可以保护也可以约束雅法。”
　　创世神对他介绍道:“法阵的最终作用，是能够强制性剥离雅法的情感。”
　　“只有绝对的无情，才能做到处理一切的绝对公平，这是必须的……”
　　光明神听着并没有其他表态，只淡淡地回了声“嗯”。
　　创世神需要一位强大的审判者，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他眼下只是对那块从未见过的法阵，十分感兴趣。
　　法阵里的雅法似乎终于观察够了，肉乎乎的小手带着几分不确定，慢慢伸向法阵边缘。
　　只眨眼的一瞬间，孩童娇嫩皮肉发出“滋”的一声被强酸腐蚀。
　　雅法触电般极快地收回手缩在胸前，疼得五官全都难受地皱在一起，再抬眼时只剩满满恐惧。
　　只见她将自己缩在法阵中间，变成了一个瑟瑟发抖的黑色团子。
　　光明神这时缓步靠近过去，试图仔细研究法则之力。
　　只是他没有想到，原本还在不停发抖的雅法这时会突然抬头，两人的视线不偏不倚正好在半空中对上。
　　对方仰着头盯了他一会儿，浑圆的腥红双瞳微微发亮，就连疼痛都顾不上一样，嘴角上扬露出了个甜笑。
　　黑暗的种子吸收无数贪念为养分后，孕育出的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怪物，反而是一个看着软乎乎的女孩。
　　他看见雅法站起身向自己走来，赤.裸的小脚停在法阵边缘，眼底闪着宝石般亮晶晶的光芒，透露满满期待对着自己展开双臂。
　　他垂眸面无波澜地站在原地，他凝视对方眼底光芒，不理解对方莫名其妙的亲近从何而来。
　　创世神来到他身边，解释道:“她毕竟和你一样是从世界本源中诞生的，自然会被你吸引，对你心生喜爱与亲近。”
　　原来如此。
　　光明神最终也没碰雅法，任由对方难过地垂下脑袋。
　　精灵族，人族……这个世界万物都会本能的追寻光明。
　　光明神以为雅法也是和其他人一样的。
　　创世神说:“雅法注定会变得强大且危险，只是现在还需要成长，我希望由你来教导她。”
　　为了离开其他麻烦，光明神答应了。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雅法非常乖巧，初期接受本源之力每天被反噬得皮开肉绽，也从没喊过疼。
　　只要自己过来，就只会看见女孩坐在树下的法阵内，满眼发光的朝他笑。
　　他就这样过了漫长岁月，陪着雅法直到她孩童身形变得修长高挑，他甚至有些明白创世神造物时的成就感。
　　直到雅法终于强大到可以触碰法阵屏障，第一反应便是对他打开怀抱，红宝石般的瞳孔闪着毫不掩藏的惊喜，“光明神！”
　　他看见对方眼瞳里清晰倒映的自己，一时间心脏开始不受控地疯狂搏动。
　　他脑海里闪过无数纷飞的念头，但最终他只是压下所有，淡淡说道:“你该记得自己的身份是黑暗与污秽的化身。”
　　他想着，自己没有说错，光和黑暗本就不合。
　　而雅法听后一言不发地垂下手臂，满眼难过地望向他。
　　那也是他最后一次，在雅法眼里所看到的情绪。
　　等他再次见到人时，已经是创世神的法阵生效，对方诛神回归了。
　　那个总是满眼点缀着璀璨星芒的雅法消失不见了。
　　站在他面前的人，浑身浸满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黏稠血液，而眼底只有死水般的沉寂。
　　雅法向创世神简单报备任务过后便要离开。
　　在雅法缓步路过自己身边的瞬间，他也不知怎的，居然下意识去抓住对方的手。
　　可拦下人后，他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沉默的时间略久，让雅法终于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雅法腥红双瞳泛着无机质的冷芒，嗓音淡漠地轻唤了一声:“光明神。”
　　光明神不知道自己听见那道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时，脸上出现了什么表情。
　　只知道雅法居然微微皱起眉头，又唤了一遍:“光明神？”
　　他仿佛触电般地松开雅法的手，狼狈不堪地逃走了。
　　他后悔了。
　　这份悔意在之后无数个日夜里，不停歇地折磨着他，终是令他生出了执念心魔。
　　于是他选择献祭自身使用禁术，来破坏约束雅法的法则之力。
　　他安排部署了所有，就连创世神也被算计在内。
　　唯一令光明神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心魔居然会偷偷跑进，被用来进行转世的半份灵魂之中。
　　*
　　光明神听人类青年满嘴胡言，只感觉满胸腔内都是逐渐上升的怒火。
　　他手上加大力度，如愿以偿地看见人类青年痛苦的表情后，才冷声开口道:“你再多说一句话试试。”
　　光明神话音刚落，发现眼尾突然出现一道红光径直袭来。
　　红光来得悄无声息，注意到时为时已晚，光明神只感到小臂一痛，手里的人类青年就被救走。
　　雅法随着红光出现在两人之间，紧皱眉头地望向自己，“够了。”
　　光明神捂着发麻的小臂，被迫后退大步，有些愣怔地看着人。
　　他心底生出莫名的慌张，开口解释道:“雅法，他说的不全是真的，他只是个卑鄙的心魔，他……”
　　他话没说完，雅法突然打断了他道:“卑鄙的心魔与污秽的化身，不是正好相配吗？”
　　光明神一愣，神情错愕地开口道:“你恢复记忆了？”
　　雅法没有回答，只是紧抿着薄唇算是默认了，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类青年，猛地浑身一僵。
　　光明神金色瞳孔忽地发亮，胸口微不可察地上下起伏了一下，唇角弧度扩大正要出声，却在对上雅法目光时戛然而止。
　　雅法终于拥有了明显的情绪，只不过线条凌厉的五官，写满了紧张的戒备。
　　光明神呼吸微滞，心脏骤然缩紧，他有些着急地开口:“不是的雅法，我……”
　　“无所谓了，”雅法这时却再度打断了他，淡声重复道:“无所谓，我已经不在意了。”
　　“我很感谢你帮我恢复正常”，雅法深吸一口气，开口嗓音清冷无悲无喜，“所以你利用我来帮你复活也是应当的。”
　　雅法抬眼与人直视，口吻接近商量地继续道:“只是既然你已经复活，那埃尔对你来说应该没有作用了才对。”
　　“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随着雅法问话结束，光明神蓦地沉默了下来。
　　他面前的站着的人，这次张开双手的姿势却不再是向自己索要拥抱，而是为了保护身后的人类。
　　很明显，雅法选择了那个人类。
　　光明神的金眸失去光泽，浑身冰凉如坠冰底，喉头苦涩发紧，让他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似乎现在解释与否已经没有关系了，有些东西错过就是错过了。
　　何况他一开始时，并没有想把事情闹得这般僵硬。
　　许是在雅法怀里醒来的感觉太过温暖，许是雅法看向那个人类的眼神太过温柔，让他无法接受这份幸福无法属于自己，于是妒火烧干理智。
　　光明神开始重新回忆，自己是为什么想再次见到雅法的呢？
　　微风乍起，天边的积云悄然散去，只一点点金色光线穿云而过，就为四周带来豁然开朗的明亮。
　　半晌，光明神都没有回答。
　　就当雅法心里的不安，即将冲破表面的平静时，终于对方有所动作。
　　“你错了，雅法。”只见光明神忽然弯了弯眉眼，露出了个温和浅笑:“神明的规则并不能随意打破。”
　　“我和他拥有同样半个灵魂，就不能被施展两次复活禁术。”
　　光明神说着向她靠近，动作轻缓的仿佛怕惊吓到她，温声继续道:“既然你选择了他，那我就无法复活了。”
　　雅法一惊，“这…怎么会…”
　　光明神在距离她半尺的位置停下，似发出了声轻笑。
　　那笑声里全是遗憾与无奈，夹杂着说不清楚的落寞，让雅法不由地抬眼试图看清对方表情。
　　但下一秒，眼前忽然光线一暗，她被人揽入怀抱，力度大到勒得她发疼。
　　“是我不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呼吸间充满了光明神身上的特殊清香，对方双臂的力度重到她动弹不得，“我应该一开始就这么抱住你的。”
　　雅法听到这忽然就不再挣扎了，她乖乖地待在对方怀里，乌黑鸦睫之下红瞳微闪。
　　“再见了，雅法。”
　　光明神留下这句话后就消失了，金色
　　光属性魔力雪花般漫天飞舞，最终飘向了遥远的天际。
　　雅法安静的站在原地，抬头目送最后一片“雪花”的离去，表情从始至终保持着肃穆认真。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身后传来埃尔迟疑的声音，“他…光明神陨落了？”
　　雅法像是刚刚回神，眼底闪过一瞬恍惚，然后才缓缓转过身体。
　　“对，也不对。”雅法轻摇了摇头，低声解释道:“只有世间无人再信仰光明时，光明神才会真的陨落。”
　　“也许未来的某天，新的光明神会忽然出现也说不定，”顿了顿，雅法才继续道:“但……不会是他了而已。”
　　雅法说话时，埃尔在旁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表情语气，在注意到了那一瞬的停顿时心头猛地一紧。
　　他跨步上前一把抱住雅法，哪怕极力控制自己，开口时嗓音依旧颤抖的一塌糊涂，“不要离开我。”
　　不要离开我，不要想他了，埃尔心底的阴暗角落，无数念头在疯狂呐喊。
　　埃尔知道自己是从光明神心魔里诞生的，知道自己卑鄙，虚伪，肮脏，贪婪，满身不堪。
　　可埃尔同时也继承了心魔的执念与遗憾。
　　对他来说，雅法是从还没有自我意识的时候起，就已经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了。
　　只有埃尔自己清楚，他有多害怕雅法会选择光明神。
　　人类青年的怀抱充斥着强烈的不安，让雅法有些惊讶，她还以为自己表达出来的态度已经足够坚决了。
　　雅法手足无措地回抱住青年，接着似想起什么般，突然道:“埃尔，我给你看样东西。”
　　等埃尔终于肯放开自己后，她反手掏出来一枚戒指。
　　戒指造型精致，正中间镶嵌着一只色泽温润的粉色珍珠，通体泛着银白色金属光芒，与骑士身上的银白轻铠如出一辙。
　　“这是？”埃尔语气疑惑。
　　“是我制作完成的魔具，我们可以完成灵魂结契了。”
　　雅法感觉自己的耳根开始发烫，却依旧明确且坚定地说道:“我听说人类总是用戒指来代表爱意，还能用它互订终生。”
　　“我将它送给你也是一样的意思，往后的漫长岁月里我都不会离开你的，别害怕了好么？”
　　埃尔晴空般蔚蓝的眼眸里流淌着缱绻柔光，眼角眉梢带着笑意更衬得他貌美惊人，嗓音终于恢复清朗，回答道:“好。”
　　雅法似乎看见对方眼底有水光潋滟，等她试图观察仔细时，却被对方弯腰靠近的脸庞吓到忘记自己要干嘛。
　　“雅法，”人类青年握住她捏着戒指的手，指尖一如既往微凉的温度，和此时呼吸出的灼热气息截然相反。
　　她听见埃尔低低地笑道:“你知道其实人类一般都是互送戒指吗？”
　　“什么？”雅法被青年妖精般的容貌蛊惑，回神后才下意识地回道:“那你以后也送我一个就……”
　　话没说完，雅法忽然感到唇间被炙热湿润的气息严实覆盖。
　　刹那间，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像是被定格了，脑海里爆开令她头晕目眩的冲击。
　　“雅法。”
　　“嗯？”
　　“我喜欢你说任何有关以后的话。”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
　　第一次写文漏洞百出，感谢愿意看到这里的人，鞠躬.jpg
　　我希望世界和平，希望自己下一本的能有所进步，希望自己能有存稿，希望所有人都能暴富。
　　阿门，双手合十.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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